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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其庶

403.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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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其庶403.汪汪汪

庭芳的憤怒都快具象化了,她之所以幫福王,不是她禮義仁智信,被儒家的三綱五常衝昏了頭腦。無非是面對英國奔騰的工業革命,她與福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還真當她是個任由皇家揉搓的抖m!?去他媽的!她葉庭芳縱橫江湖,數次玩弄人心於骨掌,最大的投資竟是看走眼!庭芳怒不可遏的盯著被她扔出去的聖旨!連庭蕪都知道,為了家國天下,她可以冒險殺人。李十一腦子是燒成了哪副模樣,才覺得她賤的一道聖旨就可召回?

徐景昌雖帶走了大半兵馬,但湖廣如此蒼涼,只管破壞性的造反,聚集十萬之眾何其簡單?更別提她掌握著天下最富庶的江南!駐軍已入城池,想把她連根拔起才是天真。別以為她不知道朝廷之乏力!

傳旨的太監見庭芳如此大逆不道,都快嚇瘋了。傳令官因有皇命,是無需對官員跪拜的。然而傳旨太監趴在地上抖如篩糠,生怕庭芳盛怒之下先拿他開了刀。太監嘴裡好似含著黃連,傳旨有專門的官員,聖上派他一個太監來作甚?郡主不可擅殺文臣,打死個太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誰好意思跟自家人計較打殺了奴才的小事!太監越想越怕,身為皇族,就可草菅人命而不受處罰,他所面對的,恰恰是皇族中最難纏的幾位之一!

庭芳無意與太監為難,只淡淡的說了四個字:“恕不奉詔!”

說畢,也不搭理太監,徑自回房。太監連滾帶爬的奔出都指揮使司,玩命的跳上船,往京中而去。

庭芳回到房中,第一件事提筆寫信給徐景昌,要他想法子撤離京城。信件發出,才召集人手開會。南昌根據地從陳鳳寧開始,皆有進益。只聖旨發的太急,臨近年關得了官職的幾人將來放的天南海北,一時生了離愁,便約定好出了正月再各自赴任。昭寧帝單撇下庭芳,多半人都不以為意,最大的獎項最後開,也是有的。眾人八成都在猜要封公主了,萬沒想到輕飄飄的一句召喚,就沒了!

陳鳳寧不曾與會,他接到訊息,聽著老妻的數落,微微勾起了嘴角。隨意安撫了姜夫人兩句,走出門外,把心腹喚至跟前,如是這般說了一回,才換了另一副面孔回到房中,潑茶摔碗,破口大罵!

任邵英盯著撿回來的聖旨來回看了幾遍,眼珠子都要凸出來。錢良功也是差點掀桌,你麻痺的,要只當個官太太,庭芳一個閣老之孫,她要奮鬥嗎?她不識字都行好嗎!誠然,庭芳確實很難封,畢竟她封爵夠高,又是女眷,想怎麼辦呢?可是郡主沒到頂啊!郡主之上還有公主!徐景昌數年經營,囿於國家法度,只能封到國公大家可以理解,但庭芳既然已經是郡主,把她搞成公主很難嗎?公主的兒子,至多也就是個輕車都尉的封爵,徐景昌如此功績,讓他個個兒子端個鐵飯碗很過分嗎?

在南昌的諸人出離的憤怒了!尤其任邵英,整整六年,他與徐景昌,把一個漁村建成東湖港,把毫無寸鐵的小皇子包裝成了手握兵權的太子對頭。回想起六年來的點點滴滴,竟是全剁了餵狗!他們幾人因無進士名分,多是六七品的小官。可是剛入仕途的人,如此已算厚道,大家都想著京中有人,早晚要升。可照庭芳的下場,還升個屁!六七品就把功臣盡數打發,唯有陳鳳寧混成了閣老。錢良功等人心裡萬匹草泥馬奔騰!論付出,十個陳鳳寧捆起來也不如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憑什麼?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周毅一拍桌子:“還做甚勞什子官,反了他!”

