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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每晚夢我

152、152(穆瑤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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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每晚夢我152、152(穆瑤番外)

長公主出嫁, 南詔國國都陵安城,提早一個月掛滿了象徵喜慶的紅燈籠。

自公主府到大將軍府,沿路的樹上掛滿了紅綢。

紅豔似火的紅綢,使得已入了秋的陵安城, 隱約多了幾分春的況味。

大婚當日,穆瑤早上起來,看到滿屋子的嫁妝和掛在架子上的喜服, 鼻頭瞬間發酸。

梳洗乾淨, 她撇下宮女, 一個人上了觀雲閣五樓。

這公主府是父皇賜給她的,府中有整個陵安城最高的一座樓,取名觀雲閣。

父皇曾說,若是她想要星星, 也會想法子摘給她。

可他最終還是為了皇弟, 讓她出使北梁, 讓她去試探北梁的皇帝趙珩。

穆瑤扯了下唇角,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摸出藏在身上的短劍。

這短劍是趙稹給她的, 讓她留著防身。

她很快就要用到了。

就在今夜。

穆瑤拔出短劍,泛著銀光的劍刃吹髮可斷。她比劃了一陣, 拔出又插回去, 反覆演練數次收好藏進腕上的劍套內。

觀雲閣下,皇弟派來的禁衛裡三層外三層,牢牢把守。

四周還埋伏十來個頂尖高手, 防止她逃婚自殺。

今日一早,從公主府到大將軍府的路上,也鋪上了紅色的毯子,送來的聘禮擺滿了公主府前院。

穆瑤坐下來,取出貼身的一枚烏黑玉佩,蔥白的手指摩挲著玉佩溫潤的邊沿,唇邊彎起淺笑,臉頰卻滾下兩行清淚,打溼了手中的玉佩。

他沒有來。

從北梁回到陵安已有三日,趙稹他沒有來。

今日,她便要嫁給那又老又醜,家中小妾成群的大將軍。便是再見,她也沒法再喊他皇子哥哥,沒法再問他:你可願娶我。

她是南詔長公主,是父皇和皇弟手中的棋子,她連喜歡一個人的自由都沒有。

“殿下,吉時快到了,你還沒梳妝換衣。”宮女上前拿了帕子給她擦淚,“若陛下知曉你這般胡鬧,又要發脾氣。”

穆瑤回神,收了玉佩看向遠處。

昨日還只是從公主府到大將軍府這條路上的樹掛了紅綢,這會城中其他街道,也陸續掛上。

真是可笑……十里紅妝娶她的人,不是趙稹。

穆瑤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憤恨,淡淡出聲,“你下去吧,我再待一會就去梳妝換衣,來得及。”

這公主府,自她頭年出使北梁回來,便成了囚禁她的牢籠。

成了婚,不過是從這座牢籠換到另外一座。

“殿下。”宮女抬頭看她,“大將軍已經五十有三,這些年他傷病不斷,已經沒幾年好活,咱放寬心些,說不定一兩年就好過了。”

便是守寡,她也還是南詔的長公主,是大將軍明媒正娶的夫人,無人敢對她不敬。

總好過另外幾個未有婚配的公主,不知會嫁給誰好些。

宮女說完等了一陣,見她沒什麼反應,搖搖頭行禮退下。

穆瑤聽著腳步聲走遠,又拿出玉佩,出神看向遠處。

她如何不知,嫁過去對自己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大將軍手中握著南詔大半的兵力,家中除了四房小妾,還有三個已成年的兒子,各個都在軍中獨當一面。

此人野心勃勃,父皇駕崩之初,他便聯合朝中大臣極力阻撓皇弟登基。

彼時,她被皇弟幽禁在這公主府內,便是看不到有多兇險,也知皇弟登基不易。

只是他不該……不該如此對她。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自小感情就比其他的兄弟姐妹要親厚。為了能順利登基,皇弟最終還是將她這姐姐獻祭出去,送給那又老又醜的將軍。

