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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鬼滅開始的天災

第398章 害(請不要訂閱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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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鬼滅開始的天災第398章 害(請不要訂閱本章)

只見兩人視線前方,到了庭院的飛飛與帕爾帕多拉保持一段距離,互相瞪視。

帕爾帕多拉的眼光絕非平庸老人的視線,而是沙場老兵的眼神。

氣魄逐漸轉為針扎般的殺氣,小試身手的氛圍早已蕩然無存。

所有觀戰的人都冒著冷汗,滿心不安。

「……情況是不是不太妙?老大爺好像是來真的耶!」

身邊旁觀的格林漢不由得變回了原來的講話方式。

「畢竟對手是精鋼級冒險者,他想玩真的也無可厚非,但……」

赫克朗目光移向與老人對峙的漆黑戰士,話才說出口,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從飛飛身上什麼也感覺不到。

兩手下垂,毫無防備的姿勢,完全沒有將要鬥劍的氣概。簡直就像大人對付拿劍的小孩

一樣從容不迫。

「真是太厲害了,承受著那樣強烈的殺氣,居然沒有任何反應。他不可能沒察覺對方的殺氣,所以那就是戰士的極致。也就是所謂的虛無極致嗎!」

「無我,還是雲水之領域?武器差距那麼大,竟然還那麼從容不迫,一定是對自己的本事極有自信……哎呀,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帕爾帕多拉手裡握著的,是前端以龍牙削成的魔法道具。與他對峙的飛飛,手裡則握著來到這裡之前跟一個冒險者借來的木杖,怎麼想都不可能帶有魔力。魔法武器具有增加鋒利度,增強裝備者能力,或是給予追加傷害等各種效果。就現階段而言,武器方面是帕爾帕多拉壓倒性佔優勢。

「不,應該不是吧,武器方面是差超多沒錯。但飛飛先生的鎧甲就魔法方面來說,應該比老大爺的更好才是。身上裝備的魔法道具應該也比他高檔。全部加起來,我看要不就是相差不遠,要不就是飛飛先生佔優勢喔。」

「汝恐怕結論下得太早了吧,你沒聽說過老大爺裝備之魔法道具,總價比精鋼緞擁有的還高嗎?老大爺一輩子冒險到這把歲數,達成了無數委託。考慮到獲得之報酬總額,可是帝國第一啊!」

「不不不,等等……」

「汝才應該稍安勿躁……」

就在兩人爭論之時,在不斷高漲的鬥志驅使下,對戰揭開了序幕。

「那麼,老夫要出招嘍。」

「接下來還有要緊的工作要處理吧。別太勉強自己,放輕鬆點過來吧,老先……」

不讓飛飛講完,帕爾帕多拉瞬時以八十歲老人不該有的流暢、力道與速度,向他踏出一步。相較之下,飛飛甚至沒把手中的木杖舉起來。

「——『龍牙突』!」

看到帕爾帕多拉第一招就毫不猶疑地使出武技,赫克朗睜大了雙眼。

讓槍矛柔軟彎曲,宛如龍牙般連續突刺兩下。而且這招還有附加效果,能根據屬性給予追加傷害。這是武技「穿擊」的發展型招式,據說是帕爾帕多拉在四十多年前開發的武技,因為使用起來平衡性極佳而廣為人知,直至今日有許多戰士都練過這招。

而「龍牙突」當中,帕爾帕多拉使用的是稱做「青龍牙突」的武技,具有給予雷電追加傷害的附加效果。

(那個老頭在想什麼啊!雖然有治療魔法可用,但一般來說也不會用上這招吧!)

光是擦到就能給予雷電傷害的武技,最適合用在身穿金屬鎧甲的對手身上,帕爾帕多拉選用了這招,可見得他確實是來真的。

然而,這招對於穿著金屬鎧甲的人來說極為棘手的一擊,飛飛卻輕巧地躲開了。即使身穿漆黑全身鎧,動作卻像羽毛般輕盈。而更讓人驚訝的是,他並不是往後大大跳開躲避,而是待在站著的位置,幾乎動都沒動就躲開了。

(太誇張了!那是什麼樣的動態視力與體能啊!)

「——『疾風加速』。」

帕爾帕多拉繼續發動武技。

(玩過頭啦,臭老頭!你連腦子都老化了嗎!)

「『龍牙突』!」

跟剛才相同的武技再度襲向飛飛。槍尖蘊藏著雪白寒氣,是「白龍牙突」。

迅雷不及掩耳,總共四次連續攻擊——

觀眾鼓譟起來。

這是當然。因為四次攻擊都沒碰到飛飛的鎧甲一下。

帕爾帕多拉大幅往後跳開。他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並不是攻擊消耗了體力,而是置身死地揮槍造成的精神負荷太大。

「超強的!」

「——比赫克朗還強。」

「當然啦,愛雪。拜託別拿我跟他比,他那才叫做最高階冒險者,是一切的頂點。那就是精鋼級冒險者的力量。」

「那麼接下來換我出招吧。」

飛飛慢慢舉起木杖,擺至中段姿勢。相對地,帕爾帕多拉卻把原本握緊的槍放到肩膀上。那不是戰鬥態勢,而是已經失去鬥志——放棄戰鬥之人的姿態。

「太精采了。不玩啦。憑老夫的實力,別說要打贏你,連留下一道擦傷都很難育。」

「……這樣啊。」

「唔喔……」聽到帕爾帕多拉宣佈投降,旁觀的眾人都發出敬佩的低吟。真是一場壓倒性的對決,大家眼睜睜目睹了有如小孩與大人的大幅落差。

興奮的觀眾議論紛紛,討論著那次閃避的腳步是哪個流派等等,分享內心的感動。沒理會這些人,赫克朗帶著格林漢,走到一邊擦汗一邊與飛飛交談的帕爾帕多拉身邊。

「已經結束了嗎,老先生?」

飛飛的氛圍與語氣都變得相當柔和。

「……你不是才正要拿出真本事嗎?」

「……哈哈哈,對一個老人講話這麼不留情啊。老夫剛才已經拿出真本事了,那就是老夫現在的全部實力啊,飛飛閣下。」

「——啊,抱歉,這真是失禮了。」

「別道歉啊,你道歉才真的讓老夫難過。還有你講話方式可以再直爽一點,因為我們的價值不在活了多久,而是有多少本事。像你這樣無人能及的強者對老夫表示敬意,會讓老夫渾身不自在的。」

「……原來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話說回來,打到這裡中斷讓我有點不滿足,如果還有下次機會,就由我先出手吧。那麼我還得去把行李搬進馬車裡,先失陪了。」

「搬行李這點小事,交給其他人做就行了吧,這不是你的工作吧?」

「我不這麼認為。無論我升上什麼地位,別人交給我的工作,我都必須確實完成。」

只留下這番話,飛飛就往馬車走去,後面跟著絕世美女。與他們擦身而過走來的兩人,漫不經心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看著他巨大的背影。

