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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

465章 下官想跟大都督討教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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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465章 下官想跟大都督討教討教

石柱宣慰使馬千乘,據說祖上是大漢伏波將軍馬援,世襲節制當地九溪十八洞,按說乃是漢人中的好漢,可實際上,便如本書前文所說,自秦漢開始,歷朝歷代多有不奉中原正朔的遺民渡海往扶桑避難,最後這些人哪兒去了?都變成扶桑人了,就像是扶桑四國島諸侯長宗我部元親,扶桑史學界不是普遍考據認為是秦始皇十二世孫遠渡扶桑後流傳下的一支後裔麼!

當然,聖人早有類似定論[華夏入諸夷則諸夷之,諸夷入華夏則華夏之],當然,這句話後世也成了漢奸們投降的滑頭話。便如國舅如今鼓吹[尊王攘夷],不知道的以為此乃後世扶桑專有名詞,可實際上這本就是儒家詞彙,歷史上明代大名士朱舜水東渡扶桑,受扶桑有識之士禮拜,鼓吹尊王一統論的《大扶桑史》,其編纂者悉數為朱舜水之弟子。

總之,歷史就是個婊子,誰都可以來搞一搞,便如後世社會主義,政治家鼓吹的多了去了,連希特勒不也鼓吹麼,實際上就是舉起一面旗子糊弄下面屁民,至於這面旗幟是什麼顏色的,便如外國諺語說的那般:社會主義有五十七種,不知道哪一種是真的。

這馬千乘自詡為馬伏波嫡系後裔,可你瞧他,哪裡有一丁點兒漢人的樣子,頭上裹著白頭帕,頭帕在腦門前交叉成一個[人]字,人字左右還用銀線繡著十八羅漢,這表示他還未正式成年,期希菩薩保佑,身上是右衽清白兩色褂子,可偏生是用布釦子扭起來的,外頭還套著一件大紅色的比甲,腿上是寬大如裙門一般的褲子,褲腳還是個荷葉邊,若是乖官瞧了肯定吐槽:還挺時髦,居然是喇叭褲。

馬千乘今年也不過十七歲,身高在土官中算得是極為高大了,加之腰間挎著鑲銀的彎刀,自有一股子彪悍之氣,他是馬家長子,襲了石柱宣慰使的官職,但跟他相熟的人都知曉,他不被老爹馬鬥斛所歡喜,馬鬥斛更喜歡次子千駟,不過去年也就是萬曆十四年的時候他家麾下的龍陽峒脫離石柱宣慰司,馬鬥斛雖然是土官,卻也被地方上文臣彈劾了,礙於祖制,不得不把位置傳給了十六歲的長子馬千乘。

故此馬千乘是逮著機會就要張示自己的武勇,他十二歲就曾隨父親出征為朝廷督辦鉛課,在這個時代鉛也是比較貴重的金屬,他督辦鉛課中恰逢有開鉛礦工作亂,卻也砍過幾個礦工的腦袋,便也常常自恃武勇出眾,加之石柱那也是《蜀人物誌》中所記載的[富庶為川東之冠],等若後世高富帥加官二代加運動健將。

有這等底氣,又著急著給自己揚名立萬,馬千乘自然就主動跳出來抨擊國舅爺了。

他也不是全然傻蛋,卻也是瞧出了土司官們對那小國舅的不滿,這才帶頭如此,何況他手頭上比較有銀子,石柱宣慰司可是有鉛礦的,這就是石柱富庶的緣故,故此財力也是傲視群土的,有錢好辦事,這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都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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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土官們都是些老謀深算的傢伙,雖然心中也多有對那位小國舅大都督的不滿,可眼瞧著這個愣頭青肯跳出來,還大把撒銀子,心中早就樂開了花,故此一個個咋呼呼地就奉馬千乘為主,要替國公爺出一口惡氣。

俗話說,法不責眾,再說了,即便真出了事兒,國朝初期雖然是有瓜蔓抄,但兩百多年下來,早就沒那麼苛刻的刑罰了,無非也就誅個首惡。

大明垂兩百年,末氣深沉,地方上人心思變,此次黔國公召集雲貴川土兵,其中就有孟養、孟艮、孟密、木邦(俱都在今日緬甸境內)等土司,這些可都是前次嶽鳳作亂的時候付過賊的,最後呢,還不是嶽鳳獻俘與朝闕,其餘的人好端端做土司官。

