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第六十八章
值得一提的還有一事，眾人收拾好了準備走的時候。慕辭那個不愛說話的弟弟慕華容不知從哪裡出來，身後跟著東宮服飾的宮人，不高的慕華容手裡還牽著一條鏈子，一頭拴住一隻臥在宮人手裡鐵籠的小白狗，看著挺漂亮的物件。
慕辭駭了一跳，趕忙站出來，讓自家弟弟快點鬆手，一面對那東宮宮人點頭道歉。小孩子不識貨慕辭可看得分明，那籠子裡的可不是普通的小白狗，而是一隻蠻夷進貢的雪狼。
慕辭七歲前慕府老太爺還在任，隨老太爺生活在東北邊州都護府的靺鞨城，見過深山雪原的不少東西，這雪狼也見過幾次。老太爺說過，雪狼不易捕捉，捉了也不容易養不活，狼性兇狠，被人餵養寧肯餓死也不願吃東西。
鐵籠裡的雪狼只是一隻狼崽，應是獵人打死了成年雪狼，把尚未睜眼的雪狼抱出窩來，這才養下來。小雪狼看著和慕府裡的小黃狗差不多大，慕華容應是當成了一隻小狗給要回來了。可慕辭怎麼放心讓慕華容養一隻狼在身邊。
東宮的宮人回了禮，說是遵太子吩咐，把慕小公子送回來，慕小公子在東宮相中了一個小玩意兒，太子就讓他幫小公子提回來。慕辭忙說勞煩，兩人聊了兩句慕辭便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兒。
慕華容本來監門衛屯營玩耍，不知怎麼想的就翻牆出去了，跑去了東宮的後花園。前幾日蠻夷進貢了幾隻活物，聖上賜給東宮的雪狼崽子剛好養在後花園。慕華容看到了就不願意動了，蹲著把雪狼崽子逗弄了好一會兒。
太子瑛和世子李璟進了後花園，就看到了蹲在籠子前的慕華容，驚了一跳，還以為是那雪狼崽子成精跑出來了。還好李璟是見過慕華容的，一看到他臉就認出來是慕府的小公子，便讓宮人送過來。只是慕華容抱著雪狼籠子不願意走，恰好太子瑛也不是很喜歡這貓一般的狼崽子，直接讓慕華容抱來養了。
慕辭看一眼抱著籠子稀罕不已的慕華容，頭痛地揉著額角，又推辭了去，說上供之物自家弟弟消受不起，還請公公帶回去吧。話還未完慕華容已經扯上他的袖角，黑黢黢的大眼睛不滿地看著他。
“狗狗……要，我要！”
東宮的宮人是個膚色白膩的公公，見了這場景笑吟吟地袖手，說這是殿下答應的奴婢拿回去也不行啊，上將軍就把這雪狼留下吧，說完就要告辭。
監門衛一旁看著的人都等著去望江樓吃飯呢，早就等的不耐煩的幾個人推拒著送那宮人出門，一連串地道謝。
慕辭無奈地嘆氣，看著一旁珍惜地摸著籠子的慕華容，心道算了，就這麼收下吧，回府了在自己的昭華唐養著，絕對不能放到後院去，再嚇著了慕府的女眷。恩可以再把前院管家的小黃狗一起養著，希望這雪狼長大了沒有那麼兇狠。
慕華容見慕辭不再瞪他，知道他是同意了，揚起小臉給了他一個笑容，而後著急地把鐵籠開啟，將狗崽大小的雪狼抱在懷裡，低頭蹭了蹭。那雪狼離開籠子也挺高興，“嗚嗚”地叫喚著，粉色的鼻子尖不停聳動在慕華容脖頸間嗅著。
慕辭看了一會兒，確定雪狼崽子不會輕易傷人才放下心，拉著慕華容與一眾監門衛一起去了望江樓。
望江樓位於東城邊，在一片民房裡五層高的別緻樓閣分外顯眼，名字叫望江樓只是因為站在樓上能看到引進城裡的劉渠，才起了這麼一個風雅的名字。
林總還曾經問過，這望江樓下只有一條水溝，為何叫望江呢？當時婁安呵呵一笑，反問不叫望江難不成叫望溝或者望渠不成？把林總堵得啞口無言，再也不提這望江樓名稱的事。
望江樓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每年科舉前後都吸引不少舉子來此賦詩，留下自己的墨寶，等殿試結束後若是高中，望江樓就會把那詩文掛起來留給後人品論。
