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迪威德商會14.醫生的復仇

蓋倫·維薩裡與克萊爾·特萊森的相遇，是在航行與北方航線的一條船上。

“這位小姐，為何這麼晚了，還待在甲板上呢？”

那一天的蓋倫心事重重，夜不能寐，便走到甲板上散步。令他吃驚的是，一位衣著單薄的妙齡女子，靠著船舷，遠眺海面。在月光的清輝之下，形成一種難以親近的氣氛。蓋倫自詡容顏端正，也曾是不少女子追求的物件，但在他面前的這個側影，第一次令他產生心動的感覺。哄女孩子開心，對他來說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可看著那有一絲憂愁的側臉，蓋倫思索良久，才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突然出現的男士，令那位少女感到一絲詫異，不過這樣的表情在她臉上稍縱即逝，隨後換上禮節性的微笑，說：“因為在白天登上甲板，會引起水手先生們的不滿啊。”

“怎麼會不滿呢？”蓋倫下意識地調笑起來，“美麗的事物展現在眾人面前，難道會有人因此大發雷霆嗎？”

“說不定會呢。”那位少女對這樣的讚美沒有多餘的反應，僅僅是淡淡地微笑著，看來她身邊並不缺嘴巴甜的人，“美麗的事物可能比太陽更加耀眼，那樣的話水手先生們就不能專心致志地看著海面了吧。”

蓋倫不禁一愣，隨後笑出了聲，而在這位少女面前，似乎這樣失禮的人，還是頭一次見，也有了聊天的興趣。蓋倫走到她身邊，輕吻她的手背，報上自己的姓名：“我是蓋倫·維薩裡”，叫我蓋倫就好，是個浪跡天涯的醫生，偶爾做個音樂家。這位美麗的小姐啊，可否告訴我你的芳名？”

“克萊爾，克萊爾·特萊森。”月光照在蓋倫英俊的臉龐上，火熱而真摯的視線令名為克萊爾的少女害羞起來，卻不願撤回手，反而微微用力，鉤住了蓋倫的手指，“是個浪跡天涯的少女，偶爾會說自己是個貴族小姐。”

一個月後，在隨船教士的見證下，克萊爾的姓氏，從特萊森變成了維薩裡。婚禮當天，蓋倫借用船上的豎琴，彈了一曲又一曲，而克萊爾跟隨樂點，跳了一曲又一曲。克萊爾的父母在婚禮上潸然淚下，作為落魄貴族的他們，對蓋倫這個女婿非常滿意。而且一問之下，才發現雙方有些淵源：蓋倫曾經在斯特林帝國的普莉希拉家族中，擔任私人醫生，而特萊森一家，正是普莉希拉家的臣下。

“你知道嗎？普莉希拉家，已經完了啊。”克萊爾的父親和蓋倫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黯然傷神，要是面前有一壺酒，一定會被他一飲而盡，“我怎麼也想不通，皇帝為何會宣佈普莉希拉家叛國？前幾天聽新上船的人說，普莉希拉家的宅邸被焚燒殆盡，不知道誰幹的，家族的大小姐下落不明，其餘的人都……唉……這船開得挺慢，你又在船上呆的時間最長，是在普莉希拉家落難之前，就跑出來的吧？”

蓋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想起那個金髮碧眼、古靈精怪、蠻力過人，還對自己暗生情愫的女孩兒，心頭有些難過。大小姐憧憬年輕的家庭教師，再正常不過，可這樣下去勢必會有大問題，更重要的是，蓋倫對她並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於是向家主請辭。沒想到他離開後不久，普莉希拉家就橫遭變故。他時不時就問自己，如果不離開，會不會有更好的選擇，而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問題——如果不離開，是否能拯救普莉希拉一家？

