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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月系列(全4本)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_第三章 干戈未定欲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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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月系列(全4本)大唐風月續:徐賢妃_第三章 干戈未定欲何之

第三章 干戈未定欲何之

之後幾日,李世民閒來便往含露殿與徐惠品詩論棋,徐惠時常記著那句“夫妻匪易,契注朱繩”,儘量略去心中叢生疑慮,只以平和之心,重新看待這突如其來的恩寵,縱有時仍會思忖其中緣由,卻再不會以此拒絕他時有的心意。

夜色如墨潑灑,月似冷玉,絲絲霧雲渺然隱匿起漫天涼星,一縷一縷廣玉蘭香,清新如流,拂入殿閣中來。

女子倚窗靜立,遙望夜空一番清冷,心中竟有幾分焦急。

“娘娘,這些茶點要不要撤下了?”身後韻兒聲音小心輕細,徐惠轉身,望一眼色澤鮮酥、濃香膩人的點心,一嘆:“擱著吧,陛下入夜總會要吃些的。”

韻兒低下頭,遲疑道:“可是……可是今兒個已這樣晚了,陛下……該是政務繁忙吧?”

徐惠心中一顫,回眸,再望夜空冷月高懸,竟不禁有些自嘲,怎麼?不過幾天日子,他只今夜未來,便已是不慣了嗎?他可是帝王,是這天下之主,莫說政務繁多,便是閒時,亦有後宮佳麗三千,如何便定要往含露殿來?

輕輕一聲嘆息,回身道:“撤了吧。”

韻兒應聲,收拾起桌上細點,臨行,徐惠言要歇息,吩咐不必伺候,韻兒點頭,令殿內侍女盡皆退去,一時大殿空闊,亦如心一般。

研磨鋪紙,玉筆沾溼,燭火曳動精白紙張,女子纖指盈握,筆觸輕輕,“由來稱獨立,本自號傾城。柳葉眉間發,桃花臉上生。腕搖金釧響,步轉玉環鳴。纖腰宜寶襪,紅衫豔織成。”

墨跡清穠,揮筆成詩,徐惠望著,想當年李夫人隆寵後宮,亦不過幾個春秋,女子紅顏易逝,以色侍人終不得長久。

輕輕擱筆,再望窗外夜深露重,睡意全無。

於是,披上件薄紗輕絲繡紋披風,轉殿出門,夜色深濃,翠樹如蔭,濃香桐花馥郁芬芳,習慣於人終究是可怕的事情,如今殿閣深深,亦不見有姐妹來往,是啊,自己才剛晉封婕妤,從前的姐妹如媚娘,相隔,怕不僅在殿閣之間。

默默垂首,卻突見銀月清光下,人影倏然一晃,心中猛地一抽,回身望去,卻只見樹搖風動,葉影篩碎一地月光,風如訴,縷縷拂過青絲飄揚。

是自己一時恍惚,看錯了嗎?徐惠靜靜立在當地未敢動彈,心中亂作一片,那叢樹後,若真藏匿了誰,該早會對自己不利或是飛身逃走的吧?可是許久,皆再未有絲毫動靜。

暗暗鎮定下心神,想如此深宮內院,又有誰可如此來去自如?定是自己看錯了!

正欲挪動腳步,卻見樹叢一抖,徐惠慌忙駐足,一顆心,仿已懸在了喉間。

緊緊攥住薄絲衣袖,佇立在當地,任月光流過,再過許久,風漸平息,樹影亦緩緩靜止,徐惠方才挪動了腳步,迅疾向宮中而去。

進殿,緊緊關掩上殿門,氣息猶未調勻。

“你去哪了?”身後一男子聲音,令徐惠怵然一驚,輕吟一聲,驚顫回首,只見李世民長身挺立,正站在桌案前,詫然地望著自己。

徐惠心中一顫,正欲言語,卻見君王眼神似笑非笑,唇角微牽,修逸俊眉,疏朗而帶著溫和,心中無端沉靜許多,適才慌亂的心緒,在這樣威且溫脈的目光下,漸漸平息,亦笑道:“妾以為陛下繁忙,不會來了。”

李世民微笑還身,徐惠只低著眼,見深硃色下裳,衣角翻飛,面對他,心中總有莫名敬畏與緊張。

“這是你所作?”李世民雙手展開桌案白紙,娟秀青墨的字跡,隱約在幽幽火光中,愈顯雋美。

李世民望著,不禁讚道:“真好詩好字!”

徐惠緩步走至帝王身邊,謙然道:“陛下謬讚。”

眼神不期然一側,菱花窗格,枝葉飛搖,一人影,風似的自窗前一掠而過,徐惠一驚:“陛下……”

不覺抓住君王衣袖,李世民望向她,但見女子秀眉微蹙,一雙水眸楚楚盈動,便似夜空隱約的星辰,時現清幽夜芒,李世民望望她抓著自己的手,纖纖玉指,凝雪白皙:“怎麼了?”

眼神亦隨著徐惠目光望去,只見窗影搖枝,隱隱風動,月光打在窗紙欞格,便如一幅靈動水墨,漾人心神。

徐惠凝眉,難道又是自己眼花了嗎?怎麼今晚,總會有這樣的感覺飄忽眼前?

門口突有人聲響起:“陛下,剛來報,十九公主又睡不安了。”

“什麼?”李世民放下手中詩句,闊步走至門邊侍人面前:“怎麼回事?剛好容易才睡下了?還叫你們小心侍候著,務要弄出聲響,怎又將公主吵醒。”

侍人甚是惶恐,顫聲道:“陛下息怒,是……是公主似乎一直做著噩夢,驚醒時,身上還是大汗淋漓。”

李世民滿面焦急,正欲還身而去,卻突地頓住腳步,回身,只見女子疑惑的眼神,正直直凝望著自己,見他回身,慌忙拜倒:“妾,恭送陛下。”

李世民眼睫一落,輕道:“不必了,你隨朕一起來。”

徐惠一怔,但見君王腳步匆急,背影已然轉出殿口,然那口吻雖柔,卻是不可忤逆的意味。

夜風流溫,到底是夏日的夜晚,寧靜中有一絲淡淡草花香氣,沁人心房。

太極殿,金煌恢峨的殿宇,在夜的悽茫下,愈顯得肅穆孤立。

徐惠隨在李世民身後,深深感到君王腳步匆急,心怕亦是急切的,十九公主!自己早有耳聞,便同九殿下般,乃陛下親自撫養的一雙兒女,先皇后所出,李世民甚是疼愛。

今日看來,此言著實不虛,李世民才一進殿,小女孩清白身影便如一隻展玉蝴蝶,撲倒在李世民腿上:“父皇,兕子好怕啊。”

身邊侍人宮婢跪了滿地,李世民低身抱起女兒,溫笑道:“兕子又不聽話了,是不是?”

小女孩使勁搖頭,撒嬌地趴在李世民肩頭:“才不是,是有壞人。”

李世民蹭蹭女孩額頭,在女孩小臉兒上輕吻道:“哪有壞人?那是夢,有父皇在,有哪個壞人敢欺負朕的公主?”