任邵英也道:“氣量太小,公然又是一個太上皇,跟著他繼續顛沛流離麼?”

錢良功咬牙切齒的道:“百姓俗話道:有種像種,沒有種不亂生種。昭寧帝果真是上皇親生!好!甚好!”操你大爺!一家子好端端的在葉府享福,卻被逼回家鄉,被邪教攆的雞飛狗跳,好容易盼來了餡餅,裡頭包了一口屎!這特麼能忍錢良功對著皇家,當真是新仇舊恨!葉閣老對他有再造之恩,兢兢業業一輩子,姓李父子就如此欺辱葉家子孫,欺人太甚!

楊志初想說的話被同僚搶完,索性不說了,只道:“此事儀賓知道麼?”

庭芳道:“我已去信與儀賓,叫他想法子離開京城。餘下的事,再做打算。”

說畢,錢良功等人都沉默了。徐景昌揣著熱炭般的心思北上,一群人裡,若說赤膽忠心,只怕唯有徐景昌長了那麼點子。其餘的人各有私心,這也沒什麼,力氣往一處使,固然心事繁雜,到頭來不都是為了天下蒼生麼?然到此時,就陷入了兩難。

錢良功等讀書人忠的是儒家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孟子就曾說過失道帝王同賊子無異,人人得以誅之的話,讀書人對一家一姓的忠誠實在少的太可疑。這還是心懷理想的,沒理想的更是只忠於自己的官職與利益,天下姓了那趙錢孫李,又與他們何干?但徐景昌不一樣,他忠的就是昭寧帝。亦非李家江山,卻比那更麻煩,因為他只忠於昭寧帝!

所有人心裡都閃過了同一個念頭,如若徐景昌不肯離京,又當如何?

昭寧帝亦知虧待了庭芳,可他也瞭解庭芳。公主,不是她所期,她想做的是男人能做的事。昭寧帝實無可奈何,想的是把人召回京中,再做商議。可他沒想到,他已不是福王,而是九五至尊,如此黏膩,時非幸事。他低調的使了太監傳旨,就似兒時,不過是個口信,都算不得正經聖旨。誰家傳旨用太監啊!故也瞞著徐景昌,他怕徐景昌的質問,反倒想先說動庭芳,曲線救國。但他沒有想到庭芳的反應這麼大,恕不奉詔四個字,砸的他兩眼發黑。登基之前文臣勸說謹防武后之事的話語刺進了他的腦膜,怎麼都揮之不去!

他是畏懼庭芳的,比起帶兵打仗的徐景昌,他更害怕庭芳。全能的如同神邸一般的存在,政治、經濟、軍事、工程、火器,乃至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有她不會的麼?那如神來的電燭棒,是尋常人能發現的了的麼?她沒動靜時,昭寧帝可以嘻嘻哈哈,但她冷酷的說出“恕不奉詔”四個字時,昭寧帝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此等私密,昭寧帝不敢同朝臣說,一旦說了,他就不得不殺徐景昌夫妻。條件反射的想尋庭瑤,又想起庭瑤正在病中。幾年的殫精竭慮耗幹了她的神思,才放鬆下來,便一病不起。涉及庭芳,昭寧帝不好拿去煩他,終是垂問嚴鴻信。

嚴鴻信自是不會做出頭鳥,不過含混其詞,不肯說出結果,但言語中還是帶了幾分庭芳狂妄之語,至於昭寧帝能否理解,就不得而知了。

新回京的徐景昌更無根基,他的訊息渠道只有昭寧帝,若昭寧帝不想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新的爐灶正在建立,與勇國公才剛到彼此試探的境地。按道理,庭芳發給他的信件,理應比太監的回信更快。然而,他們夫妻都沒有發現暫未離開的陳鳳寧,早已投了敵。信件被緊盯著庭芳的陳鳳寧截住。因此,徐景昌發向南昌的家信裡,隻字不提昭寧帝的昏招,談的皆是家常。

