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第八十四章
今日的天實在熱了些，坐在樹蔭下看人訓練手裡一把摺扇不停搖著也解不了一陣陣的熱浪，桌上冰過的涼茶擱得久了，原本的涼氣已凝成水珠順著碗沿落下，溼了桌面一片水痕。
鄧州熱得受不住，上身脫得精光熱汗就順著古銅色的胸膛淋漓而下，吩咐著演武場一群*練得蔫頭蔫腦的兵將原地歇息，鄧州這才去了樹蔭下臨時搭起的納涼地。慕辭見他來了趕緊讓座，順便把那碗涼茶推過去，臉上一派和善親切的笑容。
“師傅辛苦了，快來坐下喝口涼茶歇息，這幾日監門衛眾人有勞您管教，都對您心生感念深藏於心。”
鄧州心裡暗笑，心想他看著這監門衛的眾人都對他恨之入骨，如何就心生感念了？看著慕辭一臉笑意也不去管其他，直接端起茶碗一口飲盡，才覺得渾身舒爽了些，顧得上去打量慕辭一身白色錦袍，長髮整齊地梳落腰後，一隻白玉簪束著鬢髮。
“大熱天的，旁人都脫得差不多，仍是熱得大汗淋漓，你又不是大姑娘還穿得這麼齊整頭髮梳的規整，我瞧著都熱，你不熱麼？”
鄧州臉上曬得泛紅，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炎熱。反觀慕辭穿得整齊卻一身清爽，他可不信憑著一把摺扇就能不熱，不然豈不人人都拿著扇子了。
其實慕辭是熱的，只是沒有鄧州等人那麼熱。他練得內家功夫可以控制氣息，方才心裡燥熱他便靜心打坐過，平穩了心緒後氣息也跟著沉穩清涼起來，熱浪襲來也覺得如同涼風習習。慕辭回以一笑，招呼熱得冒火的人坐下。
“師傅說笑了，若坐在樹蔭下仍和操練的兵將一般，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演武場的兵將都原地坐了下來，負責雜務的直長抬了大桶的涼茶過來，一一分給熱得不行的兵將，一人先分了兩碗。大部分的人已經熱了一上午，喝了兩碗也不解熱，顧自又去木桶那盛了兩碗。
鄧州愣了幾愣，而後忽然大笑起來，惹得坐在地上的兵將怒目看來，瞧見他們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更覺怒火中燒，看他們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憤恨。不過是因為監門衛熱鬧了幾日還打趣了上將軍，慕辭轉眼便請來了武學副院鄧州來將他們操練半月有餘，直到現在還不曉得何時結束。
鄧州瞧著樹蔭掩映間的日光，轉眼又看到慕辭微笑出神的模樣，忽然記起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嘴角的笑一下子促狹起來。瞅著四下無人就湊近慕辭，壓低聲音打趣。
“聽說今日是慕夫人登敬王府過大禮的日子，難怪你今日臉上的笑從未斷過，卻不曉得華章打算何時宴請監門衛諸人，這一直不斷地操練，當心他們吃喜酒的時候咒你！”
慕辭臉上的笑倏忽真實起來，彷彿光彩熠熠的琉璃珠子，望著鄧州神秘一笑，摺扇輕掩了嘴角，不染纖塵的白袍袖角動了幾動。
“師傅竟還記得這日子，可見對我和九郡主有恩師情意的，那華章就等著師傅的厚禮了！至於宴請眾人，自然要等他們操練結束。”
這何時結束操練還不是慕辭一句話的事，本就不是上面的要求，監門衛這半月的操練已經震驚了三衛一營，羽林衛的單臻來了一趟後也開始加緊訓練羽林衛。也因為如此，現在羽林衛的人看到白袍的監門衛都恨不得上前咬一口，平時動不動就往羽林衛走的許鴻連羽林衛的屯營也不敢去了，整日躲在自己的屋裡處理屯營雜務。
這次操練監門衛上至左右將軍，下至廚房的伙伕，沒事的都輪流著在演武場訓練，其中還有連天訓練的如婁安展牧之類。這麼多人訓練，偏偏慕辭和許鴻特殊，兩人一次訓練也不曾參與。慕辭是監門衛上將軍，不訓練情有可原，可許鴻不訓練就說不過去了，但他偏偏就找了事圓過去。
