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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第一卷_一、司法宮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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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第一卷_一、司法宮大廳

第一卷

一、司法宮大廳

三百四十八年六個月零十九天以前的今天,巴黎老城、大學城和新城的三重城垣內,所有的教堂鐘聲齊鳴,驚醒了酣睡中的居民。

然而,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在歷史上卻是平淡無奇的日子。那天,一大早巴黎大小鐘樓鐘聲四起,男女老少紛紛起床,並不是因為有什麼重大的事情,不是皮卡第人或勃艮第人打來了,或是要抬著聖物盒遊行;也不是拉阿斯葡萄園的學生造反了,或是威名顯赫的國王陛下進城來了;不是巴黎隼山的絞刑架上要絞死男女扒手,甚至也不是那些穿得花團錦簇、帽子上插著羽毛的外國使團突然來臨。這種事在十五世紀是屢見不鮮的,不到兩天前,還曾有過這樣一隊人馬在巴黎招搖過市,那是佛蘭德的使團,專程前來為法國王太子和瑪格麗特·德·佛蘭德公主締結婚約的。波旁紅衣主教嫌這一行人太麻煩,但為了討國王歡喜,只好強做笑臉,迎接這群土裡土氣的佛蘭德的市長、鎮長們,在他的波旁府大演優美的寓意劇、諷刺劇和笑劇,讓他們一飽眼福。可是下了場傾盆大雨,門前的華麗帷幔淋了個不亦樂乎。

一月六日,拿讓·德·特洛瓦的話來說,是使巴黎全體民眾歡天喜地的日子,因為這一天從古以來就是主顯節和愚人節合而為一的隆重日子。

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那天,要在河灘廣場上點燃節日篝火,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地裡種五月樹,在司法宮的禮堂演聖蹟劇。通告頭天就公佈了:巴黎總管的差役身穿漂亮的紫色毛料半截襖,胸佩白色大十字,在各個街口吹著喇叭,大聲宣佈總管府的通告。

因此,市民們一早就關上了家門和店門,男女老少成群結隊從四面八方擁向這三個指定的地點,有的去看篝火,有的去看五月樹,有的去看聖蹟劇,總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意。不過,我們要對愛看熱鬧的巴黎人唱首讚美詩,他們憑著從古代遺傳下來的常識,大部分人都去看篝火和聖蹟劇,因為一月看篝火正合時令。至於聖蹟劇,是在司法宮禮堂裡演出,上有屋頂,四周有牆壁,不怕寒風和冷雨。因此,愛看熱鬧的巴黎人都不約而同地擁到這兩個地方,而布拉克小教堂墓地裡那株可憐的紙花稀疏的五月樹則在一月的嚴寒中瑟瑟發抖。

擁到司法宮前後左右各條街道的人尤其多,因為他們知道,兩天前來到的佛蘭德使臣們提出要在司法宮大廳裡看聖蹟劇,同時觀看醜八怪之王的挑選。

那天,要想擠進這間大廳可不容易,儘管它當時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禮堂(的確,那時候,索瓦爾還沒有測量過蒙塔吉城堡的大廳)。司法宮廣場上人山人海,水洩不通,好似一片洶湧澎湃的海洋,站在臨街視窗看熱鬧的巴黎人大飽了眼福。通往廣場的五六條大街,猶如五六個河口,時時刻刻湧出一股股人流,匯入大海。不斷壯大的人流衝擊著廣場周圍的房屋和不規則的牆角,猶如海浪衝擊海岸上伸突出來的岬角。司法宮那巍峨的哥特式建築的正面中央有一座高大的臺階,兩股人流不斷上上下下,到了臺階中層就一分為二,沿著兩側的臺階奔瀉而下,可以說,猶如兩股流水不斷瀉入廣場,正如瀑布瀉入湖泊一樣。喊聲、笑聲、無數雙腳的踐踏聲,合成巨大的喧囂,這喧囂有時會變得兇猛異常,人流的後浪把前浪推向臺階,有時卻又後退,引起陣陣騷動,掀起團團旋渦:不是總管府的一個弓箭手在推推搡搡地維持治安,就是一個騎警的馬在那裡尥蹶子。這個妙不可言的維持治安的傳統由巴黎總管府傳到保安隊,又傳到騎警隊,再傳到當今的巴黎警察隊。

