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孤星之遠東戰爭第250章 絃斷知音有誰聽
“聖賢亦只是虛名,非吾所欲也”宋璟相公亦舉杯,飲一口放杯於案,卻喟然長嘆。
“帝師非宋相公所欲,聖賢亦非宋相公所欲?那宋相公所欲者何也?”獨孤心慈表示不解。
“那遠東侯所欲者何也?”宋璟卻反問道。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老婆孩子熱炕頭,頓頓有酒美食新”獨孤心慈不假思索回答。
馮元一頓時覺得宋相公問的問題頗為呆蠢,這位遠東侯世人皆知不愛仕途愛錢途,不喜做官好佳人。
果然,宋璟相公咂咂嘴,亦覺得自己的問題憨傻,呆了呆繼續說道:“某近來對遠東侯做了一番瞭解,很是感悟”
獨孤心慈撇嘴,這位宋相公最近是太無聊了?居然有心研究一個更無聊的人?
“遠東侯神龍六年入世,進遠東野狼團,遭遇海蘭泡血戰,後進階大術師,重建傭兵團,開廟街縣市,立遠東商行,平定驅度寐,交好流鬼羅剎,商行於新羅扶桑,遠東黑水白山之間欣欣向榮,神龍十年第二次遠東戰爭的勝利水到渠成,魔狼天星居功至偉”宋相公對其評價頗高。
“遠東侯不拘手段,心思縝密,籌謀妥當,吾亦不及;某不是誇讚,只是敘述事實,以某之力,在遠東怕亦是寸步難行,現今遠東數個都督府,黑水都督府的重建,遠東都督府的新立,廟街,海蘭泡,阿爾丹,呼瑪,塔河,若無遠東侯,這些地域怕亦是蠻夷之處,現今卻富庶嚴整,屢收關內移民,對燕唐影響深遠,某以政事堂總理之之職亦需謝過遠東侯。”
馮元一與獨孤心慈繼續飲茶,靜聽宋璟相公敘述。
“某本以此乃遼陽郡王所籌謀,遠東侯一束發少年怎地有如此方略?但某近來卻發現,某真的是小看遠東侯了”
“遠東侯去歲九月入京都長安,一車兩僕,可說單槍匹馬,卻能制科入第,高居甲榜,某當時亦知已小看遠東侯之才華,但詩詞之道正如遠東侯所言,小道耳。”
“去歲冬日大朝會,遠東侯幸而脫險,得聖人之恩寵,封侯晉爵,某亦以為朝中會多一權臣,但遠東侯卻遠遁輞川,逍遙自在,某是百思不得其解”
獨孤心慈與馮元一面面相覷,不知其所雲為貶或是贊?
宋璟相公抬眼望屋頂,繼續說道“移民,募兵,括地,此三策首先由遠東侯提出切實可行之策,某亦以為只是聖人所託,此三策亦為某所籌謀之事,多年來殫心竭慮,卻不知從何起頭?朝中諸人嘈嘈雜雜,對這三策各有方略,某是無所適從,但遠東侯卻不聲不響,按部就班逐次開辦,等某逐一印證,不禁悚然而驚”
“遠東侯素來深謀遠慮,進京後亦如此,青龍坊書坊,升道坊滷煮,輞川煙花工坊,直到漕渠修繕,華師大學堂開學,現今的車船行,一環接一環,堪稱滴水不漏”
這回連馮元一的目光亦是異樣的盯住獨孤心慈,獨孤心慈不禁苦笑“宋相公思慮過多了,此等事宜,某只說隨手而為,若是籌謀,某才不會如此耐煩”
“對,對於遠東侯只是順手而為,但卻解決了某等十數年來的思慮,所以某才不得不服。”
“某真心只是想賺點零花錢,並無宋相公所言如此複雜,恩,華師大學堂倒是某多年夙願,除此之外,某皆無他意”獨孤心慈狡辯。
“某信遠東侯所言,某逐一猜測了遠東侯所為,才相信遠東侯真是信手而為”宋璟相公點頭。
“呵呵,宋相公真乃某之知音”獨孤心慈乾笑。
“先說青龍坊書坊,只不過是遠東侯在潛淵時一時興起,據聞是遠東侯為收集科考知貢舉們的喜好而立,旁人嗤笑,某卻信了,因為此事中,遠東侯除了賺取點銀錢外,別無他求”
馮元一表示不解,宋璟相公分析道“青龍坊書坊合輯訂書,印書亦是分門別類,可說是開書坊先河,其中影響別人不知,某卻明了,其大量印刷之書籍,怕是讓諸多藏書豐盛之世家心驚,對天下士子卻是天大福音,遠東侯若再稍加籠絡,士子歸心於汝不在話下;以遠東侯之目光,怕不會不知此理吧?但遠東侯卻拱手讓書坊與內庫,毫不留戀,某佩服之至。”
“宋相公真的想多了,某讓書坊與內庫是被迫的,至於那個什麼籠絡士子,某真心未想到此節”獨孤心慈嘆道。
“升道坊的滷煮味道不錯,某亦常食之,但亦佩服遠東侯,此只是為遼陽郡王府家奴解決生計而籌謀之事,卻成當今長安最得利之行當,某真想掰開遠東侯之頭顱,看看汝當初究竟是如何想法?”
