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孝宗第一百零四章 始作俑者（二）

紅牆金瓦，秋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攀上了簷角，很快隱沒於天際。

幾隻歸巢的烏鴉在空中呱呱鳴啼，落在了院中的老樹上，撲簌撲簌得踩落了幾片黃葉，落在了韋捨身前....

韋舍的聲音尖細又淒涼，他冷笑一聲對朱祐樘說：“當年，朱祁鎮那個狗皇帝無能又自負，寵信王振，以至於兵敗被俘，是我景泰皇帝力挽狂瀾，任用賢能，才不至我煌煌華夏陷入蠻蒙之手，免我中原百姓死於馬刀之下。

論功績，論才德，景泰皇帝哪一樣不把朱祁鎮踩在腳下？他有何德何能還敢覬覦帝位？

但我景泰皇帝仁厚心慈，不忍殘害兄弟，給了這個狗賊以可乘之機。

這個狗賊先是派牛玉和眼前這位萬娘娘毒死見濟太子，又勾結石亨、徐有貞、曹吉祥等奸賊，趁景泰皇帝病中奪取帝位，派太監蔣安勒死景泰皇上，殺害于謙、王文等肱骨之臣，令景泰諸皇妃全部殉葬！

殿下說‘始作俑者、豈無後乎’，這話放在那個昏君正好合適。

朱祁鎮殺了親弟弟算不算始作俑者？殺了親侄子算不算始作俑者？

我恨自己無能，不能讓朱祁鎮那個狗皇帝斷子絕孫，但我還是能讓朱見深這個王八蛋斷子絕孫的。說起這件事，我還得謝謝萬娘娘，您可是實打實的助了我一臂之力啊！

這些年，是你幫我頂了這個殺害皇子的帽子，讓朱見深也嘗到了當年景泰皇帝沒了子孫後嗣、江山無繼的滋味。”

韋舍說著瞧向了萬貴妃，他眼中含笑，神清卻猶若冰霜。

只聽他接著說道：“實不相瞞，你那個兒子是我殺的，柏賢妃的兒子也是我殺的...”

韋舍後面的話萬貴妃一句也沒聽進去，“你兒子是我殺的”這幾個字一直在耳邊迴盪著...她呆呆的楞在了原地。

悼恭太子死因，她也一直狐疑，那時候她真的還沒有要殺了那個孩子的決心。

然而，那孩子卻莫名其妙的死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派去的人揣摩自己的心思偷偷做的。

當皇帝拿著劍衝進昭德宮質問自己，她一氣之下便承認了。

“來人，來人！殺了他，殺了他...”萬貴妃神色淒厲，身子已經戰立不住了，指著韋舍嘶吼著！

昭德宮七八名太監一起湧入院內，把韋舍和李子龍圍在了中央。

韋舍哈哈大笑，對朱祐樘說：“當我聽到你到內藏庫的時候，我以為殿下尚不知道是我指使人截殺你們的事，看來是我小瞧了殿下了。自從我知道那個護衛落在了殿下的手中，就明白此次我兄弟再不殺你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這是自知力有不逮，想讓萬貴妃捉拿我兄弟是不是？但殿下也小瞧了我，你以為單憑昭德宮這幾個雜毛太監能把我兄弟如何？”

朱祐樘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景泰皇帝已駕崩多年，你們能依舊記著舊主，也算是忠義了。我知道你們本事高強，不然怎麼對得起‘雙李一尚，李尚往來’的名頭？我勸你們不要再造殺孽，束手就擒吧！”

韋舍哈哈大笑兩聲，對李子龍說：“你殺了這個賊小子，我殺這個賤婦！我們今日給景泰皇上、見濟太子和後宮那些冤死的妃嬪們報仇！”

說著兩人分別向萬貴妃和朱祐樘攻去。

萬貴妃想起兒子死在韋舍手中，心痛欲裂，大喊：“不要讓他死得太痛快！我要親手殺了他！”

小小的內藏庫內，頓時戰成一團。

李子龍見朱祐樘獨自站在屋簷下的臺階上，從腰中抽出一柄軟劍，直向朱祐樘刺了過來。

他腳步輕盈，宛如一隻騰舞的仙鶴，朱祐樘只覺得眼前劍光閃動，劍尖已到了身前數尺的地方。

朱祐樘也不慌張，視若無睹得轉身走向屋內。

李子龍見他仿若無睹，心中正驚奇，突然覺得道冷光從身側刺來直衝自己手腕，他立即意識到身旁有人，連忙躲避。

只見那倒冷光半路轉了方向又直刺自己的咽喉。

這兵刃轉換瞬息之間，迅捷如電，卻毫無停滯，手法之高明令他大吃一驚。

此時屋內昏暗，他瞧不見對方面貌，不敢輕敵，往後一躍，出了門外。

尚未站穩時，只見一人從屋內疾刺而出，正對著自己的面門。

對方往前躍進，而李子龍往後而退，姿態和力量上都吃了虧，加之對方是突然偷襲，一時間自己腳步紛亂，被連連攻了數招，絲毫沒有回擊之力。

但倉促間，李子龍還是瞧清楚了對方的面貌，只見那人身材不高，面色青黑，頜下無須，正是尚銘。

李子龍行走江湖，以俠義自居，尤其是對於謙欽佩之極，機緣巧合認識了韋舍一見如故，此次他們策劃行刺，自然知道尚銘是宮內高手，況且“雙李一尚”聲名遠播，尚銘的名字他也早有耳聞。

見尚銘動作幹淨利落，既快又準，心中暗自讚歎：“難怪此人能與我齊名，確實有兩下子。”穩了穩心神，全力以赴與尚銘站在一起。

朱祐樘端坐在堂內，看似氣定神閒，但手心中已經滿是汗水。

只見李子龍身姿飄逸，步伐靈動，一柄軟劍猶如靈蛇吐信，而尚銘則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手中短劍兩尺來長，不知是什麼材質，呈現出隱隱黑色，閃著淡藍色光芒。

一旁看起來，兩人宛如仙鶴與神鹿共舞，殺機四伏，卻賞心悅目。

韋舍雖然功夫並不弱，但畢竟以一敵多，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好在他身高力足，砍殺幾人之後，隱隱佔了上風。

萬貴妃依舊站在院中，頭髮散亂，滿臉怒容，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大聲喊叫著：“不要輕易殺了他！我要親自動手！”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內藏庫中兵器相交，火星四射。

此時昭德宮的太監已經死傷大半，橫七豎八得躺在了地上，鮮血浸染青石；

而李子龍和尚銘旁若無人一般從簷下打到院中，從院中打到樹下，偶爾兵刃相交，偶爾拳腳格擋，你躲過我凌厲一擊，我閃過你巧妙一刺，沒有絲毫分出勝負的跡象。

激烈的打鬥聲驚動了宮中守衛，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韋舍大叫：“李兄弟，現在侍衛都引導這邊來了，你輕身功夫好，去乾清宮殺了皇帝，咱們地府相會，我拖住他們。”

李子龍知道，這是韋舍抱定了必死的念頭，衝著他點點頭，迅猛得連連擊殺幾下，跳出了門外。

尚銘剛想追逐，朱祐樘卻說道：“不必追了，你就守在這裡，他到了乾清宮也佔不到絲毫便宜，父皇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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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乾清宮裡等著李子龍的，是絲毫不遜於尚銘的李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