「哈哈。看你們的表情,好像有話想問啊。」

「——老大爺,您有何感想?」

滿是皺紋的臉歪扭起來。感覺像是苦笑,又像是其他感情。

「那個人很強。不對,既然是精鋼級,本事高強是理所當然的,但老夫實在沒想到會強成那樣。從面對面的瞬間起,老夫就覺得無論攻擊哪裡好像都會被擋下來。」

赫克朗也有相同感受。他也覺得自己的所有攻擊,都會被那個名叫飛飛的男人輕易封鎖,反擊。就算一切企圖都照著計劃來,也只會被那件鎧甲彈開。正面與他對峙的帕爾帕多拉想必有更強烈的感受吧。

「那就是……精鋼級啊。」

「是啊。那就是精鋼級,位於只有天之驕子才能到達的領域之人。啊啊,真是無懈可擊的美麗啊,伸手不可企及的巔峰……諾,你們看見了那個巔峰,一定也心滿意足了吧!」

「正是!在一旁觀戰,能把兩位的動作看得更清楚。如果本人親自上場與他對峙,一定無法如此冷靜地觀察那人身手吧。以本人來說——這樣說對老大爺過意不去,但本人真想見識一下轉守為攻的飛飛閣下的實力啊。」

「沒辦法啦,飛飛閣下似乎根本無意攻擊老夫喔,從他身上感覺不到鬥志。大概就如同他自己說的,他不擅長手下留情吧。一定是覺得如果出手攻擊老夫,很容易就會要了老夫的命吧。」

如果是這樣,可以說飛飛的想法相當傲慢。因為老大爺——帕爾帕多拉也是頗有本事的戰士,飛飛卻連看都沒看過這個老手的招式就瞧不起他。

然而,正因為他能這樣做,才稱得上精鋼級冒險者。

「沒辦法,那位先生與老夫的實力落差就是這麼大。起初老夫也覺得不悅,然而他雖然始終採取防禦,但畢竟是躲開了所有攻擊,老夫哪敢再說什麼。」

所謂實力強大就是這麼回事。

他選用了用不習慣,重量與平衡感部跟平常完全不同的武器,表示他就是如此有自信。兩人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帕爾帕多拉嚷著「累死了,累死了」,轉身背對兩人邁步離去。前往的地方當然是帶篷馬車。

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赫克朗聽見一個小小的都膿。

「老夫年輕時也沒能站上那個領域。那就是精鋼級嗎……真是高不可攀啊……」

帕爾帕多拉的背影看起來非常之小。相對地,飛飛卻顯得非常高大,感覺得到強大的壓迫感。

「……那就是最高階,精鋼級。」

「是啊。真是太厲害了。」

對於兩人佩服的話語,周圍不乏其他同意的人。

2

帝都歐溫塔爾的石板路上,一輛馬車如風疾駛而過。

拉著豪華馬車的是擁有八條腿的魔獸,八腳馬。車伕座上坐著兩名看似本領了得的戰土,馬車車頂——當成貨架的地方經過改造,讓魔法吟唱者與持弓弩的戰士等四人乘坐其上嚴陣以待,對周圍提高戒備。

他們採取這種宛如移動防禦陣的過剩警衛,還能大大方方地行駛在馬路上,當然是因為搭乘馬車之人的身分使然。

只要看到馬車側面的三根杖交叉的紋章,多少有點學問的人,都會知道那是誰的馬車,坐在裡面的又是什麼人。所以在馬路旁戒備的騎士們都沒有攔下馬車盤問。

馬車當中有三個男人。所有人都穿著長袍,像是魔法吟唱者。

三人都是帝國魔法界的知名人士,但是在態度上有著明顯的地位差別。地位最高的是一位白髮老人。

如同葛傑夫·史託羅諾夫是名聞遐邇的戰士,講到魔法吟唱者,沒人能像這位人物一樣名聲傳遍各國。這位老人正是帝國最強,最偉大的大魔法吟唱者「三重魔法吟唱者」夫路達·帕拉戴恩。

與夫路達相對而坐的,是他能夠使用到第四位階魔法的兩個得意門生。

自從出了皇城,就有一種靜悄悄的氣氛支配著馬車內,彷佛承受不住這股沉重壓力般,其中一個門生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老師,您打算如何處理陛下的命令呢?」

沉默再度支配馬車內,但只維持了一瞬間。夫路達用一種讓人感覺高深莫測的沉穩聲音回答:

「這是陛下的心願,身為臣子只能展開行動,進行調查了。不過,以魔法手段調查太危險了。應當先從資料開始查起,接著再召喚惡魔,收集情報吧。」

「這麼說來,老師也不知道嗎?」

夫路達閉上眼睛,經過幾秒後再睜開。

「可惜我孤陋寡聞,從未聽過名叫亞達巴沃的強大惡魔。」

一個月前,惡魔軍團襲擊了王國的首都。根據收集到的情報,指揮官亞達巴沃以及隨從的女僕惡魔都是些超乎常理的可怕存在。

這場惡魔騷亂,使得每年都會侵犯王國的帝國騎士團按兵不動。按照常理來想,趁對手疲憊之時進攻,應該是兵家常道。

然而追根究底,帝國對王國發動戰爭的理由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間接造成王國國力疲乏。相對於擁有常備兵的帝國,王國採取的是徵兵制。因此帝國每次動兵,王國因為兵員品質不比帝國,只好興師動眾。基於這種理由,帝國訂立了長期計劃,總是選在農作物收割等時期發動戰爭,讓王國徵召農民上戰場,導致農民缺乏收割的人力,藉此損壞王國的農作物。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削弱帝國內部貴族們的力量。國家向對皇帝抱持反感的貴族們強徵戰爭特別稅,好讓他們吐出錢來。如果膽敢拒絕,就以反叛罪嫌抄家。結果要麼就是慢慢被勒斃,要麼就是一次給個痛快,下場都是一樣的。

基於這些理由,皇帝——吉克尼夫認為只要王國自己國力疲乏,帝國不用勉強挑起戰火也沒關係。反正帝國內部的貴族們已經大大失去了威脅性。

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殘忍行徑正如惡魔的亞達巴沃到哪裡去了?而他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也很令人憂心。

所以他會命令帝國最優秀的魔法吟唱者夫路達對亞達巴沃進行調查,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還有擊敗亞達巴沃的『漆黑』飛飛,以及他的同伴『美姬』娜貝,真讓人感興趣。再來就是神秘的魔法吟唱者安茲·烏爾·恭。潛山隱市的各路英雄都開始採取行動了嗎?說不定會發生與兩百年前魔神之戰同樣慘烈的戰爭呢。」

