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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為後

100、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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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為後100、第 100 章

其實早在寶福公主出嫁之前, 大概是在皇帝為薛家平反之後,顏太后的身體就一直不大好。

這次卻正是趕在皇帝千秋的時候, 突然間毫無預兆地厥了過去。

皇帝震驚, 當下陪著太后回到了永福宮,急召太醫來診治。

太醫診斷後,說太后是肝火內鬱,血浮氣燥, 卻又給風邪所侵, 所以內外冷熱交煎, 一時氣息不暢導致昏厥。

於是急忙開方子給藥, 不多會兒藥煎好後, 宮女餵給太后服用,又等了半個時辰, 太后才緩緩醒來。

正嘉略松了口氣:“太后可覺著好些了?”

宮女扶了太后起身,太后目視前方, 臉上有些迷惘之色, 竟好像沒聽見皇帝的聲音。

正嘉覺著她神情不對, 便喚道:“太后?”回頭又示意太醫上前。

此刻顏太后聽見動靜,便回過頭來,但是目光呆滯,並不是看著皇帝,而是胡亂掃視別的地方。

正嘉心中微驚,這會兒太醫上前要給太后請脈,才跪下, 旁邊宮女扶著太后的手,太后受驚一般將手抽回:“誰?幹什麼?”

在場眾人都驚的怔住了,不知太后為何如此。

太后皺皺眉,厲聲喝道:“為什麼不點燈?黑漆漆的是要幹什麼!”

這會兒乃是大白天,太后竟突然說出這話,伺候的宮女太監面面相覷,旁邊的嬤嬤忙道:“娘娘,天還沒黑呢,您、您怎麼了?”

太后呆了呆,然後閉上雙眼又睜開,可仍是什麼也看不見,她舉手揉了揉眼睛,好像不相信,反覆幾次,終於失聲叫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哀家看不見了!”

正嘉在旁邊目睹這情形,喝命太醫:“太后是怎麼了!”

太醫本要請脈,只是太后受驚過甚,不容別人近身。直到聽見皇帝的聲音,才胡亂地轉頭亂掃,一邊叫道:“皇帝,皇帝!”

正嘉只得上前,抬手將太后的手握住:“太后,朕在這裡。”

顏太后一震,下意識地握緊了皇帝的手:“皇帝,哀家……哀家的眼睛怎麼了?”

正嘉道:“太后不必著急,先讓太醫給您請脈。”

太后張皇:“哀家看不見了,不知道是誰在身邊。”

正嘉道:“您不用驚慌,朕在這裡,太后不會有事的。”

這會兒太醫總算探手替太后診過了,良久撒手,問太后道:“敢問娘娘覺著如何?”

太后略微鎮定了些,道:“我覺著……一陣陣的眩暈,頭好像重了百倍,又像是給人捶過一樣,悶痛的很。”

太醫聞言,後退磕頭道:“皇上,按理說先前娘娘服了藥後,那股交雜的風邪該化開了,所以娘娘才能醒來,但不知為何,此刻臣察覺娘娘體內另有一股寒毒,按照娘娘的症狀說法,應該是這寒毒竄流上衝,導致頭部的經絡不暢,娘娘突然間目不能視物,只怕是這個原因。”

正嘉道:“什麼寒毒?”

太醫道:“這個臣便不得而知了,還要再細看才知道。”

於是正嘉便命太醫院會診,務必將太后的眼睛儘快治好。

而就在太后調養料理的時候,含章宮裡,卻也突然傳出了訊息,原來是莊妃娘娘也病倒了。

因為大家都忙著太后的事,太醫院只分出一個太醫前去檢視。

宮內的妃嬪多數身體嬌弱,何況如今是多事之秋,太醫只當莊妃娘娘是小患而已,來至含章宮診脈之後,才要開藥方,突然間發現異樣。

原來莊妃的病症,竟跟太后差不多,太醫吃驚之下忙稟告院首,因為太后的前車之鑑,一時並沒有如同為太后診治般開方子。

這件事很快便稟奏了皇帝。

而後宮之中,太后雖醒卻盲了雙眼,至於莊妃,因為並沒有服藥,所以仍是昏迷之中。

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提議請和玉仙長來給太后和莊妃看診。

莊妃人在昏迷之中無法抉擇,太后卻大發雷霆,罵道:“到底誰才是太醫?這宮內幾時又多出一個女太醫來了,若是事事都要她來出面,那太醫院養著你們這些閒人做什麼?”