穆瑤閉上眼,想到第一次出使北梁,她入宮見趙稹的情形,胸口又酸得疼起來,痴痴看著手中的玉佩。

當日,他贈自己玉佩和短劍時曾說,等他來南詔,十里紅妝迎她過門。

她等了一年,等來皇弟賜婚的聖旨,趙稹沒來。

穆瑤捏緊了玉佩,告訴自己不能任性。

她今日必須出嫁,便是死也只能死在大將軍府。身為公主,就得為南詔的將來出力,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從樓上下去,穆瑤眼中沉靜如海,看不出喜怒。

候在她閨房裡的宮女見她從樓上下來,旋即各司其職,開始給她梳妝打扮。

光潔銅鏡映出穆瑤鮮妍姣好的面容,大紅嫁衣的金絲鳳凰刺繡,振翅欲飛。

穆瑤垂下眼簾,將翻湧喉頭的苦澀咽回去,努力擠出笑臉。

她是南詔最受寵的長公主,便是嫁給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她也還是公主。

若那老頭不識趣,她便找機會殺了他,保住自己的清白。

穆瑤這般想著,籠在袖袍裡的手攥緊了拳頭,暗暗給自己鼓勁。

她自小頑皮,算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那將軍如今就是個廢人,不怕。

趙稹給的短劍異常鋒利,她一定可以保住自己的。

大將軍府是陵安城最氣派的一座宅邸,便是赫赫有名的定國公府,也只有大將軍府一半大。

從將軍府門前鋪起的紅毯,沿著大街,一直鋪到公主府門外。

陵安城一夜之間,大街小巷都擺滿了象徵喜慶的紅菊花,樹上掛滿了紅綢。

迎親的馬車以鮮花裝扮,華蓋上鑲嵌著高潔的珍珠,四周的珠簾也以珍珠和黃金為主,華美無比。

趙稹坐在輪椅上,聽府中管事的彙報迎親的各項安排,蒼老的眉眼微闔,像是睡著了一般。

“只等吉時到了,將軍便可上車前往公主府,將公主接回府中。”管事的合上手中的冊子,偷偷看他。

將軍此番給足了新帝面子,娶個續絃的夫人,卻備了十里紅妝,給出的聘禮足夠填補南詔去年因為遭受蝗災造成的損失。

新帝若還處處針對,那公主在府中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嗯。”趙稹像是睡醒了過來,應了聲,抬起帶著手套的手擺了擺,示意他下去。

管事的帶著冊子退下,站在一旁的婢女上前添了杯茶,安靜回到角落裡。

趙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眼底透出些許鋒銳。

穆瑤這會怕是恨死了他這糟老頭子。

想到很快就能見她,掩在易容下的俊雅面容然悄然舒展了幾分。她那般驕傲,今夜洞房怕是會用自己送她的短劍行刺。

趙稹唇角勾了下,抬手搖動輪椅出去。

自十二歲失語,他便與大哥商量好,他練武大哥讀書,等三弟登上帝位便一起協助他治理北梁。

他們雖不是一母所生,卻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

母妃被逼死後,他們兄弟二人被父皇幽禁到常玉宮,只給他們派了一個宮女一個太監伺候。

每月只給一次肉,日子過得連狗都不如。

是三弟幫忙教訓照顧他們的宮女太監,給他們每日送肉送藥,給他們送過冬的炭和禦寒的衣物。

這麼多年,一直是三弟在照料他與大哥,也是三弟一直在為他們遮風擋雨,避免他們被人暗殺。

他與大哥都很清楚,若是要幫三弟的忙,應該用怎樣的方式。

三弟登基後,他與大哥也終於可以走出常玉宮。

而三弟,也已強大到不需要他們幫忙。相反,只要他與大哥在汴京,便會有朝臣想要拉攏,想要藉著他們的手去傷害三弟。

他與大哥商量好了之後,等三弟從南境回去,便假死出宮。

大哥去北境,他則一路南下進南詔找穆瑤。

四年前,南詔如今的建成帝還是儲君時,以使臣身份前往北梁汴京,穆瑤隨行。

宮宴那日,他像往常那般待在自己的院子裡看書,穆瑤迷了路,誤打誤撞闖進他的地盤。

那是他中毒失語後,除了三弟和大哥之外,第一個闖進他世界的陌生人。

少女穿著一身粉色的宮裝,頭上卻束著男兒髮鬢,俏麗鮮妍,如三月裡院中盛開的桃花,毫無預兆地落進他心底。

她不請自來,將他的院子裡外看了一圈,爾後開始發號施令——她餓了。

理所當然的語氣,卻又透著幾分心虛。

在異國參加宮宴迷路,總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他從她的口音和舉止上分辨出她不是北梁人士,這才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去院裡的小廚房,給她做吃的。

