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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其庶

409.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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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其庶409.汪汪汪

庭芳忙道:“見!怎麼不見,引她到屋裡來。”說畢,趕緊喊人替她梳洗。因是孕期,不上脂粉,倒也快速。不多時收拾停當,苗秦氏就帶著孩子們來了。

因是自家人,便在西次間接待。苗秦氏帶著一串兒孩子進來,就要下拜。庭芳忙托住她的手,親熱喚道:“姨母休同外甥女講客氣,這可不敢受。”

苗秦氏道:“郡主抬舉,奴更不敢放肆。”

庭芳攜了苗秦氏的手,又對弟妹們笑道:“你們也就別拜了吧,有外人在裝個樣子,什麼時候同姐姐生分起來。”

庭琇卻是依然重重的磕了頭:“六妹妹之事,是我教導無方。”

庭芳嘆了口氣,把庭琇拉起來,一手一個,攜去炕上坐下。庭琇比庭芳還小幾個月,卻是打扮的極素淨。庭芳懷疑若非今日來見她,只怕尋常都做姑子打扮。心疼的拂過庭琇的鬢角:“你們幾個呀,老實的太老實,古怪的又太古怪。手心手背都是肉,又不是你的錯,我怎麼怪得到你來?”

庭琇好懸沒哭出來,哽咽著道:“七妹妹她……”

庭芳道:“若要論株連,咱們一家子姐妹,個個都有罪了。冤有頭債有主,此刻若庭苗活著,我自是不會放過她那害姐妹的畜生。卻與你有何干?”庭蕪雖未細說,但庭芳知道,沒有庭苗的連累,庭蕪一定不會死。不到萬不得已,庭蕪不會殺人,便更談不上愧疚而亡。事後細問過周遭的人,才知庭蕪在石頭後面躲了一夜,那個傻孩子!

庭琇是真怕庭芳遷怒。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庭芳告之庭瑤後,庭瑤不曾隱瞞三房。姐弟幾個都驚的幾夜不曾睡好。三房本就與大房隔了一層,庭芳如何疼庭蕪,誰都看在眼裡。她真個要發起怒來,恐怕整個三房都要跟著陪葬。

苗秦氏嘆道:“聽聞郡主身體不適,原不敢打攪。實在是五姑娘心結難解,才厚顏上門。說句託大的話兒,我早說了郡主待姊妹都是一般疼愛,他們姐弟幾個不信,現說開了,都知道我說的對了吧!”

庭芳對苗秦氏道:“姨母對葉家大恩,當真感激不盡。”

苗秦氏笑道:“當日貴府老太太待苗家才是有大恩。何況是我自己的外甥兒,風雨飄搖的,長輩都不在了,郡主又遠在江西,王妃身子骨也不甚好,我不照應又哪個照應呢?我也沒什麼用,只好看著些衣食住行的小事,旁的都顧不上了。”最怕庭芳遷怒的,其實就是苗秦氏。畢竟一切源頭在秦氏,她一個不高興,弄死本就艱難的秦家,又有何難?見庭芳好說話,懸著的心才落回肚子裡。

庭芳又看向苗秦氏的一對龍鳳胎,苗惜惜豎著婦人的髮髻,庭芳就問:“大姐姐可是許人了?”

苗秦氏笑道:“孩子都滿地跑了。許了我們街坊岑家哥兒,家中尋常,只人和氣些。”

庭芳道:“怎地不帶了夫婿來?”

苗秦氏笑道:“不敢過多叨擾郡主。”

“噯,姨母同我客氣什麼?”庭芳又問,“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

苗惜惜低低答道:“是個姐兒。”

苗秦氏有些得意的道:“先還怕她夫家嫌棄,哪知夫家一句多話都沒有。連先開花再結果都不提,只拿著姐兒當寶貝。”

庭芳笑道:“那是尋著好人家了。”說著就喊丫頭,“豆子,把我那架子上的匣子撿一個出來,裝些首飾,再使人去庫房起兩箱子衣料,回頭給大姐姐帶回去,算是我補上的添妝。”

苗秦氏忙道:“郡主太客氣了。”

庭芳道:“不值什麼,我也算錦衣還鄉,姨母且讓我嘚瑟嘚瑟吧。”

庭芳如此說,苗秦氏倒不好拒絕了。庭芳又問苗文林,苗秦氏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庭芳便知苗文林還記著庭苗,不好再提。