於是眾人不敢當著太后的面兒多嘴。可從薛翃進宮,為寶鸞治病開始,太醫院裡的人便跟她熟絡起來,自有些交情,雖不敢再對太后提起,暗中卻悄悄地詢問薛翃,看看能不能有些眉目。

先前若是有宮內的人生病,薛翃從來不肯推卸,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往往地藥到病除,但是這一次,她卻突然三緘其口。

給太醫們催問的著急了,薛翃說道:“各位不是不知道‘望聞問切’的道理,照你們所說的症狀,竟是極為微妙的,且那是太后跟莊妃娘娘的貴體,我實在不能只憑三言兩語就做決斷。”

劉太醫道:“仙長向來跟含章宮的莊妃娘娘交好,怎麼坐視不理?若是肯去含章宮一見,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太后的話我也聽說過了,我雖然略通醫術,但畢竟是越俎代庖,若是能治好,或許沒什麼,但如果有個差錯,我的罪過自然就大了,”薛翃點頭說道:“各位大人,別再為難我了。”

等眾人都退了之後,寶鸞說道:“和玉,你真的不管莊妃娘娘了嗎?”

薛翃道:“寶鸞怎麼這麼問?”

寶鸞道:“我只是覺著,如果莊妃娘娘不好了的話,她生的弟弟……就跟我和姐姐、還有去世的三妹妹他們當初那麼可憐了。”

薛翃心頭一震,抬手在寶鸞頭上輕輕撫過,良久,薛翃才說道:“別擔心,他們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薛翃卻仍是沒有去過永福宮或者含章宮,甚至在太后跟莊妃病倒後的第二天,薛翃向皇帝請旨,要帶寶鸞公主出宮往城外的清虛觀進香祝禱。

皇帝聽了薛翃所說,問道:“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出宮?”

薛翃道:“宮內是非太多,最近我也心浮氣躁,時常覺著眼前耳畔不淨,去往道觀裡走一遭,或許能夠耳聰目明些,也讓靈臺重新清明。”

正嘉道:“朕還想讓你畫幾張符籙作為平安福呢,沒想到你竟還要去拜神。”

薛翃笑道:“這就叫做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正嘉給她一句引得也苦笑了,旋即又哼了聲:“聽說太醫們叫你去給太后跟莊妃看診,你不肯?這是為什麼?”

薛翃道:“治好了無功,治不好有罪,而且太后發話了不許我插手,我又何必上趕著呢。”

“這不是你一貫的脾氣,若是當初才進宮時候的你,只怕早就去了含章宮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

“是啊,”皇帝長嘆了聲:“既然你想去道觀,那就去一趟吧,寶鸞也是可憐,從出生就沒出過皇宮,正好兒你帶她出去走走,只是有一件,早去早回,不得有違。”

薛翃謝恩。

從養心殿出來,一路往外,鄭谷親自陪她而行,且走且說:“您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出宮?”

薛翃道:“靜靜心,順便避一避風頭也是好的。”

鄭谷微笑看她一眼道:“您是察覺了什麼嗎?”

“公公呢?”

鄭谷揣著手,嘆道:“自打皇上給薛家平反開始,太后就氣不順,鬱結五內這會兒發作,也是有的。只是莊妃的病未免來的蹊蹺,兩個人是同樣的症狀,那就難說了。”

世間的病症千千萬,但是在這後宮之內有兩個人突然得了同樣的病,若非是險惡的傳染疾病,那麼原因彷彿只有一個——中毒。

鄭谷望著薛翃,薛翃當然也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公公當然知道,我之所以不插手這件事的原因。”

鄭谷說道:“是。不沾手是好的。何況皇上也沒有發話呢。”

薛翃點頭,也微微一笑道:“公公最知道皇上的心,難道皇上是在懷疑我嗎?”