小女孩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正與身後徐惠對上,眼神在交匯剎那倏然停滯,徐惠亦是一怔,這女孩兒……不正是御花園中跌倒的小女孩嗎?

“你是徐娘娘。”不待徐惠開口,兕子便輕輕說道:“父皇說,你是徐娘娘。”

徐惠不禁望向李世民,只見他亦收住了笑,回身低低垂落下眼睫,並不看她。

父皇說?徐惠心下不由疑惑,李世民進殿始終未曾言及過她,可這小公主卻說,“父皇說!”

難道,李世民早對她說過不成?而自己只不過是他眾多妃嬪中,普通的一個,緣何會刻意說起?還是……每一個才得寵幸的女子,都會對小公主這樣說起呢?

李世民見她面有異色,忙轉開了話頭:“兕子,喜不喜歡徐娘娘?”

兕子如星光燦爛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只是點著頭,直直望著自己,徐惠只覺這小小女孩的眼中,總有莫名所以湧動的情感,令人心生憐惜。

李世民轉而對向徐惠,眼神溫煦:“若是閒來無事,可多來陪陪兕子。”

徐惠回神,低身道:“是。”

李世民將兕子放在地上,示意宮人侍女退下,緩慢的步伐,慢慢接近徐惠,暗暗一層陰影,自上而下籠罩,徐惠抬眼,只見君王目中微有悵然,突而凝重如流:“朕,準你隨時出入寢殿,日後,便不需這許多禮節。”

兕子跑上兩步,抓緊君王下襬,眼神卻殷切地望著徐惠:“徐娘娘講故事給兕子聽好不好?”

徐惠正自思忖李世民話中深意,卻被這稚嫩的聲音吸引去所有注意,這女孩,自第一次見到,便由心中生愛,遂笑道:“好哇,公主想聽什麼故事?”

“我叫兕子。”兕子嬌憨的模樣,甚是可愛,見徐惠遲疑,李世民忙道:“你便稱她兕子便好,楊夫人亦是這般叫她的。”

李世民突地想起,徐惠雖不過十幾歲的女子,卻別有一番倔強,不可給予過於無由來的優渥,這才說出若眉來,彌補適才不自禁的唐突。

徐惠抬眸望他,他的目光卻顧憐地落在小女兒身上,撫摸著她烏黑秀髮,那樣至柔的眼神,自威赫龍眸流露,竟令人片刻恍惚。

徐惠含笑道:“好,那兕子喜歡什麼故事呢?”

徐惠的笑,純清透澈,便如晨日流滌的浮雲,拂過心際。

“父皇。”

兕子還未開口,卻聽自後殿口傳來輕細的男孩聲音,李世民轉身望去,男孩靜靜立在殿口,眼神怯生生的,亦是落在徐惠的身上,久久凝視。

正是李治!

“雉奴?”李世民道:“怎麼你也不去睡?”

李治顯然有些畏懼,連忙低下頭去:“回父皇,雉奴是……是聽外邊吵鬧,這才出來一看。”

說話間,眼神仍不覺落向徐惠,卻又慌忙移視。

李世民點頭,轉身望向徐惠:“便要煩你去哄兕子睡了,朕,還有奏摺批示。”

徐惠仍是恭謹地低身:“是,陛下放心。”

李世民眼睫微落,彷彿將嘆息盡數斂在了眼簾之中,她,到底還是這般畏懼的神情……

夜,如濃濃柔墨,凝結漫天涼星,月光亦被凍結在無垠天際。

徐惠輕輕拍著已然沉沉睡去的兕子,心中疑竇卻如何也不能散去,這孩子,望著自己的眼神,似總有種不可言說的情愫,滾動烏眸。

眼神一側,突見風動窗影,忽地一個影子閃動,急急掠過窗閣……

徐惠怵然一驚,猛地站起身來,第三次了!今夜第三次望見了這般情景,難道……便都是花眼了不成?不,絕不是!

緊緊攥住衣袖,尚不及思想,卻聽殿外倏然響動翻天刺耳的聲音,震動心房:“刺客!”

心底驟然一抽,急急奔出殿去,正見李世民立在殿中,身邊侍衛圍了一圈,殿前火光剎那有如白晝,搖曳的動影,在青石磚地面上晃然如波,似不平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寂靜,似只能聽到燭火燃燒的嗤嗤聲,和人們逐漸平息的呼吸。

李世民凝眉環望,並不見有絲毫動靜,沉靜道:“退下吧,許只是風影。”

眾人還劍入鞘,紛紛應聲,一侍衛卻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此物在殿口發現,不知可是那人影留下?”

李世民俊眸一收,接在手裡,只見是一支鎏玉雕花簪,刻花精細、晶瑩碧透,幾朵清靈小花瓣蕊分明,盈盈點綴在通翠的簪身上,簡潔卻雅緻非常。

這顯是女子之物,李世民捏在手中,細細端看,自認從不曾見過此物,亦從未與何女子結仇,想來,不過是哪個嬪妃掉下的,亦未可知。

揮揮手,示意侍衛退下,轉身方才看見徐惠靜靜立在身後,眼中猶有驚恐,目光直直落在手中玉簪之上,李世民凝眉,徐惠眼神仿似認得這簪花一般,不禁笑問:“你可是認得這玉簪?”

一句方才令徐惠回神,清瑩眸心,掠過剎那怔忪,隨即隱沒在低垂的眼簾下:“不,並不認得。”

不認得?李世民眉心輕聚,緩步走至徐惠身邊,女子低垂的眼,恰到好處避開自己目光,李世民手中玉簪一緊,卻唇角含笑:“不認得?那……便是喜歡了?”

徐惠舉首,星月微光下,但見君王眸如深海,幽遠卻不著半分喜怒,窗外忽而飄進的微風,捲動墨色繡龍袍,微微搖展,徐惠凝眸,心意竟是慌亂的。

復又垂首道:“這玉簪簡潔卻碧身通透,確也是巧奪天工。”

不溫不火的一句,巧妙避開李世民問詢,答非所問、卻又合乎情理,李世民眉心微緊,只一瞬,便化作眉間彎笑:“你既是喜歡,那,便送與了你。”

不待徐惠答語,修長手指,輕輕捏起稜秀下頜,指尖微微溫熱,頃刻蔓延,直教女子臉頰若紅雲流燦。

發上有微微一動,徐惠一怔:“陛下……”

說著,纖指輕輕拂過髮間簪花,那玉簪似仍有餘溫微熱,李世民睿眸清逸,卻只是笑著:“這樣清雅的簪飾,正配得你。”

如夜色流情的目光,微微潤入脈脈溫柔,徐惠心中,一陣恍惚,為何這本是讚譽的一句,語意卻怎也不是平常的?

只微微垂首,溫恭道:“謝陛下。”

李世民點頭,側首望眼內殿:“兕子睡下了?”