大概是自己沒讓她覺著害怕,她在樹上鬧了一陣,意外掉下來。

他接住她,軟綿綿的一團,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清雅迷人,像是有毒一般侵入他的肺腑。

自他失語,他的小院裡別說有外人進去,連飛進去的鳥兒都是常客。

她如天外來客,攪亂了他的心湖。

她說她不喜歡宮宴,也不喜歡三弟。

那個時間,三弟身邊危機四伏,東宮的宮女太監死了無數,整個北梁皇宮都在傳,三弟喜歡殺人。

她自然不喜。

其實那一次,南詔與北梁也有意要和親。

然而大哥不良於行,他無法出聲,三弟嗜殺。剩下的都只是幾歲的皇弟,她便是要和親,也只能選他們兄弟三人當中的一個。

四年前的南詔朝局沒現如今這麼亂,南詔皇帝也不是非要和親不可。

故而她並不清楚,陪著弟弟出使北梁,實則是給自己挑選和親的夫婿。他是透過她的話,以及使臣來使的目的,分析出來的。

一整天,她都待在他的院裡,嘰嘰喳喳說身邊的事,說將來出嫁要看到滿城的花。

娶她的人,必須備上十里紅妝,否則不嫁。

她走後,他等著三弟一來便跟三弟要人教他易容。

三弟什麼都沒問,當晚便帶了人送到他住的院子裡。

他每日勤學苦練,按時吃藥施針,暗暗等著三弟登基,等著可以出宮的那一日。

等了三年,卻聽到她要嫁給三弟的訊息。

他不敢去問,不敢在三弟面前提起此事。從南詔使臣入城,他便日日等在常玉宮門外,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想告訴她,他失語的毛病治好了,只是嗓音不好聽。

想跟她說,和親可以選他。

她像是易碎的夢,被他妥帖的藏在心底,藏了整整三年。

一直到她準備回南詔,他終於等到她。

她很開心,說和親的事沒談好,她還是不喜歡三弟。還說,三弟看上的女子漂亮又聰明,人還特別好。

他當時好似做夢一般,將自己親手打造的短劍贈與她,給她自己的玉佩,讓她等著,他會到南詔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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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做到了。

只不過,用的是別人的身份。

初到南詔,他用易容術混進皇宮,得知大將軍為難南詔皇帝,得知皇帝有意要將她許配給那老頭。

當夜他便潛入將軍府,代替將軍身邊的參將,暗中揣摩大將軍的一舉一動,摸清將軍府中的各種關係。

半年時間,他學起大將軍已是十足像,便是他的兒子和小妾都未能認出來。

殺大將軍的機會也終於讓他等到。

數月前,大將軍應召入宮。建成帝跟他說婚禮已經在籌備,等長公主穆瑤出使北梁回來,便舉行大婚。

大將軍得意之極,回到府中便叫來小妾同他尋歡作樂。

趁著大將軍醉酒,他殺了大將軍自己扮做他的模樣,等穆瑤出使北梁回來。

前幾日,她終於從北梁回來,婚事未改。

過了今夜,她便會成為自己夫人。

趙稹微眯著眼,看向公主府的方向,吉時要到了。

“將軍。”管事的從偏院過來,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幾位夫人又來鬧了。”

與公主的婚期公佈後,將軍便與幾房夫人和離並將人都趕了出去。

給的銀子不少了,也不知她們還想要什麼。

將軍娶的可是南詔的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姐姐,她們不配跟公主平起平坐。

“趕走,誰敢壞事便打殺了丟出去。”趙稹開口,嗓音粗啞乾澀,“小事都處理不好,將軍府你也別待了。”