家家戶戶,大門口、窗戶前、窗洞裡、屋頂上,滿是人頭,成千上萬。市民們一張張善良的面孔平靜而誠實,注視著司法宮,注視著嘈雜的人群,他們個個都心滿意足。因為,即使是現在,有許多巴黎人仍只滿足於旁觀看熱鬧。眼前是一堵高牆,高牆後面正在發生什麼大事;這高牆本身就足以使人產生興趣了。

假如我們這些一八三〇年的人能夠展開想象的翅膀,夾雜在這群十五世紀的巴黎人中間,和他們一起擠擠撞撞、拉拉拽拽、磕磕絆絆地擠進這個本來極為寬敞而在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這天卻顯得異常狹窄的大廳,也會覺得裡面的景象既不是沒有趣味,也不是沒有吸引力的。雖說都是很古老的東西,但恰恰因為古老,我們才會感到更加新奇。

要是讀者同意,我們就來想象一番,看看讀者若和我們一起夾雜在這群身穿罩衫、短襖或短裙的嘈雜人流中跨進大廳,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首先,我們會感到耳鳴眼花。頭頂上是木雕貼面、飾有金色百合花圖案的藍色雙拱穹,腳下是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面。離我們幾步遠,有一根大石柱,走過去還有一根,再過去還有……直到大廳盡頭,共有七根大石柱,支撐著雙拱穹的七個拱底石。前面四根石柱周圍擺了幾個貨攤,玻璃制品和假首飾閃爍著奪目的光彩;裡面三根石柱周圍放著幾條橡木板凳,這些板凳已經被訴訟人的褲子和代訴人的袍子磨得又舊又光了。大廳四周,順著高牆,在門與門、窗與窗和柱與柱之間,一列塑像不見盡頭,陳列了自法拉蒙以來的歷代國王:遊手好閒的國王雙臂低垂,目光下視;驍勇善戰的國王昂首舉臂,仰望天空。還有一扇扇尖拱長窗鑲著五光十色的彩繪玻璃,一個個寬闊的出口處豎著一座座精雕細刻、絢麗多彩的門扉。拱頂、石柱、高牆、窗框、門扉、護壁板、塑像,這一切,從上到下,一片湛藍金黃,輝煌燦爛。這些東西,在我們想象中看見的時候,光澤已經有點黯淡,到了公元一五四九年,已被灰塵和蜘蛛網所淹沒,幾乎全然不見當年的光彩,儘管那年杜·布勒爾還照傳統的觀念稱讚過這些建築。

我們只要想象一下,這個寬敞無比的長方形大廳在一月慘淡的陽光照射下,擁進一群五顏六色、吵吵嚷嚷的市民,他們沿著牆壁遊蕩,繞著七根柱子轉悠,我們就能對大廳內的全部景象有個大致的印象了。下面,我們試圖將那些有趣的細節作一番具體的描繪。

可以肯定,要是拉瓦雅克沒有謀殺亨利四世,就根本不會有拉瓦雅克的訴訟案,也就談不上把他的案卷放在司法宮的檔案室裡,就不會有同謀出於利害關係想銷燬上面所說的卷宗,也就不會有人出於無奈要燒燬司法宮,當然目的是要燒燬檔案室,而燒燬檔案室是要銷燬那些卷宗,因此,也就根本不會有一六一八年的那場大火。那麼,古老的司法宮仍舊會巍然屹立,而那個古老的大廳也可免於災難,我也就可以對讀者說“去看一看吧”,這樣我和讀者也就都省事了,我就不必費筆墨來寫,而讀者也就不必費神來讀了。附帶說一句,這件事說明了一個似舊而新的道理:那些重大事件造成的後果是難以預料的。

當然,拉瓦雅克很可能沒有同謀,或者即使有同謀,也很可能與一六一八年那場大火毫無關系。除了同謀放火一說外,還有兩種可以接受的解釋。一是三月七日那天,午夜時分,一顆一尺寬、一肘高的熊熊燃燒的大星星,如眾所周知,恰好從天空中墜落,掉到了司法宮上面。另一種解釋有泰奧菲爾的四行詩作證:

司法女神在巴黎,

吃了太多的香料,

自把宮殿來燒掉,

你說稀奇不稀奇?