“滷煮的食材髒賤,化廢為寶,此不是重點,所謂連鎖的經營方略才是滷煮鋪快速擴張之重心,某亦未想到此行當會如此盈利之豐,但更難得的是解決了諸多人的生計,某曾懷疑以農為本的國策是否須修訂,升道坊滷煮目前聚攏上千傷殘或退役府兵,相應行當卻有上萬人以之為生,若擴充到全燕唐,汝一滷煮鋪養活十萬人不在話下”
宋璟相公逐一剖析,卻讓馮元一產生懷疑,今日拒絕車船行入股之事是否欠妥?
“遠東侯接著是買下五萬畝荒地,此事某再三核查,確信是京兆府失誤,遠東侯並未特意欺詐,亦是一時信手之作,然後是煙花工坊,此事某參詳之事實不多,但亦可判斷遠東侯並未參與深入,甚至可以說遠東侯是坐等錢從天降”
“呵呵”獨孤心慈有些臉紅,馮元一更是無地自容,是啊,某等拼死拼活,全為了某個坐等錢從天降的遠東侯?
“某從此四例發現遠東侯一行事規律:遠東侯從來就是只出方略不做事,青龍坊書坊怕遠東侯再未踏足過,煙花生意利潤亦是由馮大總管安置的,滷煮鋪現今有多少店鋪?遠東侯怕是說不上來,那個五萬畝荒地如今開墾了多少梯田?遠東侯心中亦是無數吧?”
獨孤心慈點頭,卻斜眼看馮元一,這個煙花利潤是馮大總管安置的?裡面怕有貓膩?
“元日大朝會,遠東侯敕授萬年縣縣令之職怕是措手不及吧?”宋璟有些得意,此事亦有其手筆。
獨孤心慈眼神不善。
“汝亦勿需怨某打擾汝之清淨,萬年縣當時糜爛不堪,用汝亦是死馬當活馬醫”
獨孤心慈更是心塞。
“但汝之表現超乎某等之想,短短兩月,收欠稅,納漕渠費,特別是上元節花燈會,組織有序,手段出神入化,後又勘察廣運潭,狡計百出,諸多某亦無計可施之事,到了汝之手中,用汝的話說,那就不是事兒?兩百多萬貫的漕渠修繕費用籌集,某等是望塵莫及,諸多相公甘拜下風,不得不服”
“某亦以為一個燕唐明相即將誕生,但汝卻去開學堂,萬年縣廨汝怕未呆夠十日吧?某曾很不屑,如此懈怠之臣,豈有前途?但某錯了,汝就根本未把仕途放在心裡。”
“呵呵,知音啊,宋相公真是某之知音,來來,先以茶代酒賀一杯,等會某等覓一靜地喝酒去”獨孤心慈很是欣慰,終於有知音了?哦,小雅不算,那是知己。
“某曾憤恨過遠東侯,如此才華如此浪費,豈不是暴殄天物?但某思慮再三,確認遠東侯絕非常人,汝才華橫溢,但卻未浪費,汝看似信手成事,卻事事既始,便有所善終,慮事百般,做事萬謀,堪稱滴水不漏,事後卻不爭功不臆想,翩然讓開,瀟灑無邊,此等程度某亦無法做到”
“呵呵,某得利已頗豐,共享才是萬全”獨孤心慈不好意思。
“對,共享,就是這個詞,汝在華師大提倡共享精神,汝之做事亦是頗有共享之精髓。汝讓書坊,不插手煙花與滷煮,諸事皆不出頭,廣交盟友,看似圓滑,某卻認為是共享之精髓”
“世之萬事,需萬人成事,獨佔絕不長久,諸人明其理者眾,卻施行者寡,共享利益,才是成事之根本啊”宋璟相公今日頗為感慨。
“某聽聞遠東單思敬大都護曾感言:大術師的境界,凡人不懂,某頗以為然”宋璟相公又說道“但某頗嚮往之,不過,某還是覺得閒人兩字最適合汝,嫌棄的閒,悠閒的閒”
“呵呵,宋相公忠義秉正,亦是某等嚮往之楷模”獨孤心慈訕笑。
“某致仕之因亦有汝之原因,某深以為某之心慮不及遠東侯,某需靜心重學經義,尋覓為人處世之精髓,日後尚需遠東侯賜教”宋璟相公坦言自己不及年紀輕輕的獨孤心慈。
“那好啊,宋相公不如來華師大學堂,某等共同研習”獨孤心慈還是不忘拉丁為助。
“某亦有驕傲,此事莫提”宋璟根本就不接茬。
“某有些明曉宋相公之意願,不就是覺得有些素餐尸位,施政有些力不從心,此刻借坡下驢,尚能落個好名聲不是?”獨孤心慈亦直言不諱。
“恩,差不多如此”宋璟相公不以為杵。
“但宋相公想過沒有,世上之人如某這般的有多少?”獨孤心慈大言不慚,馮元一嗤笑,宋璟相公卻陷入思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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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相公認為自己一走了之,朝中自有接替之人,兩位張相公,源乾曜相公,六部尚書,寺卿監正,均各司其職,朝中諸事亦會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但宋相公須知,雖每個人皆是世上獨一無二,卻手指有長短,世人有良莠,朝臣亦然,宋相公的治國方略雖好,亦需有人執行,俗話說,人走政息,宋相公致仕,怕這些方略就需素之高閣了?”