故此,一眾土司們樂呵呵地附和馬千乘,不管是準備看笑話也好,是真有異心也罷,總之,身後一條老大的退路,根本無所畏懼,至於馬千乘麼,早就被人瞧做二傻子一般,偏生他還不自知,洋洋得意以為自己在川東的威名已經赫赫響遍了諸路土司。

“諸位論年歲都是千乘的叔伯。”馬千乘倒也曉得先客氣一番,不過隨即一句話就暴露了自己的自高自大,“不過,俗話說有志不在年高……”

應了馬千乘之約赴他宴請的眾土司臉上各自表情不同,不過想必心中都唾罵了幾句的:你一個毛也沒褪乾淨的毛孩子也敢在爺爺們跟前拿大……

馬千乘卻猶自不覺,說得口沫橫飛,最後慨然舉杯道:“千乘也只是想為國公爺討一個公道,諸位,請滿飲此杯。”

眾人中多有皮笑肉不笑地,舉杯哼啊哈的,馬千乘瞧著稀稀拉拉,心中未免不快活,他年輕氣盛,還不懂掩飾,臉上就露出些端倪了,正在這時候,有人突然就大聲問道:“馬賢侄,我和你父親馬鬥斛同輩論交,當初也是一個鍋灶裡頭攪過馬勺的弟兄,我就託大,叫你一聲賢侄……”

馬千乘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他這個年歲,在後世,正是青春叛逆期的時候,他又是有錢有勢有武力,愈發張揚,若不然怎麼會做這出頭鳥呢?他謙虛一下,並不代表他真的就把在場的眾人當成叔伯,這時候被人老著臉稱呼一聲賢侄,自然就滿肚皮的不爽,可是,人家話都撂出來了,跟他老爹一個鍋灶攪過馬勺的,這年月孝字當頭,他卻不得不捏著鼻子忍下這口氣,眼睛一抬往說話處瞧去,卻是一個國字臉大鼻子的中年人。

皮笑肉不笑抬手拱了拱,他道:“不敢動問,閣下是……”

“跟你老叔我還有什麼客氣的,這一聲閣下,太見外了。”那人老神在在,一句話差一點兒把馬千乘給氣得吐血,這真是個不要臉的,給跟杆子他就順勢爬上來了,還老叔,汝妹啊!

“老叔我姓刁,名無楓。”這個中年人乃是孟艮土司,這地方也就是後世臭名昭著的金三角地區,刁姓乃是當地世襲的土司官。

“不知刁叔有何見教!”馬千乘強忍怒氣,拱手就問。

“見教不敢,我老刁只是想問賢侄,你準備如何為國公爺討一個公道哇?”刁土司慢條斯理問他。

馬千乘頓時張口結舌。

刁土司心中冷笑,臉上卻帶著微笑道:“馬賢侄你威武雄壯,有古之名將風儀,你家祖上乃是馬伏波的嫡系,我老刁相信你心中定然是有萬全之策的,不知道賢侄可否為老叔解釋一番啊!”

他這句話頓時就把馬千乘給堵死了,連大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名頭都搬出來了,你是名將後裔,我們也願意奉你為首,不過你總得有一套計劃罷!

馬千乘瞧著周圍一連串的目光,再看看這刁土司,真是把他恨得牙癢癢,但卻又不能不說話,只得訥訥道:“我……小侄以為,我等去求見那小國舅,小侄再藉著機會問他討教一番武藝……”

他說到此處,倒是機靈了起來,臉上頓時就恢復了幾分自信,當下把胸一挺就道:“小侄我對武藝一途,卻是有幾分自信的,若我打敗他,豈不就是羞辱了他一翻,想他京師勳貴,必然臉面掛不住,到時候還不就灰溜溜走了。”

眾人瞧著他的身高,卻也不懷疑,俗話說,一力降十會,這小子身高足足九尺開外,幾十個土司官中他就如鶴立雞群一般,又是年富力強,若武藝不出眾,那才奇怪了。

刁土司嘿然笑了一聲,卻是拱手就道:“如此,倒是老叔我多慮了,便請馬賢侄為首,我等這就去那國舅大都督行轅。”