庭芳如今病的太醫都在家住著,苗秦氏是來套近乎的,累著人可就不美了。閒話的幾句,問過好,便道:“看郡主精神好,看著讓人放了心。只懷胎之人嗜睡,我是知道的。請了安,我便家去吧。待五六個月上頭,再來請安。”

庭芳客氣的道:“姨母好歹吃了飯再走。”

苗秦氏道:“不怕郡主笑話,我心裡掛念著外孫女兒。郡主想熱鬧,不若把五姑娘姐弟幾個留下陪您說說話。”

庭芳也是佩服苗秦氏的眼力價兒,她同苗家,人情比感情多。心裡最惦記的當然是自家弟妹。苗秦氏再是親近,當著她姐妹的私房話兒都不好說。庭芳原就對她印象頗好,此刻更佳。喚丫頭抬了好些禮物,把人送出門,還囑咐道:“過幾日我娘來京,姨母過來走走,陪她說說話。”

苗秦氏爽快的答應了一句,跟著丫頭出門了。

庭芳這才騰出手來看弟妹。氣色都算不得頂好,其餘的尚且整齊。沒了□□,葉家孩兒要說過的真舒心的,只怕沒有。能囫圇活著就不錯了,活著就有未來。指了指東屋:“你們哥三個,往牆上掛了紙,各默一篇文章與我看來。”

庭松應了,自帶著兩個弟弟隨著丫頭去寫字。庭芳見屋裡只剩姐妹兩個,溫言問道:“五妹妹將來有何打算?”

庭琇沉默了許久,才垂眸道:“四姐姐,我想出家。”

庭芳淡淡的道:“你可知庵裡的尼姑,都是半掩門麼?”

庭琇抖了一下。

庭芳拍拍庭琇的胳膊:“旁人的事兒,與你不相干,別想太多。”

庭琇低聲啜泣著:“四姐姐,我恨我娘,又忍不住想她。”

庭芳把矮她半個頭的庭琇摟在懷裡,讓其頭枕著自己的頸窩,柔聲道:“都過去了,姐姐既回來,便再不會讓你們受委屈。信姐姐一回,嗯?”

庭琇哭出聲來:“四姐姐……四姐姐……我真沒用。”

庭芳輕聲哄著,遇上那樣的父母,十幾歲的小女孩兒,能怎樣呢?若不是葉俊民與秦氏無恥,庭苗安生嫁了苗文林,就沒有後頭的事了。庭琇是秦氏親生,卻是自幼恬靜柔和,從不與人爭執,小時候就擔心她太淡薄,將來到夫家吃虧。庭苗那庶出的,倒像了嫡母去。也是造化弄人。

庭琇的淚憋了好久,她不知同誰哭去。她們家欠了苗秦氏的情,更不好添煩惱。庭瑤雖好,年紀差的有些多,打小兒就沒一處耍過。見了庭芳,明知她也難,卻是再忍不住眼淚。姐妹中,除了同庭苗是親生的走的近些,也只剩庭芳一起耍過了。撲在庭芳的懷裡,似要把多年的委屈都宣洩出來一般,哭的聲嘶力竭,不能自已。

好半晌,庭琇才止住哭。豆子端了臉盆來,伺候庭琇洗臉,春逸則上來幫庭芳換衣裳。庭琇羞的滿臉通紅,更不敢說話。

庭芳笑道:“憑哪個姑娘都愛往我身上撲。幸好我是個姐兒,要是個哥兒,不定惹下多少風流債。”

豆子想起庭芳在會芳樓時後面跟著的那一串子,繃不住笑出聲來。

待庭琇鎮靜下來,重新梳頭換衣,庭芳道:“五妹妹長大了,不好再帶那些小花簪。我記著我有幾個鳳簪的,回頭你拿去帶著玩吧。”

庭琇道:“四姐姐年年送進京來的也不知多少,我是不愛帶。”

庭芳知她一時心結難解,也不多勸。拉了她的手,往東便屋裡去。兄弟幾個才寫了大半張紙,庭芳瞥了一眼,眉頭緊皺。看完一圈,臉色已經沉了。使人再掛了張紙,執筆寫了一首《赤壁賦》。

庭松在邊上一瞧,只覺筋骨分明、力透紙背,登時紅了臉。

庭芳木著臉道:“我在江西,算的上日理萬機了。”