終是松下口氣,平靜答道:“是,正睡得沉呢。”

李世民於是還身走至龍案前,緩緩坐下,似有一聲嘆息,令燭焰微微搖動,修指執起玉檀筆桿,時而凝眉,時而搖首,字字讀去,輕輕下筆。

風影晃動燭輝,一縷燭煙縹緲入風,幾近燃滅了。

李世民微一側首,目光才重又凝住,只見徐惠仍站在殿中央,只是默默地望著自己,想來這夜,她也是疲累了,遂道:“你累了吧?便先回吧,朕令人送你。”

徐惠望望天色,濃深的夜,已漸漸有了絲清光,恭敬低身一禮:“妾,告退。”

李世民點頭,吩咐了人送徐婕妤回宮,夜色沉沉似墨,出了殿,徐惠不禁吸上口氣,緩緩停了腳步,舉眸,漫天星光,竟淡得無一點光色。

伸手摘下李世民親自別上的鎏玉簪花,緊緊攥在手中!

回到含露殿,才覺睏倦非常,卻終究也無睡意,將眾人遣下殿去,迎身立在桌案前,月光清潔,透過薄紗素窗滌灑在精潔的紙上,那紙上墨字流光,更添了幾分明雋。

徐惠玉指輕顫,攥著玉簪的手指,微微泛涼。

忽的,素淨的紙上,燭影飄忽,再一定睛,月光灑下的清華,投映俊長的身姿,徐惠心底一揪,終於淚眼迷濛……

緊緊攥著玉簪的手,更加著力,仿似揪在了心上:“儒哥哥,是你嗎?”

紙上人影漸漸擴大,風搖燭影,籠了淡淡薄光的影子,微微一晃,身後的聲音低沉卻分外熟悉:“惠。”

只一個字便令心中浪卷騰雲,猛然回過身來,只見男子長身挺立,劍眉入鬢精俊,那雙眼,如夜似海,只是憑空多了分滄桑,少了昔日淡淡的惆悵。

徐惠目光如月凍結在冷冷夜色中,眼中淚意,竟凝如煙波,三年了,她原已經忘記的人,再次出現,為何卻牽動了諸多過往,在心中起起落落?

剎那寂靜,終只化作平淺的一句:“三年了,可還好嗎?”

男子眼神更似被冷箭劃破了凝寂,冷若冰霜的臉上,唯那一雙眸子,凝望著眼前女子,傾波萬里:“還好,只是再回徐家,卻聽聞你已被選入宮,來到京城,你……更已是晉封婕妤!”

眼裡盡是往昔追憶,男子默默垂首,許久,方再又道:“果真是今非昔比了,我走時,你不過八歲年紀,如今卻已是這樣窈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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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提及過往,徐惠亦有悵然散落心間:“是啊,那年我還只是個小孩子,只會拉著你的手說‘儒哥哥,別走好嗎?’可你終還是走了,且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不長不短的時間,短得當年女孩已是悄然長大,長得足以自心中忘記一個匆匆來去之人!

男子一怔,右手輕輕舉至徐惠臉側,徐惠卻側首避開了,男子右手停滯在半空中,不禁苦笑:“我這不是回來了,你給我的玉簪,我一直留在身上。”

回來?徐惠轉眸望向他,這曾經共有過一段歡樂日子的男人,眼裡卻盡是無奈:“儒哥哥,可你如今又何必回來?我,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兒了。”

男子眼眉頓然一緊,眸色亦變作沉沉黯色:“他……他寵幸了你?”

一句震痛了自己心房,是啊,如今,她已是一國之君的妃嬪,皇帝新寵的婕妤,再不是當年不識愁的少女了!

然徐惠眼眸卻微微一滯,嬌唇微顫,終究沒有言語!只是轉身背對男子,許久,方才低聲道:“儒哥哥,此處不宜久留,若叫人發現了,於你我皆無好處,還是趁著夜,快些走吧。”

男子怔在當地,不禁冷然失笑:“惠,你果真變了,我原便想你許再不是當年心思,卻不想竟對我下起了逐客令!”

徐惠心底抽得一痛,閉目道:“快走吧,不然叫人發覺了……”

“你怕他知道了,失了寵幸嗎?”男子沉聲冷道:“這你便放心好了,這皇宮,我來去自如!”

徐惠轉回身,凝眉對向男子複雜眼神,她素知他乃習武之人,可這宮中嚴密守衛,又豈是常人可來去自如的?

不禁道:“皇宮守衛森嚴不比平常,儒哥哥,我們只是小時候的事了,你也不必執著於此!”

小時候的事?男子唇角冷勾,那麼多年的歲月,自己看著她長大、依賴在自己身邊的日子,她,便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嗎?

還是,她被這錦衣玉食的隆寵寵昏了頭?

“你道他真的是寵愛於你嗎?”男子眼神著有用意的閃動,徐惠不期然一怔,疑惑望向他,然而男子目光卻望向別處,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正欲詢問,殿外卻傳來一聲響動,隨即便有侍女入到殿中,徐惠忙高了聲道:“何事?

侍女似在內殿邊止了腳步,只道:“回娘娘,女婢來為娘娘換殿燭。”

徐惠側眸一望,那燃了整夜的燭,果然已幾近燃盡,遂揶揄道:“不必了,我這就睡下了。”

侍女輕輕應了一聲,一忽,聽聞殿門關掩的聲音,徐惠方松下口氣,慌忙對向仍不見驚動的男子:“儒哥哥,你快走吧,我想法調開殿外侍衛,你便趁機出殿,只是出了含露殿,我便保不得你了,還要多加小心。”

徐惠說得懇切,可男子依舊一副淡漠神情,表情無絲毫牽動,探手自懷中,輕輕掏出個光閃明耀的金色小牌,微微一笑:“你放心,有它在,便是被發現了,又能奈我何?”

徐惠定睛一看,不禁一驚,那牌子金光爍爍,映著殘燭幽黃的光芒,依舊燦然,徐惠訝然道:“這……這是……陛下令牌,儒哥哥,你是從何得來?”

男子將令牌放回到懷中,淡笑道:“這便說來話長,你亦不必知道!”

“儒哥哥……”

不待徐惠追問,男子卻倏然轉身:“我會再來!”

言畢,徐惠只覺眼前一陣飄忽,男子黑色身影,與夜的幽茫融做一般,微風掠起青絲柔軟,徐惠怔然立在當地,月色如水,傾瀉在眼裡,光影迷離。

一切都仿不是真實,如不是那碧玉花簪仍在,興許只會覺得是一場夢吧?

菱花鏡前,徐惠目光恍惚,韻兒輕輕挽起她柔軟墨絲,斜插一支胭紅色湛露牡丹,流墜珍珠穗子,再插支鑲金累絲蝴蝶簪,耳上純白珠玉明燦,唇點胭色嬌紅,一身水紅色隱花長裙,胸抹傲梅迎風,鏡中女子,貴雅萬千!