對於一六一八年司法宮的那場大火,的確有上面三種解釋,第一種是政治上的,第二種是物理學方面的,第三種是詩歌裡描繪的。不管我們怎樣看待這三種解釋,不幸的是,火災卻是確鑿無疑的事實。由於這場災難,尤其因為後人反覆翻修,把火災中倖免於難的東西整得面目全非,司法宮的原貌幾乎蕩然無存了。然而這座宮殿是法蘭西國王最早的住宅,比盧浮宮的年代更加久遠,在美男子菲利普執政時期就早已存在,人們常去那裡尋找羅貝爾國王所建造的、埃加杜斯所描述的那些巍峨王宮的痕跡。這一切幾乎都不存在了。聖路易完婚的洞房變成什麼樣子了呢?他“穿著羊毛短襖和粗呢無袖衫,罩一件外套,腳上穿著黑色便鞋,和儒安維爾一起躺在花園的地毯上”審理過案件的那座御花園現在怎樣了呢?西吉斯蒙皇帝的臥室到哪裡去了?查理四世的呢?還有無地王約翰的呢?查理六世頒佈大赦令的樓梯到哪裡去了?馬塞爾當著王太子的面殺死羅貝爾·德·克雷蒙和尚帕涅元帥的那塊石板地呢?撕毀偽教皇貝內迪埃諭旨的那個小門呢?當年傳諭使者被從這裡帶走時還羞辱地穿著袈裟、戴著法冠、怪模怪樣地走遍巴黎賠禮謝罪呢。還有那個大廳以及廳內金碧輝煌的飾物、尖拱窗戶、塑像、柱子以及刻滿一組組圖案的寬大無比的拱頂呢?那間金光燦爛的臥室呢?那個垂著腦袋、夾著尾巴,像所羅門御座前的獅子那樣表現出暴力服從正義的卑順姿態的看門石獅如今又在哪裡?還有那些精美的門扉、絢麗的彩繪玻璃、刻工精緻得連比斯科內特也自覺望塵莫及的鐵製飾品、迪·昂西精心製作的木器,這些東西如今又在何處?時光流逝,人事更迭,這些人間奇蹟都遭到了什麼命運?用什麼來取代了這一切,取代了豐富多彩的高盧歷史和燦爛輝煌的哥特建築藝術?藝術上只有聖熱爾韋教堂正門的拙劣建造者德·布羅斯的低矮笨重的扁圓拱!至於歷史,我們只記得帕特律之流對聖熱爾韋教堂正門那根粗柱子的胡言亂語。

這些都無關緊要。言歸正傳,讓我們來繼續談那座名不虛傳的古老宮殿內名不虛傳的大廳。

在宏偉的長方形大廳一端,放著著名的大理石桌,桌子的長度、寬度和厚度都是舉世無雙的,據那些古老的土地賦稅簿記載,世人從未見過“一整塊如此巨大無比的大理石”,這張大餐桌足以引起卡岡都亞的食慾。大廳另一端是一座小教堂,路易十一讓人給自己塑了一尊石像,跪在聖母像前,他還叫人把查理大帝和聖路易的塑像從大廳裡的法蘭西國王塑像群中搬出來,移到小教堂裡,全然不顧那樣做會留下兩個空壁龕。他認為這兩位聖王在天堂裡一定聲勢顯赫,可以為自己增光添彩。小教堂剛建成六年,還是嶄新的,建築精緻,塑像美妙,雕鏤花紋又細又深,整體呈現出一種優雅迷人的風格,這是法國哥特時代末期的一個標誌,一直延續到十六世紀中葉,成為文藝復興時期充滿幻想和魅力的建築藝術。尤其是門楣上那個透亮的精緻優美的圓花窗堪稱傑作,宛若被花邊繚繞的星星。

大廳中央,搭了一座看臺,上鋪金線錦緞,面朝大門,背靠牆壁,臺上開了一個專用入口,實際上是那間金飾的臥室靠走廊的一個視窗。因為請了佛蘭德的使臣和其他大人物來看戲,才搭起這個看臺的。

