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長246、番外三：天龍之心
他一哭, 全世界都為他落淚，大?體就是這?樣?的感覺吧——看著變成?人形、眼下?依舊掛著一行淚的天龍君，饒是對人的外貌不算敏感的杜楠都如此想?。
雖然?龍身是黑金之色，然?而人形的天龍君卻是一頭?銀灰髮色, 五官深邃, 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之上，若水晶, 若鑽石, 而當他閉上眼睛，淚珠自睫而下?時, 便如墜落的星子。
“果然?是仙界第一美男子, 這?樣?貌……無量天尊啊！”←輕撫胸口小聲驚呼的是杜雨涵, 大?概是修仙界住久了, 她的口頭?禪早就從“媽呀”變成?了“無量天尊啊”。
倒是惹得旁邊的朱子軒有點酸，只是酸雖酸, 然?而對於美卻是不會否認的。
“和龍形一樣?，他這?人身也不是凡間能有的。”他也小聲道。
倒是杜雨涵，眼瞅著這?一家?子除了朱璣以?外全都眼珠子黏人家?身上, 便趕緊朝外揮了揮手, 示意他們一家?子走遠點，給人家?父子團聚訴離情的機會。
然?而幹在旁邊站著也怪傻的, 瞅著時間已經不早，眼瞅著就是吃午飯的時候，於是老杜家?撿柴的撿柴，生?火的生?火，朱璣還帶著杜楠從旁邊摘了好些鮮美的蘑菇來，就著原本就在他們儲物袋的幹麵條, 他們煮了一大?鍋蘑菇湯麵。
隨著香味慢慢飄出去，那?邊的天龍父子似是也說完了，一高一低，一瘦一胖，便從建木的那?一頭?走過來了。
“爹，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東家?，特別特別好，這?次我能飛昇就是被他們帶上來的。”一聽劉天龍這?介紹就知道：錯不了了，這?位就是劉天龍找了好幾?個界的真·親·爹了。
“從我在凡間為躲那?皇帝去了修仙界開始，我就在東家?家?裡幹活了，呵呵，那?會兒東家?少爺還是個小豆丁呢！您看，如今也是大?小夥子一個了！”劉天龍說著，想?到最初見到杜楠那?時候，看向他的目光就多了一絲長輩的慈愛。
也是，他也算看著杜楠長大?的哩！
於是，那?天龍君便點點頭?，修長的手向天上一揮，隨即薄唇微張：“開啟空間。”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然?而在坐的眾人只有杜楠有空間，反射性的將空降開啟，下?一秒，便見那?修長白皙的手掌往天空做了個抓握的動作，下?一秒，原本懸停在林間的水珠便化作了一條長長的水龍，直朝杜楠的空間鑽進去了。
“初水，麟兒說你那?空間需要?的。”言簡意賅，天龍君解釋了一下?。
看著幾?乎盈滿自己空間的初水，又看著空間裡為躲初水到處奔跑的麒麟，杜楠的嘴巴張大?了好半天，才閉了回去。
上一次從大?塊頭?那?裡得到的初水只有兩滴淚而已，就在自己空間下?了那?麼久的雨，如今天龍君一揮手就給了這?許多淚，這?是得下?多久的雨？
杜楠的腦中瞬間出現了自己空間的天氣預報——
未來七天天氣走向：雨雨雨雨雨雨雨。
只能希望麒麟們不討厭下?雨了。
以?及，天龍君的淚可真多啊……
杜楠正想?著，冷不防，杜嬰嬰和他說話了：
“還不謝謝劉爺爺？”
想?到對方出手便是那?麼一堆初水，杜楠趕緊道了謝，只是劉爺爺什麼的……天龍叔不是姓的母姓？
“無妨，我們天龍的習慣，本就是隨母姓。”卻是天龍君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忽然?開口道。
被那?雙水銀般的眼眸看上一眼，那?感覺——
用“攝魂懾魄”來形容也不為過，杜楠瞬間什麼都不敢想?了，卻聽他奶卻和沒事人一樣?，繼續和天龍君嘮嗑了。
“原來如此，倒是和我們那?兒有點像，我們那?兒也是從母姓。”一邊示意女婿給天龍君和劉天龍盛蘑菇湯麵，杜嬰嬰一邊道。
“……麟兒？是你給天龍起的小名?兒嗎？別說，這?名?兒真不錯，一聽就是個好小子。”緊接著，她又評點起剛剛聽到的劉天龍的小名?兒來。
不想?，因?她這?句話，一直高冷不苟言笑的天龍君卻是笑了，那?一笑，宛若冰川初融般，他笑言：“真的麼？這?個小名?兒是我想?了四十二?年才想?出的小名?兒，本來還沒有決定，然?而看到麟兒的那?一瞬間，忽然?就覺得，就是這?個名?字了，只有這?個名?字方適合我兒。”