韻兒在身後微微含笑,如今的含露殿中,陛下親賜寶玉金銀不止,綾羅絲緞不休,本便素美的女子,更有絕代風華。

梳妝才畢,香冬卻自殿外跑來:“娘娘,十九公主和九殿下已在殿堂外……”

“徐娘娘。”香冬一語未完,便聽聞小女孩聲音悠悠飄來,徐惠側首,只見女孩一身嬌俏的水翠色短襟紗裙,發上系了淺柳色絲綢緞,明媚的笑容,沁了春色般,惹人心愛。

徐惠示意香冬退到一邊,微笑著迎身上來,這女孩,真似與自己生來有緣,見她如此可愛模樣,那些個糾纏,竟於瞬間飛散:“公主。”

“兕子。”女孩仰頭望著徐惠,貌似鄭重地糾正著,徐惠微笑道:“嗯,兕子,怎麼跑到含露殿來了?”

兕子水靈的烏眸望過來:“睡醒不見你,彩映說你在含露殿。”

彩映?徐惠舉首,只見一名宮女,面容沉靜,目中卻似有微微感慨,見她望來,連忙低下頭去:“參見娘娘。”

徐惠微笑示意她不必多禮,這才看見宮女身旁還立著一個男孩,男孩目光凝視,望著她的眼,竟有些痴愣,不就是昨夜跑出殿的男孩,仍如昨夜般,神情間,略有竊竊,便該是九殿下吧?

徐惠正欲開口,雉奴卻學著兕子的樣子鄭重說:“徐娘娘,我是雉奴。”

這樣的一句,令徐惠不禁好笑,卻隱忍住,只端然道:“九殿下……”

“雉奴!”又一句,倒叫兕子笑了起來:“九哥,你幹嗎學我?”

徐惠亦忍不住笑了,雉奴尷尬地低下頭,不語。

兕子不理他,轉頭望向徐惠:“徐娘娘,我們去御花園吧,兕子想採一些半枝蓮給父皇。”

徐惠摟住兕子,溫笑道:“好啊,雉奴要去嗎?”

見徐惠抬眸望來,雉奴忙應道:“要!”

彩映倒有些許為難,低身提醒雉奴:“殿下不是要去東宮?”

雉奴這才似恍悟般,再望一眼徐惠與兕子,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只失望地低下了頭。

徐惠倒是笑笑,這孩子怎總是一副羞赧神情?

御花園,粉香花穠,暖風猶似流春醉雲,飄散一縷香馨。

翠葉明綠,託襯各色鮮豔的半枝蓮,女孩笑語鶯鶯,拉著徐惠的手,在一坪綠草上跑著,彩映與韻兒跟在身後,彩映不禁感嘆,小公主已許久未曾這般開懷。

明耀的陽光下,徐惠與兕子採摘著花開錦燦的半枝蓮,徐惠望著小女孩真純的笑顏,亦笑道:“父皇喜歡半枝蓮嗎?”

兕子卻搖搖頭:“不是,父皇喜歡牡丹,最喜歡美人紅。”

徐惠點頭,只聽兕子又道:“可父皇已經很久不插美人紅了。”

徐惠疑道:“為何?”

兕子緩緩停下手中動作,轉頭望向徐惠,目光似有傷感一瞬流動:“母后也最喜歡美人紅了……”

徐惠一怔,小女孩的神情便似觸動了內心不可觸動的心事,笑容斂住,望著自己的眼,水動悽然。

這樣小的孩子,竟似懂得許多般,惹人心疼。

徐惠輕輕撫著兕子烏髮,正欲安慰,卻聽身後彩映與韻兒同聲恭道:“參見貴妃娘娘。”

貴妃?徐惠忙是站起身來,轉身而望,只見身後女子,赫赤色長裙茜絲密繡紋,胸抹金線菱紋清菊落風,發上銜珠彩鳳若飛舞雲翔,耳上絲雨墜子盈盈輕動,豔色極貴的模樣,因著歲月消了些明媚,卻依舊粲然。

只是那眼神微有異光,幽幽凝視在徐惠身上。

徐惠忙略微欠身,恭敬道:“徐惠見過貴妃。”

園中飛花陌香,墨絲隨清風微微流漾,女子清婉容顏,徒令人暗暗心驚。

貴妃凝望的眼,微凝一絲黯色:“你,便是徐婕妤?”

徐惠點頭,心中不期湧上一些異樣,何以所有人初見自己的眼神,皆是如此驚異而湧動的?

兕子上前兩步,輕輕抓著徐惠裙襬,烏溜溜的眼睛望著貴妃,聲音輕細:“徐婕妤,我們摘花去。”

徐惠微一躑躅,略望貴妃一眼,貴妃眼神仍自上而下打量著她,那眼神直令人心底發寒。

貴妃微笑望兕子一眼,輕聲道:“兕子,喜歡徐婕妤嗎?”

兕子點點頭,貴妃笑若明花,纖指輕輕捋過兕子柔軟細發:“那倒是好呢,真免得兕子總是想起從前的事。”

起身再望徐惠,麗眼覆著似有若無的蔑然,嬌唇微微挑起,嬌細嗓音浸了涼意:“徐婕妤真真辛苦,又要侍候陛下,又要照看十九公主,這小小年紀的,可難為了。”

徐惠眼簾微低,掩去眸中流轉清瀾,這貴妃之言,聽來是一派關切,然那目中冷光,卻猶如刺人光焰,直射人心底。

自來後宮無寧日,縱是威俊不凡的天可汗,亦不可免俗,徐惠心思微轉,揚睫望向貴妃嬌貴面容,墨色睫毛,似點了夏日伏流的淺光,微微笑道:“貴妃是說哪裡話。侍候陛下,自是我等分內,小公主又是可愛,何來辛苦之說。”

小小女子,目光中無絲毫閃躲,更無遮蔽地應下了她的話,倒有意外,略作一怔,再望女子持重神情,唇角澀然一動,笑道:“徐婕妤果是伶俐心思,難怪……難怪不過一夜,便是平步青雲,日後更加不可限量呢。”

徐惠仍舊微笑,正欲言語,卻見不遠處急步走來幾人,凝眸細望,正是太子與雉奴,身後還跟著侍女慕雲,向這邊走來。

貴妃亦順她目光望過去,太子一行已然走進身前,太子與雉奴恭敬垂首:“見過貴妃。”

貴妃笑意瞬間潤入一絲柔和:“太子何須多禮。”

目光轉向雉奴,亦浸了溶溶暖意。

慕雲低身見禮:“參見貴妃。”

貴妃揮手免去,承乾便緩步走近徐惠身前,俊長身影投映在碧草林蔭,英眉微濃修逸,深遠目光似流透了遠山飄忽的清影,對她恭敬開口,眼神卻是溫潤:“見過徐婕妤。”

徐惠目光微微凝滯,太子的神情,與旁人顯是不同的,並沒有驚異後恍然的模樣,有的,只是暗暗隱晦的意味。

徐惠道:“太子不必多禮。”

目光轉向雉奴,倒忍不住微微笑意:“雉奴還是來了?定是你吵著太子要來的,是不是?”