按照慣例,聖蹟劇一定要在那張大理石桌上演出。因此,一大早桌子就佈置好了。華麗的大理石桌面已被法院書記們的鞋跟劃得傷痕累累,現在又用木板搭起了一個相當高的籠子,頂上那層木板充當舞臺,在上面能看得見整個大廳,籠身用帷幔圍起來,到時用做劇中人物的更衣室。從更衣室上舞臺,中間有一架梯子,梯子不大雅觀地露在外面,演員們要爬著陡峭的梯子上場下場,沒有一個角色、沒有一段曲折的劇情、沒有一個驚人的突變不是經過事先安排爬梯子上場的。戲劇藝術和舞臺佈景也有令人欽佩的天真可愛的童年。

司法宮大法官的四名衛士分別把守著大理石桌的四個角,無論是行刑日還是節日,都由他們負責守衛。

要到司法宮的大鐘敲響中午十二點時演出才開始。這對演戲來說似乎太晚,可這是為了遷就佛蘭德的使臣。

然而,那些觀眾可是一大早就來等著了。在這些老實巴交、愛看熱鬧的人中,許多人天矇矇亮就來了,站在司法宮的大臺階前,凍得渾身發抖。有些人甚至為了能搶先進入大廳,橫躺在大門口過了一宿。人越來越多,猶如河水氾濫,開始沿著牆壁上漲,圍著七根柱子膨脹,漫到了柱頂盤、橫樑和窗臺上。總之,凡是建築物和雕刻的突出部位,都擠滿了人,人們像是被關進了籠子,一個挨一個,擠撞著,踩踏著,透不過氣來,渾身不自在。個個都等得疲憊不堪,急不可耐,胳膊肘稍微碰了一下,釘鐵掌的鞋稍微踩了一下,都會引起爭吵,加之難得一天可以胡言亂語、為所欲為,因此,在佛蘭德使臣預定到達的時間之前,人群的吵嚷聲早已十分尖刻、十分激烈了。人們抱怨不絕,詛咒不停,一切都成了發洩的物件:佛蘭德使臣、巴黎市長、波旁紅衣主教、司法宮大法官、瑪格麗特·德·奧地利夫人、手執笞杖的執達官、時冷時熱的壞天氣、巴黎主教、醜八怪之王、石柱、雕像、緊閉的門、開啟的窗,等等,不一而足。散佈在人群中的一幫大學生和僕役們聽到這些咒罵聲樂不可支,不是開玩笑,就是惡作劇,這好比是火上加油,使群眾的情緒變得更壞。在這群快活的調皮鬼中,有一夥人是撞碎了窗玻璃進來的,他們放肆大膽地坐到了柱頂盤上,裡外張望,嘲弄大廳裡的觀眾和廣場上的人群。他們滑稽地模仿別人的動作,爆發出一陣陣笑聲,還向大廳另一端的同伴大呼大叫,大開玩笑。由此可見,這群年輕的大學生不像其他觀眾那樣疲倦厭煩。他們為了開心取樂,一邊利用眼前的情景盡情調侃,一邊等著看臺上演出的另一場戲。

“我敢賭咒,你是磨坊的約翰·弗羅洛。”其中一個淘氣鬼向另一個喊道。後者有金黃的頭髮、漂亮的面孔、機靈的神態,正攀附在一個柱頭的葉形斗拱上。“叫你磨坊的約翰真是名副其實,瞧你的胳膊和兩條腿多像風車的四個翼片,隨風轉動。對了,你來了多久了?”

“魔鬼發發慈悲吧!都等了四個多鐘頭了,”約翰·弗羅洛回答道,“但願這四小時,等我死後能從我在煉獄裡待的時間中扣除。我來的時候正好是七點鐘,西西里國王的八名唱經班童子剛好開始在聖小教堂唱大彌撒經呢。”

“那些唱經的長得挺漂亮,”另一個介面說,“他們的嗓子比頭上戴的尖帽子還尖!國王在為聖約翰先生舉行彌撒之前,應該先打聽一下,聖約翰先生是不是喜歡聽用普羅旺斯口音唱拉丁文的讚美詩。”

這時,窗下人群中有一個老太婆刻薄地嚷了起來:“就是為了僱用西西里國王的這個該死的唱詩班,國王才舉行這個彌撒的。你們倒是說說看,一次彌撒就要花一千巴黎裡弗爾!都是從菜市場魚稅中刮來的!”