庭芳摸不住徐景昌是被控制,還是委婉的勸他屈服。南昌的兵馬在調動,顏飛白只覺時來運轉,登時興奮的手舞足蹈,積極加入佇列,幫忙配置著江西的資源。徐景昌手下的將領,最得力的周毅留在了南昌,餘者帶入了京城,駐守江南各個城池的,都是非最親密的心腹,即,他們既能聽從徐景昌,亦會聽命於庭芳。

庭芳的眼前,是粗製的沙盤。只看的了天下大致的走勢。她並不想反,打起來太耗國力,即便贏了也是生靈塗炭。作為一個後世穿越而來的現代人,對皇位沒有興趣。橫豎工業革命後,皇族就不復存在。如果她做了女皇,後代運氣足夠好,可以成為立憲制的君主;運氣稍微差點,被屠盡滿門都不稀奇。作為母親,她不願看到如此結果,還不如做那流芳百世的一代大家,更容易保留自身血脈。雖然日常忙於工作,可徐清是她的寶貝,毋庸置疑。她和全天下的父母沒有區別,不過想以一己之力,給自己的孩子打造牢不可摧的幸福的世界。

可形式到了現在,已超出了她的控制。她氣的不僅僅是付出沒有回報,不到二十歲,談創業成功不是笑話麼?最令他憤怒的是昭寧帝對百官的投降!開天闢地封她做文官,代表著帝王改革的決心!退一萬步,學秦良玉,也表示著帝王不沿襲舊俗!帝王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滿朝文武、天下蒼生!昭寧帝竟是半分不爭取,就屈服在了傳統面前。

國內外的景況,庭芳整理出來的資料摞起來有半人高。幕僚自是看過,亦分批送給了昔日的福王。可到了今日,他還是沉醉在了名為帝王的美酒中,給她搞投降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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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脆弱的城防,能抵禦外族的入侵?你以為你糜爛的朝野,能保你不被異族踐踏?

庭芳在沙盤中插著小旗,每一處都是重要的城池。她眼神如冰,如果昭寧帝執迷不悟,也就別怪她不客氣。因為,明知鴉片戰爭的她,若同文臣妥協,等著他們的只有萬劫不復!她絕不能容忍繼承她漂亮基因的孩子,淪為他人的禁臠!

最後一面小旗,插在了京城。我的心胸比昭寧帝廣闊太多,師兄,你休讓我,兩面為難!

翻年過去,1797年,距離鴉片戰爭43年。但國運不是從鴉片戰爭腰斬,在鴉片戰爭之前,這片土地上的農民起義已是不斷。天佑皇帝對國力的折騰,比乾隆狠太多,燕朝實力甚至不如清朝,昭寧帝此刻向文官低了頭,不出十年,這群**的官僚能榨乾土地上最後的財富,星星之火徹底燎原!到那時,跟著妥協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庭芳盯著沙盤,不提夫妻情誼在國運面前如何微不足道,哪怕從小家庭算,她也必須在徐景昌與徐清之間做出抉擇。失勢的、漂亮的、貴族家的小孩,庭芳在淮揚時見的太多了!她永遠不會忘記楚岫雲初遇她時的欣喜,也永遠不會忘記史書上血淋淋的記載著方孝孺家中女眷落入教坊後,人們爭相來嫖的記錄。

古代,是純粹的叢林社會,法律在強權面前屁都不是。所以劉永年才敢把思思凌遲,劉永豐才能踐踏妓女的人命。漂亮的孩子,沒有權勢加成,只好去紅顏薄命了。庭芳分明能看到結局,連萬一的機率都沒有,她怎可任由朝廷恣意妄為而不去改變?改了,無力回天,至少可以說自己盡力了。什麼都不做,安享眼前榮華,她就不配做一個母親。

南昌距離京城三千餘裡,八百裡加急四個日夜訊息便可傳遞。昭寧帝被庭芳嚇的一身冷汗,卻是只得硬著頭皮再發消息,此次語氣和緩的多,似如家常信件一般:“四丫頭,你要怎樣才回京?要不然,你先回來,有事咱們再商議。”

庭芳對昭寧帝的裝傻充愣都懶的搭理,此回送信的倒是個錦衣衛,瞥了那人一眼,只回了一句:“聖上說呢?”