雉奴臉上頓時一紅,顯是被戳中心事的窘然樣子,並不言語,只是直直地望著徐惠,女子笑容,若燦日明玉驕陽,暖人心房。

慕雲亦向徐惠恭謹低身:“參見徐婕妤。”

聞是慕雲聲音,徐惠略微一怔,轉眸望嚮慕雲彎笑眉眼,向無波動的眸,依舊平無微瀾,慕雲,是自己心中疑慮糾結的中心,自己的一切,貴妃口中的平步青雲,皆來自這女子幾句言笑、和看似雲淡風輕的舉動。

那曾贈予她的衣飾,她未曾動過分毫,可追問她,亦無結果,而向來多禮的慕雲,對於楊若眉的輕慢態度,亦令她感到疑惑。

慕雲,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究竟這一切是不是與你有關?還是……我想得多了呢?

一時,竟忘了叫慕雲起身,貴妃走上兩步,輕笑道:“慕雲這禮可行得大了,可是得罪了徐婕妤嗎?若是這般,我就替這慕雲求句情了。”

徐惠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免禮。”

氣氛一時凝住,徐惠環視眾人,各異神情,心事亦是相異的。

兕子拉著徐惠裙角,仰頭望向承乾:“大哥,你也來看徐婕妤的嗎?”

到底是小女孩,縱李世民有過囑咐叮嚀,言語間亦有疏漏,承乾略一怔忪,忙拉過妹妹,眼神意味分明:“兕子乖,只是你九哥想找兕子玩了,大哥也好久沒與兕子一起抓蝴蝶了,自要來看看我可愛的十九妹了!”

兕子撲在承乾懷裡,天真笑著:“那兕子要大哥抱。”

承乾伸手抱起女孩,見妹妹如此開懷模樣,心情亦是大好,妹妹凝白如脂的小臉,粉嫩欲滴,晶亮烏眸,爍若明珠。

“陛下駕到。”身後突有聲音尖細響起。

承乾轉身,回眸間,目色卻緊緊一凝!

只見李世民龍步威闊,身姿有若巒峰巍峨,瑰偉氣度,攝人奪日拂來,身邊還跟著一名男子,目光凌傲、步履浮游,儼然一派貴胄風儀,正是四弟——李泰!

眾人紛紛見禮,承乾將兕子放下,目光與李泰不期相對,明明澈亮的眼倏然暗淡無光,李泰只微微淡笑,輕輕稱一聲:“大哥!”

承乾點頭應了,並不言語,李世民望望四周,貴妃、兕子、承乾、雉奴,人來得倒是齊全,眼光最終定在徐惠身上,神情幽淡的女子,只對他淺淺一笑。

李世民踱身至徐惠身前,眼光卻微側向身後眾人,笑道:“今兒人來得倒是齊啊!”

自那夜,徐惠對他決然牴觸後,他便吩咐下,見到徐婕妤皆不得有異樣言語,可他亦知道,愈是這般,就愈是引來眾人好奇心思,如此這樣的聲勢,不得不令他聯想。

滿園明媚,柔風卻倏然冷卻非常!

貴妃察言觀色,迎身上前,嬌笑道:“陛下,這不是天兒正好呢,御花園更是一派錦色,想來都與妾一般,雅興大起呢。”

李世民回身望向貴妃,貴妃依舊豔美如昔,只是笑容間多了分用意,李世民心知,貴妃那兒,自己已許久未去了,自無憂走後,只與若眉解些心事,陪伴左右,其他嬪妃已冷落多了,不禁也有一些歉意:“是嗎?難得你興致好,朕記得你院中的鳳仙開得最美,今年可一樣好嗎?”

貴妃聞言,立時喜上眉梢,忙應道:“好呢,比著往年還要紅豔些!”

稍稍斂了笑意,聲音微微低柔:“只是……陛下久未去了,不知可還記得妾院中鳳仙是如何模樣。”

李世民一怔,女子話中深意,他何能不知?只輕輕別過頭去,不語!

眼光落在承乾身上,修眉卻不禁凝了起來:“承乾,這個時候,你該是在讀書才是,如何在御花園中?”

父親語聲微有嚴厲,承乾一怔,隨即道:“回父皇,只是雉奴吵著要來,便陪著出來走走,也許久未與弟妹一起了。”

李世民點頭,眉間卻仍不見鬆弛:“嗯,雉奴喜歡纏在你身邊,你做哥哥的應要好好誘導,莫要被他貪玩,也就怠慢了。”

目光輕輕一側,微笑對向李泰:“青雀近來可是努力呢,與府中人一齊研書讀史呢。”

承乾眼眸劃過絲冰涼,無須舉首,亦能感到李泰得然目光,腦中思量,胸中不期湧動,正欲出言駁去,卻覺身後衣角牽動,餘光一側,正是慕雲輕輕拉住了他,神情只是靜淡。

心底湧動暗暗平息,不禁感嘆,慕雲真真瞭解自己,知他何時會不能控制!

只淡淡一笑,舉首道:“父皇言之有理,承乾記下了!”

平和神情,不驚微瀾,倒令李泰容色一滯,承乾卻再也未曾望他,只任他面上心裡不停變化!

李世民點頭,突而凝眉,再望向承乾:“對了,朕聽說你近來越發喜歡騎射,更沉迷聲樂,可有此事?”

承乾神情倏地暗淡,但見父皇眼光緩緩側落在慕雲身上,龍目深遠,猶似天邊沉落的隕星,沉無邊際!

慕雲亦有所覺,只是低低垂落著眼睫,不敢迎視。

風捲殘花,帝王一字一句似皆有不同用意,眾人心中皆有莫名緊張默默升騰。

兕子烏眸流轉,突然跑過去抓住李世民衣角,仰著頭,舉起手中一把花豔:“父皇,兕子採了半枝蓮,父皇喜歡嗎?”

李世民低頭望向女兒,目光柔極:“兕子採的嗎?父皇當然喜歡。”

低身抱起女兒,在女兒粉嫩的小臉上輕輕摩蹭,承乾隱隱松下口氣,側目望嚮慕雲,慕雲神情卻依舊如故,承乾心底感嘆,這便是慕雲,總以沉穩冷靜安撫自己躁動的心情。

兕子在李世民懷裡,卻指向徐惠:“父皇,徐婕妤那裡也� �花呢,徐婕妤與兕子一起採的!”

李世民隨著兕子望過去,柔極的目光,更潤入清風淡爽的氣息:“是嗎?徐婕妤喜歡半枝蓮嗎?”

徐惠舉眸,目光自蔭蔭蔥綠處,慢慢拂過,正欲言語,只覺一點精光,自細葉繁枝中倏然閃過。

“陛下小心!”徐惠心底抽得揪緊,連忙奪上兩步,只見那青綠樅樹中,枝葉發抖,一人影迅速躥入深處,徐惠不免暗暗心驚,腦海中無端浮上一人面孔,適才,雖只是那一瞬明光,卻足以令人看清,那明光,分明便是個尖銳之物,幾欲離弦而出!

徐惠怔怔地立在當地,嬌小身軀,不由顫抖如劇,不好的念頭,乍然於心——

儒哥哥,不是你,對不對?但願……那不是你!

李世民亦瞥見了人影逃竄而去的匆忙,眉色頓厲,連忙向兩邊吩咐:“追!如今天下太平,竟是何人膽敢如此!”