“住嘴,老婆子!”站在賣魚婆身邊的一個胖傢伙捂著鼻子,裝腔作勢地喊道,“舉行彌撒有什麼不對?難道你要國王再得病嗎?”

攀附在柱頭上的那個小個子大學生嚷道:“講得太棒了,王家皮貨商吉勒·勒科尼先生!”

皮貨商“勒科尼”這個倒黴的姓氏,引得在場的大學生哈哈大笑。有些人喊道:“勒科尼,長角的。”

還有人用拉丁文重複說:“頭上長角的,頭髮蓬亂的。”

柱頂上的小魔鬼又說:“嘿!本來就是嘛!有什麼好笑的!可尊敬的吉勒·勒科尼老爺,國王內庭大法官約翰·勒科尼律師的弟弟,萬森樹林首席護林官馬伊埃·勒科尼先生的兒子!父子都是巴黎的好市民,個個都結了婚!”

大家樂得更厲害了。胖皮貨商人無言對答,拼命想躲開從四面八方向他射來的目光。他渾身冒汗,氣喘吁吁,可是怎麼躲也躲不開。他就像一隻楔子嵌進了木頭裡,勁使得越大,那張惱怒得像中風病人一樣紫紅的寬臉在前後左右的肩膀中間就嵌得更緊,拔也拔不出來。

到底有人來解圍了,是他身旁一個同樣正經的矮胖子。

“真是十惡不赦!學生竟敢這樣對大老闆講話!要是在從前,就要用柴火先痛打一頓,再把他們活活燒死。”

一幫學生捧腹大笑。

“喂!是誰唱得這樣好聽?是哪只不吉利的貓頭鷹?”

“嘿,原來是他,安德裡·米斯尼埃師傅。”一個學生說。

“因為他是我們大學裡四個獲師傅稱號的書店老闆中的一個。”另一個說。

“我們這個攤子裡什麼都是四個,”又一個說,“四個學區,四個學院,四個節日,四個檢事,四個選舉人,四個書店老闆。”

“那就給他們演一出四鬼戲,鬧個天翻地覆吧!”約翰·弗羅洛說。

“米斯尼埃,我們要燒掉你的書!”

“米斯尼埃,我們要揍你的夥計!”

“米斯尼埃,我們要調戲你的老婆!”

“胖胖的好妞烏達爾德。”

“像個風流小寡婦。”

“你們見鬼去吧!”安德裡·米斯尼埃師傅低聲咒罵。

“安德裡師傅,閉上你的臭嘴,不然,我要跳到你腦袋上來了!”約翰介面說,他一直吊在柱頭上。

安德裡師傅抬起頭,似乎計算了一會兒,看看柱身有多高,說這話的小鬼有多重,再用體重乘速度的平方,就不敢再吭聲了。

約翰控制了戰局,乘勝追擊:“我說到做到,別以為我哥是副主教我就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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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學裡的人真好說話!今天這樣的日子居然不尊重我們的特權!瞧!新城有五月樹和節日篝火,老城有聖蹟劇、醜八怪王和佛蘭德的使臣們。可在我們大學城,什麼也沒有!”

“難道我們的莫貝爾廣場不夠大嗎!”一位在窗臺上安營紮寨的學生接茬說。

“打倒校長!打倒選舉人和檢事!”約翰喊道。

“今天晚上應該在加雅花園把安德裡師傅的書燒掉,當做慶祝節日的篝火。”另一個說。

“還有司書的桌子也該燒掉!”旁邊一個說。

“還有教堂管事的棍子!”

“還有院長的痰盂!”

“還有檢事的酒櫃!”

“還有選舉人的箱子!”

“還有校長的小板凳!”

小約翰一唱一和地跟著說:“打倒!打倒安德裡師傅、教堂管事和司書!打倒神學家、醫學家和經學家!打倒檢事、選舉人和校長!”

