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國NO.5 懷特島麥田（5）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那麼想要瞭解我？”然後她突然的止住腳步，剛才在耳邊低低沉吟的風也停止了喧鬧，她的雙唇突然抵在我的唇間，停住一秒，只是那麼一瞬間隨即收回，我突然感覺我的生命所有的時間全部都凝結在了這一秒鐘，這是一種突然之間實現的憧憬，我恍然大悟，十年前，我對於可心的那種感情大概就是這樣一種奇妙而又不可把握的情緒，孩童時代對於女性的某種意義上的憧憬，這種憧憬不同於性，它是從另一個世界悄然而至的卑微的原始的情感，我們在那種最底層的衝動般的對異性的嚮往與憧憬之情中擰動著生命的發條，它不是“愛情”，絕對不是，但是它是“愛”這一定義下的模糊的產物。
我們畢生都無不希求與此種產物相遇，然後守護它，儘管渾然不覺，所有人都是在這種產物的力量下存活下去的。
“我想要瞭解你，這願望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的都要強烈，但是，可心”
我的大腦突然異乎尋常的繁雜，可心也沒有說什麼，大概她也並不希望聽到下文。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扭過頭對著我說道
“十年來，有沒有想過我？”
“當然，每天都想”
“呵呵呵”她笑著說道“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可是，你知道嗎，永心，你越是這麼想，我越是感到負罪，好像是我把你囚禁起來了，拿著槍抵住你的腦門，逼迫著對你說道‘嘿，永心，你得每天想我，聽到了沒有，不然我可要崩了你’，那種滋味對你而言，一定不好受吧”
“你怎麼這麼說，並沒有強迫的意味呀”我摸了摸她的頭。“你這十年過的怎麼樣？”
“不好受”
“如果你不介意講出來的話，我倒是可以為你分擔一些。”
“這十年來”可心忽然停頓了好久，然後慢慢的說道“我一直都過著一個人的生活，在我一個人的時候，時常浮現出來關於你的記憶，與你共同相處的十天，佔據著我之後十年的生活，太陽東昇西落，世界冬來春去，唯有我一個人停留在原地。我的人生在同你分別之後被暫停，我在之後的日子裡，唯一確定的事情就是，我很愛你，像天空，像大地一樣遼闊的愛。我在那種無法實現的孤獨的愛中匍匐前行，好歹是熬到了26歲，說來也可笑，小的時候孑然一身，長大了連愛情也是如此的孤獨。”
這種感情上的極為微妙的痛楚我分擔不了，可心的話將我放置在一個失重的真空，在那樣的地方，我所有的力量全部被吸進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被孤零零的擱置在獨木舟上徒有望著碧波浩瀚的湖面發呆，對於可心，我什麼也幫不了，我並不愛她，也許再往前一步我對她的那種感情就可以上升為愛，但是看似不過咫尺，卻橫亙著難以逾越的大山。
可心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我不知道，我的身上哪點足夠吸引她，這一點也實在是難以考究，不過我敢肯定，十年前，我確實是給予了她足夠的關懷，她從小至大或許從來沒有被人呵護過，我是否是她的初戀，這一點，現在也淪為風中的殘骸，無從考究了。
我確實委實虧欠她太多了。
我的雙眼開始隱隱的作痛，我能感受到淚水這種東西慢慢的成型，開始灼燒著我的大腦，我的靈魂，我的一切一切。
“對不起，沒能好好地守護你。實在是抱歉”
我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後把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我想瞭解你，是因為大概世界上只有我才可以瞭解你。我關愛你，是因為世界上大概只有我才能這麼關愛你。我想深入你，是因為世界上只有我被你無限的需求著。這一點，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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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微微轉動眼珠。思維的齒輪轉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其實，我已經釋懷了。”