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異常現象管理四．逆柱
不能說完全沒有意義，但統統摻雜著“私心”，不夠理智、不夠客觀的千頭萬緒，如浪如潮，拍打、沖刷著曹少卿靈臺心防，想要在名為理性的堤壩上，撕扯開一條裂隙來。
但久經風浪的青年，自只是低眉垂目，八風吹不動、穩坐釣魚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前天的那場動亂裡，他連混亂邪惡陣營食物鏈最頂端邪神的精神攻勢，都已親身體會。品味過最極致的顛倒錯亂後，區區因正常生理活動產生的情緒殘渣，縱然冠以“七宗罪”之名，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約莫五分鐘過去，紛至沓來的奇思妙想，已盡數分門別類、鎮壓殆盡，所餘者唯一：
【仔細想想，這公園還建得挺懷舊。和我小時候看過，最後拆遷的老城區公共設施，頗有些相似之處啊？】
——比起即使無稽，好歹也都還與“正事”掛鉤的別種想法，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著實已經可以歸類人“山坡上那只羊”的等級，真正三不沾的怪誕。但武術家驚人的第六感，卻化作腦海中乍現的靈光，將它牢牢捉住不放！
念頭轉動，從剛才起一直老神在在的青年，突然嗅到了一絲異樣。
鐵樹、矮松、薄荷、紅楓、芭蕉、黃刺玫；電線杆、觀景臺、卵石小道、方角涼亭……
國產的綠化植被、國產的磚瓦型別、國產的亭臺樣式、國產的規劃設計。
整個公園內的一切，都實在和記憶中、和紀錄片中、和歷史檔案中，那許久許久以前的華夏社群式公園過於近似，而和扶桑建築的整體氛圍，全不契合！
即便，他對扶桑當地植被、建築風格的印象，也僅限於剛剛一路狂奔而來時，身側那走馬觀花一閃即逝的風景，但毫無疑義，在那些東鱗西爪、七零八碎中，也絕無一星半點，能和眼前這座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的荒涼公園，湊成拼圖。
【有意思。雖然之前檢視導航地圖的時候，也有匆匆瀏覽過這所小公園的簡介圖片，確實和現在看到的場景頗有不符……但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編輯“詞條”的工作人員刻意美化，用特殊的拍攝手法，給自家“工作單位”，上了美顏濾鏡呢。】
感覺精神狀態已恢復得七七八八，至少能撐起一整場高強度的戰鬥，曹少卿便乾脆地站起身來，摸出手機、點開軟體，旁若無人地重新檢視起了導航軟體中，這座小公園的相關簡介、配插。
古（窮）色（酸）古（破）香（敗）的微型神社；規模不大，但修剪得相對整齊，並無別類樹種混雜的櫻花林；雖然同樣扭曲，但材質為乾淨整齊的水泥小徑……
和眼前這個荒涼破敗的異類，從設計風格上，就已經是南轅北轍！
要說這是工作人員的公然偷懶，或者當地城建部門的工作失誤，就未免太自欺欺人。
但……在稀裡糊塗的情況下，貿貿然採取行動，顯然也不是明智之舉。
“出來吧，兄臺。躲躲閃閃也沒有太大意義，我已經發覺到你存在的痕跡了。
現在回想起來，之所以沒能在步入公園後的第一時間發覺到這種違和感，大約是因為你從距離這邊數十公裡遠的範圍外，就開始一點一點，逐漸調整了四周的明暗變化、氣場氛圍，令它們層層遞進，不至於顯得其中某個單獨的‘部件’太過突兀。
很成功哦？即便是我這樣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人，在最開始時，也幾乎被隱瞞過去。
但偽裝終究還是偽裝，不同於壺天法或者心像世界。僅憑氣場同時影響如此廣大範圍的同時，即便是你，也沒有餘力，將建築風格和植被種類一併‘篡改’吧？
只需細心一些，還是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協調處。
雖然閣下與自然環境的融洽程度，遠非普通人類所能媲美。修為尚淺的我，一時也還判斷不出你的準確位置。但你既然不惜煞費苦心，營造出這樣一座
‘據點’，證明它還是很重要的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讓我這種粗鄙的野蠻人，在這裡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話，會怎麼樣呢？”
這僅僅是一次普通的試探而已。
發話前，曹少卿甚至都還沒能確認這個假想中的“對手”，究竟是否子虛烏有。若是真實存在，那他所用的，究竟又是何種手段——僅僅是透過知識儲備，判斷出此刻自己並非處於心像世界的幻夢、或人為創造的亞空間中。
所以，他也只是隨便開口詐一詐，不曾奢望過，能激出隱藏於幕後，敵友不明的存在。
但顯然，這次試探，算他釣到了大魚。
話音未落，臺前幕後，便響起了吃吃的笑：
“不愧是憑藉自身力量，活過了那場戰爭的人類……並不像外在表現得那樣人畜無害呢。”
木臺的圍欄間，較靠近左側的第二根柱子，突然搖晃了幾下。
柱身中段，茶杯口大小的一塊曲面，如被人揉捏過的橡皮泥般，凹凹凸凸、浮浮沉沉，在扭曲中，偷偷改換著形象。半張似哭泣、似嚎叫的斑駁鬼臉，自模糊、至清晰，偷偷從半新不舊的鍍鋅面上顯影，將貼近自身的小半根金屬管，都染成了木色。
——逆柱，扶桑古神話中，由被倒置之木的怨氣凝結，產生的噩兆。往往意味著火災、屋鳴之類不吉之事的發生，倘或置之不理，任由憎惡積累，往往便會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
很顯然，選擇用這麼一種形象拉開“交流”序幕的對方，旨在要營造一種陰森恐怖的氛圍，來奪取心理層面上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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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恐怖片嚇唬人，也得看看文化背景。這種與當地風俗相掛鉤的妖怪，當然是不曾入過不學無術曹某人的耳，掏出來營造氣氛，不啻於對牛彈琴。
——想給這種大老粗心理壓力，還不如簡單粗暴地搞點血漿。
所以，在鬼面浮現，侵入到曹某人眼角的瞬間，他甚至連一絲的心理波動都沒有，只是面無表情地旋動右踝，藉著慣性，將左腳拖了半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