如果是往常,這會兒正嘉只怕早吩咐了薛翃幫著看一看太后跟莊妃的病,但就算太醫院的人向著皇帝說了此事,正嘉也並沒有答應讓薛翃看診。

鄭谷見她已經猜著了,便躊躇了會兒,才道:“其實皇上未必是懷疑您,只不過那是太后,是皇上的親生母親,自然是有些關心則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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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翃笑了笑。

此時左右無人,只有入秋後的風,一陣賽一陣的冷。

兩個人目光相對,鄭谷道:“我該回去了,仙長這次出宮,可要多多留心。平安出去,順利回來。”

薛翃見他要走,才道:“公公。”

鄭谷回身,薛翃道:“我有一句話,想問公公……倘若這才太后的病好不了的話,皇上,會如何?”

鄭谷一震,忙笑道:“仙長,這可不能玩笑。”

薛翃道:“畢竟病來如山倒,誰能說的準呢?公公最懂皇上的心意,不妨告訴我,若太后不治而亡,皇上會如何?或者說,皇上將怎麼對我?”

鄭谷生生地咽了口唾沫,然後笑道:“您可難住我了,一來這種事不好假如,二來,主子的心意如海深,我們做奴婢的哪裡能揣測到萬一?且若說瞭解主子的人,仙長又何必問別人,只怕沒有人比您心裡最清楚。”

薛翃一笑,轉身去了。鄭谷目送她的背影,終於轉身拾級而上,進了養心殿內。

今日是個陰天,這殿內的光線也格外暗淡,雖然燃著燈,仍是令人覺著眼前不爽快,鄭谷命小太監進內多點些燈火,自己看看時辰,上前拜見皇帝。

“主子,是時候進金丹了。”

正嘉坐在龍椅上,整個人一動不動,只有風吹動他的袍擺,跟垂落的長髮,袖口。

鄭谷抬眸看他一眼,不敢再出聲,只是躬身站著。

良久,正嘉才說道:“她怎麼說?”

鄭谷聞言,便回答道:“無非是說……宮內雜亂,出外避避嫌之類的。”

“還說什麼了,都說出來,”正嘉並不抬頭,卻彷彿能看穿一切,“她都說了什麼,一句也不要隱瞞!”

鄭谷心頭凜然,他定了定神,終於把方才跟薛翃在殿外的對白都一一告知了皇帝。

正嘉沉沉地聽著,在聽到鄭谷說“若太后不治而亡”的時候,嘴角猛然牽動:“她真這麼說的?”

鄭谷儘量用委婉的口吻回答道:“仙長只怕並沒有別的意思,她也只是問問罷了。”

“她在試探你,也是在試探朕。”正嘉眉頭緊蹙,幽幽地嘆了聲。

鄭谷遲疑著,終於忍不住道:“皇上真的疑心……太后跟莊妃的病是仙長所為嗎?”

皇帝不言語。

在皇帝身側,博山爐內的煙氣本來隨著窗外的風而搖曳,在這會兒,卻突然有些凌亂。

那是皇帝的呼吸突然加重了的緣故。

鄭谷自然看了出來,本來在這時候他該識相地不再插嘴,但是……

鄭谷低聲道:“其實,這會兒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照奴婢的淺見,仙長不太可能像是做這種事的人。”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就像是博山爐內冒出的煙氣,給風一吹就會散開,消失無蹤。

但是對皇帝而言,這話卻是釘子一樣尖銳。

“她像是哪種人?”皇帝垂著頭問,字字冷沉,擲地有聲,“你能看出她是哪種人嗎?現在,連朕也看不出來。”

鄭谷深深低頭。

皇帝又道:“朕明知道給薛家平反太后會不高興,還是這麼做了,過去的事了,朕本來不想麻煩的又翻出來,可為什麼非要興師動眾,除了朕心裡還惦記著端妃的那點好,就是為了她了。”

