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把男反派當女主121、洞房花燭
不偏不巧, 他正抬了頭看她。
兩人目光相對, 程尋有種被抓包的不適感, 清了清嗓子,慢慢轉動著腦袋,假裝正在看窗外的風景。
瞟了一會兒晃動的柳枝, 她就又悄沒聲息地低頭看書了。
程尋穿的衣衫很寬大, 可是她身後的蘇凌卻雙眼微眯,回想著那日在文庫臺階上, 她撲在他身上的場景。
他情急之中, 握住了她的腰肢, 纖細的不可思議。
“大道之行也……”
蘇凌聽著前面的人再一次胡亂誦讀,不由自主地揚了揚唇角。
這是她第三次重複這一句了。
她會偷看他, 會借大聲讀書來掩飾自己的緊張不安。
這種隱藏不住的小心思, 其實還挺有意思,不是麼?
下午放學, 程尋收拾了東西正要離去, 見兩三個人先後晃盪過來, 圍住了蘇凌的書桌, 為首者正是霍冉。
程尋暗暗一驚,她知道霍冉和蘇凌之間有些齟齬, 上回騎射課上,蘇凌打臉霍冉的事情,她還清楚記得呢。霍冉這是要做什麼?莫非是要尋事報復?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人高馬大、神情不耐的霍冉、雲蔚、楚渝,眉頭輕皺, 心跳如同擂鼓,心念急轉,她已揚聲喚道:“夫子,請留步!”
藺夫子雙手負後,正邁著方步往外走,聽到喚聲,猛然收回腳:“怎麼了?”
程尋異常誠懇:“學生有一個問題不明白,還請夫子賜教。”
“什麼問題?”
她想,有藺夫子在,霍冉等三人肯定不敢有什麼小動作,她整了整衣衫,在走向藺夫子時,還衝蘇凌使了眼色,暗示他趕緊趁機離開。
接收到她暗示的蘇凌不覺微怔,奇怪的是,他竟從她那張黑乎乎的臉上讀出了擔憂。擔心他麼?
程尋與他目光相觸,嘴唇微動:“快走。”
即使蘇凌箭術超群,可畢竟是個女孩子,以一敵三,多半要吃虧的。
“程尋,你到底問什麼?”藺夫子有些不耐煩了。
“啊。”程尋忙道,“夫子,我慢慢跟您說。”
她快走幾步,聽到講堂後方霍冉不高不低的聲音:“蘇凌,你快點,再晚會兒就來不及了。”
“得讓他們見識一下咱們的厲害。”這是雲蔚的聲音。
“你們慌什麼?蘇凌的本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是楚渝。
程尋有些不解,又聽蘇凌接道:“蹴鞠而已……”
“蹴鞠?”程尋微愣,是她想多了?他們是要去蹴鞠?
藺夫子掃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不知道?新來的沈夫子,是個蹴鞠高手,他張羅著,要賽蹴鞠。你每日只知道讀書,半點閒事也不關心。學院裡,一個你,一個杜聿……”
被藺夫子點名的杜聿是個身體文弱、認真刻苦的少年,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看了藺夫子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程尋邊聽邊點頭,表示受教,方才提起的心慢慢落回肚子裡。就在藺夫子說話之際,蘇凌同霍冉等人一起走出學堂,還不忘衝藺夫子點頭致意。
蘇凌落在最後,經過他們身邊時,輕聲說道:“霍冉最近跟我關係還不錯,連蹴鞠這樣的事,都不忘叫上我。”
他聲音很輕,不等程尋搭腔,他就信步離去,去追霍冉等人。
藺夫子輕笑一聲:“當然關係不錯,也不看看,霍冉這幾年服過誰?”他將目光轉向程尋:“我聽小高說,這個蘇凌箭術超絕,能三箭齊發?”
程尋猛點頭:“是啊是啊……”心裡的擔憂逐漸完全消散。敢情霍冉是被蘇凌同學的魅力和能力所折服?不得不誇上一句,小姐姐威武!
她還在替蘇凌高興,藺夫子已然道:“你到底問什麼?”