監門衛上將軍要忙著娶親事宜，屯營一切雜務都交給許鴻處置，他要忙著處理各種事務自然不用訓練。可奇特的是，忙著娶親事宜的慕辭整日閒適地坐在樹蔭下，瞧著一群漢子在演武場的烈日下練劍摔跤暴曬，順便準備些涼茶與鄧州閒聊，直讓眾人恨得牙根癢癢。
“你個奸詐的小子啊，總是不肯吃虧，監門衛的這群傻小子跟了你都是上輩子惹得禍呀！被你操練得沒了人形不說，還要被你惦記著那份禮金，你倒是張得開嘴！”
鄧州年近半百，滿臉的胡茬都已經摻了白色，笑起來一聳一聳的，拍著桌子看慕辭又倒了一杯涼茶遞來，滿臉無辜地望著。
“師傅說笑了，他們被你操練得沒了人形，可不幹我的事！”
監門衛操練的時候，慕辭還真的沒交待過一句話，在的時候也只是在樹蔭下默默看著，偶爾等晚上操練結束了，去安慰幾句受不住的幾個小兵。
鄧州被噎了一下也不見生氣，拍乾淨玄色武袍上的灰塵，這便起身離開準備出宮回家吃飯。鄧州在監門衛的屯營裡教了半月，慕辭每日都殷殷切切地留飯，繞是鄧州一次也沒留下來過，但慕辭都是熱情地留著。
“師傅中午回家也好，但是記得和師孃告假，不然的話……”
慕辭今日反常地沒有說話留他，而是笑著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鄧州皺眉看著他等著下文，慕辭展開摺扇搖了幾把，臉上笑容更盛終於把這句話說全。
“今晚酉時望江樓，師傅是打算與我們一同過去，還是從府上直接過去？”
鄧州眼睛一亮，對著慕辭遞去詢問的眼神，見他肯定點頭，這才又笑了起來，在慕辭肩頭大力拍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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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從府上過去，下午就不來這兒了，今日也是你師孃生辰，我本該陪著她的。算了看著你小子好不容易要成親，晚上酉時在望江樓記得給我留個座！”
慕辭點頭，對著已經轉身離去的鄧州施了一禮，再抬頭臉上的笑已經斂去三分，整理袍角後往演武場一群兵將中間走去。
“永寧，可是累了？”
慕辭一身白袍白靴，長髮規整手握摺扇款款而來的模樣，與演武場上一群*上身全身僅有一條長褲的兵將簡直不同。若說慕辭是那春日裡的謫仙，那連唯一的長褲也在地上滾得灰撲撲全身帶著臭汗的眾人就是夏日裡田間耕地的莊稼漢。
慕辭臉上掛著半真半假的笑容，一身清爽地走到演武場中間，微微躬身問著一旁被曬得蔫壞的花草一般的婁安，關切地問了一句。
婁安面前擺著兩隻空的粗瓷碗，嘴裡咬著不知哪裡來的草根，也不知是喝了多少的涼茶，這才稍微去了些熱氣。只是還沒來得及喘勻氣，慕辭的一句問話就讓他怒火中燒起來。怎麼會不熱呢，要不是慕辭非要操練誰願意受這種罪啊？婁安越想越氣，壓根不願搭理慕辭，故意輕哼了一聲就轉開了視線，嘴裡的露出的半截草根一聳一聳地上下動著。
一旁坐著的林總見此，趕緊在婁安背上拍了一掌遞眼色要他冷靜別總是和慕辭對著幹。慕辭再好性也是監門衛上將軍，他們的頂頭上司，現在半月有餘的操練不就是他們惹了慕辭的結果麼！都這樣了，沒想到婁安還是個拎不清楚的模樣。
林總那一掌也沒能把婁安喚醒，反而在他身上留下了個沾了灰土的巴掌印，在那原本白嫩現在曬得通紅的背上瞧著分外礙眼。監門衛待的多是勳貴子弟，縱然有武藝在也是沒有吃過苦頭的，哪個都是皮膚白嫩，如今曬了半月大多人已經脫去一層皮，臉都黑了不少。
“永寧只是曬得狠了，頭兒別與他一般計較，我們不累，都挺好的！”
沒能把婁安打醒，林總只得訕訕地接了慕辭的話，頂著婁安的怒瞪對慕辭露出燦爛一笑，儘量把自己心裡的怒意藏起來，笑得自然平常一些，低聲回答慕辭的問題。