管事的脊背涼了下,低下頭後退兩步,叫來府中的護院吩咐一番,擠出笑容回到趙稹身邊,“可以上車了。”

趙稹略略頷首。

大將軍早年受過重傷,上年紀後腿腳不利索,軍中的要務幾乎都交給兒子打理。但兵權還在自己手中,性子極為暴戾,打殺人常有發生。

“大將軍上車。”管事的沉聲下令。

在一旁待命的幾個轎伕圍過來,將輪椅和趙稹都抬上馬車。

在陵安城,人人都知道大將軍為了保護南詔,落下一身傷病。

便是大婚迎娶年輕的長公主,也無法策馬迎親。

馬車轉頭,將軍府迎親的隊伍出發。

趙稹低頭檢查手套,又拿出一支小小的銅鏡,檢查自己的易容。

未免被人看到他的脖子和手,他殺了大將軍後便假裝生病,必須捂住脖子和手,否則病症會加重。

“長公主太慘了,花一般的年紀,竟然嫁給個老頭子將軍。”

“大將軍也年輕過的,他為了保護南詔才落下傷病,長公主嫁給他沒什麼不妥。”

“那你為何不將自己的閨女嫁給大將軍?”

“就是,一個渾身傷病的老頭子,長公主太慘了。”

……

車外的交談聲傳入耳內,趙稹抬了下眼皮,收起銅鏡閉目養神。

等婚後他陪穆瑤入宮試探建成帝,他若連穆瑤也要殺,這天下從此尊穆瑤為帝。

若穆瑤不願意,他便在南詔稱帝,讓三弟少些顧慮。

迎親的隊伍一路向前,很快到了公主府門外。

馬車停下,參將和副將策馬過來,恭敬稟報,“將軍,到公主府了。”

“嗯。”趙稹應了聲,等著管事的撩開簾子,這才抬眼看去。

穆瑤還沒出門,公主府外的燈籠上,貼著大大的金色喜字。

那是他親手寫了,讓人裁出來弄好了給換上的。

整個婚禮的籌備,除了建成帝給的嫁妝,剩下的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公主還沒出府,要再等等。”管事的有些緊張,低著頭不敢看他。

吉時馬上就要過了,新娘子還沒出門。便是長公主,也太兒戲了些,能嫁給將軍總比去和親好。

便是不去和親,嫁給朝中重臣的子嗣,也沒幾個能做到將軍這份上。

今日大婚的排場,可是給足了皇家顏面。

“不急。”趙稹回他一句,抬手遮住嘴輕輕咳了幾聲。

管事的縮了下肩膀,低著頭往後退開。

將軍咳嗽的毛病由來已久,每次咳嗽若有人盯著看,火氣來了不管什麼人都要殺。

他在將軍身邊多年,好幾次差點被殺,都是因為他咳嗽時沒及時走遠。

眼前的身影遠去,趙稹又咳了一陣,這才緩緩止住。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圍觀的百姓發出歡呼聲,人人伸長脖子看向公主府大門。

趙稹撩了下眼皮,輕輕收攏拳頭,漫不經心的看過去。

穆瑤穿著大紅的公主嫁衣,左手搭在喜婆的手,不疾不徐踏過他鋪的紅毯,走出公主府。

禮樂起,鞭炮點燃。

青色煙霧升騰起來,她像是從雲端下來,一點一點朝他靠近。

一如當年,她誤闖常玉宮,自樹上掉落。

趙稹眼底漫起溫柔的笑意,只一瞬便收斂起來,徒留一雙渾濁陰狠的眼眸給圍觀的百姓。

“公主上車。”喜婆喊了聲,宮女先上馬車,撩開珍珠黃金打造的簾子。

穆瑤提前裙襬,踩著黃金打造的凳子,坐上馬車。

趙稹這邊的轎伕將他抬下馬車,百姓倏然失聲,四周毫無預兆的安靜下來。

只剩下喧鬧的禮樂和鞭炮聲。

他漠然看了眼驚呆了的百姓,搖動輪椅過去,拿起柺杖敲了敲穆瑤的馬車,掉頭回去。

轎伕將他抬上車,百姓像是回了魂,又開始議論起來。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長公主可是南詔最漂亮的女子,太可惜了。”