錦衣衛也是聽慣了戲本子的人,知道如此景況,必不單純。得了迴音,麻溜跑了。到驛站,寫成文字,叫二十裡一個的驛站層層傳遞回京。

庭芳的囂張,挑動著昭寧帝脆弱的神經。江西隔壁的安徽尚在朝廷控制之下,錦衣衛所例行回報的訊息中,就有江西兵力調動之事。對省級資源的整合,庭芳並沒有瞞著任何人,因為動輒幾萬人的排程,很難瞞過具有完備錦衣衛系統的朝廷,庭芳也就不去做那無用功。

江西各地的錦衣衛所被抽調,各縣同時徵調民夫組成臨時城管,維持基本的治安與防禦。各級衛所的兵丁,皆為南昌原有的駐軍,戰鬥力完全無法跟徐景昌帶走的精銳相提並論,但防守綽綽有餘。一省首府就似一朝國都一樣,只要守住了,就證明不曾覆滅,其餘的地方丟了還可再打,不過是此消彼長,看誰耗的過誰。

大量的知事因上任不久,不具備騎馬打仗的能力,便都留守在南昌,並未隨徐景昌北上。若說將兵還有聽從徐景昌排程的,知事全因庭芳提議而設,便只對庭芳唯命是從了。尤其是知事乃新政,庭芳得勢,他們跟著走南闖北做官去;庭芳失勢,好容易得到的地位盡失。能被庭芳挑中當知事的,首要就是知變通,略想上一想,就明白自己安生立命的基石到底是哪個。與兵丁調動的動靜不同,不起眼的知事們悄悄離開了南昌,火速控制了江蘇。

就在昭寧帝第三封詔書還未抵達之時,庭芳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派水軍順流而下,一口氣攻下了安慶與池州兩地!房知德同時調動手裡兵力,趁著夜色裡應外合拿下了松江,瞬間控制了長江中下游。

陳鳳寧面對風雲突變,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背地裡的小動作庭芳確實沒發現,但庭芳也未曾全然信任過他。調兵之事他知道,但出兵就真的不知道了。更沒想到,攻打安慶這樣的大城,僅僅只用了一天,固然買通守軍,著實太誇張了些!池州更是面對敵襲毫無反應!衛所居然糜爛至此!那庭芳手裡的兵是否可以橫掃天下?

陳鳳寧此刻是真急了,他覺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抖。與嚴鴻信合作,切斷徐景昌與庭芳的通訊渠道,迫使他們夫妻無法溝通,是為了排擠他們二人出中樞,半點不想庭芳造反,他是庭芳的外祖,絕不信嚴鴻信關鍵時刻能保如何保他!庭芳若反,偌大的陳家只能陪葬!庭芳最初來江西,他是疑惑過的,可後來的樁樁件件,無不表明著庭芳夫妻的決心。哪裡知道,她一個女人竟有如此氣性。與徐景昌的夫妻情深,都不要了麼?控制長江,根本就是正兒八經造反的架勢!陳鳳寧眼前陣陣發暈,咬著牙關硬撐著,絞盡腦汁的想怎麼阻止庭芳。

安慶被奪,安徽都指揮使火速報信回京。孤立無援的徐景昌才知道庭芳與昭寧帝已隔空掐三個回合。嚴鴻信不待徐景昌反應,密奏於太上皇,輕輕巧巧的就用錦衣衛將徐景昌堵在了定國公府,不得出門。

昭寧帝接到奏報,面色陰晴不定。前日才和顏悅色之人,今朝就翻臉無情。袁首輔亦被同僚氣的半死,做官做老了的人,猜測帝王心思,都是絕活。見昭寧帝猶豫,一個兩個的都以為昭寧帝想卸磨殺驢,竟是上竄下跳的說出無數不好的來。然東湖郡主的赫赫功績,是你們能掩蓋的麼?真當年僅十二歲陷入青樓,還能全須全尾爬出來的女人好惹?袁首輔再也忍受不了嚴鴻信等人的短視,直接找了昭寧帝道:“陛下,你待東湖郡主不公,她拿陛下當親人,才會朝陛下發脾氣。陛下與東湖郡主青梅竹馬,與兄妹無二,陛下為兄長,就是縱容她些又如何?”