「……會發生嗎?」

「不知道。不過,只有愚者才會等發生之後再來準備。智者都是防範於未然的。」

不久,馬車抵達了目的地。

廣大用地周圍圈起了高聳的厚牆,蓋起好幾座瞭望塔警戒內外。被選中的騎士們——帝國八騎士當中,隸屬於最精銳的第一騎士團之人——與魔法吟唱者的好幾支混合警備隊正在負責巡邏。

往上空一看,甚至還能看到皇帝直轄的近衛部隊、騎乘飛行魔獸等等的皇室空衛兵團,以及利用飛行魔法進行警備的高階魔法吟唱者。

這裡正是帝國國力的象徵,是前任皇帝以來投注最多心力的帝國魔法省。

生產騎士們的魔法裝備配給、開發新魔法、以魔法實驗提升生活水準的研究等等,可以說是帝國魔法真髓的集大成之地。而這裡的總負責人——雖然魔法省另設有長官——就是夫路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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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用地內前進,最後停在用地內最深處的高塔前方。

他們一路上經過許多形狀各異的建築,每棟建築都有許多人進進出出,但只有這座塔幾乎沒人出入。不過相反地,高塔人口的戒備要比其他建築森嚴多了。

首先,守衛的騎士們穿著就有所不同,他們跟其他地方看到的第一騎士團並不一樣。

包覆全身的是魔法全身鎧,手持魔法盾牌,腰上掛著魔法武器。繡有帝國紋章的深紅披風當然也是魔法道具。

這些裝備上附加的魔法力量雖然微弱,但就算是帝國,普通騎士也是穿不起這些武裝的。最重要的是,一般騎士不可能分發到這座帝國的重要機關。

他們這些最精銳的騎士們,正是皇帝直轄的近衛隊,皇室地衛兵團。

並排站立的魔法吟唱者們也不輸給騎士們。這些實戰經驗豐富,驍勇善戰的魔法吟唱者,散發著不輸給沙場老將的氛圍。

不只有這些人,還有四尊身高隨便都超過兩公尺半的岩石哥雷姆鎮守入口,不眠不休,不用進餐,永遠專注地負責守衛工作。

警備措施可與皇帝身邊匹敵的這座設施,只有第三位階後半的優秀魔法吟唱者,或是有特別理由的少數學者型魔法吟唱者才能進入。當然,從停下的馬車走下來的夫路達以及兩個門生,都是獲准入塔的人。

三人稍微舉手回應騎士與魔法吟唱者們的最敬禮,並鑽進入口。穿過筆直通道後,三人來到一處研缽狀的空間上層。這裡有著許多魔法吟唱者忙碌工作。其中身分地位最高之人,急忙跑到夫路達跟前。

「有什麼進展嗎?」

「完全沒有,老師。」

弟子嚥下口水,喉結上下移動,一如平常的回答當中同時具有好壞兩種意義。

夫路達表情複雜地只點了一下頭,就轉向自己親自指導過的三十名弟子——人稱被選中的三十人,知名度特別高的弟子——中的一人,也是這個場所的副負責人。

「這樣啊。還是無法引發自然發生現象,是嗎?」

「是的。連最低階的不死者骷髏都還沒出現。目前正在進行把屍體放在附近的實驗,看看能否引發殭屍出現。」

「嗯嗯。」

夫路達捋著自己的長鬍鬚,注視著視線下方的景象。

在那裡有十幾只骷髏,他們正在耕田。

骷髏舉起鐵鋤,往下揮動,動作與左右兩邊的每只骷髏都完全一致。如果從側面看過去,重疊起來甚至就像只有一個骷髏。

這副協調到了極點,有點像是團體操的景象,正是帝國秘密進行的大型計劃的真相。也就是「不死者的勞動力」。

不死者不需要飲食與睡眠,也不會累,換句話說是最完美的勞動力。雖然低階不死者的確沒有智慧,只會聽命行事,也做不來複雜的工作。但只要有人在旁邊一一指示,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把不死者放進農地裡執行命令,帶來的好處超乎想像。刪減人事費使得農作物單價下降、農場與農田的擴大、防止人為災害等等,真可謂夢想中的計劃。

還有一些類似的計劃,是利用召喚出來的魔物或哥雷姆,不過考慮到價效比等方面,還是不死者最為優秀。

但看似如此完美的計劃,當然也有不能大力推行的理由。

因為有人反對——尤其是以神官為首的勢力。他們認為役使不死者這種憎恨生命的死亡體現,是汙衊靈魂的行為。

從宗教觀點來看也有問題。

他們認為就算是利用罪犯的屍體製造出不死者,站在宗教觀點,執行死刑時犯人的罪孽就已經洗除淨盡,更多的處罰就是褻瀆了,想說服他們是件難事。

如果國內目前糧食緊缺,有大量民眾餓死的話,或許還有辦法說服他們。然而帝國的糧食生產非常富足,勞動力方面從沒出過問題。

出於這些理由,神官們才會反對這個計劃。

追根究底,隱藏在這項計劃背後的目的其實是增強軍力。只要倚靠不死者進行生產,就可以將人力轉用到其他方面,挖掘出更優秀的騎士等人才。

況且一旦不死者的勞動力變得普及,就有人會擔心人類勞動者可能遭到解僱,不死者究竟能不能永遠聽人類的命令,還有大量的不死者會不會造成生死平衡的崩潰,而自然產生擁有更強大力量的不死者。不只是神官,只要是聽過這項計劃的人,當然都會產生這種不安。

這座設施的存在意義,就是要一一驗證這些不安,並找出解決方桉。

「還沒找出根本的理由嗎?」

「是,非常抱歉,老師。」

不死者為什麼會自然出現?探究這個根本性的理由,對將來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有一個地方終年覆蓋著薄霧,只有在帝國與王國交戰時才會放晴,這個地方就是受詛咒的卡茲平原。這個地方不死者的出現機率極高,據說甚至連最強的不死者之一,能讓所有魔法失效的骨龍都會出現。

即使將來帝國可以支配耶·蘭提爾近郊,他們也不想把不死者頻繁出現的土地納入國土之中。因此,查明不死者是經由何種過程出現的,對統治必定會有幫助。說不定還能讓不死者永遠不再出現。

「是嗎,我知道了。」

免於遭到斥責的副負責人安下心來,行了一禮,夫路達從他身邊走過,在研缽狀房間內繞一大圈往前走。

當夫路達來到對面的門扉前時,跟在他後頭的門生人數變多了。

守門的騎士推開門扉,一行人往門內走去。門後面是跟剛才一樣的通道,但比外面冷清多了,不見人影。空氣中帶有塵埃的氣味,光線似乎輸給了黑暗。

沿著飄蕩一種恐怖氣氛的通道筆直前進,很快就來到一處往下延伸的螺旋階梯。

途中穿過好幾扇門,在螺旋階梯上發出喀喀跫音的時間並不長,差不多只到地下五樓吧。然而空氣卻變得十分沉重,彷佛到了更深的地方。

這絕不是因為他們來到了地下。最好的證據,就是包括夫路達在內,一行人的表情都因為緊張而僵硬。

抵達最底層——空蕩蕩空間的一行人神色嚴峻。他們顯得緊張萬分,甚至像是準備進入戰鬥。

所有人銳利的眼光都望向僅只一扇的厚重門扉。那扇門彷佛將世界隔絕開來,充斥著壓迫感,為了不被打破或是輕易開啟,施加了好幾重的物理與魔法防護。這是一扇絕不允許脫逃的門扉。