皇帝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些,像是做了好事卻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為自己鳴不平。

鄭谷咽了口唾沫:“是……皇上還特追封了端妃娘娘為純愍皇后,宮內的人都在稱讚皇上聖明呢。”

“宮內的人稱讚有什麼用,太后卻更不高興了。”皇帝說。

鄭谷語塞。

“朕從來沒有這麼煩心過,為了她!”正嘉深深呼吸,陰陰沉沉的目光逡巡無措,又道:“但是朕、朕總覺著抓不住她,越來越猜不透她了。”

鄭谷微微地有些震驚,他自然最清楚皇帝的為人,這是天底下最睿智英明,卻又最薄情寡恩的君主,夫妻,子女,都打動不了他,唯有對太后還存著無可撼動的孝敬之心。

但是這份孝敬之心,卻因為對一個女子的濃烈的喜歡,產生了一絲裂縫。

而皇帝此刻的情形,卻很像是動了情的無措少年般,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鄭谷恍惚失神的時候,皇帝道:“你可知道太醫院這幾天追查太后跟莊妃病倒的原因,查到了什麼結果?”

這件事,皇帝交給了東廠的張相,聯手慎刑司,並太醫院一塊兒細查,把太后跟莊妃這月餘中每天的飲食起居,接觸之物等,事無巨細盡數查了個明明白白。

鄭谷道:“奴婢……不知道。”

皇帝道:“莊妃跟太后的飲食很不一樣,所到的地方碰觸的東西自也不同,他們之間最大的共同點,是那個九仙薯蕷煎!”

鄭谷雖然早有準備,但親耳聽見,仍是驚了一跳:“這個,是和玉仙長送給莊妃娘娘的方子,娘娘用著很好,才給太后娘娘用了的,可是……這麼長時間來一直都沒有問題,怎麼會出事兒呢?”

皇帝說道:“不知道,正經醫理藥理上的事,不是朕所能參透的,太醫院他們也還在細查。”

鄭谷略略松了口氣:“雖然是這樣,但也未必真的是這方子的問題,畢竟是道家良方,據說也是有典籍可查的,太醫院的人還曾細細看過,配藥之類都是好的。再者說,倘若仙長有意害人,也不至於這樣肆無忌憚的動手。”

皇帝聽了這一番話,臉色稍微好轉了點:“是啊,朕也是這麼想的。”

鄭谷心頭一動,突然想:皇帝其實也是不想承認是九仙薯蕷煎出的問題,皇帝的心裡……其實是認為、或者盼著此事跟和玉無關的。

兩人說過了此事,正嘉道:“明兒和玉出宮,要多派些人跟著,免得又出糟心的事兒,就讓江恆……”

不期然說出這個熟悉的名字,皇帝跟鄭谷都是一愣。

然後正嘉輕嘆了聲:“罷了,讓那個什麼季驍……調派些人手跟著吧。”

鄭谷應承,皇帝這才徐徐起身,道:“去永福宮。”

***

鄭谷陪著皇帝來至永福宮,卻見門口站著兩個面生的小太監。

鄭谷手下的內侍過去一問,回來道:“是大皇子殿下正在探望太后娘娘。”

皇帝聽了,下輦入內,鄭谷則吩咐永福宮的人不用聲張,又讓跟隨的侍從們都等在殿外,不得入內。

皇帝只帶了鄭谷一個人,徐步進了永福宮的正殿。

一路望內,將到太后寢殿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太后的伺候人等都在門口,因見皇帝來到,正要行禮通稟,早給鄭谷先制止住,又命眾人都退了下去。

皇帝走到門口,正欲入內,便聽到裡頭太后的聲音,道:“琮兒,哀家的眼睛看不見,但偏是這樣,握著你的手,就覺著你仍是以前小小的時候,那樣活潑伶俐地在哀家膝邊上玩鬧。”