她輕輕地把我推開，然後快步向前走去，我回過頭，公路已經消失在地平線深處了，然後她笑著回過頭，明亮的黑漆漆的動人的眸子看著我“我的人生也就這樣吧。能夠遇見你，就已經非常讓我開心了，真的，你能體會嗎？想理解我這個人，確實很難，是這樣的，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自己，包括我現在和你說著這些，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真的很複雜很複雜，不過，人有的時候要學會把複雜問題簡單化，就好像現在要明白我是愛你的，你不愛我，沒有關係的，哎，說多了，是不是覺得我還是像小孩子一樣呢？固執，任性，偏激，古怪，總之，雖然愛你，但是我已經釋懷了，就是不再有痛苦的感覺的意思，即使不被你愛，每天也可以開開心心的。”
我蹲下身，用雙手環繞抱住頭，誰在我的大腦投入了原子彈，良久，我才漸漸恢復意識。
“回去吧。”
我站起身，我把頭抵在可心的額頭上，像是耳語般輕聲說道，可心的香氣將我包圍，那幾個字像是從這香氣的縫隙之中流出來的一般。
“回去吧，只有回去才可以解開你的心結”
“去哪兒？”
“解開你的心結的地方。”我隨手指向一個方向，“那裡”
“那裡是哪兒？”
我沒有說話，只是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我知道可心一定會安靜的，聽話的尾隨著我。
……
我們大概走了十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懸崖邊。
真是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地方？我明明是第一次到懷特島的，之前連出國都沒有過，奇怪，對了！為什麼在這裡會看到可心呢？她明明不會出現在這裡的，我伸出手，撫摸著可心的臉頰，突然發現，原來可心十年來一直都是保持著這樣的髮型，我的雙眼再次溼潤。
“這是懸崖”我對可心說道。
可心向前傾了傾，應該是第一次看見如此陡峭的懸崖，整個兒像是被斧頭橫著劈開，峭壁光溜溜黑黝黝的佈滿荊棘，深不見底的黑壓壓的谷底張開深淵巨口，對岸風將麥子吹得左右搖擺，那情形好像要墜落進這無邊的黑暗之中一般，只要稍稍挪動步子，就感覺不寒而慄，就像是隻身立在火車的邊沿。
“來這裡做什麼”可心說道
“可心，事已至此，我覺得我有必要向你表示一下我的心情了，從我遇見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認定你是我所需求的人，是這樣的，我們彼此需求彼此，但是我們之間卻又是兩種不同的需求，你可明白，你對我的那種需求發展成為了‘愛’，這讓我感覺很尷尬，有的時候我也問自己，我為什麼不可以愛你？”
“你為什麼不可以愛我？”可心弱弱的說著，那是一種無辜的孱弱的受傷的詢問。
“因為，我想讓你回去。那種感情超過了‘愛’”
“回去？我還能回哪兒去。”
“你說我不瞭解你。你說你的內心無人可以懂。其實，你一直想回去吧，一般人可能發現不了，不過你一直想回到那個美麗的地方，在你上初中之前的那個美麗的地方，在傷害到達你之前的那個美麗的地方，你是麥田裡的公主，你在汪洋般的麥田，音樂般的風聲中起舞，那裡才是你心的地方。我說的沒錯吧？”
“麥田？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你回頭看”
可心回過頭，一陣狂風襲來，浩瀚的麥田瞬間枯死，剛才一片金黃色麥田此刻淪作荒涼的戈壁，蕭瑟的秋風填滿視野，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面部的肌肉隨之變色，幾滴眼淚從她的眼角飄飄然滑下，凍僵的土地彷彿嘲笑似的，幾株病怏怏的雜草在風中獨自飄零，可心掩面低聲抽泣
“這就是我的心嗎？”
“回去吧。”我說，我把她挽入懷中“雖然很舍不得你，但是因此你回去了，我會很高興的”
“你還會想我的，對吧。”
“這個自然”
她用手擦了擦眼角，然後把被風吹散的頭髮理順，用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面頰，然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之後她笑了起來，嘴角盪漾著音符般的光輝
“永心，我好看嗎”
“你很漂亮，真的”
她之後笑的更加的開心了，而每聲笑就像刮刀一樣剜著我的心口，她朝我緩緩的招手，“再見了，可愛的，迷人的，永心先生，真的真的很高興遇見你”
……
說完，她縱身一一躍，跳進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