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霓裳四十二、 歸去（下）
還未到長安，秦菀青便察覺到自己身體內似乎有異，胸腔處隱隱有刺痛。她十分清楚，這是體內之毒即將發作的預兆。她隨身攜帶的藥丸已經全部用完，若不想再經歷一次毒發的痛苦，她就必須儘快趕回倚玉樓。於是，她快馬加鞭，一路狂奔。當遠遠地看到長安的明德門時，她終於松了一口氣。
體內的刺痛越來越強烈，但還沒到她無法忍受的地步。只是，刺痛加重後又有一股奇癢，這讓秦菀青的雙手開始顫抖，甚至有些握不住韁繩了。她還想要再快一些，但一入長安城，街上的行人車馬便多了起來，她只得小心避讓。
身體中一陣一陣的痛和癢讓她變得有些不耐煩，索性不理會路上的行人，徑直向前衝去。一轉彎便進了東市，離倚玉樓越來越近了，秦菀青心中欣喜。不料，就在轉彎的一瞬間，迎面有兩個人騎馬而來。秦菀青想要停下來，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拼命拉著韁繩，試圖讓馬轉往另一個方向。只可惜，此時她的手已是毫無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馬與迎面而來的那人相撞。
劇烈的撞擊之下，秦菀青雙手一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對面的二人早已在雙方相撞之前翻身下馬，所以並沒有受傷。那二人皆是年輕男子，看情形似是一主一僕。為首的那男子長身玉立，容貌極為清俊，又加以錦衣玉冠，通身的豪貴氣派更讓他顯得光彩奪目、氣度不凡。與他相比，他身邊的僕人便顯得遜色很多了。
秦菀青所撞的正是主人的那一匹銀鞍白馬。那僕人是個極勢利的，見秦菀青衣飾簡素，不似是身份貴重之人，又這般地莽撞沒眼色，便出言斥道：“喂，你沒長眼睛麼？騎馬騎得那麼快，也不看清楚路，就知道一味地亂撞。我家少爺是什麼身份，你又是個什麼東西？若是傷了少爺一絲一毫，你拿十條命都不夠賠……”
“罷了，並沒傷到我。”聽自家的僕人出言甚是蠻橫，那男子劍眉微蹙，出言打斷道。見秦菀青仍舊倒在地上，神色甚是痛苦，他俯身相扶，溫言道：“姑娘沒事吧？”
秦菀青卻沒用他扶，用手撐著地面，自己站了起來。她理了理微顯凌亂的鬢髮，輕輕拂去衣裙上的塵土，歉然道：“我只是急著趕路，並非有意衝撞公子。得罪之處，還望公子能夠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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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微笑道：“沒事的。姑娘既然急著趕路，就先去吧。”
秦菀青見他言語溫和，並無怪罪之意，心中甚是感激，忙道了謝，便翻身上馬，直奔倚玉樓去了。此時她體內的毒性已然開始發作，一到倚玉樓，在外奔波多日的她還未曾休息，便急著去找鳳夫人。
到了鳳夫人房中，秦菀青額上已是冷汗涔涔，顫聲道：“藥……快給我藥……”
鳳夫人見秦菀青回來向她求解藥，也不多言，只問道：“事情可辦妥了？”
秦菀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鳳夫人，道：“都辦妥了。快……快把藥給我吧。”
鳳夫人也不理她，只是不緊不慢地開啟布包。布包裡面赫然是一段血肉模糊的斷指，上面戴著的一枚閃亮的銀指環，清晰地昭示了這斷指主人的身份。唇角有一抹快意的笑容閃過，鳳夫人淡淡道：“我之前給你的藥都用完了吧？”
秦菀青急切道：“是。鳳夫人，你快把今天的藥給我吧。”
鳳夫人卻是面色一沉，冷聲斥道：“若不是藥吃完了，想必你也不會這樣急著回來。去了趟寧州就花了十天時間，是我給你的馬不夠快呢，還是你在路上有意拖延？”
秦菀青全身劇痛難忍，卻還是耐著性子辯解道：“夫人明鑑，在長安和寧州之間一往一返，少說也要七天的時間。況且這次的事情也比以往的要棘手，我並不敢拖延的。”