自打皇帝成年,就很少聽見太后這樣關切動情的聲音,如今聽到,那原本深邃的眸子裡忍不住也泛出了一絲對於過往的惆悵感傷。

裡頭西華道:“可惜那些事我都不大記得了。”

太后慈愛地說道:“不要緊,祖母都給你記著呢,你那些可愛的樣子,祖母從來都忘不了的。以前以為你遭遇了不測……每次想起來,就像是有人用冰錐子插著我的心一樣。”

太后說到這裡,眼中湧出淚來,她試探著撫過西華的臉:“還好你回來了,真真是蒼天有眼。”

西華道:“太醫讓您老人家不可大喜大怒,要好生休息身子才好早些好轉。”

太后道:“好轉?哼,遲早晚哀家會給氣死,縱然不給氣死,也會給她害死。”

西華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太后……”

太后摩挲著,緊緊地握著西華的手:“琮兒,我知道你原本跟她是一塊兒的,只是,你跟她的身份畢竟不同,你是高貴的皇子,你也是最像皇上的人,若是皇上喜歡你,將來一定是你繼承大統。而她,一個賤人,用下/流的手段魅惑你父皇,甚至讓你父皇跟哀家離心……”

太后雖然看不見,卻覺著西華的手一抖,她忙握的更緊了些:“哀家這次的病,十有八/九跟她脫不了關係!這如果是放在以前、或者換了別的什麼人,你父皇那脾氣,哪裡會有二話,立刻就將那罪魁禍首處置了!如今倒好,他仍是寵愛有加,他心裡哪裡還有我這個太后。琮兒,你千萬要清醒,不能受任何人的蠱惑,知道嗎?尤其是她,你一定要遠離著她,明白祖母說的話了沒有?”

許久,西華垂頭道:“太后,我明白。”

門口處,皇帝不期然聽了這一番話,垂了眼皮,默然無言。

他本是要進內的,此刻卻打消了這份心意,正轉身要走,卻聽太後又道:“對了,我這裡還留著些以前你最喜歡的小玩物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太后說著,回身,摸索著把枕頭旁邊的一個匣子抱了過來,開啟說道:“琮兒你看看,你還記得嗎?這裡頭你最喜歡的……”

太后回憶往事,臉上重又帶了喜歡的笑。

但是門口的皇帝卻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太后開啟匣子的瞬間,西華眉睫微動,接著探手入內,竟從匣子裡取了一個小小地金如意出來。

他擎著如意放在眼底,眼中浮出了久違的淡淡笑意。

此時太后兀自目視前方,唸叨著說:“琮兒,我記得當時你最喜歡的就是那個小雲頭如意了,那會兒你抓周的時候一把抓到的便是這個……像是在底下,你找找看,有沒有?”

***

如正嘉所說,寶鸞是第一次出宮。從薛翃口中得知這訊息後,寶鸞高興的一夜無法入眠。

次日早上起身,兩人坐了宮車出太和門,果然見鎮撫司季驍帶了百餘人在宮門口等候。

寶鸞已經按捺不住從車視窗往外瞧,突然見這般陣仗,嚇得又縮回來。

薛翃瞧了一眼,不以為意,把寶鸞抱了抱:“別怕,這些是護著咱們的人。”

馬車出宮門,一路沿著長安大道往前,漸漸到了鬧市,寶鸞緊張地靠著薛翃,又是新奇,又有些畏懼:“和玉!好多人!他們在幹什麼?”

對那些酒樓,路邊的攤販,各色琳琅滿目的貨品之類,寶鸞一無所知,這裡沒有宮內的冷寂跟規謹,卻滿是令人吃驚的沸騰跟熱鬧。

薛翃垂頭看著滿面通紅的寶鸞,女孩子的雙眼瞪得圓圓地,很快,畏懼從眼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迫不及待的盼望,時不時看到新奇的東西,她都抓著薛翃讓她跟著看,又問是何物,整個人趴在車窗邊上,好像要從這小小地宮車內飛出去,仔仔細細地把這個世界看個夠。

薛翃撫著寶鸞的背,心中又是欣慰,又覺酸楚。

直到馬車要出城門了,寶鸞還是意猶未盡,貪婪地打量著外頭的每一寸風景,路過的每一個人,乃至那高高地城門。

薛翃把她抱了回來,撫著她的額頭道:“寶鸞,還記得當初我問你的話嗎?”