庭松哥三個低頭不語,看不見前路的日子裡,儘管庭瑤給請了先生,但不管是先生還是他們,都是心不在焉。京城還會遇襲麼?他的姐妹還會零落麼?燕朝……要亡國了麼……他們固然衣食無憂,卻有一種強烈的朝不保夕的惶恐。讀書又怎樣?祖父功成名就,不也撇下孩子走了;可不讀書又能做什麼?在動盪的京城,似三百六十行都無路可走。只剩頹然。

少年的傷春悲秋,成年人總是覺得幼稚。可那是十幾歲的孩子難以越過的坎兒。男權社會裡,對男人的要求與女人不同。庭芳沒興趣溫言軟玉,隨手拿起一根丫頭們裁衣裳的尺子,喝道:“跪下!”

庭松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庭芳拿著尺子:“伸手。”

庭松乖乖伸出左手,庭芳手中的尺子毫不留情的落下。啪的一聲,在庭松的掌心打上一個鮮紅的印記。庭松痛的一縮,庭芳面無表情的繼續打。漸漸的,庭松開始落淚,繼而抽噎。

庭芳道:“多少寒門集螢映雪,你一個閣老之孫,就荒廢成這副模樣!你中元燒紙的時候,敢寫落款嗎?”

兄弟三個跪在地上,哭成一團。庭琇急的勸道:“四姐姐你懷著孩子,萬別動怒。”

庭芳把尺子扔給庭琇:“那兩個小的,一人二十下。”她並沒有動怒,或者說教育孩子,溫柔與動怒都只是手段。冷靜理智才能真正找到癥結。她要讓三個弟弟感受到自己的錯誤,所以必須像在生氣。苗秦氏跟庭琇都太溫柔,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有時候欠抽!按照後世的標準,庭松三個孩子可憐爆了。然而現在不是新社會,舊社會沒有可憐,只有生與死。

庭琇的力氣遠不如庭芳,庭楓庭楊被打完後不覺得很痛,庭松卻是被結結實實的打了二十下,整個手都腫了起來。手心很痛,比手心更難受的是羞恥:“四姐姐,對不起。”

庭芳冷冷的道:“再給我這麼混下去,打斷你的腿!”

“嗯。”庭松方才收住的哭聲,又大了起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什麼,就是好像他現在終於有地方可以宣洩,終於回了家一般。無論哭也好,鬧也好,會有人呵斥他,會有人管教他。不必裝作自己已經長大,已經是三房的頂樑柱。抱住庭芳的腿:“四姐姐,我想你,哇!”

把幾個熊孩子扔去洗漱,庭芳又爬回床上躺著。似她這般怕死的人,醫囑必須是鐵律。叫多休息,絕對保證爭分奪秒的睡覺。庭琇一臉擔憂的坐在炕上等著,直到晚飯時分,庭芳還未醒來。

豆子走來道:“五姑娘,我們郡主這幾日吃飯不按點兒,她什麼時候起來什麼時候吃。我且伺候姑娘吃飯吧。”

庭琇問道:“四姐姐是不是氣著了?”

庭松幾個在西次間探頭問:“要請大夫麼?”

忽然,明黃的龍袍從眼前滑過,庭松一呆,緊接著看到了徐景昌,庭松還不待反應,昭寧帝面沉如水的坐在他邊上。庭松驚的跳起,兄弟三人連滾帶爬的趴在地上行禮。

昭寧帝看都不看三個孩子一眼,不耐煩的問徐景昌:“她什麼時候醒!”

徐景昌則是在裡間看到庭琇,想了半日,不確定的問:“五妹妹?”

庭琇忙不迭的見禮:“姐夫。”

徐景昌點頭:“你且把兄弟們都帶出去,我有正事。”

庭琇已看見外頭的昭寧帝,嚇的臉色發白,匆忙行了一禮,帶著弟弟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間。

庭芳被徐景昌叫醒,迷濛的問:“怎麼了?”

昭寧帝走進臥房,吐出一口濁氣:“山東反了!”

徐景昌忙補了一句:“岳母應該已出山東地界。”

庭芳差點被嚇死,忙問:“怎麼回事?”

昭寧帝沉聲道:“山東一直小規模衝突不斷,此番卻是有人擺明車馬造反。你在南昌差不多也知道,如今流民衝擊府衙,早就算不得事了。我問你,你在南昌時,有想過法子麼?”