這話一說,頓時就把馬千乘逼上梁山,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不然,幾十個土司官當面,他哪裡掛的下臉面來,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咬牙把手在桌子上頭一拍,他當即慨然就道:“既然諸位叔伯如此厚愛千乘,千乘就卻之不恭了,諸位,請。”說著,帶頭就走了出去。

那刁土司旁邊一個上窄下寬臉頰看起來滿面慈善的土司臉上就露出了些憂慮來,“刁兄,你這一招,卻是太行險了,也虧得有馬家小子這等夯貨,眾人冷眼旁觀……”

刁土司笑著伸手拍拍他肩膀就道:“姑蘇兄,你啊!就是太慕中原教化,這王道教化固然是好的,不過,我們土司官世代鎮守的這地方,卻是煙瘴蠻夷之地,那些手段不大好用啊!”

這個三角臉的憂慮土司姓王,木邦宣慰司使,因為他老爹慕江南繁華,特意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姑蘇,他自幼跟一個落魄的秀才開塾,也算熟讀四書五經的,又給自己起了一個號,曰江南,乃是土司官中難得的一個政治型人物。

此人雖然看起來面善,實際上卻是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木邦宣慰司和孟養宣慰司曾經聯合起來吞併緬甸,緬甸王莽紀歲就是死在他老爹的手上,他老爹就是一個狡猾的人才,他雖然讀儒家典籍,可心性卻依然像他老爹,在緬甸和大明之間左右搖擺,從中獲得極大利益。

他如今為何又乖乖地跑到雲南來聽候黔國公差遣?因為他老爹王漢扒雖然殺了緬甸王莽紀歲,但後來又臣服緬甸,新緬甸王莽瑞體就和木邦約為父子關系,再後來,莽應龍做了緬甸王,誘殺了王漢拔,把王姑蘇嚇得帶著老婆女兒就逃往雲南,而緬甸王莽應龍則立了王姑蘇的兒子王鳳為木邦土官,如今正在追殺他。

所以說此人如今是過氣的木邦宣慰司使,手下小貓兩三支,也就寥寥幾百人的隊伍,故此這才小心憂慮,他若如以前一般有三千象兵在手,你瞧他又是何等一副嘴臉。

不提這土司官王姑蘇擔憂自己被連累,那馬千乘領著眾人到了乖官下榻之處,這地方是初代黔國公種柳之地,意思是學周亞夫的細柳營,後代黔國公多有擴建,如今沐昌祚就把這座園子給了國舅爺做下榻之所。

乖官進城,不可能把全部兵丁帶進來,且先不說如今昆明聚集著接近十萬的漢土兵們,他作為名義上的平叛指揮,把所有兵帶在身邊弄得跟鐵桶一般,怕也要被文臣彈劾他擁兵自重不思進取,在雲南予取予求了。

故此乖官如今身邊只帶了兩百早合少女隊和五百九州兵,其餘九州兵和佛郎機僱傭兵等,卻是在城外安營紮寨,由遊擊將軍橘有褶和副千戶瑞恩斯坦波拿巴各自統領著。

他剛看了一會子問雲南巡撫簫思學討來的雲南茶馬市歷年來的記錄,心中尋思雲南日後收稅和安撫的事兒,旁邊站著奧真奈美,真白杏正在為他烹煮咖啡。

這時候廳外匆匆腳步聲,隨即,就聽見一聲喊:“殿下,小三郎求見……”

“靜齋啊!進來罷!”乖官把手上卷宗放了下來,隨即,就見伊能小三郎靜齋匆匆進來。

伊能靜齋因為在南京的時候柳下揮柳國舅跟鄭國舅唱對臺戲,兩個國舅碰撞的時候伊能靜齋有些膽怯,辦事不力,就被國舅爺給冷藏了許久,如今看他也是歷練出來,加之他到底是老臣子了,當初他還是一個小秀才的時候就敢於跟隨,這等老臣子,總是要給個體面的,加之伊能靜齋非但是劍豪,又說得一口流利的南直隸官話,處理政務也是熟手,故此就又帶在身邊。

如今的伊能靜齋被冷藏了許久之後,也算是痛定思痛,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甭管別人權勢有多大,他沒有資格猶豫,也沒資格思考,只需要衝在最前頭就是,國舅用他,是用他乃是第一個跟隨的京巴流劍豪,卻不是用他的頭腦,大明聰明人多了,難不成還不如他麼?

