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風流第1006章 月明風清

一路欣賞花燈，各種花鳥蟲魚的都有。更多的還是傳統的圓形和四方形的燈籠。雖然造型簡單，但對於將士們而言，其實已經盡力了。拿著刀劍火器的手，製作這些小巧精緻的燈籠是極為不易的。

許多燈籠下方都掛著製作者的名字，眾人看到一對造型奇特，張牙舞爪的章魚燈和螃蟹燈時，都覺得甚為驚奇好笑。

一看下邊的吊牌，居然是霍世鑑和田東新兩人做的燈籠。張延齡大笑不已。霍世鑑和田東新是海邊出身長大，海貨是當地常見之物，花燈也有各種海鮮造型。所以兩人製作這樣的花燈倒也不稀奇。

走了不久，朱清儀笑道：“前面便是我們製作的花燈了。好多人圍著看呢。”

眾人忙看去，果然一盞一人高的走馬燈旁圍著不少大明將士們，紛紛駐足觀賞。

見到張延齡等人走來，眾人紛紛行禮，知道不宜久留，便也紛紛往前走去。

張延齡等人走近細看，發現朱清儀的走馬燈做的極為精細好看。

畢竟是慶王府郡主的身份，從小到大也不知看了多少美輪美奐的花燈，會響的會動的會冒火會噴水的都見過。

不過，太過繁複自然是沒法做出來，太簡單的又讓朱清儀不滿意，潛意識裡覺得不合身份。

於是乎，相對較為簡單的走馬燈便在王府護衛和朱清儀手下的僕役們的努力下做了出來。彩雲出力最多，據說燈壁上的人物和花鳥造型都是她親自畫出來的。沒想到彩雲還會畫畫，倒也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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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走馬燈旁站著觀賞的人最多，將士們嘖嘖稱奇，連聲讚歎。彩雲等人站在一旁洋洋自得。

一人高的雙層走馬燈確實極為精美，上層左轉，下層右旋。上下轉動的方向居然不同，這便很神奇了。

上層八面，下層十二面燈壁。上層燈紙上都是一些騎著馬的歷代將軍的形象。什麼秦瓊、項羽、趙雲、張飛什麼的。騎著馬穿著華麗的盔甲的形象甚為威武好看。

“國公爺可知道這是誰？”彩雲指著一副轉過面前的一副圖畫問道。

張延齡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副圖上的將軍並沒有騎馬，而是站在一艘大船的船頭，身旁還有海鷗飛翔。

“我知道了。這是鄭和鄭大人，你畫的是鄭大人下西洋的故事是不是？”張延齡笑道。

“嘻嘻，不對。鄭大人是文官，又是個……嘻嘻……太監，怎麼可能是他？”彩雲笑的打跌。

張延齡呵呵笑道：“難不成是我麼？”

彩雲點頭道：“對啦，畫的正是國公爺。這一副畫的是護國公出征南海，掃蕩敵寇的雄姿。您瞧那打扮樣貌，是不是您?這一副，可是我家郡主畫的呢。越看越像，真有些神似。”

彩雲得意洋洋的揭開了這個隱藏的小小的彩蛋。

張延齡大笑轉頭，問朱清儀道：“你畫的是我？”

朱清儀笑道：“不像麼？你都沒認出來。”

張延齡笑道：“不是你畫的不像，而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威風帥氣。原來我竟然如此英武帥氣，真是了不得。”

朱清儀啐道：“自吹自擂的傢伙。”

一旁的凱瑟琳和海倫娜跟著走馬燈走了兩圈，盯著那副圖案確認之後，一致認為確實很神似。兩人都很讚歎。心中均想：看來討公爵大人歡心這方面，還得是大明女子。這位清儀小姐肯花心思，是個好榜樣。

下層十二面是傳統的十二生肖的圖案。張延齡向凱瑟莉和海倫娜解釋了中國的生肖寓意。幾人圍著走馬燈欣賞了一番，繼續往前行。

再往前，便是凱瑟琳和海倫娜製作的花燈了。藏在了樹叢之後的花燈在拐彎之後突然出現在張延齡的面前，讓張延齡目瞪口呆。

那是一個巨大的酒桶，還長著兩個可愛的翅膀。上方是一串串的葡萄燈。通體發光的酒桶中紅光流動，像是裡邊又許多葡萄酒一般。在看了大量的傳統花燈之後，突然見到這麼個玩意，讓張延齡先是驚愕，隨後又驚愕不已。

“我們想了半天，不知道製作怎樣的花燈。太複雜了我們不會，太簡單了也沒有意思。聽說上元節是祈福團圓的佳節，我們便都響起了我們佛郎機國葡萄園的情景。每家葡萄園都有自己標誌性的招牌。海倫娜家的葡萄莊園的標誌就是一個大酒桶。葡萄架下的大酒桶。”凱瑟琳笑著解釋道。

張延齡點頭讚道：“很好的創意，很棒的花燈。中西合璧，互相借鑑，也頗有些不同的韻味。我本以為你們會弄出個不倫不類的花燈來。不過，這酒桶燈要是真有酒在裡邊，觀燈的人能喝一杯，那便更有趣了。”

凱瑟琳和海倫娜聞言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我猜的怎樣？我就知道他要這麼說。”海倫娜笑道。

凱瑟琳笑道：“那還不給公爵大人上酒？”

