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大宋276、驚懼
北漢都府,太原。
所謂凡事有利就有弊。
作為一座矗立於太行、呂梁兩道山脈夾縫中間的城市,高大的山脈為太原城提供了險要地利的同時,也成為了居住其中的人們出行時的巨大阻礙。
不說人了,就連每年的春風想要吹進這裡面來,都是要多費一些功夫的。
故而,現在時間都要到二月末了,可是在太原城周圍那一圈的山頭上,還是能看到不少尚未完全化開的皚皚積雪。
青山白首。
這幅畫面,用上這麼一個頗有詩情畫意的詞來形容,絕對是不算過分的。
然而,此時此刻,站在太原城頭,遠眺周遭山脈的北漢國主劉鈞,心中卻沒有絲毫的風雅之意。
反而是滿臉的愁苦。
“哎~”
長嘆了一口氣之後,劉鈞指了指不遠處依舊是一片幹黃的田地,對著身後的臣子們問道:
“今年,怕是又要難了。”
“唉~”
接連不斷的嘆氣聲,在太原城頭那高大的城牆上此起彼伏。
劉鈞看著自己這些臣子們一臉無奈的表情,知道他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是揉著腦袋,繼續愁眉苦臉。
作為一國之君,劉鈞如此愁苦的原因非常簡單。
一字概括的話,那就是:錢!
有道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這句話放劉鈞身上,也不算用錯了。
雖然說劉鈞有著一個國主的名號,而且手底下該有的什麼領地、軍隊、朝廷官員、後宮佳麗也都有。
堪稱已經走上人生巔峰了。
可人家黃老爺不是說了嗎?
“每天眼一睜,幾百號人吃喝拉撒都要我照顧,真落進我嘴裡的,能有幾口?”
劉鈞的話,他每天一睜眼,那吃喝拉撒的人可是得按萬來算的。
即便劉鈞一再精打細算的,把自己手底下這些人的開支降到了五代十國時期最低的地步。
朱元章聽了都要點贊的那種。
可也架不住北漢這地方他窮啊!
山脈縱橫,地勢險要,也就意味著適合耕種的土地稀缺,灌既困難,生產水平低下等等。
因而,北漢自立國以來,朝廷的財政一直都是緊巴巴的。
再加上為了防止被中原政權吞併,北漢每年還要消耗大量的財物向遼國進貢,以求庇護。
這就使得北漢整個國家,都處於一種在溫飽線上艱難求生的階段。
無怪乎劉鈞這個國主會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了。
就連開朝會這種事,劉鈞都喜歡把臣子們拉到城牆上面來開。
因為相比起太原城高大堅固的城牆,自己那個所謂的“皇宮大殿”,看著實在是有些寒酸了。
要知道,太原城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的存在,扼守住了整個西北之地的咽喉要道,堪稱兵家必爭之地。
因而歷朝歷代,都會在太原駐紮重兵,修築城防。
經年累月之下,太原城的城牆工事在這個年代裡堪稱宏偉。
厚實的夯土城牆高大十餘丈,牆頭寬闊的能容納數匹馬並駕齊驅。
這樣的城牆,即便是中原大地的開封府都比之不及。
只有站在這城牆上,高大的城牆帶來的安全感,才能讓劉鈞那顆焦灼的心有些許的放鬆。
然而,放鬆也只是一時的。
當劉鈞從城牆向下俯瞰,見到周遭土地那一片幹黃的模樣,春耕的巨大壓力再次把他的心給揪了起來。
一番無用的嘆氣聲過後,宰相郭無為開口道:
“為今之計,也只能是儘量的徵召民夫,通渠挖井,多積蓄些山上化下來的雪水了。”
劉鈞看了看天色,苦笑道:
“也只能如此了。”
看著眾人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劉鈞便揮了揮手,示意朝會可以散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行色匆匆的武將直接就從另一頭跑了過來。
“報,報,報,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來人幾乎是滾地葫蘆般的衝到了劉鈞身旁,然後直接趴下了。
劉鈞先是退後了幾步,隨後讓侍從把這人給扶了起來。
看到對方被摘下頭盔之後那副熟悉的面孔,劉鈞這才上前來問道:
“劉將軍,出什麼事了?”
“稟報官家,臣收到邊關急報,不久前宋國大軍開過了邊境,正在朝著太原城而來。”
“啊!”
劉鈞頓時就是一驚。
城牆上的眾多大臣們也都是被這個訊息給嚇了一跳,臉色大變。
“此事當真?”