而殘酷的命運證明，他不能。不止拯救不了過去的僱主，也拯救不了眼下的家人。

在他們所乘坐的船隻經過巨人族的領地時，被巨人海盜襲擊，全船大多數人遇難，特萊森的父母未能幸免。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們的犧牲，蓋倫在找到機會，救出了被巨人海盜擄走的克萊爾。在這之後，夫婦二人搭上了來往於林特帝國北部和加路士港的販奴船，蓋倫憑藉自己的醫術，保障二人在船上的吃穿用度，靠著自己的武力，保護美麗的妻子不受暴動的船員侵犯。提心吊膽地過了整整一年，兩人才終於來到加路士港。當他們的雙腳踏上聯邦的土地之時，克萊爾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悲傷爆發出來，在港口嚎啕大哭。蓋倫將她摟在懷中，輕拍後背，來安慰自己的妻子，閉上雙眼，對天國的岳父岳母道一聲平安。

蓋倫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與一個肥胖男人的目光相對。那人眼神兇惡，盯著蓋倫夫婦不放，這種情況蓋倫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了，他知道，那是獵人發現獵物的眼神，是男人渴求女人的眼神，是貪婪的慾望摧毀仁義道德之後的眼神。後來，他知道了這個肥胖男人的名字——奧羅·李。

儘管蓋倫夫婦小心謹慎，處處提防，依舊被奧羅的手下伏擊。在抵達加路士港幾天後，夫婦二人正走在街上，就被人跟蹤。當地的執法騎士與奧羅·李沆瀣一氣，不理會夫婦二人的求助。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嘗試甩掉跟蹤者。可惜，事與願違，對方計劃周詳，將蓋倫夫婦逼進一個死衚衕。蓋倫武藝不錯，但雙拳難敵四手，在四十幾個人的輪番攻擊下，蓋倫倒下了，眼睜睜看著克萊爾被奧羅的手下帶走。克萊爾拼命掙扎，在走出巷子的一瞬間掙脫開來，可她自己也是去重心，跌跌撞撞地倒向路中央。最後映入她眼簾的，是堅硬的馬蹄。

那天，一個醫生，在路中央，像個亡命徒一樣打架，把十幾個流氓混混打成了殘廢。之後他抱起瀕死的女人，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消失在繁華的街頭。

天可憐見，又或許是父母的在天之靈保佑，再加上蓋倫超乎常人的醫術，克萊爾活了下來。但是曾經那個談吐大方的新娘已經不見了——現在的克萊爾除了蓋倫，誰都不認識。即使前一秒剛剛做過介紹，下一秒也會忘記。只有在幫助蓋倫治療病人的時候，不說話的她，看上去才像個正常人。

剛剛醒過來的克萊爾，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情緒完全失控，除了蓋倫的名字什麼都不會說，把臉埋進蓋倫的胸口，一刻都不願離開。心如刀絞的蓋倫，做了一個決定：他在港口開了一間診所，專門治療和奧羅·李對著幹的人，期待有一天自己獲得足夠和奧羅·李一較高下的實力。

幾年後，蓋倫與伊萊娜·普莉希拉重逢。

復仇的時機來了。借刀殺人的辦法，作為醫生的蓋倫，要多少有多少。

幾天之後，奧羅·李從加路士港消失。

在小小的診所裡，克萊爾坐在床邊，蓋倫半跪在妻子面前，輕輕托起克萊爾的手掌，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說：“雖然你不記得了，不過我完成了一件大事啊，要是你能笑出來就好了，想過去那樣。”蓋倫對克萊爾的回應不抱希望，但克萊爾聽蓋倫這麼一說，就把手輕輕抽出來，慢慢摸上蓋倫的左臉，撫摸起來。

“蓋倫，蓋倫，可憐的蓋倫。”克萊爾輕聲說著，掌心的熱度從蓋倫的面頰傳遞進心裡，“你一直，很累嗎？”

“啊……啊……嗯，還好。”蓋倫一時間有些語塞。

“謝謝你啊，謝謝。”

“不用……客……氣……”蓋倫本想笑著說出這句哈，誰知道一抬頭，發現克萊爾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和當年月光下的笑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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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倫的眼淚決堤般的湧出，從情不自禁地哽咽變成淚雨滂沱，蓋倫趴在妻子的膝蓋上哭個不停。克萊爾俯下身，把蓋倫的頭摟在懷中，右手撫弄他的頭髮。午後的陽光透過診所的小窗，打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