“你看他，又高又胖，白白淨淨，小臉圓圓的，眼珠黑黑的，小嘴巴紅潤潤的……一看就養的極好，比其他人家?的娃都白胖！”
一提到自己的“好大?兒”，饒是天龍君的嘴巴也挺不住了，直把兒子從頭?到腳誇了又誇，這?興奮勁兒啊，說是一名?剛剛喜得貴子的父親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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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誇獎的詞兒……怎麼好像都是形容嬰兒的？
不過，倘若將天龍叔的臉蛋身材帶入到小嬰兒身上，杜楠想?：好像，還真挺符合嬰兒界審美的？
且天龍叔是天龍，如今四十二?歲，放在人類身上固然?成?年了，可是搞不好在天龍一族當真還是嬰兒？
杜楠浮想?聯翩。
而聽到他們的話題，朱子軒也情不自禁加入他們的話題了——
“……就是說，小孩子要?胖才好！別聽他們說的，小嬰兒太胖了也不好之類的，在我看啊，還是胖好，胖點結實，我家?杜楠啊，百日那?天就十九斤二?兩，是附近遠近聞名?的胖娃娃，一直胖，直到開始抽條的時候，你看看，如今這?大?個子，多氣派？”
喂……虧你還多活過一輩子，太胖了真不好啊——杜雨涵剛想?說，不過眼瞅著兩位老父親都挺高興的模樣?，想?到他們家?這?輩子修仙，而天龍君的兒子自然?也是天龍，龍的標準自然?和人不同，她索性閉上嘴巴，決定不破壞氣氛了。
果然?——
聽到朱子軒附和自己，天龍君更高興了，仔仔細細將杜楠看了一遍，誇讚道：“果然?，小時候養得好，大?了才會好，你家?娃娃養的也極好。”
於是，一邊吃著蘑菇湯麵，一邊和老杜家?暢談娃娃經，天龍君渾然?不似昨日那?修仙者口中的高冷暴戾，雖然?長相?確實驚人，然?而平易近人的不得了，吃完飯，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竟是打算和他們一起走了。
“我原本住在建木這?邊就是因?為我當年乃是自這?邊一棵建木飛昇的。”
“呔！何聞道那?老賊！早不飛昇晚不飛昇，非在我路過之時，害我也被迫飛了上來。唉——”
“那?時候我才知道籠兒有孕的訊息，喜不勝收往家?趕呢。”
三言兩語，老杜家?便什麼都知道了。
難怪天龍君一直沒回來，回家?路上被人帶著一起飛昇了，都到仙界了，還怎麼回來？
都說他性子暴戾天天尋何道聖打架，人家?老婆要?生?娃之際被頂著飛昇，換做朱子軒，朱子軒覺得弱雞如自己，怕是也要?天天尋別人幹架的！
再?想?到路上劉天龍說的，此地水汽稀少讓他不適，不似天龍居處……
想?到為了回家?，天龍君就在這?樣?一個不適合自己的地方住了四十二?年，老杜家?就一家?都心澀澀的。
劉天龍也是。
自小沒了娘，吃百家?飯長大?，他是慣會察言觀色的，陌生?人的心思他都能猜的準準的，何況親爹？
一想?到親爹這?些年的機遇，他就——
眼圈紅紅的，一張臉卻團團圓圓的笑了：“還是東家?吉言，說我能在這?兒尋到爹，我就當真在這?兒尋到爹了，謝謝東家?啊！”
聞言，天龍君也朝杜雨涵作揖了，倒是把杜雨涵驚得連忙避退：“當不得，當不得的！”
天龍君到底好好謝了杜雨涵，又謝過老杜家?一家?子——這?些在他看來卻是當得的。
他自己在這?邊有什麼名?聲，這?些年他自己多少也清楚，只是為了一名?夥計尋親而已，老杜家?就敢來這?暴龍盤踞之地，不但來，還拖家?帶口的來，按兒子的說法，他多少猜到這?也是做好萬一尋親失敗，被天龍追殺，他們也好一家?子一起逃的意思。
能為一名?夥計做到如此，其實也是將夥計當家?人的意思了。
是以?，天龍君是真心感謝老杜家?的。
“……行了，爹我們回家?吧，您什麼也不用拿，我那?兒什麼都有，沒有也沒關係，我們鋪子如今雖是建材鋪，可是原本是雜貨鋪來著，鋪中什麼都有，嘿嘿，錢財您也不用愁，我這?當夥計的薪水雖不多，可是當年皇帝抄家?不徹底，我尚有一點點私房……”劉天龍爽朗道。
“一點點，也就比咱們淘寶坊總鋪的全部家?當還多一點點吧。”杜雨涵吐槽道。
劉天龍就抓著頭?憨厚笑了。
