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之他來自未來正文 第三十六章 背叛者

北京，工業委員會。

又到了下班的時間，劉亞明匆匆收拾好物品，然後對著鏡子努力的調整了片刻表情，直到自己的臉上露出如往常一樣的微笑，這才拉開辦公室的房門，向樓外走去。

“劉科長好。”

“好。”

“劉科長，下班了？”

“是啊，今天家裡有點事，所以得早點回去。”

一路上，劉亞明就如平常一樣，與每個遇到的同事和下屬親切的打著招呼，絲毫都沒有當幹部的架子，這也正是他在這個新成立的部門裡能獲得不錯的人緣的原因之一……只是，儘管神情舉止依然如舊，但眉宇之間中，卻總讓人有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就好像在刻意的掩示著什麼，眼神中，偶爾間還能看到一絲閃過的慌亂。

從車蓬裡推出自己的單車，不知是因為走神的原因還是一時失誤，在上車時居然失去了平衡，差點一頭撞上旁邊的同事，不過，以他的身份顯然沒人會跟他計較這點小事，險些被撞上的那名職員不僅沒惱，反倒還一個勁的關切他有沒有傷著，而劉亞明也在敷衍了兩句之後，重新打起精神，騎上單車出門而去。

其實，以劉亞明職務和在單位裡的地位，雖然在級別上還不能配備專車，但要想讓單位的司機每天開車來接送一下他上下班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事實上單位裡與他一樣幾個同級別的科長不少人都是這樣幹的，甚至於，車隊的領導還主動跟他打過招呼，卻被他挽言謝絕了，而這種自律也為他贏得了不錯的口碑，甚至有傳言，說上級組織部都已經在對他進行考查，說不定哪天就會被提拔重用了。

是的，在所有人眼裡，劉亞明就是一個能力出眾，任勞任怨，同時又嚴於律已的好幹部，尤其是最後一點，在如今的幹部隊伍裡更是難得，要知道，隨著這些年政策的漸漸放開，政府的工作重心也逐漸的向經濟建設轉移，官僚化和腐敗的問題已經是越來越嚴重，不少的幹部或多或少都染上些毛病，或許還夠不上貪汙，但公款吃喝與公車私用簡直就已經是在公開的進行，所有人對此似乎都習以為常，在這種環境下，一個年輕又有能力的幹部，還能如此自律，卻又能寬以待人，在約束自己的同時，還能很好的處理好與同事領導之間的關係，這種人怎麼看都是前途遠大，簡直就是新時代好幹部的標準典型了。

出了單位的大門後，劉亞明一路騎著單車往家裡的方向駛去，如果此時有熟悉的人能仔細觀察一下他的話就不難發現，他今日騎車的速度明顯要比平時慢很多，而且，速度還在不斷的降低中，到最後幾乎已經不比正常人走路快多少了，而劉亞明對此卻毫不在意，緊鎖的眉關透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一個路口，劉亞明停了下來，看了看路邊的一個小巷，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一咬牙，在回頭看了看，確定沒有熟人之後，便調轉著車頭向著小巷駛去，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巷道中。

順著小巷一路尋找，很快就找到了紙條上所寫的那間小麵館……隔著遠遠的，劉亞明就停下了車，表情又是猶豫，又像是掙扎，最終，就在他似乎想要扭頭離開之時，面館裡的那位五十多歲的老闆已經熱情的向他打起了招呼。

“喲，劉科長，您可是好久沒來了。進來吧，您的位置還給您留著呢。”

劉亞明身體猛的一僵，只覺得一道目光從身後投來，而他就像是被野獸盯上的獵物一般，那種不寒而悸的危險感覺瞬間就令他的後背滲出一層的冷汗——老闆的招呼打得親熱，任何人聽來，似乎都沒什麼可奇怪的，但只有劉亞明自己才知道，他從來就沒來過這間麵館，更不認識這個老闆……毫無疑問，這就是對方向他的又一次示威。

劉亞明很想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去，他知道，就算他真的離開，對方也絕對不敢強行阻攔……但自始至終，他的腿都沒敢再向前邁出半步，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走，用不了幾天，一些記載著他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的信件連同著某些證據，就會出現在紀檢部門的信箱裡，而他，也會從原本那個前途遠大的好幹部，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罪犯。

僵直著身體緩緩轉過身來，劉亞明就像是一具失了魂，被操縱的木偶般，一步步的向著麵館走去……他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他能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但失去了這一切，甚至連自由都要失去的話，那他還能剩下什麼？

走到這一步，後悔嗎？

這個問題，劉亞明不敢去想，但如果時光真能倒流，恐怕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嚴於自律，前途遠大……呵呵，只有最天真的傻瓜才會相信一個幹部只要有能力，又能嚴於律已，就可以步步高昇，擁有美好而又遠大的前途了。在中國這種官本位的國家裡，能邁進體制內，成為幹部中一員的人，誰沒有能力？哪個又不是人才？至於說嚴守紀律，那就更是個笑話了。