不只如此,途中經過的許多厚重門扉,也在在說明了這扇門後方潛藏的危險。當這扇門後方的危險有了動作時,那些門形的隔牆可以爭取時間,也具有封印的意義。

夫路達以僵硬的聲音,對弟子們發出警告。

「千萬不可大意。」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簡潔的話,但也因此而更加駭人。

同行的魔法吟唱者們一齊深深點頭。夫路達每次來到此地,都會重複一樣的警告,但他們知道這扇門後方有著什麼東西,表情從來不曾鬆懈。

因為待在這扇門後方的是最強的不死者。一旦放他逃出這裡,帝部將會發生史無前例的重大慘劇。

幾個人一齊開始施展守護魔法。不只是純粹的物理防禦系魔法,也用上了保護精神的魔法。經過充足的準備時間,夫路達環視自己弟子們的臉,看出所有人都已做好心理準備。

他點了個頭,然後念出解除封印的關鍵字。

魔法的力量,讓沉重的門扉發出「轟」一聲,慢慢開啟來。

黑暗橫行的室內溢位了寒氣,讓幾名弟子彷佛很冷似的縮起肩膀。即使攜帶著對應環境的魔法道具,從深處發出的對生者的憎恨,仍然足以教人心驚膽寒。

某個人吞下口水的咕都一聲顯得分外響亮。

「我們走。」

聽到夫路達這句話,弟子們施法點亮了好幾盞魔法光,驅散了室內的黑暗。逃竄的黑暗在光明之外盤踞,變得更加濃厚——甚至繪人這樣的感覺。

由夫路達帶頭,一行人走進飄散著死亡氣息的室內。

因為室內不太寬敞,魔法光很快就照亮了最深處。

那裡有一根直達天花板的巨大柱子。這根有如墓碑的柱子的確引人注目。但更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是被鎖鏈緊緊捆綁,處以磔刑之人,

那人全身都被比拇指粗上許多的鎖鏈綁住,完全無法動彈。鎖鏈前端固定在石板地上。不只如此,手腳還垂掛著巨大的鐵球。

在這種狀況下,任何存在都不可能移動一根手指頭。這個過度嚴苛的捆綁方式,反而顯示出他們對這個存在的強烈戒心。所以一行人當中有人看到這麼粗的鎖鏈,仍然懷抱著些許不安,擔心這個存在能夠輕易扯斷鎖鏈,重獲自由。

外觀看起來像是穿著黑色全身鎧的騎士。只不過,那與全副武裝的人有著極大差距。

首先引人注目的,想必是那龐大的身軀吧。身高隨便估計都有兩公尺以上。

接著是穿在身上的黑色全身鎧。鎧甲上描繪著血管般的紋路,各處突出體現暴力的尖刺。頭盔長出惡魔犄角,臉部挖空。從那裡露出的是腐敗的人臉。空洞的眼窩當中,對生者的憎恨與殺戮的期待形成了炯炯紅光。

那不是活人,而是死者。不然不可能散發出如此強烈的對活人的怨恨。

「死亡……騎士。」

初次來到這裡的一個弟子,低聲說出了這個傳說級不死者的名字。由於這個不死者幾乎是傳說中的存在,因此知名度反而很低。

死亡騎士雙眼中蘊藏的紅光如眨眼般動了動,舔舐般的把前來的魔法吟唱者統統打量一遍。不,從閃爍的光團當中不可能看出視線的移動。然而讓人毛骨悚然的懼意,讓他們感覺死亡騎士似乎正在看著自己。

能一同來到這裡的,只有至少能使用到第三階級魔法的少數強者。然而即使是他們,也無法阻止牙關格格打顫。

都已經施加了精神系的守護魔法,卻還是不能抑止湧上心頭的恐懼。然而他們終究撐住了,沒有逃跑,想必是多虧了魔法守護的功效吧。

「——保持心靈堅強,心志脆弱者會喪命的。」

夫路達發出警告後,靠近死亡騎士。死亡騎士對他做出反應,散發出殺意,四肢開始使力。

夫路達將手筆直伸向死亡騎士。

夫路達的魔法吟唱,迴盪在魔法光驅散黑暗的場所。這是以「第六位階死者召喚」改良而成,夫路達的自創咒語。

「——服從我吧。」

魔法施展而出——夫路達的小聲話語流出,融入周圍空間。

然而相對的,死亡騎士眼中蘊藏的仍然是對生者的憎恨。所有人都知道魔法失敗了。

「……到現在仍然無法支配嗎?」

夫路達的語氣中帶有遺憾。因為經過了五年,他仍然無法支配這個不死者。

他們是在不死者經常徘迴的知名地點,卡茲平原發現這個魔物的。

遇到這個魔物的一支帝國騎士中隊,雖然沒看過這個不死者,但因為有任務在身,於是就按照平常規定開始討伐。幾十秒後,他們知道自己實在太過魯莽且愚蠢。此時以精練強悍為人所知的帝國騎士們,臉上已然滿布恐懼與絕望。

他們居於壓倒性的劣勢,遭受單方面的蹂躪——對手太強了。

等到敵人像狂風過境般殺害了許多騎士,他們才終於確定無計可施,開始撤退。

當然,他們不能放著那樣的怪物不管。尤其是他們還親眼目睹到遭到殺害的騎士變成了不死者,淪為怪物的手下,很明顯地,給對手更多時間將會直接導致嚴重災難。

經過帝國首腦層爭論不休地重複討論,他們決定從一開始就派出殺手鐧——帝國最強戰力,也就是動員夫路達與他率領的眾得意門生。

而如今死亡騎士既然已經被抓起來關在這裡,也就是說就結論而言,戰鬥以夫路達等人的勝利收場。然而,夫路達他們之所以能獲勝,純粹是因為死亡騎士不具有飛行手段。他們重複進行與地毯式轟炸沒兩樣的範圍攻擊——來自上空的「火球」連續射擊,減弱了死亡騎士的動作,最後被受到其壓倒性力量吸引的夫路達活捉起來。