庭芳突然道:“安徽被打的一片焦土,且派信的過的人,先行王田!”

昭寧帝問道:“山東怎麼辦?”

庭芳道:“要聽真話麼?”

“廢話!”

庭芳道:“扶植吧,挑唆的他們一通亂打。”

昭寧帝愕然:“你先前不是說最好別打仗麼?”

庭芳道:“不破不立,江南是不能打,打殘了往哪收稅去?旁的地方,能穩住的最好,穩不住的,就不能讓其做大。打死一批,再殺一批,陛下才能行王田。如今豪強林立,你說王田,朝臣就想要了陛下的命。”

“那江南呢?”

庭芳道:“徐徐圖之。”

昭寧帝道:“只怕沒有那麼多勢力能打起來,還得先鎮壓。”

庭芳早知天下四處開花,所以不懼昭寧帝把她的武將調的七零八落,周毅等人不傻,她沒離開南昌時,幾個人就把知事同精兵瓜分完畢。此時派去哪裡,都是刷軍功的。反倒是江西為大本營,秩序井然,無需叫大將鎮守。至於江蘇浙江,那是豪強最密集的地方,能收稅即可,改革一定是最後的。庭芳想了一回,道:“陛下,江西布政使衙門的顏參政尚算有手段,且調他去安徽。安徽與江西連成一氣,共同發展。不拘將來要做什麼,前提都是得有錢。”顏飛白想助她上位無非是野心,只要她有能力確保顏飛白往上爬,這等官吏就是極好使的存在。

昭寧帝問:“那江西布政使呢?”

庭芳道:“我薦您便用麼?”

昭寧帝道:“你先說。”

“楊志初。”

昭寧帝皺眉:“他資歷太淺,壓的住麼?”

庭芳直接道:“他是代表我去做官。換個人,江西那一攤子,接受不得。制度都且學半年,眼看著要春耕,若不能延續之前的政策,江西今年的稅收難保!”

昭寧帝道:“千里做官,只為吃穿。江西被你梳理的好,別的地方呢?水至清則無魚,你想過沒有?口子往哪開,才能不禍害百姓?”

庭芳道:“故我要發展商業,安徽且試行國有企業,不與農民相干。商業利益何其豐厚,他們伸點子手,只要別過分,農民工人都有吃的,就不會造反。要他們自己選,做行政官,就是為前途;若想有錢,往企業裡去。一堵一疏,方能穩住人心。似我在江西那般,靠的是強權,至今也未有徹底撲滅豪強復辟的心思。天下範疇內,都似那般乾淨是不能的。治大國若烹小鮮,急不得。”

昭寧帝道:“安徽也一樣男女分田麼?”

庭芳點頭:“陛下,你可知打一場仗要死多少人?”

昭寧帝道:“與打仗何干?”

庭芳道:“男女一處分田,最大的好處是保證女嬰不被溺殺。天下亂成這副模樣,男丁的折損率不忍細思量。想要天下盡數太平,二十年都未必做的到。要打仗就要死人,可咱們得有人種田,得有人做工。一邊死,就要保證一邊生,否則立等就要荒田誤工。男人死的多,只要有足夠數量的女人,二十年即可恢復。若是因戰亂女人也跟著死的多,咱們上哪找人?”

人力是資源,古代差不多的統治者都知道。早先的時候打仗,百姓就被搶來搶去。後來人漸漸多了,少有這般掠奪,結婚年齡卻是一壓再壓。女子十五歲根本就不足以承擔生育,但十五而笄,就是逼的早結婚早造人。所以才有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歷次大規模戰爭後,男丁死傷無數,整個天下的人全都進入了裝聾作啞的境地。什麼貞潔、什麼抓姦,即刻廢止。只要能懷上,只要能有孩子,可不擇手段!只有一方豪強不缺丁口女人,才會講究那些。五代十國後,生靈塗炭,宋朝初便強制寡婦改嫁。在古代,幾乎所有人,沒什麼自由。人多了要你守你就必得守,人少了,憑你與前夫情深義重,要你嫁你就必須嫁。

殘酷的生產力擺在當下,庭芳生不出人文關懷。人即資源,她是,昭寧帝亦是!

昭寧帝心中有數,道:“你開的工廠,只招女工?”