一直未曾言語的李泰亦望了過去,眉心緊緊凝著,再回望,卻見承乾目光定落在自己身上,不覺一驚,卻隨即化作一抹淡笑,那眼神,是向來高視的輕傲感覺。

李世民回眸,見徐惠猶自站在當地,怔怔地望著前方,身子似在清風中微微顫抖,想是嚇到了吧?

李世民抱著兕子,連忙走至徐惠身邊,語聲輕柔地關詢道:“怎麼?可是身體不適嗎?”

徐惠回眸,眼裡猶有驚恐未消,只木然搖首:“謝陛下關問,還好。”

兕子在李世民懷裡一掙,伸手對向徐惠:“兕子要徐婕妤抱。”

李世民順著鬆開手,小女兒便軟綿綿依在了徐惠懷中,烏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一側,眼中笑意盎然。

女兒的笑,如這清風柔暖,輕拂過臉頰,帝王唇角亦不禁微微牽起,修指撫上女兒烏髮,眼神卻轉落在徐惠身上:“看這孩子,就只會纏著你了。”

兕子扭頭不看他,可愛的模樣,令徐惠亦忍不住抿唇微笑,李世民見狀,輕聲細語地挨近女兒身邊:“好了,朕的十九公主,該與父皇回去,把這半枝蓮插了吧?”

兕子點頭,將手中花束抱好,李世民見徐惠一邊抱著兕子,一邊還握著一束半枝蓮,便隨手接過她手中花朵,轉身道:“那咱們回宮去。”

溫潤的聲音,雖是對著兕子,可眼神在徐惠身上微微流轉,一瞬之間,葉落花飛,一個目光,驚起多少人心中糾葛?

李泰凝眉望著父親與女子悠然背影,心間忐忑暗生。

韋貴妃亦是緊緊攥住衣袖,茜絲長裙,明紅顏色,映得目光有若晴空一縷紅雲,隱約,卻又分明可見!

承乾目光掃過二人,卻只是平淡臉色,側首嚮慕雲吩咐一聲,二人便轉身而去。

雉奴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眾人一個個走去,父皇走了,大哥走了,四哥也走了……

他安靜地站在那裡,未曾驚動任何人,暖融融的陽光,在翠葉菱花上躍然舞動,可怎麼突然,全無顏色……

承乾的步伐不緊不慢,慕雲跟在身後,柔聲道:“殿下適才還好忍著了,不然怕陛下又要訓斥了。”

承乾略略駐足,回身對嚮慕雲:“嗯,還多虧了你。”

目光突如暖風徐徐,又似沁有萬般憐惜:“只是,委屈了你,父皇不知又是聽了誰說,怕……對你有所誤解。”

慕雲垂眸,卻只是淡淡微笑:“我怕什麼的,只要殿下好好的,慕雲就開心了。”

承乾心裡一暖,走近慕雲身邊,女子嬌

顏似水清透,眼神分外明晰:“慕雲,我李承乾絕不會令你難過。”

慕雲微笑,眼裡似有珠光晶瑩眸心:“慕雲都知道。”

突地想到什麼,秀眉微微一蹙:“對了殿下,慕雲聽聞,四殿下近來常讀書史,陛下甚是歡喜,更派了王珪做了四殿下的老師,殿下,咱們東宮,近些天,亦不要招搖歌舞騎射了,莫要留人話柄。”

慕雲口吻不無擔憂,承乾卻只輕輕回身,仰頭望向天邊薄霧微朦,陽光躲在那霧雲之後,卻如何亦晃得人心意煩亂?

微微輕嘆,道:“走吧。”

緋花豔豔,絕美塵寰,清風若碧流,緩緩淌過人心。

雉奴一個人站在御花園中,一時被忘卻了的孩子,目光恍然落在一樹飄香的半枝蓮上,妹妹手中開得鮮豔的花朵,徐婕妤手中更添明媚。

雉奴不由得折下一支,殷紅顏色,瓣瓣分明疊錯,嫩黃色花心,嬌顏欲流,如此一支,握在手中,徒令心中如火燎過。

“九殿下?”

一聲驚斷思緒,雉奴猛然回首,半枝蓮殷紅墜地,卻見一女子輕絲綾衫水紅飛揚,一支明釵簪著姜黃色半開絹花,便似那墜地的殷紅花朵,明豔惹人眼目。

那女子笑意盈盈,玉眼流露春光,玉頰嬌潤生霞,靜靜望著自己,雉奴略略凝眉,似有熟悉:“你……你是?”

那女子掩唇輕笑,道:“九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呢,不記得那日花園,九殿下亦是這般的出神嗎?”

雉奴略作思量,似有了些印象:“你是……武才人?”

女子唇若煙丹,倩然輕勾:“殿下這會兒倒想起了?”

雉奴一怔,但見女子笑靨妍妍,麗眼流波,一身水紅長裙,飄然風中,一派純然。

正不得言語,媚娘便秀眉微蹙,疑惑道:“為何每次見到殿下,都是愁眉深鎖的?殿下這樣小的年紀,難不成……心事比大人還重些嗎?”

抿唇似笑非笑,惹得雉奴臉頰輕熱:“我……我也是大人了!”

“噢?”女子墨睫微扇:“是嗎?”

唇角依然含笑,卻向四周看去:“只殿下一人嗎?”

雉奴點頭,這女子言語無一絲畏恐造作,倒令心中舒暢:“是,父皇才走。”

唇邊笑意一凝,女子眼波一瞬滯在了眸心,緩緩垂落下去。

雉奴見狀,似有瞭然,後宮之事,他也是見怪不怪,忙轉話道:“你也常是來此走動嗎?”

媚娘點頭,淺笑重又浮上嬌唇,卻不答話,眼神幽幽落在青翠草地上的一支殷紅,抬眸淡笑:“這個……可送與我嗎?”

雉奴低頭一看,原來是掉在地上的半枝蓮,心中略感詫異,但媚娘眼神真摯流波,期然地望著自己,低身拾起地上花朵,那一支開得極好,紅豔若流霞再潑一層緋色,雉奴伸手遞上花朵,媚娘微笑映在殷紅顏色中,更添嬌豔。

女子將花接在手中,幽幽望著雉奴:“九殿下總這樣心事重重的,便沒人說嗎?”

雉奴心上突地一顫,女子眼神明明關切,卻怎麼竟令自己慌張如劇,顫顫移開眼光,側身垂首。

與人說起?自己心中之事,莫說是誰人願聽,便是有人,怕自己也難啟齒!

這女子莫非看透了他的心思嗎?雉奴不敢想,略略側眸,倏然轉身,徑自揚身而去,腳步匆忙,便似風捲殘雲!

“九殿下……”媚娘在後輕呼,一聲後,突地一驚,四下一望,並無他人,才稍稍安穩下心思。

低眼望望手中殷紅的半枝蓮,深深心思,十指緊握,越握越緊,越緊越是牽動著心緒,再抬眼時,已是一地花碎、殘色滿地!