“啊……”程尋赧然,定了定神,念頭轉的飛快,胡亂尋了一個問題就問,藺夫子點撥兩句,她就點頭做恍然大悟狀,恭敬行禮:“多謝夫子賜教,學生明白了。”
藺夫子一笑,轉身離開了學堂。
因為身份原因,程尋的書院生活一直很簡單,除去上課,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留在自家宅院中。本來她也應該立刻回到家裡去,或是看書習字,或是陪母親嫂嫂敘話。不過今日天氣晴朗,微風和暢,又聽聞書院學子們都在小校場上蹴鞠,她不覺就有些心癢癢。
她還沒見過古代的蹴鞠呢。
看看還未落山的太陽,她將心一橫,去看看吧,就看一會兒。
拿定主意後,她改了方向,前往小校場。
在她的印象中,蹴鞠和踢足球差不多,然而到了小校場,她才發現,同窗們玩兒的和她想的還不太一樣。不過作為外行,她也只是看看熱鬧。
看著一群身穿玄色箭袖的少年們在小校場上奔跑玩鬧,她笑容燦爛,內心深處隱約有點羨慕。
忽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她下意識抬頭望去,知道是有人將鞠踢進了風流眼中。
被簇擁在人群中的少年,眉目清雋,神采飛揚,不是蘇凌又是誰?
夕陽灑在他臉上,程尋微微有些發怔,她記憶中的蘇凌,一直神色淡淡,這般意氣風發,還是頭一次見。
她在心裡感嘆了一句:果然女孩子帥起來,就沒男生什麼事了。
小校場上的蹴鞠比賽還在繼續,程尋看了一會兒,不敢久留,悄悄離去。
掃了一眼她的背影,蘇凌勾了勾唇角:一刻鍾。
後幾日,程尋上樂理課,真正認識了新來的沈夫子。沈夫子四十來歲,教樂理,也教他們琴藝,據說他曾是宮廷琴師,專為宮中貴人彈奏。
他教導他們琴藝時,將大家帶到書院外。
崇德書院依山傍水,風光秀美,沈夫子鼓勵大家多多欣賞自然風光,陶冶情操,在山水之間撫琴,才能真正有琴音有琴意。
樂理課一旬只上一次,對眾學子而言,能在書院外,肯定比在講堂裡自在。
天氣宜人,空氣清新。沈夫子細心教導後,又親自為學子們做示範。
徜徉在動人的琴聲中,程尋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上午。
然而美好的時光並不長久。沈夫子宣佈下課並攜琴離去後,餘下的眾學子鬧騰起來。
溫建勳高聲道:“今兒天不錯,咱們又到雙泉河邊了,不如下水戲耍一會兒?”
“這主意不錯。”作為他的好友,紀方頭一個響應,“好久不曾下水了。天時地利人和具備,還能在水裡打仗。”
雙泉河水清澈見底,又不甚深。如今正是夏季,溫建勳提議,紀方響應,立時就有不少人紛紛附和。
程尋心中驀地生出一些慌亂來,打算趁人不注意,悄悄離開。
可惜,紀方已經看見她了,他笑呵呵的:“阿尋,你也一起吧?你整日一下學就不見了……”
“是啊,連杜聿都答應了,水又不深,你怕什麼?”溫建勳亦道,“上次我跟紀方去玩兒,水才到胸口,哦,你矮一點,大概能到你肩頭。”
“我,我不會水。”程尋強自鎮定,“我一點都不會。”她深吸了一口氣,心神稍安,一臉認真,話也流暢了許多:“就算水不深,那也可能會有危險。要不,咱們去文庫?”
她從小長在雙泉河邊,水性不錯,水深淺幾何,她也知道。但是她不能和這群同窗好友一起下水。
雲蔚噗嗤一聲笑了:“文庫看書?你真有意思。”
紀方不明白程尋在忸怩什麼,他覺得這是一個和程尋緩和關係的好機會,他繼續勸著:“看書有的是時候,現在臨近中午,太陽又毒,下水玩兒一會兒,多合適!你不用怕,我水性好,我能護著你。”
再這樣下去,雨何時才能停?她又怎麼才能回去?她不回去,爹孃肯定要擔心的。可她要冒雨回去,他們定然也會擔心她的身體。
她坐立不安,蘇凌微微一笑:“你不要急。該停就停了。”聲音溫和又帶著某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不如,咱們雨夜聯句?”
程尋擺手,沒心情啊。可是她也知道,她這樣挺不禮貌也無濟於事,她心思轉了幾轉:“不如咱們背書吧?”
“背書?”
“對啊,也只有背書這種事情能打發無聊的時光了。”程尋揚眉,“你說吧,背哪一篇?”