“別多嘴,長公主願意嫁,這些事豈是我們小老百姓能碎嘴的。”

“我實話實說……”

馬車緩緩移動,四周的議論聲卻越來越大。

穆瑤垂眸,將左手的袖子推上去,露出戴在手腕上的劍套,心跳越來越快。

她若是今夜就殺了大將軍,將軍府中必定會大亂。

皇弟沒有與她商量刺殺大將軍一事,但他的人,一定會在四周監視著大將軍府,自己不能出一丁點的疏漏,免得小命都保不住。

被皇弟幽禁後,她身邊的人都被皇弟調走,便是從小照顧她的嬤嬤也未能留下。

她殺了大將軍後想逃走,都有困難。

穆瑤輕輕嘆了口氣,難受閉上眼。

出門前,她給蘇綰寫了封信,藏在嬤嬤的枕頭下。

她順利過門,皇弟便會讓嬤嬤回公主府。嬤嬤看到信,又聽到她不在了或者出事的訊息,會幫她將信發去北梁。

無論如何,她都想跟趙稹說一聲。

這輩子有緣無分,希望下輩子能早些遇到他。希望她不再是公主,他也不再是異國皇子。

胡思亂想的工夫,馬車停到將軍府門外。

“公主下車。”喜婆又喊了聲。

坐在車外的宮女站起來,撩開馬車華貴的簾子,示意她下車。

穆瑤從車上下去,遲疑將手放入喜婆的掌心。

停在前面的馬車有人下來,穆瑤忍著噁心的感覺看了眼,旋即挪開眼,假裝自己沒有偷看。

這大將軍極為好色。

頭年她沒出使北梁時,中元節宮中設宴,他帶著三個兒子一起入宮參加。大庭廣眾下,他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舉止下流無恥。

她當眾給了他一個耳光,提前離席。

他的年紀比已故的父皇還要大上幾歲,真真噁心。

“新娘子要過火盆了,小心些。”喜婆提醒一句,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穆瑤緩了緩呼吸,提起裙襬跨過去。

趙稹搖動輪椅走在前面,身子歪在輪椅裡,像是沒法坐直一樣,花白的頭髮映著身上大紅的喜服,看著有些滑稽。

進入花廳,喜婆將紅綢交給趙稹,安靜退到一旁。

禮部派來的司禮侍郎,清了清嗓子開始宣讀兩人的婚書。

唸完,他收起婚書朗聲道:“一拜天地。”

穆瑤彎腰下去,看到搭在輪椅上,隔著衣衫都能看出變形的兩條腿,下意識攥緊了紅綢。

趙稹略略傾身,眸中的陰狠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散去,笑意一閃而逝。

小姑娘當真氣壞了。

“二拜高堂。”司禮侍郎再次出聲。

穆瑤手上的力道加重,素白的小手手背上,露出清晰的骨節血管。

“夫妻對拜。”司禮侍郎又喊了一聲,等著他二人行禮結束,旋即松了口氣,“送入洞房。”

喜婆再次上前攙扶穆瑤,跟著將軍府的婆子出了花廳去婚房。

趙稹搖著輪椅,不緊不慢跟在後邊,蒼老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沒人敢鬧大將軍的洞房,倒不是怕他懲罰,而是怕——萬一鬧得太過,就這麼死了可不好。

將軍府還沒分家,府中大小事和軍中的事物,都要經過大將軍。

喜婆將穆瑤送進婚房,見新郎官也跟進來,訕訕笑了下,趕緊退出去。

陪嫁的宮女看到趙稹的那個模樣,想留下又怕被殺頭,想走又覺得對不起穆瑤,猶豫不動。

“滾。”趙稹沉聲呵斥。

兩個宮女不敢繼續留下,紅著眼福了福身,慌忙往外跑。

房門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趙稹搖動輪椅上前,拿起桌上的白玉如意,抬起穆瑤的紅蓋頭,繼續用大將軍的聲音說,“夫人。”