看著這?樣?的兒子，天龍君又微微一笑，他這?般天人姿態，微笑起來又是一番風儀，直把杜雨涵和朱子軒又看的一陣眼暈，不敢多看了。
他果然?如兒子所說，沒有收拾任何家?當，兩袖清風，就準備和老杜家?離開了，不過離開前，他卻看了一眼這?片被自己盤踞數年的建木林，忽的大?袖一揮，一陣柔若微風的細雨便靡靡而來，蘊含了充沛生?機的水汽滋潤了這?片被天龍君折磨多年的建木林，待到許久之後雨停，這?片建木林的建木便新葉叢生?，精神抖擻，竟是比旁邊的建木眼瞅著更靈氣蓬勃了起來。
也是天龍君對這?片飽受自己折磨的建木的一些歉意了。
路上，天龍君沒有多言，只是聽著兒子說著兩人未來的展望，嘴角帶著一絲微笑，越來越柔和，越來越柔和……
只是——
天龍君只是之前聽兒子說自家?如今在河邊，水汽充裕，對皮膚好，兒子還說將來他們父子倆人可以?帶上鄰居杜家?的紅娿若一起到河中泡澡，屆時，三條長條條一起在河中長長排開，一定愜意的很，想?象著兒子描述的那?畫面，天龍君還笑了來著。
只是，他沒想?到那?和老杜家?一樣?，後院有臺階連通後頭?大?河的屋子的正面是這?樣?的。
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一塊青磚，一片黑瓦，一把木窗……都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小屋。
那?個他和籠兒成?親，度過他漫長一生?中最歡愉時光的地方。
他甚至還看到了院裡頭?那?棵熟悉的石榴樹。
還是他和籠兒成?親那?年，他和籠兒一起栽下?的。
“……這?石榴樹我一直種在儲物袋裡，那?種可以?種東西的儲物袋，當年還是凡人的我花了好大?心力才弄到，就為了妥善安排這?樹，這?邊的地不適合種凡間的石榴樹，還是隔壁的東家?老太太，為了成?功移栽咱家?這?石榴樹，提前試種了好些石榴苗，確保萬無一失，這?才讓咱家?這?棵石榴樹在這?邊種活了！”
“唉喲，我和您說，爹，您不知道，咱家?這?棵石榴樹原本只開花不結果的，還是小時候有一次我餓肚子，看著石榴樹流口水，流著流著就睡著了，然?後等我半夜再?睜眼的時候，樹上就掛滿了石榴，老大?！老甜！沉甸甸的掛滿了一整棵樹！足讓我飽飽吃了一個月，那?會兒我就想?著，這?一定是我娘給我送石榴吃來啦！”
看著眼前掛滿火紅花骨朵的石榴樹，天龍君耳邊兒子的聲音漸漸淡了，他的眼睛又朦朧了，朦朧中，他彷彿看到了前方的木窗被推開了，裡頭?先是伸出一雙白嫩嫩的素手來，然?後，那?名?躲在他記憶深處的女子便笑吟吟的從窗後頭?露出臉來了。
滿月般的臉，眼珠烏黑，紅潤的嘴唇，豐腴的手臂撐在窗欞之上，就那?麼微笑著看著他，看著他們的兒子。
我回來了……
我終於回來了……
我回來看你了……
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嘴角微笑著，天龍君再?次潸然?淚下?。
然?後，這?一夜，雞犬村所在的東部建木林側又下?了一夜的雨。
這?場雨下?的既大?且深，直飄搖落在建木上，順著建木落入了下?方的修仙界，乃至凡間。
也落到了劉天龍和他娘曾經居住過的那?個國家?中，他們曾經住過的那?個小院裡。
那?裡的一磚一瓦皆被劉天龍帶走，如今已然?空無一物。
然?而，在雨水的徹夜滋潤下?，原本空無一物的小院中卻忽然?滋長出來一棵石榴苗，這?棵不起眼的石榴苗就此在此生?根，發芽，直到長成?一棵茂盛無比的石榴樹，年年掛果數次，果子又大?又甜，直讓附近的小乞丐們得以?在肚子最餓的時候也能填飽肚子。
之後，更有其中一名?曾受這?石榴樹饋贈長大?的小乞丐讀了書，中了舉，直至種了狀元，新帝說要?加封他的父母時，他直說自己沒有父母，然?而卻願認這?棵石榴樹為母，直請皇帝加封這?棵石榴樹。
一時引為奇事美談也。
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卻說仙界，天龍君的淚雨後，隔天，他們家?的石榴樹卻是掛了滿滿一樹的果子。
“哇！”劉天龍驚呆了。
倒是天龍君笑了，笑吟吟的採下?一枚果子，他溫言道：“這?次，你娘是知道我回來了，送果子與我吃呢！”
劉天龍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