見她雙目陡然迸發出光芒,一掃先前頹唐之態,蘇凌微怔,輕輕頷首:“那就《大學》吧!”
“《大學》?”程尋一笑,“好啊。”她清了清嗓子:“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伴隨著嘩嘩的雨聲,程尋清亮的聲音在小舍迴響,她搖頭晃腦,十分流暢地背完了一整篇《大學》,然後一雙眼睛盯著蘇凌:“還有麼?”
蘇凌怔了片刻,繼而失笑:“你,很喜歡讀書?”
程尋扁嘴:“誰不喜歡讀書啊?”
你要是不喜歡讀書,你會女扮男裝跑到書院?
蘇凌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轉了話題:“你渴了麼?我還有一點水,是午間存的涼開水,要喝一些嗎?”
他說著站起身。
程尋連忙擺手:“不要了。”她不愛喝涼水。
“那,我給你背《大學》?”蘇凌試探。
“好啊。”程尋點頭。
蘇凌重新坐了下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
只《禮記》就有四十餘篇,小舍外雨一直下,小舍裡一篇又一篇。
程尋初時神采奕奕,後來漸漸覺得睏倦,聲音越來越小,眼皮越來越重。她輕聲叮囑蘇凌:“蘇凌,我先歇一會兒,就歇一小會兒。等一會兒雨停了,記得叫我。”
她合上雙眸,埋首於膝蓋,思緒逐漸混沌。
蘇凌輕輕“嗯”了一聲,心說:第一次。
這是第一次喚他蘇凌,而不是“蘇同學”或是“蘇凌同學”。
這感覺,還不算太壞。
程尋實在是困得狠了,眼睛合上以後,昏昏沉沉,如入夢中。不知過了多久,她身體猛地一激靈,瞬間睜開了眼。
晨光熹微,雨已經停了,窗外的鳥語蟲鳴聲清晰可聞。
程尋揉了揉痠痛的脖頸,意識逐漸恢復清明。她竟然就這麼在這裡坐了一宿?怪不得全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她站起身,心頭一陣懊惱,真是,本來只想歇一小會兒的,誰想竟待了一整夜。不對,也不能算一整夜,昨晚她閤眼之際至少已交丑時了。
是了,蘇凌同學呢?
程尋環顧四周,看見了雙目緊閉倚靠在桌邊的蘇凌和桌上蠟燭已經燃盡的燭臺。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難怪蘇凌沒有叫醒她,是他自己也睡著了麼?
昨夜背書太多,此刻喉嚨疼。程尋剛一清嗓子,那邊蘇凌就陡然睜開雙目,眼神銳利,直直地掃向她。
程尋微驚,下意識道:“天亮了,雨停了……”
“嗯……”蘇凌站了起來,面帶歉然之色,“忘了叫你。”
“沒事沒事……這不怪你,是我不好。”程尋連連擺手,她看一眼窗外,“快要上早課了,我得先回家一趟,不然他們要擔心的。你也收拾一下,學堂見吧。”
她衝蘇凌點一點頭,迅速回轉身,打開門,快步向程家而去。
昨夜大雨滂沱,此刻青石板鋪就的小道還稍微有些泥濘。程尋一路疾行,時而眼前浮現方才蘇凌的眼神,時而回想起昨夜的事情,一時有些心煩意亂。
母親雷氏見到她後,眼睛通紅:“呦呦,你昨夜到哪兒去了?大家都快急死了。你二哥要去找你,你爹不讓,說你興許是在哪兒避雨……”
程尋半垂著腦袋:“昨日下了學,去文庫尋一本書,不想竟下雨了。我看雨大,又沒帶雨具,只好在文庫避雨,誰想竟睡著了……對不起,讓娘擔心了。”
她自然不能提昨夜待在蘇凌那裡,只能半真半假含糊過去。
雷氏並未起疑,她雖猜到女兒是被雨困住了,可仍難免擔心。此刻見到女兒安然無恙,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又是心疼,又是感嘆,哪裡還有心思去想其他?