穆瑤一個激靈,身上爬滿了雞皮疙瘩,抬起頭,面若寒霜。

趙稹歪在輪椅裡沒有繼續上前,琥珀色的眼中浮起暖色。

她真的氣壞了。

“不準靠近本宮,否則本宮殺了你!”穆瑤瞪著他,雙手也不閒著,三下兩下將頭上的鳳冠取下來,隨手丟進床裡。

趙稹隨意一瞥,看到她袖中劍套,禁不住搖頭。

他若是不來,真讓那大將軍娶了她,怕是她都活不過今夜。

大將軍與皇帝在博弈,她是雙方都想利用的一枚棋子,行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才摸清將軍府和朝中大臣的關係。

建成帝尚未及冠,行事毫無章法又膽小如鼠,覺得所有的朝臣都會奪他的帝位。

還沒登基,他便安排人暗地裡誅殺大臣,派人在軍中作亂。大將軍看出他的無能,早已虎視眈眈,一心想自己稱帝。

為此,大將軍私下沒少籠絡朝中大臣。

建成帝為了牽制他,派出不少散兵騷擾北梁南境。

三弟頭年去南境就因為這事。

那些朝臣也都有各自的心思,大將軍的幾個兒子並無治理國家的能力,便是讓他成了事,他們也會趁勢殺了大將軍,扶持自己中意的人。

穆瑤下嫁,若今夜她刺殺大將軍,她死了建成帝會立即攻打將軍府。

若是大將軍死了,城裡城外的官兵會立即跟宮中的禁衛聯手,攻入皇城,誅殺建成帝。

穆瑤不能死,大將軍也不能死。

雖然他早死了。

趙稹轉動輪椅上前,在距離她兩三步的位置停下,淡淡出聲,“夫人還需要什麼,吩咐下人便成,今夜為夫身體不適,洞房他日再補。”

他尚未培植起自己的親信,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差池,平安過了今夜,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滾。”穆瑤扯下袖子蓋住自己手腕上的劍套。

他怎會放過羞辱自己的機會?

堂堂長公主,便是給過他一耳光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得跪下來,嫁給他為妻。

莫非,他方才瞧見劍套了……穆瑤心中驚疑不定,烏黑發亮的眼轉來轉去,後背冷汗淋漓。

她跟大將軍不熟,但也知曉他殺人不眨眼,將軍府中一月沒抬出死屍,都是罕有的。

“夫人的火氣還是收一收的好。”趙稹藏起眼中的柔情,用大將軍的聲音警告她一句,搖動輪椅轉頭。

穆瑤手指動了動,想要拔出短劍殺過去,又恐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猶豫的功夫,輪椅發出吱呀的聲音,朝著門的方向速度奇快地滑動過去。

穆瑤被他震住,裡衣轉瞬被冷汗打溼。

好險。

臭老頭子果真武功高強。

趙稹出了新房,若無其事關上門,漠然吩咐等在外邊的婢女和嬤嬤,“照顧好夫人。”

“是。”等在院子裡的人齊齊應聲。

趙稹搖動輪椅出迴廊,伸手推開書房門進去。

“將軍。”管事的跟進來,嗓音低低的彙報,“陛下的人馬果然來了。”

“嗯。”趙稹應聲,繞到書桌後拿起本兵書翻開。

建成帝的人肯定會來,這個沒用的帝王除了犧牲穆瑤,什麼事也沒幹成。

“三位公子求見。”管事的往邊上讓了下,方便他看到門外的人。

趙稹抬了下眼皮略略頷首,“讓他們進來。”

“父親,那皇帝竟在將軍府辦喜事時派重兵包圍,簡直是不把我們父子放在眼裡!”大將軍的長子憤恨出聲,“只要父親一聲令下,我這便出去殺了那些禁衛,攻入皇城取皇帝的狗命。”

“放肆!”趙稹抬頭看他,“如今還不是跟他翻臉的好時機,沒事都退下去。”