昭寧帝咬牙切齒的道:“她控制了長江!”

袁首輔勸道:“東湖郡主還不到二十歲,女人家哪個不是這般任性不講理?陛下九五至尊,何必跟個女人計較?”

昭寧帝十分不滿的道:“她就不能回京再商議?可知我如今多麼為難?”

袁首輔差點要罷工,偏偏老家落在庭芳手裡,最怕就是庭芳真的反。本來淮揚袁家就受重創,哪裡經得起折騰?袁首輔算是看出來了,昭寧帝身邊倒也不是沒人勸他息事寧人,卻是嚴鴻信不願有人分寵。國事百廢待興,你們內鬥個毛!他一個要告老的人,竟也不讓安生,簡直豈有此理。最後那麼多文臣倒戈昭寧帝,無非因為他好騙!一群文臣齊上陣,昭寧帝現繃著對徐景昌冷處理,已是仗著幼年情誼了。袁首輔忍著怒意,理了理思緒,道:“臣知陛下之心,但郡主知道麼?”

昭寧帝愣了愣。

袁首輔語重心長的道:“摸著良心問,東湖郡主為了陛下,懷胎八個月奔赴江西,船艙內產子,沒出月子就勞心勞力,致使身受重創,難以成孕。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陛下就不憐惜一二麼?一介婦人,豁出命去為了朝廷,朝廷卻是不聞不問,不封不賞,恕臣直言,陛下難道不覺得涼薄麼?”

昭寧帝一陣沉默。

袁首輔又道:“臣,與東湖郡主不曾見過。可自古以來,沒有哪個有才之人沒有傲骨。”

昭寧帝苦笑:“她有不滿,也不好好同我說,發那樣大的脾氣作甚?她想要什麼報償,她不說我怎麼知道?”

袁首輔道:“何不垂詢儀賓?陛下不知,儀賓定是知道的。”

昭寧帝登時有些尷尬,錦衣衛圍了定國公府的事他是知道的,一面是自幼情誼生出的信任,一面是庭芳異動他不得不委屈徐景昌。故太上皇下令,他也沒有反對。此刻卻是沒臉去見人。

半晌,昭寧帝才低聲道:“我知道一些。”

袁首輔頭痛的道:“陛下……”你知道不給,作死呢?不知道她手裡有兵?她老人家控制著江南啊!那是江南!偏安一隅的南宋,尚且能抵禦蒙古十數年,可見江南之底蘊。庭芳若不衝動,只管割據,耗也耗死朝廷了!旁人不知朝廷的底子,他一個首輔,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袁首輔都快急出眼淚來了,江南不能丟!丟了只有死!

昭寧帝道:“東湖郡主,其實想做官。”

袁首輔怔了下。

昭寧帝苦笑:“我卻是如何才能讓她滿意?她真放賴要做公主,倒容易許多了。”

袁首輔一時也沒了話說,若東湖郡主是男人,如此從龍之功,做多大的官兒,旁人都難有話說。鬥爭免不了,端看個人本事了。一個女人家,朝廷六部,擱哪兒啊?部裡塞個女人,還要不要幹活?想了半日,袁首輔提議道:“給個虛職?”