“你一個人在文庫?沒吃東西吧?餓不餓?要不要讓江嬸先煮粥給你吃……”
程尋搖頭:“不用,我不餓。娘,該上早課了,我收拾一下,還要去學堂呢。”
雷氏一怔,輕嘆一聲,揮了揮手:“那你快去吧。”
她知道,對她這個女兒而言,讀書學習是頭等大事。
程尋衝母親一笑,回房匆匆洗漱,整理儀容,直奔學堂。
在學堂外,她被二哥程啟叫住了。
二哥眉頭緊鎖:“昨夜……”
程尋不等他說完,就將對母親的那套說辭原原本本又對二哥說了一次。對著二哥微沉的面容,她繼續說道:“我本來打算拿了書就走的,可惜忽然下雨……我沒想著在文庫逗留。”
她記得二哥不讓她去文庫,說是不想她遇上蘇凌。她不敢實話實說,可也不敢撒謊太過。
“書呢?”程啟倒也沒惱,小妹好讀書好學習,他是知道的,“你去文庫,為了什麼書?”
“哦,在這兒呢。”程尋一笑,伸手去懷中取,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僵住,“書呢?”
他是不是聽錯了?程尋不是說跟學院裡的任何人都不親近麼?怎麼聽蘇凌的意思,彷彿是程尋私底下贈糖給他吃?
蘇凌輕笑:“沒說什麼,不是說要去膳堂麼?”竟似是不再提方才之事。
程尋尷尬極了,飛快地掃了蘇凌一眼:“那你們去膳堂,我也要回去了。”不等兩人說話,她直接轉身離去,初時步伐正常,再後來越行越快,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
“紀方,快一點!再遲些就沒飯了。”守在門口的溫建勳耐心幾乎告罄。
“知道了。”紀方應著,他走了幾步之後,又忍不住回頭去看蘇凌。蘇凌正不疾不徐地行來,眉眼溫和清雋,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紀方再定睛細看,卻彷彿只是錯覺。早課前,程尋站在蘇凌座位旁邊,說要還蘇凌東西的場景驀地浮現在他眼前。
蘇凌說的未必是假的吧?如果是假的,程尋早就反駁了。
紀方心裡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程尋走了好遠以後,才意識到不對。怎麼二話不說就走了?仔細想想,她似乎也沒做錯什麼吧?她心虛什麼?她雖然潛意識裡把蘇凌當成“自己人”,也的確給蘇凌桌上放了一塊糖,可那又說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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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明她跟蘇凌不熟啊。若真熟悉,豈會不知道蘇凌的喜好?
這麼一想,程尋的心虛和不自在減輕了一些。
蘇凌不喜歡糖,那就不喜歡唄。
等回到家,程尋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決定先放下此事,好好學習。期間她倒也曾猶豫,要不要向紀方解釋一番,轉念一想,好像沒有必要。
一點小事,她若鄭重解釋,反而顯得小題大做。而且她答應了二哥,要遠離同窗。當然,也許她要遠離的,除了紀方,還有蘇凌。
她不大能理解蘇凌忽然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感覺有點怪怪的。
程尋沒再想起這個小插曲,她認真復習功課,準備迎接月測。
崇德書院自建校之初,就規定每月月末各科進行測試,排名次後張貼在書院學堂外的公告牆上。就跟朝廷邸報手抄版貼在一處。
這是關乎面子的大事,程尋不想怠慢。
紀方有心再問一問程尋到底是什麼意思,但見她一心讀書無暇顧及俗事,滿肚子的話也不知該怎麼說出口,悻悻地翻開了書。
或許是臨陣磨槍起了作用,紀方此次月測發揮還不錯。
書院規定,每月初一十五,學子不必上課,可以回家休息。崇德書院的學子多是京城人,紀方、溫建勳、雲蔚等人在月測結束後,就跟著來接他們的家人回京城。
學子走了大半,學院裡一下子冷清了許多。留在書院的學子們,或去街上閒逛,或去山間玩樂,各有各的消遣。
程尋則難得換上了女裝,不再刻意塗黑粉掩飾容貌的她,身著淺綠色的翡翠繁紗裙,更顯得眉目如畫,肌膚勝雪。
嫂嫂盧氏含笑打量著她,笑道:“可惜呦呦沒有穿耳洞,若是再配上耳墜子,那才好看呢。”
程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連連擺手:“不不不,嫂嫂,不可惜,一點都不可惜。”
“也是。”盧氏將一對流蘇耳墜放回首飾匣中,頗為遺憾,“你還要在書院讀書,有了耳洞,旁人會生疑的。”
程尋微微一笑,心裡想的卻是,打耳洞多疼,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