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笑九十七. 天下（1）
莫離的手還在我的肩膀上，然而力道卻已較之剛才有些輕了，或者說他現在不是握著，而是搭著的。
悄悄抬頭望了他一眼，莫離的臉上彷彿塗了五百層冰霜，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一雙黑眸直直地盯住卿音，向她射出了一束束嚴寒之光。
雖然這凜冽的目光與我無關，我卻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之後被瞬間凍傷了。
再看看人家卿音姑娘，真不愧是烈焰堡內萬人敬仰的偶像級人物啊，面對莫大公子的冰刀冷劍，她竟然毫不畏懼地直視過去，一道道冷光與莫離的寒光激烈地拼殺著。
膽小如我沒骨氣地縮著脖子，心裡不停閉眼默唸：不要殃及我這只可憐的池魚……不要殃及我這只可憐的池魚……
這是一場可怕的戰爭，就算沒用瀰漫的硝煙，沒有漂櫓的血流，卻也足夠讓我小小的魂靈兒顫慄一番了。
“你回來幹什麼？”眼神廝殺了良久後，莫離終於用他那低沉略沙的音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莫離的語氣中帶著不滿與憤怒，再加上他那張冷如冰山的面容，欲怒的情緒，若換做旁人，只怕早已嚇得戰戰兢兢汗如漿出了吧？
然而卿音到底是卿音，面對莫離的冷冷怒意，她卻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在外面看到了飽受戰火摧殘的中原大地，一時不忍，於是回來了。”
反應了卿音姑娘博愛天下的偉大思想的回答，卻只引得莫離冷冷的嗤鼻。
他顯然不滿意她的答案，或者心中認定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眼見莫離對她的回答沒有興趣，卿音悲天憫人地正色道：“莫離，你想違背祖訓，棄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於不顧嗎？”
卿音的意思，是希望莫離明白與她成親的重要性，不料卻換得莫離冷冷的一句：“正是為了天下蒼生，所以想儘早與翩翩成親。”
“如果你的新娘不是我，爺爺是不會把金牌交給你的。”卿音默了一下，“好心”地提醒道。
莫離冰冷地凝視著她，一聲冷笑：“若你當真心懷天下，何不去求你爺爺把金牌交給你，你再交給我呢？”
卿音沒有立即回答，卻是不易察覺地一怔，美麗的容顏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回來的第一天，我就去見了爺爺，他否決了我的請求。”
“哦？是嗎？”莫離忽然冷冷嗤笑，“讓我猜猜王長老是怎麼對你說的……哼，他一定是說，一定要我與你成親，才會將金牌交給我，對吧？”
這話語裡，語氣中，帶有明顯的鄙夷和嘲諷，我站在原地不敢擅自亂動，但也做好了隨時抱頭逃跑的準備，就怕高雅的卿音姑娘一時臉上掛不住了，乾脆丟下什麼嫻雅高貴的偽裝，張牙舞爪地跑過來，一不小心我就被連累了云云……
事實證明，只有我這種粗鄙之人，才會有如此暴力的幻想。
清雅如卿音美人，只是輕輕地閉了閉眼，沉默了良久，緩緩開口道：“莫離，你可以恨我，但天下蒼生是沒有錯的。”
我發現原來我有嚴重的小人心態，具體表現即為自己竟然會對身處偏僻之地，享盡榮華富貴，並有傾城傾國之色的卿音大小姐有可歌可泣的憂國之思而感到震驚。
再看看吾等小人，日日貪圖享樂不思進取不說，竟然還在人家卿音小姐哀嘆民生之艱時，拐帶莫大公子來摸魚！
比起卿音小姐這麼偉大而高尚的憂民情操，小人如我實在是慚愧啊慚愧。
在幡然醒悟與自我檢討之後，我終於忍不住放棄了手中鮮美的大魚兒，鼓起勇氣弱弱地插進去一句：
“呃，那個，請問一下，那個太祖的金牌到底是什麼啊？莫離拿到金牌之後，怎麼就能解救天下黎民了呢？”
就算是個鑲滿了珍珠瑪瑙的純金金牌，也不過就是個一個年代久遠價值高點的物件罷了，又不是觀音大士的仙瓶，難到還能普渡眾生不成了？
持續進行著“看誰的眼神先凍死誰”的比賽的二人，終於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一下子引來了兩位高人的注意，我的存在感馬上提了好幾個檔次。
“太祖金牌，是我們莫家的傳家之寶。”莫離開始給我掃盲。
“莫家的先祖與太祖皇帝年少時即為好友，太祖即位以後，曾想封莫家先祖為王，卻被莫家先祖拒絕了。”卿音接過莫離的話繼續掃盲。
莫離淡淡地瞥了一眼卿音，在她換氣的時候立馬又把話題奪了回去：“太祖皇帝贈給了我們先祖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和無數的財寶，還有這一塊金牌。”