昭寧帝道:“給什麼?我原想從欽天監弄個職位,才問了欽天監一聲兒,監正差點就同我抹脖子上吊。再是虛職,也得受吏部管轄。吏部尚書……是個端方的人。”

袁首輔無言以對,吏部尚書是昭寧帝的親外祖,旁人也就罷了,親外祖的面子不能不給。若不安撫庭芳,她便是沒野心,都叫逼出來了。滿朝堂誰沒聽過陳碩貞的大名?若要安撫庭芳,又如何向朝臣交代?想了半日,袁首輔還是道:“此事,得同儀賓談。”

昭寧帝鬱悶的道:“行,我去趟定國公府。”

袁首輔忙道:“哪有天子無故降臣下門的?且召儀賓進宮回話。”

昭寧帝道:“已經有兩個賭氣的了,再添一個,我竟是眾叛親離!”說畢,也不要御輦儀仗,換上尋常衣裳,騎馬往定國公府去。

徐景昌的禮儀在宮中浸潤十幾年,學的只怕比昭寧帝還好些。昭寧帝見前日還同他說笑的徐景昌擺出一副恪守臣節的模樣,徹底怒了,衝徐景昌吼道:“這種時候了,連你都不幫我!”

徐景昌一言不發,不過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昭寧帝使性子。跟著一同來的袁首輔陣陣兒肝疼,這兩人站在一處,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徐景昌更有氣勢些。如此武將,昭寧帝那單純的性子,怎生壓的住!?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並不想管年輕的皇帝與年輕的將領是否人腦子打成狗腦子,可為了族人,又不得不管。庭芳大旗一舉,袁家不抵抗,他就是死罪好麼!早知道昭寧帝封太子時就告老了,他招誰惹誰了真是!

君臣二人對峙,徐景昌脾氣再好,那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麵糰兒。良久,昭寧帝妥協了,正欲開口,身邊的太監急急遞了封信過來,昭寧帝開啟一看,信上白紙黑字寫了一行字:東湖郡主令船盡數回港,京城軍需斷絕!

昭寧帝的心,徹底慌了!

庭芳一記狠拳,打的昭寧帝措手不及。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上的信紙,又看向徐景昌。徐景昌也呆了。京城所有的糧食,皆靠外省供給,其中泰半來自京杭大運河。原有的存糧養著京中對抗邪教的將兵們都勉強,何況憑空多出來的三萬人。庭芳切斷了補給線,就代表不獨徐景昌所領的三萬人沒了嚼用,連帶京中其餘的將兵都沒了指望。

昭寧帝的確不是個合格的帝王,他第一反應竟是想問徐景昌該怎麼辦?庭芳手起刀落的切斷補給,相當於直接同徐景昌決裂。他一直認為庭芳只是鬧脾氣,因為徐景昌在京城,庭芳再怎麼樣也就是跟他對掐而已。討價還價的官僚手段,京中長大的人人會用,庭芳用了不稀奇。

徐景昌雙拳緊握,他不再理人,砰的一聲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額頭。方才的那一刻,腦袋一片空白。四妹妹,你就棄我於不顧了麼?

理智上知道,此事實怨不得庭芳。昭寧帝身旁什麼妖魔鬼怪沒有?太上皇任性多年,二皇子又是個不著調的,太子做的民怨沸騰,朝中早不剩幾個忠臣。新帝登基,是搶肥肉的好時候,被人拱上位的昭寧帝自然是要拿出好處來分潤。可是他的內心,難忍的怨憤!因為愛之深,責之切;因為同樣的選擇,他亦會毫不猶豫,只是方向截然不同。政治的漩渦中,他最親的兩個人,各有立場,彼此寸土不讓,沒有一個人考慮了他的感受,因為他不過是個無用之人。

徐景昌看著地面上一小團一小團的水漬,對昭寧帝的抉擇,他有所準備,固然失落,卻也有應對之法。文臣鬧哄哄的搶奪,終是會惹惱皇帝,離開京城六年,他不可能一開始就能得到權力。熙熙攘攘中,他做“純臣”,才會取得信任。但庭芳的果決,就太出乎他意料。徐景昌想質問庭芳,你有沒有過哪怕一瞬間的猶豫?

你知不知道,你的決定,會讓我……必死無疑?

徐景昌痛的,不是他即將奔赴黃泉,而是庭芳無情的背叛。他用生命去愛的人,把他拋棄的那麼徹底。最後的……親人……麼?