本欲向九殿下打聽些徐惠近況,自她入含露殿,便再沒了來往,原來女子間的情意不過如此而已!可這個九殿下,卻似心事更重,竟如此不相言語,手中碎謝的半枝蓮只餘殘香,女子纖指狠狠一擲,殘花落地無息,香逝無聲……

霧籠薄光,雲繞閣梁,莊素的太極宮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歡欣。

小女孩已將各色豔美的半枝蓮插好在涼玉花瓶中,玩得累了,已沉沉睡去。

日裡,侍衛稟報並不見刺客蹤跡,徐惠心中稍安,偷眼望帝王一忽,卻見帝王眉間亦無驚異,只是淡淡凝眉,令侍衛退下了。

直至夜晚,李世民話也是不多,明亮燭臺,御筆如風,只認真看著每一份奏摺,時而令徐惠研磨,時而令她泡些茶水,殿中更如每次二人相處般,並無他人。

夜燭之下,浮光淡淡,女子靜靜立在一旁,望著君王堅毅側臉,燭火流光勾勒線條分明,只是那眉間似總有不可言說的愁鎖。

偌大江山、寂寞山河,想他的心中,定是承載了太多太多,才令那原是修逸的眉,總也難舒。

“你對封禪如何想?”醇厚音質,幽幽響起,如高山迴音,鳴響在耳際。

徐惠一怔,不解凝望著他,封禪,乃舉國大事,他如何會突地問起自己,暗暗穩下心思,慢聲道:“‘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1)。若是天下安平,天降祥瑞即可封禪。”

徐惠言語迂迴,李世民抬眸而望,只見女子眼神亦有疑惑地望著自己,唇角輕勾,笑道:“即可封禪?那麼……朕如今治下的河山,可能封禪否?”

帝王雖是笑問的口吻,然目光卻是逼視,徐惠清眸微微流轉,心思只在剎那牽動,墨睫輕輕一翻,舉眸道:“妾不敢妄言,然,‘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2)。故,天下安平、太平盛世,封禪與否,不過形式。”

帝王眉心倏然凝結,徐惠微微一驚,卻未低下清豔明眸,火焰燭光,流閃在如水細緻的眸子中,帝王眉結緩緩舒展,隨即,化作唇邊一抹淡笑:“好個‘封禪與否,不過形式。’”

低眼望望桌上奏摺,笑道:“你倒與那魏徵不謀而合!他說,君主善始者易,善終者難,皆因身處憂患而殫精竭慮,身處安逸輕薄怠慢(3),封禪自在心中,又何必勞民傷財!但,你終不是那老頭兒,多少給朕留了些顏面。”

言語中多有戲謔與暗暗自嘲,徐惠一笑,久聞當今君主從諫如流,如今真真見到了,卻不禁有些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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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見她欲笑還休,亦感心中舒慰許多:“便真如此好笑?”

徐惠抬眸正欲言語,卻見君王眉心重又結起溝壑分明,眼神直直盯望向身後窗閣。

“陛下……”不待徐惠說完,李世民唇角便勾起絲冷蔑笑紋,修眉一挑,揚頭對著窗閣,朗聲道:“出來吧,如此躲藏,豈非鼠輩?朕……早知你會再來!否則,縱使你握有朕的令牌,又豈容你如此來去自如!”

聲音越發的狠,猶若洪鍾,震徹人心房!

徐惠暗暗心驚,只見帝王眉目疏朗,盡是瞭然紋路,那眼,更有如天際幽深的星河,令人一望不得盡頭!

但覺身後生風,一人已破窗而入!

(1):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出自《史記?封禪書》,帝王當政期間要有一定的功績,即使得天下太平,民生安康才可封禪、向天報功。

(2):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出自《五經通義》:帝王登封泰山,被視為國家鼎盛的象徵,本人的“真龍天子”身份也可得到“天地”確認。所以,作為泰山特有的一種文化現象——封禪,實質上是在封建社會裡,封建帝王強調君權神授的一種政治手段。

(3):《資治通鑑》記,貞觀十一年,眾人提議封禪,唯魏徵反對!李世民最終作罷。

徐惠猛然回首,月光漏進破敗窗閣,鍍在身後男子修長的身上,男子散發修眉,側頭狠狠望向李世民,忽而望徐惠一眼,亦只有一瞬溫柔。

徐惠大驚,清眸緊緊凝住,纖手緊握,攥住胸前衣襟,儒哥哥,果然是儒哥哥,果然……是你!

李世民望著眼前男子,一身遊俠裝束的男子,早已不復當年的華美貴氣,黑了些、瘦了些,臉廓卻更見冷酷堅硬,那目光亦沒了當初猶豫與抉擇的光,有的,只是一脈冰涼。

李世民不禁凝眉,你……究竟又經歷了什麼呢?

李世民唇角微微牽動,目光浸入一絲無奈:“朕以為,三年前,你已經看開了,更已解脫了仇恨,可如今看來,是朕想當然了。”

男子目光寒如冷箭,手上長劍一抖,破鞘橫光,劍的銀芒掃開燭火冷黃的明焰,直衝向帝王喉間!

徐惠不禁嬌呼,望著男子目如梟鷹,彷彿欲將這整殿明光俱都吞噬!

儒哥哥這樣的目光,在她的記憶裡似從不曾有過!

李世民低眼望望劍身,俊唇含笑,精銳龍眸,無驚一絲波瀾:“朕記得,你小時候是個溫良、順意的孩子,即使是三年前那一場浩劫,你亦在最後關頭沒能狠下心腸,既是如此,如今又何必重蹈覆轍?”

男子眉峰一挑,緊抿的唇齒,堅硬溢位一字一句:“李世民!你殺我父,又逼死我母,如今……”

眼神自徐惠身上飄浮而過,徐惠一怔,男子眼光隨即落下,轉而道:“如今……我定不會饒你!”

徐惠大驚,只覺心間似有擂鼓重重敲打,殺父逼母!儒哥哥在說什麼?在說陛下嗎?在說那個威俊卻總有溫愁留在眉心的陛下嗎?

李世民目光微側,睿敏如他,如何會放過男子眼神一瞬間的變化?再見女子容色緊張,目光始終驚凝在男子身上,回想起御花園,女子瞬間的失神,心中雲霧漸漸撥開,只是,徐惠不過十一歲年紀,怎麼……竟會與他牽扯?

挑唇一笑,轉眸望向男子憤憤面容:“承儒,玄武門後,朕下令不得追殺你們母子,可你母親冥頑不靈,進宮興風作浪,積壓奏摺,令百姓遭殃,而達到令朕百口莫辯的目的,更陷害皇后,朕不予計較,她自己橫劍自刎,朕厚葬於她,亦沒再追究你,三年前,你聚眾造反,挾持皇后,令皇后病情加重,一病不起,終是……終是……”

帝王目中突有悽傷的光,閃爍無定,那樣的眼神,直令劍色失芒、焰火無光:“朕不殺你,已是仁至義盡!你竟如此不識好歹,便休怪朕無情!”

“無情?”男子冷冷一哼,眼神蔑然:“你何時顧念過‘情’?”

徐惠聽得暗暗心驚,李世民與儒哥哥的一言一語,顯然二人早便熟知,早有宿怨,只是儒哥哥,怎會與當今天子,有如此不共戴天之仇!