寶鸞正高興著,昂首笑嘻嘻地問:“什麼話?”

薛翃道:“我曾說過,也許可以帶你回貴溪,帶你離開宮裡,到宮外生活……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可願意嗎?”

寶鸞略一猶豫,然後想到方才所見所感,立刻點頭道:“願意!”

薛翃笑道:“真的願意?如果出了宮,你就不是公主了。”

“我不當什麼公主,我願意在外面,”寶鸞回答,又握著薛翃的手道:“只要跟你在一塊兒。”

薛翃一愣,寶鸞突然想起一件事,滿臉興奮道:“和玉,你帶我去滇南,帶我去找哥哥好嗎?”

薛翃道:“想寶福了嗎?”

寶鸞點頭。

薛翃道:“會見到的。”

寶鸞像是吃了一顆極甜的糖,把頭靠在薛翃懷裡:“和玉。你真好。”

薛翃垂眸望著懷中的女孩子,若寶鸞這會兒抬頭,就會看到她滿目的溫柔。

寶鸞陶醉於這種自由自在,安安穩穩的感覺,喃喃道:“和玉,如果沒有你,只怕我早就死了呀。以後咱們就在一塊兒,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薛翃咽了口唾沫,把頭轉開,寶鸞自顧自又道:“我之前跟姐姐說,抱著你的時候,就好像跟母妃……不對,是跟母后在一塊兒一樣,和玉……”

她突然覺著有什麼打在自己的臉上,寶鸞一愣睜開雙眼,卻見薛翃轉開頭,笑道:“公主快看,咱們出城了。”

寶鸞本正疑惑,被薛翃一指點,便又忙爬起身來,趴在視窗處往外看。

薛翃咳嗽了聲道:“方才你所見的只是城內的一部分而已,這城外的天下,有比京城更廣闊千萬倍,更好看千萬倍的地方。”

寶鸞想象不出來,發自內心地感嘆道:“那該有多大啊。”

她從來沒出過宮,方才見過京城,已經驚嘆不已,如今更聽說這個,越發心曠神怡,心嚮往之,恨不得立刻千山萬水走遍。

車駕轉過山道,停在清虛觀前。

薛翃下地,又接了寶鸞出來。寶鸞的雙腳踩在宮外的土地上,忍不住有些發抖,又看看周圍,更是畏懼,便躲在薛翃身後。

這會兒清虛觀裡的道士已經出來迎接,薛翃握著寶鸞的手,領著她一步步往觀內而行。

照例先拜過了三清道尊,同觀內道者閒話三兩句,道士引著兩人從前殿往後而行,邊瀏覽觀中景緻。

在道觀之後的院子裡,卻種了有十幾棵的銀杏樹,秋日正是銀杏大好的時候,放眼看去金黃色一片,閃閃爍爍,陽光下宛若仙境。

寶鸞先喜歡的撒開手,跑了進去,仰頭看著高高地銀杏,揚著手打轉,又俯身捉了些樹葉子在手中玩。

這會兒,有一個道士打扮的走到薛翃身邊,行了個稽首禮:“您來了。”

薛翃道:“安排好了嗎?”