如今夫路達把死亡騎士綁在這裡,用過了無數魔法、無數魔法道具與無數手段——找遍能夠支配一般不死者的任何辦法,只為了支配死亡騎士。

「真可惜……只要能夠支配這個魔物,我就能超越那個魔法吟唱者,成為至高無上的魔法吟唱者了。」

只要成功,他就能遠遠凌駕於十三英雄當中的亡靈師,莉古李特·別爾斯·卡勞之上了。

其實,夫路達對力量並不怎麼有興趣。他的真正願望在於一窺深淵。這只不過是過程之一罷了。

弟子們不瞭解他這一點,所以他們紛紛說出文不對題的安慰話。

「老師早已凌駕於那位英雄之上了。」

「就是啊。十三英雄不過是過去的存在,不可能勝過立於現代魔法技術最尖端的老師您。」

「我也認為老師早已超越了十三英雄,只是,如果老師能支配死亡騎士,帝國就能獲得最強的力量吧。」

「常說個體贏不過群體,但那不過是個體的力量太弱了。這個死亡騎士可是最強等級的個體啊。」

由於夫路達站在最前頭,沒有人看見他的小小苦笑。只有懷著憎惡的死亡騎士看見。

「不過連老師都無法支配的話……這個死亡騎士,究竟擁有多大的力量?」

「這……誰知道呢?從理論來講應該可以支配才對。那麼我究竟少了什麼呢?有沒有人可以提出看法?」

眾人以沉默回答這個問題。

不死者可以藉由魔法進行支配,實際上十三英雄之一就這樣做過。憑夫路達的實力,足以支配等級相當高的不死者。說不定就連眼前這個死亡騎士也能支配。

然而,這只是單純的推測,以魔法支配不死者其實有著更複雜的機制。基本來說,支配或破壞不死者是藉助神力的神官的領域。魔法吟唱者硬是以魔法力量代替神力,會產生各種差錯也是理所當然。

「……我無意侮辱老師,只是……」

一名弟子沉重地開口,夫路達要他繼續說下去。

「會不會是老師的力量還不夠?假設第七位階魔法是存在的,也許死亡騎士必須以那個領域的不死者召喚才能呼喚出來……」

「這的確是不錯的觀點。」

「我曾聽說冒險者會替各種魔物數值化,標上稱為難度的數字。不妨以此做為基準思考看看,如何?」

「我聽說那個的基本數值非常粗略,會因為年齡或體格而立刻失去意義喔。」

另一個弟子開口道。

「可是,除了未知魔物之外,沒有比那個更清楚易懂的標準了吧。那畢竟也是多方收集了冒險者戰鬥時的感覺等各類資料建立起來的,不能說完全不準。」

「照這樣說的話,還是無法用在死亡騎士這種傳說級的魔物身上吧。」

「對了,老師。記載了無數魔物的秘傳書上,沒有記載這種魔物嗎?」

「沒有。」夫路達捋著鬍鬚。「也許在艾琉恩提優有完整版,不過外界流通的都只有不完整的版本。」

一個弟子似乎產生了疑問,對身旁的其他弟子問了個問題。雖然他聲音很小,但房間本身就像寂靜的集合體,因此那聲音聽起來意外地大。

「艾琉恩提優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都市的名稱嗎?」

「這我知道,但我覺得這名稱很怪。」

「嗯……我有查過一次,記得應該是那附遠的古語,意思是『位於世界中心的大樹』。」

夫路達以法杖敲了一下地板,表示對任意交談的弟子發出警告。這裡是有著傳說級魔物的危險場所,絕非可以鬆懈大意的地方。

弟子們立即聽從警告,支配室內的主宰歸返,只剩死亡騎士試著扯斷鎖鏈的蠢動聲音。

「很遺憾,今天已經沒必要待在這裡了。我們走。」

「是。」

聽到松了一大口氣的複數回答,夫路達邁開腳步,離開死亡騎士面前。

就算是夫路達這樣的人物,入室與離室時還是無法保持一樣的步行速度,承受來自背後的死亡騎士的兇狠視線,總是不免加快腳步。只不過這點弟子們也是一樣的。

夫路達一邊走在黑暗中,一邊回想起剛才弟子所說的話。

「艾琉恩提優」。

那是八欲王建立的國家的首都,也是殘存的最後一座都市。同時也是由裝備著超乎常理的魔法武器、防具的三十名都市守護 者鎮守的都市。

據說該處藏有八欲王留下的魔法道具,只要有了那些道具,一定能讓自己的魔法技術突飛勐進吧。夫路達想像著。那些超級魔法道具從未落入任何人手裡,只有十三英雄獲准帶走其中幾樣。

夫路達內心搖曳著黑色火焰。

十三英雄,過去的英雄。憑夫路達的實力應該能與他們並駕齊驅,但只有他們得到允許,自己則不被允許。自己究竟哪一點不如他們?

夫路達急忙嘗試撲滅搖曳的火焰,想想其他事情安慰自己。自己現在的地位,以及建立起來的事物,這些都絕不會輸給十三英雄。不對,在帝國的魔法吟唱者當中,夫路達的地位甚至高過十三英雄。

然而,一度燃起的黑色火焰——嫉妒卻無法輕易撲滅,因為他嫉妒的不是力量——才智或能力,而是先人們得到了能一窺魔法深淵的機會。

夫路達是最高位階的魔法吟唱者,沒有人會質疑這一點,能與他並駕齊驅的頂多也就只有過去的十三英雄吧。然而,他無法役使死亡騎士,據說魔法全部總共有十個位階——雖然這項情報可信度有點低——而他也只能用到第六位階。

這種狀況硬是說明了自己離魔法深淵還遠得很。

夫路達年事已高。

精神系魔法吟唱者修習的仙術當中,有一個系統稱為禁咒。他使用了這種禁止使用的魔法,停止了老化。當然,就夫路達修習的位階來說,使用這種魔法相當困難。他是結合了儀式魔法勉強發動的。

只不過,因為這樣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因此留下了明確的歪曲,完美發動時可以使人長生不老的魔法,卻仍讓夫路達嘗受到少許的歲月流逝。

現在還能勉強應付過去。但歪曲會越變越大,總有一天會出現破綻。

沒錯。夫路達還來不及一窺魔法深淵,就會先死去。

如果有優秀的先賢指導,也許他能更早抵達目前的境地。然而自己的前方沒有別人,他只能自己開闢道路。

夫路達若無其事地環視身旁的弟子們。

環視走在夫路達這號人物開創的道路上的人們。

嫉妒火上加油,燒得更為旺盛。

自己……比在場所有人更有聰明才智的自己,是在幾歲時到達弟子們的等級?不,根本用不著想,肯定比弟子們年紀更大。沒有人指導,沒有人走在前方引路,差別就是這麼大。

為什麼自己沒有老師?