庭芳道:“木工廠有男人,且看什麼工種。不能太累,女子體能不如男子,過了反倒折損她們的身體。再則,要為她們騰出看孩子的時間。”

昭寧帝道:“加強你說的那個幼兒園,不能讓孩子絆住了女人的腳。保證織戶全日開工,國庫空虛,咱們要用絲綢同洋人換銀子,女工必不可少。”

庭芳道:“我梳理一下,寫信與楊先生。江西已有成效,再往下去不難。陛下多看顧安徽,若能有江西再現,暫時能維持朝廷運營了。”

昭寧帝又道:“你方才說的國有企業,放哪個部管?”

庭芳道:“按說該單有一個部的,且先放戶部吧。”

“有些什麼能聚集人的工廠,你寫個條陳與我。憑著流民自相殘殺的確是個法子。”昭寧帝顫聲道,“可我看不下去,那些都是人命!大哥往日常說,勿使百姓離殤。你給我細細想了章程,在安徽建工廠,將流民卷了過去。至於那些地方豪強,我再收拾!”

庭芳心中一軟,道:“陛下是個好皇帝。”

昭寧帝暴躁的道:“好屁!閣臣一個個尸位素餐,六部我根本就動彈不得!你自問徐景昌,看看錦衣衛攢的資料,哪個都是鉅貪。前日我還想拉一個打一個,扒拉一回朝堂,我竟是不知道拉誰好。我知道朝廷俸祿太低,現也漲不上去,然他們實在太過分了!”

徐景昌道:“故只能用商路養肥他們,也無旁的法子了。總不能屠盡了朝臣。便是屠盡,再選上來的,未必就如他們能辦事,沒準更貪。在江西時,我們設的監察,也只不許在糧食上做手腳。那等地方養殖廠行賄受賄,只要能叫商戶能活能賺,都當做沒看見。不然也穩不住江西的局面。”

昭寧帝松了口氣:“我還怕四妹妹眼裡揉不得沙子,卻是比我還想的通透了。”

庭芳道:“我是眼裡揉不得沙子,這不是被逼的沒法兒麼。就譬如嚴家,我能怎麼辦?搶了田土,他們少了一多半的收益,我不想法子從別處描補,嚴閣老要麼就同陛下怠工,要麼就得弄死我。田產奪的太多,商路太弱,嚴家現在緊巴巴的,若非陛下看重師兄,且聽朝中有多少我的黑話。”

昭寧帝咳了咳,朝中提起庭芳,就沒有一句好的。此刻被庭芳揭開,昭寧帝只得乾笑。

庭芳心裡呵呵,嚴鴻信你別當我不知道你背地裡使絆子。不就是告狀麼!誰比誰差啊!她好的醜的一股腦倒給昭寧帝,就會讓昭寧帝形成刻板印象——凡是她葉庭芳說的話,都是真的。她連要不是看在徐景昌的份上,早剁了昭寧帝的話都敢放出來,昭寧帝這種單細胞,很容易就被她夾私貨了。那日與昭寧帝的對答說的明白,主子就是奴才的彩頭。她真話也說了,昭寧帝要想著自己不是那彩頭,她可管不著。

昭寧帝又拿出幾件事同庭芳說了一番,徐景昌忙打住:“四妹妹才醒來,還沒吃晚飯吧?”

昭寧帝道:“就你婆婆媽媽!”

徐景昌道:“她再病了,陛下搖她也不醒,不如防範於未然!”

昭寧帝吐出一口濁氣:“四丫頭,你什麼時候好?該進宮做太傅了吧!”

徐景昌道:“她要靜養。”

昭寧帝道:“她不進宮,我有事就得跑出來。太傅不能光站著官職,不管事兒吧?”

徐景昌涼涼的道:“太傅本來就是虛職,陛下要問國事,補她入內閣可好?”

昭寧帝氣的踹了徐景昌一腳:“重色輕友,見利忘義!”

徐景昌沒說話,庭芳道:“明日問過太醫,且看他怎麼說。不是我嬌氣,就是師兄那話,防範於未然。再則,陛下為何要我教皇子皇女?要我去宮中以便垂詢,也不用去上書房。不拘哪處騰出個屋子來,我日日去便是。”說著一笑,“太傅是帝師,太子太傅才是皇子師,陛下封錯官職了吧?”