“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裡師傅手捂著耳朵喃喃自語。

“說到校長,校長就到了。你們瞧,他正從廣場上過哩。”趴在窗臺上的一個學生大喊道。

大家爭先恐後地朝廣場望去。

“真的是我們可敬的校長蒂博先生嗎?”磨坊的約翰·弗羅洛一直吊在大廳裡邊的一根柱子上,看不見外面發生的事,所以問道。

其他人回答:“是的,就是他,一點不錯,是校長蒂博先生。”

果然是校長和大學裡的頭面人物來了,他們列隊前來迎接佛蘭德使臣團,現在正穿過廣場。學生們擠在視窗,說著挖苦話,拍手鼓掌喝倒彩,歡迎他們經過。校長走在最前頭,首當其衝遭到了猛烈的攻擊。

“您好,校長先生!喂!您好嗎?”

“這個老賭棍怎麼會來這裡的?他捨得丟下他的骰子嗎?”

“瞧他騎著騾子跑得多歡呀!他的耳朵比騾子的還要長哪!”

“喂!您好,蒂博校長先生!賭紅了眼的蒂博!老糊塗!老賭棍!”

“上帝保佑您!昨夜,你擲出了不少雙六吧?”

“瞧他那張老臉,灰溜溜的,憔悴不堪,貪賭愛玩都把他給熬幹了!”

“骰子大王蒂博,你騎著騾子跑得這樣快,不去大學去哪裡呀?”

“肯定是去蒂博託代街找賭場唄!”磨坊的約翰喊道。

他的同夥們熱烈鼓掌,雷鳴般地吼叫,齊聲重複著這句俏皮話。

“是嗎,校長先生,魔鬼牌桌上的賭棍?您是去蒂博託代街找賭場嗎?”

接著,大學的其他人物成了攻擊的物件。

“打倒教堂管事!打倒權杖手!”

“喂,羅班·普斯潘,那人是誰呀?”

“吉爾貝·德·絮利,吉爾貝圖斯·德·絮利亞科,奧坦教務會會長。”

“喏,接住我的鞋子,你站的位置比我好,把鞋子扔到他臉上去。”

“這是我們給你的農神節的核桃!”

“打倒六個穿白道袍的神學家!”

“那些人是神學家?我還以為是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送給巴黎魯尼采邑的六隻大白鵝哩。”

“打倒醫生!”

“打倒考試答辯!”

“看我用帽子揍你!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院長!你可是虧待過我。——我說的是實話!我在諾曼底學區的名額,他拿去做人情送給布林吉省的小阿斯卡尼奧·法勒扎斯帕達了,只因為他是意大利人。”

“太不公平了,”學生們異口同聲地說,“打倒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院長!”

“喂!若香·德·拉德奧!喂!路易·達於伊!喂!朗貝·奧克特芒!”

“讓魔鬼把日耳曼學區的檢事掐死。”

“聖小教堂的神甫們過來了,披著灰毛搭肩,icis grisis!”

“或者說穿著灰皮外套!”

“喂,看哪!藝術學院的老師們過來啦!多好看的白斗篷!多好看的紅斗篷!”

“他們成了校長的漂亮尾巴。”

“倒像是一個威尼斯公爵趕去參加海上婚禮哩!”

“瞧,約翰,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的議事司鐸!”

“司鐸們見鬼去!”

“克洛德·肖阿院長!克洛德·肖阿博士!您是去找瑪麗·吉法德的吧?”

“她在格拉蒂尼街。”

“她在為民兵之王鋪床哩。”

“她賣一次身得四德尼埃,quatuor denarios。”

“或者是一個屁。”

“你要不要她當你的面賣一次身?”

“同學們!快看西蒙·桑甘先生,皮卡第的選舉人,他老婆也跟他同騎一匹馬哩。”

“騎士後面坐著穿黑衣服的情人。”

“別害怕,西蒙先生。”

“您好,選舉人先生!”