夫路達試著用另一個想法,蓋過時常產生的嗟怨。

——有什麼關係?自己將做為先賢名留青史。透過自己留下的足跡,成為魔法吟唱者的人全都得感謝夫路達的功績。這些弟子才是我的寶物,只要這當中有任何一個人比我達到更高的境界,那就等於是我的力量——

夫路達一邊如此安慰自己,一邊想起自己的一個弟子,那個弟子如今已經離開了。

如果是那個少女,不知道可以達到多高的位階。

「——愛雪·尹福·利爾·菲爾特啊。」

那是個優秀的女孩。年紀輕輕就能修習到第二位階魔法,甚至涉足第三位階魔法。只要繼續修練下去,有朝一日說不定能到達夫路達的領域。只可惜最後,她因為某些因素而放棄了學業……

夫路達那時候失望透頂,只覺得她真是愚蠢。

「太可惜了。」

也許自己放走了一隻大鳥。

那個女孩現在人在何方?夫路達在想,也許可以稍微找找看。如果她能使用到第三位階魔法,也可以給她一個不錯的地位。

話雖如此,現在還有必須處理的工作。

夫路達念出暗語,開啟沉重的門。

然後他走到外頭,跟其他弟子一起重複了幾次呼吸。因為在死亡騎士氣息濃厚的室內空氣沉重,給人一種呼吸時空氣好像進不了肺部的錯覺。

「老師!」

一個低沉粗厚的聲音呼喚著他。在那裡的是他的一個得意門生,也是個出名的男性冒險者。由於他經歷豐富,因此當上了魔法省的警備相關副負責人。

「……發生什麼事了?緊急狀況嗎?」

「不,不是緊急狀況,是兩位精鋼級冒險者希望能面見老師。」

夫路達狐疑地望著男人。

他並沒有跟人約好見面。夫路達是帝國最高位階的魔法吟唱者,工作繁忙,再加上還要花時間做自己的魔法研究,根本沒有多餘空閒。突然說要跟他見面,他也不能輕易點頭。在帝國當中,只有皇帝不用事先預約就能見他。

話雖如此,也不能貿然拒絕。精鋼級冒險者是英雄,雖然只是個人,但絕非可以忽視的存在。就算是大魔法吟唱者夫路達也一樣。自己有時候也得委託他們尋找稀少物品,不能有所怠慢。

「是『銀絲鳥』的各位成員嗎?還是『八重連』?」

他說出帝國兩支精鋼級冒險者小隊的名稱。

然而,弟子搖了搖頭。

「不是。是自稱『漆黑』的二人組。他們還拿出了精鋼級的牌子證實身分。」

「你說什麼?」

在王國聲名大噪的冒險者小隊「漆黑」。即使只有兩名成員,卻立下了許多英雄級的實質功勞。據說他們最近還與在王國首都作亂的亞達巴沃單挑,並將其擊退。

這樣的人物,為什麼會來見自己呢?他同時產生好幾個疑問,但比起這些疑慮,他更想與據說位階極高的魔法吟唱者「美姬」娜貝談談魔法學問。他立刻將這些疑問拋諸腦後。

不過,自己畢竟是皇帝的臣子,他想起自己的主子吉克尼夫也很想見到他們。

等會面結束之後再提起這件事吧。夫路達一邊思考,一邊命令弟子:

「為那兩位大人帶路。我整理一下儀容就立刻過去。」

3

「啊!沒想到真的有遺蹟耶,嚇了我一跳。雖然看對方準備了那麼豐厚的報酬,應該不會是騙人的,可是在這種草原的正中央居然有座未經探索的遺蹟,真令人吃驚,對吧。」

聽赫克朗這樣說,身旁眺望遺蹟的同伴們也表示同意。

據說遺蹟是座墳墓,實際上一看,它位於彷佛陷進大地之中——就像上面的什麼東西凹陷下去,一個像是盆地的地點。

這座遺蹟尚未有人探索,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周圍放眼望去都是草原,沒有任何古代都市遺蹟等吸引冒險者注意的事物吧。而且周邊的廣大範圍還有相同的土丘如星羅棋佈,即使其中一個埋著遺蹟,也不可能注意到。中央的建築物屋頂稍微突出了一點,但還是得爬到這個高處才看得見。

由於覆蓋遺蹟周圍的砂土崩塌了一點,讓一部分牆壁露出,遺蹟才會被人發現。這是各小隊智囊的一致看法。

「錯不了。老實說,我好期待喔。因為未經探索的遺蹟,有可能隱藏著一些令人驚奇的寶藏。」

「這就難說了,不過遺蹟位於這種地方卻沒發生過任何問題,可見裡面應該沒有危險的魔物。比起這個,我比較擔心的是委託人竟然能指定紮營的地點。」

營地設定於草原這個開闊場所,可說是最佳選擇。

由於四周有星羅棋佈的土丘包圍,能夠阻擋視線,不用擔心被人遠遠看見。只要注意火光等問題,應該很難被人發現。

正因為如此——才教他害怕。

「委託人究竟是怎麼知道這個地點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委託人出於某些理由,在這附近找過最適合紮營的地點。這樣很多問題都說得通了。

但這樣一來,又會產生新的疑問,那就是委託人一開始怎麼會想到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紮營。況且帝國貴族在王國的領土內紮營做什麼?

「——我曾聽說王國有個巨大的非法組織,記得應該是叫做『八指』。聽說那個組織做了很多惡毒的行為。」

「我聽說他們還走私一些東西到帝國呢。我認識的盜賊抱怨過,說他們在王國內擁有相當大的勢力,想調查他們會引來很大的問題喔。」

尹米娜按住被清風吹亂的秀髮,接在愛雪之後說道。羅伯戴克用唾棄般的口吻低聲說:

「我也聽說過關於毒品的風聲。藥物只要正確使用,的確很有幫助。但是那些人卻把藥物變成毒害弱者的商品,實在令人很不愉快。」

他的嗓門稍微大了起來,也是蕪可厚非。

因為羅伯戴克就是為了幫助弱者,才成為工作者的。

「別再講這些跟這次委託無關,而且無憑無據的妄想了吧。根據愛雪的調查,委託人並不是做過什麼惡劣行徑,而可能遭到肅清的人物,不是嗎?」

「可能查得不夠清楚,或是隱藏得很巧妙。」愛雪低聲說道,但赫克朗不予理會,向大夥確認。

「哎,我想大家應該都明白啦。」

「當然了,我們不會在其他小隊面前提起的。因為工作者有時候也可能接到『八指』走私方面的委託嘛。只要其他小隊有可能跟那個組織有任何瓜葛,我們不會亂講什麼的。直到這次委託處理完。」

「只是不知道這份報酬吸了多少人的眼淚,骯髒到什麼地步就是嘍。」

「——就算是髒錢,報酬就是報酬,也能讓人活下去。」

羅伯戴克瞄了一眼愛雪,做了個深呼吸吐出體內的激情,讓自己冷靜下來。

「——抱歉,我講話太失禮了。」

「不會,我也差點說出了失禮的話來。請原諒我。」

「——請別放在心上,因為你並沒有真的說什麼。只是希望你稍微知道,我是這樣想的。比起精神的富足,我追求的是物質的富足。不過……」愛雪很快地舉起了手,表示自己還沒說完。「我一直都在避免做出對同伴不利的行為,因為我見過很多追求慾望而自取滅亡的人。」