人一旦想通了,做事也就敞亮了,故此他這些日子做事,還是頗讓國舅爺滿意的,就給了一個千戶的頭銜給伊能靜齋,作為第一個跟隨在國舅身邊的劍豪,這個官職有點不相符,畢竟連橘有褶都做了嘉峪關遊擊將軍了,但是,對犯過錯誤的伊能靜齋來講,卻已經很滿意了,只要跟在大都督跟前,那還愁沒前程麼?再則說,像是那老瑞,不也就是一個副千戶麼,比他還略低些,只是老瑞手上有兵,他手上沒兵罷了。

“殿下,外頭有一堆土司官鬧著要求見,我瞧他們似乎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伊能靜齋略彎著腰就低聲說道。

乖官摸了摸下巴,尋思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這種手段,無非就是下面人給新長官一個下馬威,當下就嘿然道:“一群土官……我倒是要去瞧瞧。”

他說著,就起身往外頭走去,真白杏趕緊跟了上去,伊能靜齋這時候擺正了位置了,卻也不去勸國舅爺,反倒去做拾遺補闕的工作,當即用帶著一絲恭敬的語氣就跟奧真奈美商量,請她去調早合少女隊在合適的位置埋伏,奧真奈美雖然年幼,可她是殿下的身邊人,伊能靜齋自然說話諸多客氣。

真奈美點頭去了,伊能靜齋這才匆匆去追國舅爺。

在外頭見到馬千乘和一眾土司官的時候,乖官不由一愣,好傢伙,這嘴唇上一圈毛茸茸的少年土官,怕不有兩米開外?不去打籃球真是可惜了。

他雖然是身負總理平叛事務的職務,但到了雲南除了招募了劉廷和鄧子龍,對土官還真沒怎麼留意過,因為這時候的土官勢力大的大小的小,小的實在跟扶桑的那些所謂國人眾町人眾之流差不多,大的雖然大,卻也要老老實實聽候朝廷的調遣,故此不甚上心去留意過。

“下官石柱宣慰使馬千乘,見過國舅大都督。”馬千乘行了庭參,同時一眾土官們紛紛拜倒。

不過乖官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異樣來。

要知道朝廷可沒有國舅大都督這個職務,或許有人如此稱呼過他,但絕沒有人在公眾場合當眾如此稱呼他的,這就好比後世民國的張學良,背後叫他少帥的人或許有,但絕不會有人當眾叫他少帥,這不是打人的臉麼!事實上,歷史正式檔案中,也從未有過任何有關少帥的字眼,這個稱呼或許比較親暱,但到底不上檯面,哪兒能當中如此。

而這馬千乘當眾喊他國舅大都督,分明就是打他的臉。

乖官如今也算得有城府了,卻也沒一下子就怒氣勃發,卻是慢條斯理道:“諸位,前來拜見本督,有何事啊?”

馬千乘不待乖官喊他起身,就自顧站了起來,“下官聽說國舅大都督是用刀的好手,下官自幼也是喜好習武,自問在刀術上略有所得,故此想請國舅大都督指點指點,我們這些土官們,替朝廷世代鎮守,不管年紀大小,手上功夫都不弱,故此大家聽說下官想跟國舅大都督討教,就想來觀摩觀摩……”

他這話聽起來客氣,可實際上卻是一點兒都不客氣,這時候伊能靜齋匆匆追到門外,聽見馬千乘說討教討教,頓時就大怒,“咄!好個無禮的小子,你有何資格跟大都督討教?感情是以為朝廷的上下尊卑都是虛設麼?來人……”

“慢。”乖官一伸手就把伊能靜齋的手臂緩緩按了下去,臉上全是笑容,“靜齋啊!你也太上綱上線了,我和這位馬宣慰使都是年輕人,互相切磋討教,有何不可,阿杏,我的劍呢!”

旁邊一臉憤怒表情的真白杏頓時就把大名物[雷切]給遞在了國舅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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