“已經都安排好了。可以立刻帶了公主走。”

薛翃回頭看了看寶鸞,卻見小家夥已經撒腿在銀杏林子裡撒歡起來。薛翃猶豫片刻:“不著急,再等一會兒。”

那邊寶鸞撿了許多銀杏葉子,又叫道:“和玉,快過來呀。”

薛翃身不由己地走前兩步,寶鸞眼中流露頑皮的神色,然後猛然向著她把手中的銀杏葉子灑落。

那一片片金黃色的葉片從天而降,閃閃爍爍,美極了。

薛翃抬頭,雖然是笑著,眼角卻有淚悄然無聲地斜入鬢中。

寶鸞撲過來,抱著薛翃的腿,仰頭看著她撒嬌:“和玉,今天真是我最高興的一天了。”

薛翃低頭,輕輕地撫過小公主明淨的額頭。

她無意中失去了一個孩子,有三個女兒。

卻因為她自己的原因,害了最小的公主早夭。

這始終是她心中最不能容忍,也最不能淡忘的。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可以什麼都不用在乎。

如今唯一最在乎的、最大的心願,是希望寶福跟寶鸞兩個,從此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過活。

正如薛翃之前跟寶福說過的。不用擔驚受怕,也不用看人眼色。

薛翃深深呼吸:“寶鸞。”

小公主察覺了她的異樣,慢慢睜開眼睛:“嗯?”

薛翃道:“你別怕,只聽我說。我現在叫人帶你走,這人會帶你……去見寶福。”

寶鸞聽著,眼中驚喜交加:“真的?”

薛翃點頭:“嗯,只要你乖乖聽話。很快就能見到你姐姐。”

寶鸞幾乎歡呼,卻又忍住,忙握住薛翃的手,小聲道:“那咱們快走吧。”

薛翃屏住呼吸:“我、我暫時不能跟你一塊兒走。”

寶鸞一愣,臉上的喜色頓時收起來:“為什麼?”

薛翃道:“我還有一件事兒沒有做完,寶鸞先去。等我做完了事兒,再去找你們。”

寶鸞皺眉,她盯著薛翃的眼睛,像是在分辨她所說是真是假,然後寶鸞道:“不,我不。”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薛翃:“我要跟你在一起。要走一起走,你要不走,我就也不走。”

薛翃原本就有些情難自已,聽了寶鸞的話,眼睛迅速泛紅。

“寶鸞……”薛翃盡力剋制:“你……”

寶鸞卻根本不聽她說,重新撲過來將薛翃緊緊抱住:“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和玉在一起!”

寶鸞起初還是顫抖著小聲的,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是無法遏制地放聲尖叫起來,好像是怕薛翃會將自己推開一樣。

門口處,季驍跟幾名鎮撫司侍衛聞聲,紛紛走了出來。

薛翃忙抬手安撫寶鸞,一邊竭力忍著眼中的淚。

薛翃雖然猜到寶鸞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沒想到寶鸞年紀小小,脾氣卻如此倔強。

她看出薛翃想把自己一個人送走的意圖,便戒備起來,一直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起初因為出宮時候的狂喜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寶鸞如臨大敵的,時不時轉頭打量周圍,好像隨時都會有什麼不速之客出現似的。

薛翃本想好生勸她,可是寶鸞什麼都不肯聽,眼見時辰不早,季驍跟宮內的隨行太監已經過來催了兩次。

薛翃心中暗暗焦急,終於她摁著寶鸞的肩頭蹲了下來:“你聽我說,接下來,宮內會有很大的危險,若是弄不好,會……像是先前你、你母后那樣的下場,你難道也要回宮嗎?”

寶鸞望著薛翃,然後點了點頭:“我要回去,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不怕。”

薛翃閉上雙眼,淚一湧而出。

寶鸞將她的淚擦去,自己卻含淚輕聲說:“我不想跟你分開。”

薛翃忍無可忍地張手,將女孩子緊緊地抱入懷中:“我也不想跟寶鸞分開。”

***

在回宮的路上,薛翃命轉道,往高府走了一趟。

這幾日時氣不佳,高彥秋偶感風寒,臥病在家。

聽說薛翃回來探望,高尚書心中感慨萬分。

此刻他已經改變了當初對於自己這孫女兒的偏見,但是……卻又處於本能的親熱不起來。

於是只撐著起身,叫侍婢更衣。

今日恰虞太舒來探望,兩人才說了幾句話。

虞太舒道:“您老何必再起身,和玉仙長醫術最佳,也許是聽說您老人家病著,所以特意回來。”