鳳夫人冷笑不語，似是在欣賞著她毒發時的痛苦表情。秦菀青痛苦難耐，料想著鳳夫人又是在有心為難她，心中的痛苦便又帶了幾分憤怒和屈辱。她知道鳳夫人的解藥就帶在身上，便也顧不得什麼了，劈手就去奪。鳳夫人似是早就料到秦菀青會如此，待她一接近，便劈手一掌將她打倒在地。
鳳夫人的掌力極重，秦菀青跌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毒發時的痛楚猶如萬箭穿身，眼淚再也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她伏在地上低聲飲泣，卻聽鳳夫人斥道：“如今你有了幾分名氣，就愈發地張狂得意了，竟敢連我都不放在眼裡。我告訴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我有的是，你若是不服氣，咱們便一樣一樣地試試看。”
鳳夫人說罷，卻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正是她手下管事的梁氏。梁氏問道：“鳳夫人，我剛才見菀青回來了，她現在可是在你這裡？”
鳳夫人道：“你找她有事？”
梁氏笑道：“是楊公子又來了，指名要叫菀青過去。這幾日楊公子每日都來，就是想見見菀青。因菀青不在，我便一直給推辭過去了。今天菀青既然回來了，就不能再拂楊公子的面子了。”
鳳夫人有些疑惑，問道：“哪個楊公子？”
梁氏道：“就是尚書右丞家的大公子楊錡，貴妃娘娘的堂弟，前幾日皇上剛下旨封了駙馬都尉的，將最喜愛的太華公主許給了他。如今楊氏一門炙手可熱，就是長公主都要禮讓他們幾分，更何況是我們了。”
鳳夫人點頭道：“你且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叫菀青出來。”
梁氏答應著，看著鳳夫人又關上了房門。秦菀青猶自倒在地上顫抖著，因體內的痛楚而生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鳳夫人走到她身邊，低垂著眼瞼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楊公子要見你，快去吧。”
秦菀青泣道：“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你……你先把藥給我……”
鳳夫人也不再為難她，從懷中拿出一顆小藥丸擲在了地上。秦菀青雙手顫抖，急切地在地上摸索著，將藥丸放入口中吞下了。見這藥丸比她平時所服的要小很多，秦菀青心中清楚，這個藥量只能支撐幾個時辰，沒多久她便會再次毒發。身上的痛楚漸漸減弱，心底的絕望和屈辱卻蔓延開來。她強撐著站起身來，卻聽鳳夫人冷冷道：“你不用急，楊公子若對你滿意，我自然會把今天的藥給你。但若楊公子有一絲的不悅，你就再享受一次毒發時的美妙感覺吧。”
秦菀青不禁打了個寒顫，拭去臉上的淚水和冷汗，隨著門外的梁氏去更衣梳妝了。梁氏在倚玉樓多年，是鳳夫人最信任的心腹，秦菀青這種狼狽的樣子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如今倒也見怪不怪了。梁氏也不多話，先讓秦菀青回房梳洗妥當，便帶著她去了楊錡處。
幾日的長途奔波，再加上今天毒發的一番折磨，秦菀青已是幾近虛脫。她用妝粉掩飾住面上的疲憊和憔悴，一轉眼，她便又是那個風情萬種的**花魁了。此時，她真的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忘記她雙手曾沾染的血腥，和剛剛鳳夫人對她的為難和折辱。可是，她又不得不帶著嫵媚妖嬈的笑容，繼續在一眾垂涎她美色的男子間周旋。
所以，儘管她與這個楊公子素未謀面，心底卻生出了一股厭惡與憎恨，漸趨強烈，以致無法泯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