「我相信你,愛雪。」

愛雪點點頭,沒有人對她說什麼。不用多說,心意也能相通。大夥之間一直以來吵過好幾次架,早已培養起足夠的信賴關係。

「所以,你們覺得呢?我想墳墓很有可能受到某種存在支配。」

赫克朗的眼睛注視著仔細割過的草皮。除此之外,設定在各處的天使凋像與女神凋像也都凋刻得極為精緻,讓人歎為觀止,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有人定期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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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相較之下,墓地各處聳立的大樹枝極歪扭下垂,醞釀出陰鬱的氛圍。墓碑也排列得毫無次序,簡直有如醜惡魔女的滿口亂牙般隨處豎立,與保持乾淨的部分形成對比,營造出強烈的不協調感。

有人在管理這裡。只不過那人不是正常人。這種讓人膽戰心寒的預感從胃裡湧上來。

為了驅走不寒而慄的感覺,赫克朗將意識轉向巨大的建築物。墓園內東西南北四個方位都有一座靈廟,中央另外佇立著一幢宮麗堂皇的靈廟。八尊身形高大的戰士凋像圍繞在大靈廟周圍,帶有一種壓迫感,彷佛散發出決心處決所有靠近靈廟的災厄與不法之徒的意志。

「墓地的草木都修剪得好乾淨喔,甚至連一點青苔都沒有,一定有人細心照料。可是會是什麼人呢?」

的確,每支小隊——除了「天武」之外——都在進行文書調查時,就感到有些蹊蹺。

到了現場放眼四方,除了原野還是原野。實在太不適合用來建造墳墓。

首先單純從墳墓的便利性考量,在遠離人煙的地方建造這麼雄偉的墳墓,實在很不合理,太不方便了。

如果不是用來祭祀死者,而是將故人偉業傳達給後世的紀念碑,那還可以理解。因為人們有時候會把紀念碑蓋在成就偉業的地點。

只是如此一來,這項不朽的成就卻沒有成為史實流傳下來,就讓人覺得不太自然。所有小隊互相分享獲得的情報,卻沒有任何相關資料,就表示這座遺蹟很可能真的被人從歷史中抹消了。

一切都太不對勁了。

某種東西卡在喉嚨裡的奇妙異物感,造成了他們皺起眉頭的原因。

「不過,根據遺蹟裡住了什麼人,可能會引發大事件喔,這方面查得怎麼樣了?」

「……最好不要是無辜的老百姓。」

「——各小隊的智囊剛才討論過,說工會沒有這一帶任何遺蹟的情報,而且離附近的村子也有點太遠,所以不太可能住著一般人。如果有的話就是不能拋頭露面的非法侵佔者,或者是魔物——因為沒有走出遺蹟的足跡,所以大家推測要不就是住在裡面的生物不需要飲食,要不就是遺蹟內部可以自給自足。不過,因為目前所知情報太少,繼續推測會受限於刻板觀念,反而會讓思考範圍變得狹隘。因此遺蹟考察就到此為止。」

一座遺蹟被人發現時,情報會經由冒險者工會傳給國家的行政機關,而第一發現者可以擁有一定期間的調查權。目前在這種規定之下,只要是國家或冒險者工會尚未獲得情報的遺蹟,即使殺死非法佔領遺蹟的人也會得到默許。

這種規定採取的是「寧可錯殺,不能錯放」的方針。

也許這種方針極為蠻橫無理,但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是很弱小的生物。所以如果有一群來歷不明的存在盤踞人類世界的邊緣,會造成很大的困擾。

實際上,在大約二十年前就有一個叫做知拉農的組織佔據遺蹟,進行駭人聽聞的實驗,造成嚴重災害。就在眾人因為情報不足而袖手旁觀時,一個小規模的都市就這樣毀減了。

為了不再重蹈覆轍,工會才會做出這種規定。

「哎,以平常情況來說的話,大概又是不死者吧。如果不死者佔據了遺蹟,就必須儘快掃蕩,用祝福驅除負向力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對吧?」

「就如同你所說的,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把不死者放著不管,有可能會出現更強大的不死者。遺蹟等地方會出現強大的不死者,就是因為這種原因。」

「如果只是受到過去主子命令的哥雷姆,在打掃廢棄遺蹟的話就好了,那樣就省事多了。那麼今後到底打算怎麼進行?」

「——我覺得赫克朗應該代替我參加會議。」

「別在意啦,其他小隊領隊不也沒參加?這就叫做人盡其才,嗯。」

赫克朗對愛雪眨眨眼,她故意嘆了好大一口氣。

「——總之,所有小隊等入夜之後再開始行動。各小隊從四方入侵,在中央的巨大靈廟集合。」

「原來如此,因為白天入侵容易被發現嘛。」

「——對。」

周圍地形開闊,沒看到監視者或旅人的身影。所以現在直接入侵似乎也行,但還是要預防意外狀況。在黑暗中活動多少比較安全。

再說雖然只有到入夜之前的時間,但持續觀察遺蹟,說不定能得到某些情報。這次的工作有時間限制,但是在這裡花點時間並不可惜。智囊們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也許他們其實很想多監視個幾天。

「不過只要使用『透明化』,不就能夠安全地偵察了嗎?」

「——這點我們也想過。不過,既然有可能發生麻煩狀況,不如一次全部解決比較好,至少可以調查到一小部分。」

透明化的魔法也有很多方法可以看穿,並不是十全十美。假使工作者使用魔法接近遺蹟,被某些人——負責守衛遺蹟的人發現,對方當然會提高警戒等級,搞不好幾天內都無法再次入侵。

為了避免這種狀況,他們才會訂立所有人同時行動的作戰方式。

理解這一點,赫克朗點點頭。雖然多少有點漏洞,但應該算是在危險與任務之間取得平衡,最接近極限的作戰方式了。

「那麼,目前暫時是休息時間了?」

「——對,『漆黑』與『尖叫鞭子』在負責守衛,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也為了保持緊張感,各小隊也會輪班悄悄觀察情況。輪班依照抵達伯爵家的順序,每兩小時換班。」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我們最後嘍。」

「——對,還要很久才會輪到我們。」

說完,愛雪轉了轉脖子,然後上下動了動肩膀。

「辛苦了。」

愛雪對羅伯戴克點了個頭。

「——好累。會花這麼多時間,都是因為那個大爛人說要硬闖遺蹟,我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說服他。那個男的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合群。」

「……啊啊,那個劍術天才哥啊……」

「叫混帳王八蛋就可以了。」

赫克朗對殺氣騰騰的尹米娜苦笑了一下,努力試著改變話題。

「那麼,我們就回宿營地去,悠哉地等輪到我們吧。」

「我贊成。我想暫時應該不會下雨,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準備一下。尹米娜小姐,輪到你出場了,請別一直擺出那麼兇惡的臉嘛。」