穆瑤是長公主,便是嫁了將軍府也是天子嬌女,也是南詔的公主。

建成帝派出重兵包圍將軍府,無非是以為穆瑤已經死在府中,或者把他殺死在府中。

誅殺公主等同謀逆。

建成帝算好了時間來的,只要不闖進來,喜歡圍著便圍著吧。

“是。”大將軍的長子憋紅了臉,咬著牙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去。

另外兩個看出他動了火氣,也跟著退出去。

趙稹丟開手中的兵書,一掌拍到桌上,“傳令下去,若有人敢私自行動,格殺勿論。”

管事的眼睜睜看著那桌子留下一枚掌印,本能地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縮著腦袋後退兩步,轉身出了書房順手帶上門。

趙稹拿起桌上的兵書,繼續看。

穆瑤嫁入大將軍府第三日,夫婦倆一道入宮面聖。

趙稹坐在輪椅裡,拿著本兵書看得極為認真。

穆瑤坐在他身側,留意到他帶著手套,皺了皺眉,扭臉看向一旁。

聽說這臭老頭子幾個月得了奇怪的病,手上不能有丁點的傷口,只要有傷口便流血不止。

房間的百姓都在傳,他怕是活了不多久。

早死早好。

這幾日她就住在婚房裡,他門都不進一下,別說碰她了。

算是好事,就是可惜自己機會殺他。

馬車進入皇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緩緩停下。穆瑤從車上跳下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自邁開腳步,進入皇弟的寢宮。

趙稹輕輕搖頭,等著轎伕將自己抬下去,搖動輪椅跟上去。

建成帝在院子裡馴獸,不知從何處抓來的的狐狸,有著一身雪白的皮毛。

他拿著根鞭子,用力鞭打那可憐的狐狸。

趙稹眼中略有不悅,到了跟前才漠然行禮,“老臣見過陛下。”

“姐夫來了。”年輕的建成帝回過頭,眼底殺意幾乎要藏不住,皮笑肉不笑,“阿姐的氣色看著不錯。”

“公主金嬌玉貴,老臣自當嬌養。”趙稹將他眼中的殺意看盡,搭在輪椅扶手上手動了下,攥緊了拳頭復又放開。

他是真的想要殺了穆瑤。進宮這一路的埋伏被自己清理了,他心有不甘這才拿狐狸警告自己。

穆瑤回宮,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這南詔的天下,不如送給穆瑤。

“阿姐確實嬌貴,姐夫知曉便好。”建成帝丟掉手中的鞭子,看向穆瑤,“阿姐,這狐狸不聽話就得抽它,死了就換一隻。”

他的人守了三日的將軍府,她竟然沒有殺了這老匹夫,也沒死!

穆瑤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未有發作,“你若是很忙,我們便先回去。”

她這弟弟自從父皇駕崩,便像換個人,整個人陰沉得可怕。

“你們回去吧。”建成帝走到侍衛身邊,拔出侍衛的佩劍對著籠子裡的狐狸,陰惻惻出聲,“朕還要訓這畜生。”

趙稹神色自若,佯裝自己未有聽出他話中的警告,搖動輪椅轉頭出去。

穆瑤看了眼弟弟,無奈跟上。

弟弟在警告這臭老頭,簡直幼稚又可笑。他登基後便濫殺朝臣,胡亂調派軍中將領,胡亂下令,若非如此南詔朝局根本不會動盪。

父皇在位期間給他做好了安排,他偏要自己亂來。

逼著十三去和親,強迫她嫁給大將軍,下一回,看他還能使出什麼手段。

北梁越來越強,短短一年的時間,改變隨處可見。

反倒是南詔,險些因為蝗災而四分五裂。

若非駐守各處的藩王都受過父皇恩惠,他早被人從帝位上給拽下來了。

穆瑤走得飛快,看不到未來的無力感沉沉壓下來,胸口悶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上車離宮,穆瑤的眼神黯淡下去,呆呆看著窗外。

她的家沒了,她的國也在分裂邊沿搖搖欲墜,她卻無能為力。

趙稹也不說話,一路無言。

回到將軍府,趙稹確定建成帝的人撤走,徑自跟著穆瑤回了新房。

穆瑤不搭理他,進門就失魂落魄地坐下。

趙稹關了門靠近過去,摘下手套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腿上,在她出聲前捂住她的嘴,用自己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是我。”