“朝臣未必如遠東侯所想之情狀,這不是尚有聖人麼?”
“即便如此,怕亦是大打折扣啊?此情狀怕已不是宋相公所想吧?”獨孤心慈繼續遊說。
“對,宋相公還是繼續為國謀劃,燕唐不能沒有宋相公這般忠直之臣啊?”馮元一亦是敲邊鼓。
“某亦已決,兩位勿需再勸”宋璟也不為所動。
“某是這樣認為的啊,宋相公若真想致仕,亦需徐徐圖之,宋相公若真想偷閒,只需辭去侍中之職即可啊?”獨孤心慈沒心情繼續曲曲繞繞了。
“辭去侍中之職?那與致仕有何區別?”馮元一鬱悶,感情汝說了半天仍是讓其致仕啊?
“不同,現就看宋相公的膽略了,若宋相公直接致仕,聖人怕亦會被指責苛待臣工,但若只是退一步,則四海清平,宋相公只會被稱頌,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即可全聖人顏面,亦可留下東山再起之根基”獨孤心慈不慌不忙。
“此計甚妙,只是這值司怕不好安置?”馮元一也贊同,亦疑惑。
“蘇相公怕要全退了”獨孤心慈又提及蘇頲相公。
“對啊,蘇相公此次怕需離開長安了,那就有紫薇侍郎與禮部尚書的空缺了,只是委屈宋相公了”馮元一恍然大悟。
“這正是讓天下人看看宋相公的胸襟之時”獨孤心慈笑眯眯。
宋璟不語了。
三人又喝了會茶,宋璟便言稱有事告辭。
“汝說其會聽汝所言麼?”馮元一問獨孤心慈。
“汝說其今日所言真乃肺腑之語?”獨孤心慈反問。
“什麼肺腑之言?汝說宋相公今日是有意與某說這些的?”
“那他怎地不直接上疏乞骸骨,與某等叨咕叨咕個什麼勁?”
“哎哎,不要說得如此直接麼?宋相公還是忠直的,某倒覺得汝等兩人是知音啊?瞧,他誇汝誇的天花亂墜的?就差直說什麼知音少,弦斷有誰聽了?”
“弦斷知音有誰聽?汝倒是越來越風雅了啊?汝也不是什麼好貨?明知其在此,還拉某來聽其胡謅,汝是與其合謀吧?走了,某餓了”
“什麼胡謅?什麼合謀?某真心不知其在此,誰知一個首相如此閒暇?汝了啊?某請汝吃酒去”
“吃酒?汝請某?哈哈”獨孤心慈出了靜室,抬眼望天,落日西斜,餘暉未盡。
“汝這是什麼模樣?某請汝吃酒還不滿意?某可是第一次請人吃酒啊?”
“某是看這日頭怎地還是落在西面,某可是第二次被人請吃酒哦,算某賺了,是摘星樓還是萬花樓?”
“自然照顧自家生意,摘星樓啊,走起”
“那與某請汝有何異樣?萬花樓,話說某尚未知萬花樓在何方呢?”
“摘星樓,某亦不知萬花樓在何方”
“某讀書少,莫騙某”
“汝讀書少?好吧,某知道萬華樓在崇仁坊,但真未去過,摘星樓多好啊?某讓馮平常給汝算算暖爐分紅,今日即分與汝”
“那好吧,有吃有錢拿,不去是傻瓜,對了,汝在賬目上沒什麼手腳吧?”
“哈哈,某亦是誠實郎君,汝讀書如此多,怎能哄騙得過汝?”
“這話怎地如此之熟?騙了就騙了,某又能奈汝何?”
“汝如今炙手可熱,聖人第一犬馬,一個相公因汝即將被罷黜,一個因汝即將致仕,捏死某不是輕而易舉,某怎敢騙汝?”
“捏死汝,某是馬,亦是踢死汝這老犬”
“某是馬,汝才是犬”
“何必如此執著呢?均一樣”
兩人絆著嘴,亦不走含元殿丹鳳門,直接從大明宮西門右銀臺門出宮,南行至興安門,進長安城沿皇城直奔平康坊摘星樓。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岳飛《小重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