昭寧帝心中暗道:不把你弄進宮做太傅,難道留著你在家裡教兒子將來好做太后!?此話當然不能直說,便道:“我兒子熊啊,你不是對熊孩子有一套嘛!”昭寧帝誘惑道,“我要上書房給你收拾個舒服的角落,中午也不消回來,宮裡飯食點心管夠,吃了中飯還可以歇個晌兒。王太醫也跟著你到宮裡去。你本是個活潑性子,日日關在家裡,不悶麼?依我說,你那病就是悶出來的。懷徐清的時候日日撒歡,好多著呢。”

徐景昌扶著庭芳的手一僵,庭芳咬牙切齒的道:“沒別的!我就是被你氣的!”

昭寧帝撇嘴:“你去還是不去?”

“不去!”庭芳道,“我最討厭熊孩子,陛下的兒子,我又不能打又不能罵。往日能管陳恭,那是我當著大舅母的面往死裡抽,大舅母還能誇我抽的好。皇子們皮起來,我怎麼管?此事只得陛下和娘娘管,我進門先磕頭,他們聽我的才怪!”

昭寧帝道:“那你別磕頭。”

庭芳抖了一下:“行什麼禮?”

昭寧帝懶懶的道:“你自己也說了,太傅是帝師。原是我的先生,現調給皇子使,看在我的體面上,不磕頭又怎麼了?皇家不可以尊師重道了?”

庭芳覺得陰風陣陣,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昭寧帝笑道:“我小時候兒當真操蛋,現後悔沒個嚴厲的先生管束。誰料的到我當皇帝呢?現奏摺都看不懂,且叫通政司衙門翻譯。文人筆如刀,給曲解一下,我百口莫辯。我現在不想立太子,可太子將來必在其中。你明白?”

好有道理!庭芳竟無法反駁!

昭寧帝道:“我明兒弄個戒尺,就似那戲上說的尚方寶劍,你拿那個,遇著不聽話的,就給我打!”

=口=!中國好家長!

庭芳苦著臉道:“我一個人也教不來啊!”

昭寧帝道:“四書五經無需你教,天文地理算學,我另擇人。蒙師總是好找。你一則是管教他們,二則你完完整整的,把你在南昌所作所為編成教材,盡授與他們。”

庭芳一凜。

昭寧帝又道:“我要求不高,你同他們解釋清楚,你做了什麼,你為何要那麼做。”

槽!真有眼光!在南昌的整個制度,她都是在天朝制度的基礎上加以調整,那是一個完整的組織架構,包含了她對政治經濟學的全部理解,以及不能理解但照搬先賢的手段!解析了什麼是國家,什麼是階級。真正的屠龍術!

昭寧帝犀利盯著庭芳:“你願意麼?”

庭芳笑笑:“我要更高的身份。”

昭寧帝眯著眼。

庭芳道:“他們是小孩子,過於複雜的邏輯無法理解。如果我沒有絕對權威,他們可輕易駁斥,陛下的目的便達不到了。陛下可知,我在南昌許多新政,便是老吏也看不分明。”庭芳講了個寓言,“一個人能看到三天後,是大師;一個人能看到三年後,是先知;一個人能看到三十年後,是瘋子;一個人能看到三百年後,他就該被燒死了。陛下猜猜,我能看過去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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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寧帝不理會庭芳的寓言,權衡了一下,才道:“你不用行禮,與皇子平起平坐。如何?”

庭芳解釋了一句:“不因我張狂,實在是教導孩子,須得他有個懼怕。”

昭寧帝點頭:“我知道。你今兒就打弟弟了。”

下午的事兒,現在就知道了。做皇帝的恐嚇臣子,手段真是千古不變。庭芳坦坦蕩蕩的道:“陛下可派老練的太監陪同,我年輕氣盛,或有性急不妥的地方,陛下知道了,萬萬教導於我。別讓我在彎路上走遠了。”

昭寧帝笑道:“先把你對我大呼小叫的毛病改了!”

庭芳撇嘴:“這點沒錯,堅決不改!這是忠臣的範兒,我得端著,不能丟。”

昭寧帝伸手拍了下庭芳的腦袋:“你給我記著!”

徐景昌微微皺眉,又快速的放開。

議事畢,昭寧帝起身:“我回了。”

庭芳頭痛的道:“且等我換下衣裳。”娘的,又穿著睡衣給堵床上了,這不靠譜的皇帝,她下回得穿外套睡才行!