門被敲響,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喪失一切的徐景昌無所畏懼,把昭寧帝扔在外面。他不想見,誰都不想見。他好似被人強行摁入水中,呼吸都異常的困難,沒興趣知道外頭的紛紛擾擾,沒興趣知道親人們的利益博弈。疼痛湧入四肢百骸,可就在這種時候,他依舊想念著庭芳。徐景昌忍不住的自嘲,我可真是,犯賤!

昭寧帝敲了半天門,裡面都毫無反應,不由憂心,卻是不敢破門而入。袁首輔深知事出緊急,低聲勸道:“陛下,且先回宮議事!”

昭寧帝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運河截斷,非同小可。內閣被急召入宮中,一碰頭,方知出了這等大事。閣臣韋鵬雲道:“海運呢?”

袁首輔沒好氣的道:“東湖以海運起家!”朝廷自家開的那被惡狗撲食般搶過的海運,能有多少指望?何況庭芳敢截漕運,就不敢截你海運?朝廷的海運可是沒多少武裝的!

嚴鴻信生出不好的預感,乾澀的道:“而今的國力,不宜大動干戈,且招安為要。”

招安一詞,先定性了庭芳造反。袁首輔眉頭緊鎖:“或可派使者一談?”

昭寧帝掃過一眼輿圖,心頭火起。他知道庭芳付出良多,但他也不能為所欲為。你就不能稍微退讓一步?控制長江,截斷漕運,是幾個意思?你就真的想做女皇麼?到底是我惹惱了你,還是最開始就先有預謀!?

冊封勇國公時,他就可上位。是庭芳以經濟為由壓著不讓。此時此刻,怎讓他不生疑惑?若非心中預演,又怎會有如此快的反應?安慶與池州老城,沒有事先佈局,能拿的如此輕巧?既是衛所糜爛至此,又何須等到今年才揮刀北伐!?

昭寧帝的心砰砰直跳,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之前被文官集團種下的懷疑的種子瘋狂的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庭芳與徐景昌不同,他對庭芳尋常,庭芳對他也說不上感情多深厚。更有一條,他為徐景昌不值。庭芳失蹤時,徐景昌利落的辭官、拋家、南下。若非形式詭異,迫使太上皇與先太子冊封了郡主,徐景昌都會被人恥笑到死。可徐景昌從沒在乎過。徐景昌肯為她拋下一切,她卻不肯為徐景昌受半分委屈!不管為公還是為私,昭寧帝此刻都煩透了庭芳!

他不想退讓,他此刻想幹的,是殺了葉庭芳!

內閣吵不出結果,眾人心裡還是不大願意相信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更不打相信她有那樣的實力。幾萬男丁,豈肯臣服於一個女人。吵了半日,卻是內閣排行第五的曹俊朗道:“諸位別忘了,東湖郡主手上抱著兒子吶!”

嚴鴻信腦子嗡了一下!他竟沒想到徐清!徐清為徐景昌之長子,他與陳鳳寧聯手阻截了夫妻通訊,若庭芳對眾將領說徐景昌斷了訊息,將領們會如何想?將領或不願臣服於庭芳,卻不妨礙他們認可庭芳太后的身份!被憤怒點燃的將兵,精於火器的東湖營,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袁首輔趁機道:“依臣之見,不過是郡主年輕慪氣,陛下對著自家女眷,就別計較那麼多了吧。她嬌寵長大,任性些也是有的。”

韋鵬雲道:“首輔大人此言不妥,便是陛下親妹,也不該如此不敬天威!”

袁首輔想的就是息事寧人,豈肯挑起昭寧帝的肝火,道:“做妹子的同哥哥撒個嬌兒的事,韋閣老未免管的太寬了!”

韋鵬雲道:“君臣有別!今日這個妹子撒個嬌兒,明日那個兄弟放個賴兒,竟是不用講天理倫常了?”

內閣吵的不可開交,嚴鴻信嘆了口氣道:“不若請儀賓寫封信去問問,或有誤會,亦未可知。”

袁首輔忙道:“嚴閣老說的極是!”