國家工資這麼低，一個嚴守紀律的人，就意味著他根本不可能去打通上面的關係，不可能給領導送禮，不可能結交同事！看看各部門裡那些最不得人緣，也最不討領導歡心的，有哪個不是這種死腦筋的正人君子，上面沒人幫你，下面沒人給你說話幫忙，想升官？下輩子吧。

能力？再大的能力，沒有機會，沒有舞臺，你怎麼展示？就算在崗位上揮汗灑血，幹出的那點成績，也是屬於集體的，屬於領導的，落到你的頭上時，也許就是一句輕飄飄的表揚，了不起，就是一張價值幾分錢的獎狀——他們說這是榮譽，但那張紙除了用來糊牆，還能有什麼用？它不能幫你升職，也不能幫你加薪，因為它只是榮譽，而真正能夠決定你命運的，卻是權力。

這個道理，劉亞明也是吃了無數的虧，才漸漸領悟的。

想做事，想升職，就得上面有人，要想上面有人，就得跟領導搞好關系，要跟領導搞好關系，就必須投其所好。比如：當你得知某位領導喜歡字畫的時候，要討他歡心，最好的辦法是什麼？當然是弄幾幅珍貴的字畫過來，‘請’他幫你‘鑑賞’一下真偽啊，至於這鑑賞是需要十天半月，還是十年八載，那就沒準了——這不算行賄，領導也不會給你任何承諾，但是，在做好這些事之後，你就會發現你的路會越走越寬，你的每一分努力和成績也都能獲得更公平的回報，領導們會不時的在某些重要場合提起你的名字，然後，你在單位的地位就會迅速的得到改變。

但是，要做到這些，卻是少不了要花錢的——珍貴的字畫和古玩不僅難找，而且都十分昴貴，光靠政府的那點薪水，養家餬口不成問題，想當收藏家？想收藏珍貴的字畫和古玩？那就是做夢了。

一步一步，劉亞明走向麵館，就如同走在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上……其實，早在他貪下第一筆髒款時起，他就已經回不了頭了，儘管他做事向來小心，也從來不會把那些貪來的錢用在自己身上，為了避免懷疑，甚至不得不更加嚴格的約束自己，無意中反倒還成就了自己的‘清名’，這不能不說是個諷刺——但是，他心裡卻也是清楚的，無論做得再怎麼隱密，這一切終究會有曝露的一天，無數次的午夜夢迴，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在夢中驚醒，夢到自己被戴上了手銬，夢到自己被送上了刑場……每次醒來，都是一身的冷汗。

走進麵館，老頭看著他那幅陰沉中帶著恐懼的表情，淡淡一笑，雲淡風輕的說道：“劉科長，別緊張，我們不是你的敵人，相反，我們之間完全可以成為朋友，和我們合作，你會發現，你得到的，要遠比付出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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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老頭，劉亞明咬牙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笑了笑，老頭輕聲說道：“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姓李，也叫我老李，你也可以這麼叫我，反正只是一個代號和稱呼，有什麼關係呢？至於想要幹什麼……這也很簡單，無非是想跟您交個朋友，同時，也互通一下有無，比如，您如果需要用錢的話，完全沒必要再像以前那樣冒險去動用公款，而直接可以向我們開口，而您，也只需要幫我們傳遞一下訊息，或是查一些資料什麼的，這對您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真的聽到這個答案時，劉亞明的臉色還是禁不住一陣發白：“你們想讓我給你們當間諜？這不可能！我是絕對不會背叛國家的！死了這條心吧！”

老頭笑了笑，對劉亞明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劉科長，您可要想好了，就算你拒絕了我們，憑你幹過的那些事，你以為你還能成為英雄嗎？你的國家還會因為你的忠誠而對你網開一面嗎？醒醒吧，現在能幫你的也只有我們了，而且這件事對你也是有利的，只要你真心跟我們合作，將來就算出了什麼意外，我們也可以安排你全家出國——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也是你唯一的退路，你確定真的要斬斷它？”

一句句話，就像是一支支利箭，箭箭穿心，面對著老人那魔鬼般的微笑，劉亞明只覺混身發寒，雙腿一軟，連退了兩步後一屁股坐在了長椅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頭似乎也並不著急，一邊收拾著麵攤，一邊低聲說道：“今天約你過來，也只是見過面，你也不用急著作出決定，回去好好想想吧，明天這個時候，我等你回信。”

看著劉亞明失魂落魄的離去，老頭笑了笑，他知道，這個人已經飛不出他的五指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