現在四月末的天氣，望江樓少了舉子也是熱鬧的。慕辭一行人過去時剛好過了飯點，人還不算太多。經婁安幾個一鬧騰，慕辭被迫包了整個五樓，監門衛眾人在一整個樓鬧騰。
望江樓裡可沒有什麼助興的舞姬，樂娘，婁安乾脆去外面喊了一對說書的祖孫進來助興，讓他們說一段才子佳人來。說書的祖孫顯然高明，說了一段最討喜的龍鳳緣，拉胡琴的小姑娘拉著纏綿悱惻的調子，嬌俏的臉滿是笑容。
婁安是個藏不住話的，喝了兩杯酒直接捅破了慕辭今日被賜婚的訊息，還一臉笑意地端著杯酒湊上來，說上將軍我敬您一杯，祝您以後把敬王府那河東獅管得死死的想幹嘛都不會被她把耳朵揪下來。
慕辭臉上掛著笑，安靜地接過婁安遞來的酒杯一口飲盡，說借永寧吉言了。一旁的林總趕忙上前把婁安拉到一邊，憤恨地埋怨他幾句。
監門衛眾人這下更鬧騰了，一聽自己上將軍要成親，先挨個敬酒吧，慕辭轉眼就被敬了一輪。
許鴻眼見慕辭喝得太急，曉得他今日歡喜也不好多勸，直接把來敬酒鬧事的兵將趕回去吃菜划拳，一邊騰出手給慕辭倒了杯茶水解酒。
許鴻心裡嘀咕，至於那麼歡喜麼。分明成親前只要納吉的時候請弟兄們一頓酒就好了，用得著現在就請麼。慕辭把玩著手裡的杯子，搖頭說不清自己心裡不斷流淌的感覺，甜蜜的，欣喜而又滿懷期待的複雜心情。
因了今日歡喜，一向冷靜自持的監門衛上將軍慕辭今晚也失儀了，不過幾杯而已便已經熏熏然，扭頭想要尋找慕華容說幾句話卻邊尋不著。許鴻答一句是受不得酒味，他便讓慕華容出去透氣了。
慕辭點頭，說他出去尋一下，望江樓人多，不要摸不回來了，順便他也出去透透氣。說完就往望江樓挨著劉渠的走廊尋去。此刻天色已晚，走廊上稀稀疏疏的只有幾個書生對月感傷，慕辭看一眼沒瞧見慕華容就打算去另一個地方瞧瞧，忽然被人叫下。
“慕將軍，請等一下！”
慕辭聽到熟悉的聲音，微醺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一僵，而後動作緩慢地回頭，去看叫著他的人。
叫住他的人一身鮮亮錦袍，原本站在陰影裡，出聲後幾步走到慕辭身後，挺直腰背站著，堅毅冷峻的臉上一派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開口。
“我們，可以聊聊麼？”
慕辭被微涼的夜風一吹，又因為驚愕混沌的腦子早已清醒，看著面前緊張地握著劍的少年一笑，滿含笑意的眼底卻是煙水無波，只有冰雪般的沉靜。
“好啊，不知澹臺將軍想與我聊什麼？”
澹臺明鏡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顯然一副沒有準備的樣子。慕辭也不打算為難他，引著人走幾步，到了一處僻靜的走廊盡頭才停下。
慕辭也聽說了澹臺明鏡把柳飛紈娶回家的事，監門衛眾人都以為這是金吾衛對監門衛的挑釁，差點兒提著劍衝去金吾衛屯營挑架，被慕辭罵了回去。
他也不在意那柳飛紈的歸宿，澹臺明鏡這樣正好幫他解了圍，但他的目的應該不是幫慕辭解圍。這點自知之明，慕辭還是有的。他想過澹臺明鏡這般做的原因，猜了幾個都覺得哪裡對不上，尤其是知道柳飛紈在澹臺府被澹臺夫人磋磨的厲害澹臺明鏡卻毫不擔心的時候，他便猜出了最可能的一個。
澹臺明鏡會來找他也在慕辭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他會在現在，剛賜婚的時候來找他。