“睡個好覺,選舉人太太。”

“我真倒黴,什麼也看不見。”磨坊的約翰嘆道。他一直高棲在那根石柱頂端的葉飾上。

這時,大學城那位獲得師傅稱號的書店老闆安德裡·米斯尼埃師傅,把嘴湊到為王室提供皮貨的商人吉勒·勒科尼師傅的耳邊,對他說:“先生,我敢對你說,世界末日到了。什麼時候見過學生們這樣放肆的?本世紀那些該死的發明把一切都搞糟了。什麼火炮呀,蛇炮呀,臼炮呀,尤其是印刷術,這是日耳曼送來的一個瘟神。再也沒有手稿,沒有書了。印刷術把圖書也給毀了。世界末日快到了。”

“我也有同感,如今天鵝絨越來越走俏了。”皮貨商人說。

這時中午十二點敲響了。

“哈!……”人群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學生們閉上了嘴巴。接著,一陣騷動,腳拼命挪動位置,腦袋晃來晃去,咳嗽聲和擤鼻涕聲匯成巨大的爆炸聲;人人調整姿勢,站好位置,個個踮起腳尖,擠成一團;突然人群中鴉雀無聲,所有的脖子都伸長了,所有的嘴巴都張大了,所有的目光都轉向大理石桌子。什麼動靜也沒有。司法宮大法官的四名衛士還守在那裡,挺直身子,一動不動,宛若四尊彩繪塑像。眾人的眼睛紛紛轉向專為佛蘭德特使搭的看臺,但看臺上依然空著,門依然緊閉。大家一早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等三件事:等中午,等佛蘭德使團,等看聖蹟劇。準時來到的只有中午。這真令人喪氣。

一分鐘,兩分鍾,三分鐘,五分鐘,一刻鍾過去了,仍然沒有動靜。看臺上空空的,舞臺上靜靜的,連個人影也沒有。這時,群眾情緒已從焦躁轉為憤怒。激憤的言辭此起彼伏,雖然聲音還不算高。“聖蹟劇!聖蹟劇!”大家低聲喊著,情緒漸漸激昂起來,一場風暴正在人群上空醞釀著,儘管還只是低聲咆哮。磨坊的約翰開了第一炮。

“聖蹟劇!讓佛蘭德人見鬼去!”他用盡全力,大聲吼著,像蛇似的繞著石柱扭動身體。

人群中掌聲四起。大家齊聲呼應:“聖蹟劇!佛蘭德人見鬼去!”

大學生約翰又喊:“我們要看聖蹟劇,馬上開演!要不,我建議把司法宮的大法官絞死,那就既有喜劇也有寓意劇可看了!”

“好!”眾人大聲喊叫,“先把他的衛士絞死!”

全場熱烈歡呼。那四個可憐鬼嚇得臉色發白,面面相覷。人群向他們衝過去。眼看著那根不大結實的木欄杆就要被擠彎了。

情況萬分危急。

“衝呀!衝呀!”四面八方都在喊著。

就在這個時候,上面描寫過的那個更衣室的帷幕掀開了,鑽出一個人來。騷動戛然而止,群眾像著了魔似的,由憤怒轉成了好奇。

“安靜!安靜!”那人提心吊膽,渾身打戰,畢恭畢敬地走到了大理石桌邊,越是接近,態度越是恭敬,好像要屈膝下跪了。

這時,群眾已經漸漸恢復了平靜,只剩下輕微的議論聲。這對於人群來說是難免的。

那人終於說話了:“市民先生們,市民女士們,我們有幸在主教大人面前演出一場非常優美的寓意劇,名叫《聖母的英明裁決》。在下扮演朱庇特。主教大人正在陪奧地利公爵先生派來的可敬的使臣團,現在使臣團正在博代門聽大學校長致辭。主教閣下一到,演出立刻開始。”

說老實話,要不是朱庇特出面干涉,司法宮大法官的四個倒黴的衛士可能要遭殃。既然我們榮幸地炮製了這個十分真實的故事,我們也就可以榮幸地在英明的聖母馬利亞面前負責,我們可以不怕人引用“不要主神出面干涉”這一古訓來批評我們了。況且朱庇特大人的戲裝非常漂亮,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對安撫群眾情緒起了不小的作用。朱庇特身穿黑天鵝絨面、綴有鍍金大紐扣的鎖子胸甲,頭戴飾有鍍金銀扣的尖頂鐵盔。要不是胭脂和大鬍子平分秋色地遮住了他的臉,要不是他手執金光燦燦、綴滿了金銀箔片的硬紙捲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代表雷電),還有,要不是他像古希臘人一樣光著雙腳、打著綁腿,憑他那副威武的裝束,簡直是貝里公爵衛隊裡的布列塔尼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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