“莫家的祖先在這片土地上立了一條訓誡，那就是要求凡是莫家的繼承人，一定要幫助程家維護天下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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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莫家幾代人不懈的努力，程家的天下在莫家的暗暗幫助下逐漸繁榮昌盛，但自從陵皇登基、我與莫愁的父親去世之後，天下就亂了。”
“如今天下大亂，烽火連天，百業凋敝，民不聊生，眾多烏合之眾打著揚皇的旗號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再有番邦舊臣反叛中原，侵我朝土，殺我黎民。眼下已到了天地哀嚎，日月黯淡的危險境地。”
這兩人……與其是說是在給我掃盲，不如說是在你爭我搶地用言語代替眼神廝殺。
好想讚歎一句：你們倆還真有默契啊。
我撓了撓頭皮，很不能理解地問了一句：“現在外面，真有這麼恐怖嗎？我看咱們烈焰堡還挺平靜祥和的嘛……”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我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翩翩，”莫離強露出柔笑道，“烈焰堡是一塊不為人知的神秘桃花源，如果亂世的硝煙已經瀰漫到這兒來了，那只能說明，程家的天下，已經徹底亡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又問，“可是既然現在外面這麼兵荒馬亂，難道一塊年代久遠的金牌，就能使四海臣服了嗎？”
沒等莫離開口，卿音便道：“金牌有兩個作用，一是調動全體隸屬於烈焰堡的兵馬，二是作為鑰匙，開啟先祖與太祖一起遺留的藏寶庫，將裡面的財物作為糧餉使用。”
“烈焰堡有兵馬嗎？”我驚異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啊？”
我所能見的，全是弱風扶柳的嬌俏美人兒們，最厲害的，也不過就是手持擀麵棍的廚房大娘們了。
莫離輕輕一笑：“翩翩，聽說過天下殺手盟嗎？”
我搖頭，並且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難當。
“天下殺手盟是天下唯一的殺手組織，由程家太祖皇帝親自批准建立，顧名思義，這裡囊括了天下所有的高等級殺手、刺客以及武士。而只有當莫離得到烈焰堡的繼承權，也就是得到了那塊太祖金牌，才能去調動殺手盟裡的兵力。”卿音接著給我解釋。
我大徹大悟：“哦，原來是這樣啊！”
卿音含笑，貌似在表揚我“孺子可教”。
原以為金牌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了，我也能趁篝火熄滅之前去燒烤魚兒了吧，不料莫離忽然又淡淡地說了一句：
“據我所知，現在江湖中有一無名少俠橫空出世，將群龍無首了多年的丐幫引領到了新的輝煌裡，”莫離清清淡淡地說著，目光望向悠遠的晴空，“聽說，那位年輕的丐幫幫主，就是揚皇本人。”
莫離說這話的意思……皇家的子弟已在奮勇作戰，勢力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他們了……難道這是不願意與卿音成親的藉口？
“你怎麼能肯定，那一定是程家的子孫呢？”卿音說，“眼下有不計其數的人冒充揚皇蘇後舉旗造反，離哥哥你昨天不是還轟出去了一個連半部論語都背不全的‘蘇梓妍’嗎？”
連半部論語都背不全的蘇梓妍……這句話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彆扭呢？
呃，好像我也背不全啊——不過這肯定是因為失憶的緣故，是失憶的緣故！
莫離再次陷入了沉默。
卿音見他沒有說話，以為他終於動搖了。便再接再厲地勸說道：“莫離，當我看到那些無辜的孩童飽受戰火的創傷時，我由衷地感到難過，離哥哥，難道你不會難過嗎？”
莫離緩緩開口，陰測測地回答：“我對你的心，早就在你蒙上我的眼睛那一刻死了，試問一顆已死的心，又怎會難過？”
“……”難得的，卿音被怔住了。
我心中暗暗驚歎，呀，原來冰雪聰明口若懸河的卿音，也會有被人家的話噎住的一天啊。
兩個人的談話，加上我一個人的犯傻，在卿音的無話可說之中結束了。莫離拉著我離開溪流樹林，迴歸烈焰堡，而卿音就這麼默默地站在原地，凝望著我們遠去的背影，久久不動。
原以為這場關於天下與成親的對話幾乎就到此結束了，沒想到兼濟天下的卿音並沒有這麼輕易放棄上天賦予她的解救天下的任務。
就在莫離帶領著烈焰堡全體心不甘情不願的人員，如火如荼地準備盛大的婚禮時，卿音深夜造訪我，沒有多餘的廢話，開門見山就是一句：
“白姑娘，為了天下蒼生，請你離開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