回過神來以後,劉鈞臉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去了大半,他連忙追問道。
“臣不敢忘言,此乃邊關傳回來的急報,臣剛接到就立刻給官家送來了。”
劉鈞看著遞到面前的加急公文,連忙接過來翻看起來。
其餘的大臣們雖然看不到公文上的內容,但是從劉鈞那張越發蒼白的面容上,就已經對這件事信了大半。
“官家,臣以為,此事須立刻通知大遼,求上國發兵來救。不然的話,我等怕是,怕是…”
聽到手下人的話,劉鈞立刻反應了過來,他連忙說道:
“對對對,快,快去叫人,準備出使遼國。”
“是!”
當即,就有人要轉身跑下城牆。
“且慢。”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說話的人。
那是宰相郭無為。
“郭相?”
劉鈞看了看郭無為,疑惑道。
郭無為一拱手,說道:
“臣請看一看這份公文。”
劉鈞遲疑了一下,隨後還是把公文交到了郭無為手中。
郭無為皺著眉頭看完了公文,隨後對著報信的將領問道:
“劉將軍,公文上面說的是,宋軍的昭義軍、建雄軍有所異動,正在朔汾水北上。何來大軍壓境之說?”
“稟報郭相公,宋軍如今已越過邊境,直指汾州了,這,這還不算大軍壓境嗎?”
“咳,咳咳。”
郭無為板著一張臉,語氣生硬的說道:
“劉將軍,你要知道,現在要春耕了。”
聽到這話,原本還慌亂的北漢大臣裡頭,就有幾個人似乎回過來了。
劉鈞也想到了什麼,他對著郭無為問道:
“郭相的意思是?”
“我覺得,這只怕又是党進、荊嗣那廝弄出來的動靜。為的,就是破壞春耕。”
“這個…”
郭無為此話一出,不少人都是變得猶豫起來了。
畢竟這些年來,邊境上的那些個混蛋宋軍就喜歡搞這一套,趁著春耕秋收這種農忙的重要關頭,跑來搞破壞。
打也不真的打,就是嚇唬你,破壞你的農作。
進而讓北漢原本就貧瘠的財政雪上加霜。
劉將軍連忙搖頭道:
“這次不一樣,據探子回報,宋軍的邊關駐軍是全軍出動,而且後續還有大量的部隊。”
“此事乃是探子親眼所見?為何公文上不見提及?”
面對郭無為的質問,劉將軍有些回答不上來。
因為這些情況,是他根據公文以及報信人的口述推測出來的。
看著沉默了的劉將軍,郭無為轉頭對著劉鈞說道:
“官家,我以為,宋國才剛剛和蜀國交戰過,兵力空虛,再加上蜀地還叛亂了這麼久,宋國應當沒有精力在這個時候來攻打我們。”
“再說了,我們身後可是有遼國撐腰的,他宋國就真的敢去得罪大遼?”
“所以,我認為,這一次宋軍的異動,實際上還是和往年一樣,就是要破壞春耕。”
聽著郭無為的話,不少人都是贊同的點起了頭。
就連劉鈞,都是有些將信將疑了。
郭無為看著劉鈞的臉色,知道他已經有些相信了自己的說法,於是他繼續說道:
“官家,出使大遼,消耗奢靡,更別說遼軍來了以後,我們招待的花費了。”
“若是因為宋軍的些許異動,我們就大動干戈的,只怕反而是落入了宋人的圈套啊!”
這話,算是說到了劉鈞心坎裡了。
遼國雖然作為北漢的宗主國,一直都庇護著北漢,不為中原所吞併。
可這裡頭的花費也是巨大的。
每年,北漢朝政支出的最大頭,便是供養遼國這個乾爹。
就像郭無為說的,每次出使遼國,北漢都要備上大量的財物上貢。
如果遼軍來了,北漢肯定也是要好好招待,封賞犒勞一番的。
這又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萬一要是和郭無為說的那樣,宋軍只是來走個過場,這一筆錢可就花的太冤枉了。
“當然,劉將軍所說,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以為,現在當務之急是摸清楚宋軍的真實情況,再做決斷,而非是慌亂之下,病急亂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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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無為最後又肯定了一下劉將軍的態度,提出了一個中肯的意見。
劉鈞稍作思量,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唯有劉將軍,仍舊是一臉的擔憂。
這一來一回的,又是幾天的時間。
可汾州離太原,不過百餘里地而已。
這還來得及嗎?
但是郭無為說的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劉將軍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答應了。
處理完這件事以後,劉鈞便帶著滿肚子的擔憂,顫顫悠悠的走下了城頭。
看著劉鈞那副衰老病重的樣子,身後的郭無為輕輕的搖了搖頭。
“年年如此,何時是個頭呢?”
還不如早些脫離苦海。
後面這句話,郭無為是在心裡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