李世民依舊鎮靜,身經百戰、無往不利的他,這樣的場面不過而已:“劍在你的手中,你自可奮力刺下,只是你以為你可以走得出這皇宮嗎?即使……你手中有朕賜予柳連的令牌!”

男子一驚,適才,他便提及了令牌一事,他如何會知道?眉眼稍稍一滯,只聽李世民又道:“你不覺你來往於太極宮太過隨意了嗎?不覺守衛太過鬆懈了嗎?承儒,不要……再逼朕!”

承儒!徐惠又是一驚,這一晚,心似已驚訝得麻木了,儒哥哥叫作承儒嗎?可在自己那遙遠的記憶中,對她細緻入微的儒哥哥,該是叫作李儒!

思想在瞬間糾結,徐惠一點點抽開紛雜,適才陛下提到了玄武門,提到了入宮興風作浪。承儒!李儒!當今太子名承乾,那麼……儒哥哥莫不是……

驚戰望向李承儒,儒哥哥,難道竟會是當年那場天地泣血的事變中,僥倖脫逃的遺孤嗎?

正自思想,只見承儒劍抹飛光,一束寒冷光束乍然掠過女子烏墨青絲,徐惠不覺大驚失聲:“儒哥哥……不要!”

劍落風息,青絲靜靜垂止在女子肩際,徐惠美目如星,卻暗自流轉著複雜光芒:“儒哥哥……原來你……你是……”

承儒不可辨析徐惠此時的神情,劍停滯在帝王胸膛,僅是寸許,目光落在女子驚詫的目光裡,卻有不可言說的意味。

李世民望望二人,心中有疑卻是無驚:“你們如何認識?”

渾厚沉穩的聲音,卻兀自令人心顫,徐惠轉身望去,只見君王目光沉寂,並無一絲慍怒或詰問,這樣平靜的目光,怎麼……卻更令她心中不安。

那平靜,似更有波濤暗湧其中。

“陛下。”徐惠正欲言語,李世民卻突地擺了擺手:“承儒,你恨朕入骨,朕只問你,定要與朕為敵到底不可嗎?”

李成儒眉眼一立,神情堅然:“李世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是你幾句花言巧語便可過去?我這三年,潛心習武,等待的便是今天!”

李世民搖頭,目光感慨:“不!你不是!若你是,當年便不會罷手,若你是,朕……給了你無數機會,你……卻仍沒有動手,若不是今日朕叫破於你,你恐怕仍不會橫劍在朕的胸前!”

“李世民,你不要自以為是!”承儒濃眉擰緊,劍尖更向前幾許,微微挑破紋龍衣襟!

李世民低眉一望,神情依舊如故泰然:“當年,柳連無辜亡命在亂劍之下,朕命人厚葬他於九嵕山腳,下葬前,為他換裝清物,唯恐朕曾欽賜他的令牌被人利用,特遣長孫大人最先檢視令牌所在,然,卻不見蹤影!想,必是那時的一場混戰,遺落在了那片樹林中,被你所拾去了?是不是?”

李成儒眸色一滯,嘴唇微微顫動,不及反應,李世民便繼續道:“長孫大人唯恐是你們的人撿拾了去,要我下令追殺於你,只是那時皇后病重,我知她定不會看我如此做,更不想令她心憂,便將此事壓下了!後,我詔令後宮侍衛,凡是見持令牌者,不得傷害!”

目光轉看徐惠一眼,再言:“前些日,徐婕妤曾言看到人影,更鬧過一次刺客,那時我便知道,許是你回來了,刻意鬆懈了戒備,可你一次次地,最終都沒有下手!包括今日,朕,更是令侍衛們遠離了寢殿,可你……依舊只是伏在窗邊,沒有動作!承儒,你本純善,又何必逼自己做些個違心悖願之事?”

“李世民!”似被說中心事,眸中浪濤反更加洶湧:“今日御花園若非惠的一聲叫喊,你早已亡命在我的箭下!”

“是嗎?”李世民目光深深地望著他,眼神著有用意:“你會嗎?捫心自問,你……會放開弓弦嗎?”

承儒一怔,李世民的眼神有如穿透人心的寒劍,一道道剝開自己心中暗影,他恨他,毫無疑問地恨他,可是回想種種,自己在宮中往來,多有失手,只要令牌一出,宮中無論哪路守衛,確不曾再做追捕,甚至無任何聲張,今日……更如入無人之境,原從不曾在意,如今想起,真真許多疑點!

自以為天衣無縫,可孰料竟自三年前便已在帝王的掌握之中!

上天,你怎可如此弄人!

心意煩亂,心頭卻是火起:“李世民,你不要自以為是!我李承儒……活著便是為了殺你!”

手上力道加重,直直朝前刺去,劍芒刺破火光,月影清明,一瞬之間,火燭風息,影亂紛繁,手中利劍突地頓住,艱澀難行!

李承儒定睛一看,不禁大驚失色:“惠!你……”

李世民亦是驚訝,只見徐惠雙手正緊緊握住劍身,鮮紅的血,蜿蜒成一順赤色豔流,一滴滴順著劍身淌下!

落在地上,青磚染紅!

“惠……”承儒握住劍柄的手,微微顫抖,目中冷漠的光倏然變作愛憐痛楚的一束,落在徐惠身上:“為什麼……為什麼?惠……”

徐惠面色蒼白,凝視著承儒,卻不知如何答他,那一瞬,她的心中別無想法,只是本能地快速上前,阻住了承儒疾厲的劍鋒!

李世民輕輕扶住徐惠,凝眉望向承儒,只見承儒眼神漸漸淡落,隨而黯然無色……

劍,“啷當”一聲落在地上,承儒身體向後退去,唇邊笑紋,冷到極致:“對,你現在已是他的嬪妃,他的徐婕妤,再不是……曾經的小惠妹妹了!可是……”

眼神在李世民身上落定,冷笑道:“可你真道他寵的是你,愛的……是你嗎?”

“住口!”李世民沉聲打斷他,適才皆不曾有怒的眼中,佈滿火光,眼神向殿口一望,高聲吩咐:“來人!將此人……押入死牢!”

殿門頓時突破而開,李承儒望去,只見兵將們個個胄甲鮮明,刀劍橫光,如此速度之勢,顯然早有部署。承儒心底驟然一顫,難怪,難怪他對自己的劍不閃不避,還滔滔不絕說出種種緣由。原來,不過是有備無患,成竹在胸!

只是,他沒料到自己竟真會一劍刺下吧?沒料到惠……會在生死剎那挺身而出吧?

“陛下……”徐惠回眸望向李世民,殷切目光,自是乞求之色。

李世民望她一眼,威嚴龍眸,溫柔顧惜,低聲道:“放心!”

怔忪瞬間,只聽四周腳步聲動,已團團圍住李承儒,李世民命令一聲:“帶下去!”

亦在出神的承儒,手無兵刃,敵眾我寡之下,亦只能束手就擒!

絕狠的目光在李世民臉上一抹而過,卻在徐惠身上忘情流連!

然而,俱只是一瞬而已,便被兵衛簇擁帶下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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