高彥秋道:“你說的她真如神仙一樣了。”話雖如此說,面上卻只是隨和地一笑,又道:“你難道沒聽說,近來宮內不太平呢,倒不知往後的局勢如何。”

虞太舒道:“新入閣的沈隨是個聰明人,皇上也對顏家生了齟齬,顏家最後的指望,便只有太后了,太后的病來的蹊蹺,等見了和玉仙長再仔細詢問詢問罷了。”

高彥秋點頭:“唉,都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才只三年,薛家的案子竟然又翻了過來,只希望我這條老命,能夠活著看到他顏家從雲端落到泥裡,我才肯瞑目呢。”

虞太舒笑道:“老師何必說這些頹喪的話。”

當下虞太舒扶著高彥秋來到外間,暫時歇了會兒,虞太舒道:“我先迴避。”

高彥秋制止了:“不用,你就在這裡罷了。聽說同來的還有公主,不必那樣避嫌。咱們先去迎駕吧。”

當下高彥秋走了出來,來至堂下,闔府拜見公主。

寶鸞在薛翃面前,是一派女孩兒情形,但是此刻,卻氣定神閒的,大有章法,道:“各位快快平身,我年紀還小,當不起。”於是叫太監們扶了起身。

高家老夫人見了孫女兒,自更有一番喜歡,只是礙於公主在旁邊,不敢過分親熱。

高彥秋因為有正事,便使了個眼色給兒子,高孺上前,安撫了老人家先行入內。

不多會兒,堂上只剩下了高彥秋,虞太舒,薛翃跟寶鸞。

薛翃見高彥秋雙眼發紅,喘息過重,知是有些內熱,便上前給他診脈,又說了一副藥方。

寶鸞默默記在心裡,對高彥秋道:“高尚書,聽說你的字寫得最好,我說給你,你快寫出來叫人去抓藥可好?”

高彥秋又是意外,又有些驚奇:“公主記得?好啊。請殿下隨我到裡間。”於是引了寶鸞公主,到了裡頭,讓侍女研磨。

這會兒外間,虞太舒跟薛翃對面而坐,兩人彼此相看了會兒,虞太舒低聲道:“為什麼公主沒走?”

薛翃說道:“她不願意離開我。”

虞太舒微微一笑:“當初我就說不行。”

薛翃低頭:“我沒想到,她這樣固執。”

虞太舒道:“公主畢竟是皇上跟純愍皇后的女兒。當然有自己的脾氣。”

這會兒裡間傳來寶鸞念藥名的聲音:“防風一兩要去掉蘆頭,小荊子一兩,梔子仁一兩,枸杞子一兩要微炒過,甘草半兩……”不疾不徐,吐字清晰。

薛翃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又微微溼潤了。

“你……”突然聽虞太舒說道:“是和玉嗎?”

薛翃一怔,抬頭望著他。

目光相對,虞太舒道:“或者……你是如雪嗎?”

裡頭好像十分熱鬧,高彥秋在誇寶鸞:“公主殿下,您的記性可真是過人啊,簡直讓老夫慚愧。”

但外間卻靜的異常。

終於,薛翃回答:“我不是。”

虞太舒一點兒訝異之色都沒有,只仍是目無波瀾地望著她。

薛翃道:“我不是和玉,也不是如雪。”

直到這會兒,虞太舒才緩緩道:“我知道。”

薛翃眉頭微蹙。

“你一定疑惑我是怎麼知道的,”虞太舒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地吹著裡頭的滾茶,望著茶葉在內浮沉。太舒道:“那年你跟我說,十年之後你會回來京內,但是回來的人已不是你。那時候我本是不信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熱情的小天使們~~

kikiathena扔了2個地雷 ,bie_li_wo扔了2個地雷 ,傑扔了2個地雷,小壞扔了1個手榴彈

後媽殺手 ,小六愛十七扔了1個地雷

啊~越到收尾,我的心越忍不住痛,感情太多,都在書裡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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