趙稹?!穆瑤睜大了眼,眼淚泉湧一般滾下來,又驚又喜。

她的皇子哥哥沒有說謊,他真的來了。

“聽我說。”趙稹再次出聲,低啞的聲線輕的只能兩個人能聽清,“守住秘密,私下聯絡朝中的忠臣,兵權在我手中,等我處理那了三個小子,你登基為帝。”

他們的父皇也子嗣眾多,皇后卻只生了他們姐弟二人。

皇后在元成帝駕崩後便帶髮修行,不管朝中事物。但皇后的娘家人如今還在朝中擔任要職,建成帝不成器,他們也要扶持下去。

若穆瑤出面,他們為了鞏固權勢,也會扶持穆瑤而不是元城皇帝的其他子嗣。

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

“嗯。”穆瑤用力點了下頭,轉身抱著他,淚如雨下。

只要他一直陪著自己,她做什麼都行。

“別哭。”趙稹取出帕子給她擦淚,“隔牆有耳,你該痛罵一頓才是。”

穆瑤吸吸鼻子,當真罵起來,“放開你的手,本宮也是你能染指的嗎!”

“夫人莫不是忘了,你我如今是夫妻。”趙稹變換嗓音回她一句,立即在她耳邊輕聲說,“你先去見你外祖,稍後你我二人再一道去。”

先讓皇后的娘家人,看出兵權在她這邊,再慢慢展露治國的才能。等建成帝把朝中所有的大臣得罪乾淨,他的帝位也坐到頭了。

“那你今夜要陪我。”穆瑤伏在他肩頭,看到他連耳朵都做了易容,又想笑又委屈。

他那般好看,竟然扮做老頭子。

大婚當日還差點被她給殺了。

“日後夜夜都陪著你。”趙稹抬手輕拍她的後背,“接著罵。”

大將軍的三個兒子都有野心,日日盼著他死。

這院裡光是暗樁就安排了好幾個。

穆瑤身邊原來應該也有能人,被建成帝幽禁了一年,她身邊的人也被處理乾淨了。

“放開我,你這登徒子臭老頭!”穆瑤罵完,抬腳將一旁凳子踢過去。

凳子倒地,發出巨大的動靜。

“放肆!嫁入將軍府你便是將軍的人。”趙稹配合她吼了一句,繼續說,“我走後,你要哭得很大聲,不準任何人進來,鬧到明日你便去找你外祖,透露他想殺你之事。”

穆瑤一一記下。

趙稹的手落到她頭上,動作很輕地揉了下,“我夜裡再來。”

“不準說謊。”穆瑤拿起他的手,跟他勾手指,“說好了的。”

趙稹應聲,鬆開環在她腰上的手,仔細戴上手套。

穆瑤站起來,又踹了下地上的凳子,開始砸東西。

趙稹放下心,搖動輪椅一副氣壞了模樣開門出去。

這麼一鬧,將軍府上下都知道穆瑤看不上大將軍。到了夜裡趙稹再去,所有人都跟看戲一般,守著那邊的動靜。

趙稹進門沒多久,穆瑤就開始砸東西,持續了好一會才停下來。

兩人爭吵的聲音很大,過了會便聽到穆瑤的哭聲。

院裡的下人露出瞭然又同情的表情,各自散去。

趙稹拿著梳子,像那年在常玉宮初見她一般,細細給她梳頭。

穆瑤看向銅鏡,鏡中的青年身姿挺拔,面若冠玉,卓爾不群。

梳好頭,她臉上露出個笑容來,起身抱住趙稹,深深埋頭到他胸前,低聲喚他,� �皇子哥哥。”

“該睡了。”趙稹抱起她,大步走向他們的婚床。

這輩子,他都是她的皇子哥哥。

盛元五年,穆瑤稱帝,夫君與她一同臨朝議政,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又過二年,南詔與北梁合併,以陵安府自治。

百姓間到處流傳,昔年駙馬誅殺大將軍,十里紅妝迎娶女帝的傳奇。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了~~開心。

新文《公主她只想富可敵國》已開,連載中,點專欄可見,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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