慕辭點頭，他自然看出林總也是昧著心說得不累沒事，面上卻是滿滿的柔和笑容。慕辭向來以君子風度聞名於三衛一營，哪位武將笑起來也不及他笑起來的溫柔和善，一雙眼睛彷彿浸了一池活水倒映著裡面萬千情緒。也因為如此，慕辭才能抗衡以長相出名的金吾衛上將軍謝青延，與他並稱。
“不累就好，我瞧著這日頭也是烈了，該到了吃午飯的點兒。都起來去用午膳吧，我特意請了金吾衛屯營的大廚做了全肉宴。”
監門衛大多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慕辭許鴻的年齡在裡面已經顯老，除了極個別的大部分兵將的年齡差不多都是十六七歲。這時候的半大小子，最是好吃又愛吃肉。皇城三衛一營做的肉菜最好吃的就是金吾衛的大廚做的，為此羽林衛和監門衛的人饞的不行。
慕辭今晨來得頗早，就順路往金吾衛的屯營走了一趟，和謝青延把那大廚請來做一頓飯想要犒勞操練半月的兵將。謝青延又拉著他比試了一番才肯放人，所以回了監門衛屯營才會晚了，被鄧州教訓了好一頓。
慕辭這樣說著，已經將摺扇收進袖裡伸著兩手，一手向林總一手向婁安，要拉兩人起身。順道環顧四周，招呼眾人起來吃飯。
林總一聽全肉宴就開始咽口水，又想起是金吾衛的大廚做的更是興奮，見慕辭的手伸來就要藉著力起身。雖然不是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但能被自家上將軍拉起來也是好的。林總正惦記著全肉宴，不料驟然異變陡生。
婁安似乎比林總還要積極，伸手拉著慕辭的手就要起身。慕辭拉著他一手用力，正打算將人拉起來的時候忽然手上一沉，婁安已帶著惡意的大笑使力將他扯在地上，同時借力起身一腳就往他腿彎踢去。林總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婁安就先喊了起來，中氣十足一點兒不見方才蔫頭巴腦的模樣。
“弟兄們，上啊，揍他！”
林總額角一跳，恨不得把婁安一腳踹在地上。都這時候了這人居然還想著出一口惡氣，他怎麼不想想，就算是得手了若再被罰半月操練可值得。真是做事情不長腦子。
這事瞬間發生，林總一口哀嘆還未吐完，一邊原本一塊蔫吧的兵將也已經暴起，猛虎撲食般朝這邊跳將過來，嘴裡還嚷著惡劣不堪的罵語。再哀嘆已是來不及，林總眼中精光閃過直接往婁安那撲去，伸手攔下了暴起的幾個兵將，不讓他們往婁安那處靠近。
一旁的陸巖展牧聽到這邊喧譁，轉頭過來就瞧見這群毆的架勢，急忙起身趕來，嘴裡高喊著“住手”。陸巖掃視四周，操了一根方才雜務兵將抬涼茶時用的木棍，高喝一聲提氣飛起一丈高，往那喧譁處撲去。兩人再英勇怎奈距離那處太遠，繞是氣貫長虹也不能喝退那堆被婁安攛掇著起了火氣的兵將。
電光火石之間，林總來不及顧及把他鉗制的人，抬頭看向婁安和慕辭。慕辭再鎮定也在一瞬間也變了顏色，繼而對上婁安那滿是憤怒的眼睛，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永寧……”
慕辭面上又浮出笑來，眼裡流離的光芒情緒瞬間引得婁安一愣，手下的動作已經慢了下去。慕辭彷彿抓住了這個時機，衣袖輕抖裡面的摺扇已經從袖袋裡滑出，他反手握緊摺扇從一個詭異的折角擊向婁安的小臂。婁安一驚心裡危險臨頭，來不及反應已經先放開了慕辭的手。慕辭腳下穩住重心，脫了婁安鉗制抬頭對他一笑，而後飛身後退，順便一把抓了婁安的衣袖把他往前帶了兩步。
林總來不及反應，只覺眼前一花，轉瞬慕辭欲倒的身影已化作殘影，等他定睛看時那處的人已被撲來的兵將層層疊壓，一片哀嚎與怒罵聲連綿不絕。
“上啊，大家一起，把那整日折磨我們的笑面虎壓死！”
原本抱著林總的人鬆手，林總只來得及看他振臂高喊一聲，而後搓著手往那一堆疊羅漢一般的人堆裡撲去，壓在最上面。又是一陣更為慘烈的哀嚎與怒罵聲，林總抖了抖急忙捂緊耳朵不再去聽。
（四更完成小天使請用^=_=^）（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