慕辭見澹臺明鏡不說話，當然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兩人在走廊上站著看下面的劉渠波光明滅，一時都啞然起來，過了許久，澹臺明鏡似乎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才敢開口。
“我聽說，你和九郡主被聖上賜婚了。今日上午下的旨……”
“是，澹臺將軍的訊息果真靈通！”
慕辭暗中挑眉，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聖上賜婚的訊息現在還沒幾個人知道，許鴻曉得不過是因為他在羽林衛，聽調遣的軍衛說了才知曉的。卻不知這訊息，是如何傳去了與監門衛屯營相去甚遠的金吾衛的。真是令人費解。
澹臺明鏡抿了抿唇，看了慕辭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下面。兩人站在望江樓五樓的走廊，低頭就能看到暗夜裡靜靜流淌的劉渠，一時無話。
“我，只是聽勾陳大人說了。”
澹臺明鏡似與司天臺勾陳交好，慕辭也聽婁安說過，見澹臺明鏡與勾陳一同走在宮裡。聖上下旨賜婚，必然先請司天臺算好吉日，若是勾陳告訴他的，倒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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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勾陳大人說的！”
慕辭平淡地說了一句，臉上清淺的笑意卻是連三分都欠奉，眼角餘光注視著澹臺明鏡侷促地握著緋紅色的刀鞘。澹臺明鏡的刀是聖上所賜，看著與金吾衛統一的刀一樣卻暗藏玄機，據傳這是美人之刀刀鋒秀婉刃口流利，名為紅綃。
聽說紅綃刀出鞘，面前的人最後一眼能看到心中摯愛，慕辭忽然想到，不知這傳言真假。
兩人又安靜下來，慕辭伸手摸向腰間的長劍。長劍劍鞘表面玄黑，沒有一絲紋飾，彷彿廢鐵一般。慕辭不常用劍，這把劍還是幼時祖父所贈，名曰斂光，廢鐵般的劍鞘裡藏著鋒口幽藍的利刃。
澹臺明鏡忽然長嘆一聲，慕辭回神去看時他已頹喪一般收起雙肩，抬頭望著天邊不甚明亮的幾顆星子。
“如此，明鏡就恭喜慕將軍了！”
慕辭松了握著斂光的手，與澹臺明鏡對視一眼，看到他眼裡的寂滅火光，心裡的猜測已被證實。
“謝謝澹臺將軍了，我也恭喜澹臺將軍與柳姑娘，百年好合。”
澹臺明鏡扯動嘴角，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慕辭見他似乎還想再說幾句，卻忽然轉身離開，背影稍顯落拓。
走了最好，慕辭掛著笑容轉去另一邊出去，想著去剛才沒尋到的地方找找慕華容，找到了就直接領著弟弟回家，天也晚了，回去了順便和母親商議一下找媒人議親的事。
慕辭此時才意識到危機，迫不及待地想把李玖早日娶回家。記得以前祖父就說過，遇到心愛又容易被人惦記的心愛之物，應該烙在自己的標記，藏好放在自己的房裡，怎樣都是自己的。
尋了一趟，慕辭在二樓一群賦詩的文人之間看到自已的弟弟，連忙過去把抱著雪狼崽子的慕華容領走，對著幾個文人致歉，又上樓交待了兩句，便領著慕華容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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