在張延齡驚愕的目光中，海倫娜彎腰從發光的葡萄藤裡取出一隻巨大的杯子，對著發光大酒桶下方，小手一撥，紅色的酒水湧出，灌滿了杯子。

“這……還真有酒？海倫娜的主意？”張延齡笑道。

海倫娜抿嘴笑，將酒杯遞給張延齡。張延齡接過，灌了一口，清涼甘甜，滋味甚美。和之前喝的酒水滋味有所不同。

“好喝，什麼酒？”張延齡道。

“海倫娜這一次從自家的莊園帶來的自釀葡萄酒，不加配料，原汁原味。”凱瑟琳笑道。

張延齡挑指讚道：“有心了。我宣佈，這座花燈和走馬燈一樣，成為今晚最好的花燈。海倫娜，難得的是，你我居然想到一塊去了。酒桶燈裡藏酒，妙啊。”

朱清儀搖著手裡的團扇笑道：“這就叫心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凱瑟琳，看來我們兩該迴避一下了。”

凱瑟琳笑道：“我也是這麼想。清儀小姐，我們去放天燈去吧。”

朱清儀道：“好，去海邊碼頭。”

張延齡苦笑道：“這是做什麼？一起去。”

凱瑟琳道：“公爵大人，你還是好好陪陪海倫娜吧。上元節在你們大明也是愛情的節日。我讀過一首詩，就是寫上元節的。叫做：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如此佳節良辰，你們又是久別重逢，我們怎好在這裡礙手礙腳？”

朱清儀點頭道：“是啊，凱瑟琳，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離去，海倫娜忙叫道：“凱瑟琳！”

凱瑟琳轉頭道：“海倫娜，享受這一刻吧。不要想太多。”

朱清儀和凱瑟琳離去，將士們也紛紛攘攘的從城堡往碼頭上去放天燈。

張延齡笑道：“海倫娜，咱們去高處瞧瞧，那邊有個石臺，站在那裡，能看到大海。”

海倫娜似乎有些躊躇，轉頭往周圍看。

張延齡道：“海倫娜，不用擔心跟你來的那些人。他們不在這裡。”

海倫娜驚道：“他們去哪裡了？你……殺了他們嗎？”

張延齡笑道：“當然不是。他們此刻正在和汪鋐柳潭二位大人簽訂條約呢。很快，條約會簽訂，你我簽字之後，便可生效了。”

海倫娜驚道：“你……你同意了所有的附加條件了？”

張延齡搖頭道：“當然不是，我只是同意釋放所有的戰俘和佛郎機僑民，以示誠意罷了。除此之外，我提了一個要求，他們也答應了。”

海倫娜呆呆的看著張延齡。張延齡道：“我要他們保證你和你的家族的安全，僅此而已。這是我唯一關心的事情。海倫娜，我知道你最在乎的便是你的母親和家族的安危，這回你無需為此擔心了。”

海倫娜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張延齡挽著她的手，來到城堡後方的一處高高的石臺上，那原本是一處防禦的平臺。此刻卻是絕佳的觀景之處。

明月當空，夜風輕吹，兩人並肩站在石臺上，攜手相握，靜靜不語。

“海倫娜，明日我便要啟程回大明了。海倫娜，今日一別，你我可能便再也不會見面了。能再見你一面，我很高興。”張延齡沉聲開口道。

海倫娜一驚，扭頭看著張延齡叫道：“你要走了？要回大明了？我……我……”

張延齡擺手道：“你不用糾結，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從你當初不聽我的勸阻，執意跟著你的父親回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捨棄不了許多東西。我理解你，當然也不會強迫你。你和凱瑟琳不同，她對佛郎機已經沒有了留戀，她一心一意的跟著我。我和她也早已有了夫妻之情。只要她願意，我便會娶她。但你在佛郎機國還有母親和家族。你的心目中，父親的遺願和母親以及你的家族是優先的。我理解這一點。”

海倫娜呆呆看著張延齡道：“我……我很抱歉。公爵大人，我很愛您，可是我不能拋下我的家族，我的母親。我父親去世了，我的哥哥戰死了，她只剩下我了。”

張延齡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做了這個決定。海倫娜，你看似柔弱，其實行事自有主張。我們能再見一面，我已經很高興了。你父親阿爾梅達先生留下了許多寶貴的人脈和遺產，你作為他的女兒，當繼承他的遺志。這一次達成條約之後，我想你應該在佛郎機國上下有了不錯的聲望。未來，你或許會成為女伯爵，女侯爵，或許是女公爵。前途無量。”

海倫娜眼淚湧出，呆呆而立，金髮在風中飛舞。她確實處在兩難境地，有些事情一直困擾著她。就像當初她選擇跟著父親回國一樣，親人的呼喚，家族的榮譽，在她心中佔據的位置極為重要。

她憧憬過和張延齡一起去大明的時光，她認為那一定是新奇而快樂的旅程。但她面對白髮蒼蒼的母親，因為父親的死而驚惶無助的家族成員的時候，她猶豫了。她能想像母親獨自一人的惶恐和悲涼。她做不到無動於衷。所以，此行其實她可以強力拒絕這個職位，因為亞瑟主教說了，她可以選擇不來。但是她想見張延齡，因為要和張延齡說清楚這件事，做個最終的了斷。

沒想到，張延齡早就已經洞悉自己心中的矛盾。他早就看清楚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