昭寧帝擺擺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徐景昌立刻跟上,到底把昭寧帝送回皇宮,跪安畢才折回。

一折騰天更黑了,回到家時,房間裡的炕桌上擺了幾道爽口的菜餚。徐景昌道:“你別等我吃飯,待你身子骨好了再等不遲。”

庭芳幫忙擺著筷子道:“我是沒等你,先前就吃了。這會子陪你吃些,怕夜裡不好克化,我就吃點子紅棗粥。”

徐景昌忙了一日,餓的前胸貼後背,端起碗就吃。庭芳在一旁溫言道,“你不愛吃零嘴,我明日叫廚房做些肉餡兒的餅,與你放在衙門裡吃。常年累月的吃飯不定點兒,胃可受不了。”

徐景昌點了點頭,食不言。

飯畢,庭芳又替他倒了杯清茶。徐景昌笑著接過:“多謝。”

庭芳道:“又不高興了,誰踩你尾巴呢?我?還是陛下?”

徐景昌放下茶盞:“你真火眼睛睛,什麼都瞞不過你去。”

庭芳笑道:“我眼裡心裡都是你,凡有點風吹草動,自是明察秋毫。”

徐景昌抱住庭芳,輕笑道:“慣會說哄人的話。我也沒有多不高興,就是覺得有些……不知道怎麼說。”

“嗯?”

徐景昌把庭芳放在自己邊上,在她耳邊輕聲道:“陛下演的太假……”

庭芳亦悄聲道:“他愛演兄妹情深,我便陪著他演。橫豎做給外人看罷了。”

徐景昌道:“是啊,我是外人。”

庭芳道:“起居注與隨從雖在廳裡,裡頭說話,他們自聽的見。假也好真也罷,朝臣不關心。大家夥兒只需知道一點,陛下願寵著我們兩個,就夠了。”

“是我牛心古怪。”徐景昌低聲道,“早就知道有今日,實實在在擺在眼前了,又受不了。”

庭芳笑道:“你太重情義,與這個爾虞我詐的朝堂格格不入。但因你的性子,便是我在南昌與陛下對峙,陛下都捨不得殺你。”

徐景昌親了親庭芳,道:“我很擔心,有朝一日他覺得你以下犯上。他……引著你……以下犯上。”到時候把柄多如牛毛,昭寧帝便可輕易卸磨殺驢。

庭芳道:“張居正比我囂張,一樣能熬到病逝。師兄你很清明,能想得到恪守君臣之儀。將來我死了,他不會牽連你和徐清。至於我的屍首,人死如燈滅,他想怎麼處置都隨便了。”庭芳笑笑,“不陪他演這一出,燕朝或就不能闖過這個關卡,還有什麼未來可言呢?我既想徒手扭轉國運,如此野心,總要付出點代價的不是麼?”

徐景昌抱緊了庭芳。

庭芳整個人軟倒在徐景昌懷裡,道:“早知有今日,就不同你在一起了。我這等人,最好孤家寡人,才不連累哪一個。史上君王改革,啟用酷吏,都得從那寒門子弟裡挑,省的牽連甚廣、畏首畏尾。我也想正經點兒,誰都挑不出錯來。然而打我小時候被陛下連累起,就發覺許多事想要四角俱全要付出的代價我未必承受的起。我無那等潤物細無聲的大智慧,也只得劍走偏鋒了。師兄做純臣便好,或有一日,你的忠心,能保我全身而退。”

“你可真是……”

“怎麼?”

“沒什麼,”徐景昌輕笑,“就是覺得,我怎麼就能娶到這麼一個人。”

“師兄……”

“嗯?”

庭芳伸手攥住徐景昌的衣襟,整個人縮在他懷裡:“我在南昌的時候,真的好想你。”

徐景昌道:“我思慮不周,害你受委屈了。”

庭芳搖頭:“世事無常,我們誰也不是神仙,預測不到未來。我就是想你,很想你。我不願傷害你,可是又……真的對不起。”

“我們誰都別說抱歉。”徐景昌心疼的抱著庭芳,“我們也沒得選。若有得選,誰不願生在太平盛世,吵些柴米油鹽。既生在了這個時候,我們就盡力改變它,讓徐清將來能為賦新詞強說愁。我知你的心,從今往後,無論如何,我都再不疑你!”

“師兄,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還要和你在一起。”庭芳笑的眼睛彎彎,“我最喜歡好性兒的師兄。”

徐景昌握住庭芳的手,而後十指交叉、緊握:“你先答應我,這輩子陪我到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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