「好啦。啊~真是氣死人!真想一刀把他捅死。我要在離他們遠一點的地方搭帳篷。」

「只要是在預定的紮營地內就好嘍。」

其實並不好,但總比搭在附近然後打起來好多了。

四人轉身背對遺蹟,離開原地。

「——不過越想越不可思議,難怪伯爵會提出委託。」

聽到她的聲音,回頭一看,愛雪停下腳步,正在凝視著遺蹟。

「這座遺蹟完全看不出時代或背景,就像突然出現在這個時代一樣,有種突兀感。那個凋刻跟魔神肆虐前這附近一帶的凋刻似乎有點像,但我覺得那邊的凋像比較有東方風格。再加上還有十字形墓碑……不行,我還是弄不懂。」

聽著愛雪的學術講解,赫克朗壓抑住臉上浮現的邪笑,好不容易才隱藏起興奮的心情。

「也就是說,有可能會找到很有意思的寶藏嘍。」

「錯不了,一定會有讓眾人大吃一驚的寶藏。」

「……也很可能會有可怕的不死者喔,各位。」

「——哇~好可怕~」

「——學得太爛了,赫克朗,跟我一點都不像。而且你還勉強模彷我的聲音,真的很噁心。」

「是,對不起。」

「不過……我也有點期待。」

「是呀,這座墳墓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又埋葬著什麼樣的人?整個刺激到求知慾了呢。」

「就是啊。探索未知總會讓人有點雀躍。」

「——還有錢,希望有很多財寶。」

赫克朗看到同伴們笑容滿面:心裡十分滿足。雖然大家是為了金錢等理由而染手骯髒工作,但都不是自願的。其實大家都比較喜歡冒險者做的那種工作。

愛雪靠自己撫養妹妹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冒險。愛雪離隊後,要找到下個成員恐怕得花很長時間,就算找到了,在融入小隊走前,也只能選一些難度低的委託。

這次的工作,做為目前成員的最後一份工作,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今後……也許可以像個冒險者……接些冒險委託,不,就我們幾個探索一下未知事物也不賴……)

赫克朗仰望天空,仰望那遼闊無際的天空。

當暮色漸次籠罩世界之時,工作者們陸續走出了經過巧妙偽裝的幾個矮帳篷,從事秘密工作的他們,該是開工的時間了。

冒險者們已經開始準備餐點。

他們在白色固體火種上點火,再把火移到木炭上,不過因為使用了「黑暗」,照亮周圍的火光被遮蔽了。「黑暗」只能夠消除光線,並不會撲滅火焰。他們在黑暗當中,以熊熊燃燒的火焰煮滾用無限水袋做出的水。

水煮滾了就倒進木碗裡。放在碗裡的隨身口糧轉眼間失去原形,飄散出湯的香氣。這個搭配硬麵包,就是大夥共通的餐點。

接下來就看個人喜好。

盛在碗裡的是帶點黃色的——受到工作者們喜愛,重視營養與儲存期限的湯。有人會以小刀削下肉乾,把薄薄的肉片放進湯裡;有人會灑調味料;有人則是直接飲用果腹。

只喝完一碗湯,所有人的晚餐就這樣結束了。考慮到嚴酷的勞動量,這份餐點實在少得可憐。

但是肚子吃得太飽,會影響到接下來的工作,可是不吃又有危險,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會有多久不能進食。

緊急狀況用的隨身口糧棒也是有限的,帶太多行動會不方便。這方面必須做個妥協。

把空碗交給冒險者們後,工作者們背起了準備好的行囊。

工作者們在冒險者目送下,一齊開始行動。冒險者負責警備這個營地,不會跟他們一起入侵遺蹟。

首先他們沿著丘陵繞一圈,在遺蹟周圍散開。他們事先說好如果在這個階段遇襲,就要對著天空發射訊號。

很多人穿著全身鎧,噪音與行動的笨重似乎不適合進行隱密行動,但那只是常識範圍內的看法。對於能使用魔法這種打破常識的技術的人來說,這點裎度只是小事一樁。

首先使用的是「寂靜」。憑著這種能演滅一定範圍內聲音的魔法,無論是鎧甲的摩擦聲還是在大地上奔跑的聲音,都會變得安靜無聲。

接著是「透明化」。只要用這種魔法隱形,就不容易被一般肉眼目視發現。

為了安全起見,上空有施加了「透明化」、「飛行」與「鷹眼」的遊擊兵監視四周。為了發生任何狀況時能即刻應對,手中準備了具有麻痺效果的特殊箭失。

在這種雙重防備之下,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他們預定登上丘陵,然後降落在幾公尺底下的遺蹟內。接著一邊搜尋地表部分,一邊到類似中央靈廟的地方集合。這些行動必須儘量在「透明化」的有效時間內完成。

只不過,為了不讓少部分人擅自行動,大夥必須統一步調。但是在深夜,而且又是隱形的狀況下,很難互相確認位置。

不過,這方面的問題也已經考慮到了。

約莫三十公分的奇妙短棒,突然出現在地面上。短棒就像被隱形人拿起來似的浮上半空,彎曲之後發出澹澹亮光。

這個特殊的短棒——螢光棒只要折彎,裝在裡面的鍊金術特殊液體就會混合,並發出亮光。之所以先扔在地上是因為「透明化」會對發動時本人持有的所有物品生效。想讓持有物品現形,必須先把物品從身上丟開才行。

亮光左右晃動幾下後,短棒彷佛已經沒有用處了而被破壞。只要將發光的鍊金術溶液灑在地上,再蓋上泥土,就掩飾得乾乾淨淨了。

如此就能確定各處的工作者小隊都一切順利,正在等待下一個行動。

雖然因為隔了一段距離而無法看見其他人的狀況,不過四根繩索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放了下去,垂到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地表部分。這是攀登用繩索,每隔一段剛好的長度就打一個結。

繩索前端綁在打進地上的巖釘上,搖晃著發出嘰嘰聲。

如果在場有人能看穿透明化,一定能看見有人沿著繩索往下降。

即使像愛雪這樣著重鍛鍊魔力與知識而非肉體,沒有習得輕巧身手的技能,這點程度也不成問題。應該說無論是工作者還是冒險者,都必須進行這點程度的肌力訓練。

平日的鍛鍊與繩結充分發揮了功效,每個工作者都沒有摔落地面,在墓地內降落。

入侵者各小隊的第一個目的地,是位於四個地點的小型靈廟。

「透明化」有效時間結束,所有人的身影浮現出來。各小隊都往自己負責的靂廟跑去。

他們壓低姿勢,稍微以墓碑、樹木或凋刻藏身,在陰暗墓地裡奔跑。這段期間內「寂靜」效果仍然持續中,因此不會發出聲音,就連身穿全身鎧的戰士都一邊拼命找掩蔽一邊奔跑。就像好幾個影子跑過大地般,動作迅捷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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