韋鵬雲還待說什麼,曹俊朗猛使了兩個眼色,到底閉嘴了。

京杭大運河的貫通,造就了江南之繁盛。本就物產豐富,有了交通,更為富庶。接駁長江,能貫通沿岸的大城,互通有無,好不熱鬧。漕運一截,幾省糧食皆困在了江蘇。庭芳手中有糧,就不怕沒人來降。

庭芳鎮在南昌,手下的知事灑滿了才打下來的江蘇浙江等地。她暫不打算跟朝廷正面對上,招得九邊將領南下,她那三瓜兩棗不夠人啃的。但她知道,朝廷沒錢,只要她不公然造反,必然僵持。下定決心那一刻就知道,此後是論持久戰,稍微穩定後,偏安一隅,依舊先發展經濟。待到昭寧帝失了百姓之心,再動手不遲。

議事畢,庭芳回到家中,徐清撲到了她懷裡,抓著她的衣襟問:“爹爹呢?”

庭芳眼睛發酸,衝徐清笑笑,沒有說話。徐清得到過許多種答案,大人的話句子太長,他理解不了。詢問,要的不是答案,不過是尋找。徐清清澈的眼,看向庭芳。庭芳回來太晚,徐清已是困了。因陳鳳寧不是一路人,庭芳對之越發防備,徐清再沒能去過姜夫人處。對徐清而言,眼前晃動的熟人少了一半,作為孩子單純的想法,就是確認沒少的人是否回來看他。終於等到了庭芳,他盯著看了許久,打了個哈欠,又睜開眼看了看,滿足的窩在母親的懷抱裡睡去。朦朧中,嘟囔著大人聽不懂的句子,唯能清晰的辨別“爹爹”與“太姥姥”二詞。

庭芳拍著徐清,揮退了丫頭們,獨自在冬夜裡枯坐。與徐景昌安慶一別,已有兩個半月。那時候以為不過月餘便可重逢,誰也沒料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下令截斷漕運時,她的內心麻木。她以為她可以平靜,卻是幾個日夜來,再無法安眠。

思念,深入骨髓。手裡輕輕搖晃著兒子,想的卻是孩子的父親。她不知道位置互換徐景昌會怎麼選,但她選擇了徐清的未來。

愧疚在寂靜的夜裡尤為清晰,白日裡的瘋狂忙碌造成的疲倦,在愧疚的干擾下,使的她徹夜難眠。徐景昌從未對不起過她,此生此世,有許多人對她好過。葉閣老、老太太、陳氏、趙總兵,乃至楊安琴與越氏等等。可是每個人都還有除了她以外的別的牽掛,唯有徐景昌,對她幾乎毫無保留。再沒有人能比徐景昌對她更好,但她卻親手把徐景昌推向了絕路。

庭芳感受到了葉閣老那時的無力,即便手握大權,也常常事與願違。葉閣老無力保護他的兒孫,庭芳亦無力選擇兩全其美。

天光微亮,庭芳又是一夜不曾好睡,徐清在她身邊睡的像只小青蛙,親親兒子的臉蛋。庭芳翻身起床,尋出脂粉掩蓋憔悴的痕跡。走出門去,訓練,開會,處理日常。

周毅衝進辦公室,道:“郡主,安慶遇襲!”

庭芳問:“是誰?”

“安徽都指揮使帶兵親至!”

庭芳眼神一凝,朝廷的選擇,是圍剿麼?庭芳轉動了下手中的銅管筆,鎮定自若的道:“寫信與韓廣興。問他想不想要湖北?”

周毅應聲而去!

庭芳又招來了錢良功,問:“蔣赫還活著嗎?”

錢良功道:“應該還活著吧?”

庭芳點頭:“那你就使人尋一尋他,問問水匪頭子,對安徽有無興趣。”

錢良功沉聲道:“郡主,您是想……”

庭芳嘴角微勾:“天下不老實的多了,朝廷想對我們動手,就看他有沒有餘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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