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公務員第四十二章 真相2
天衍轉過頭來，看見林楓的模樣，沒去拽他，或者說，它是沒敢去碰林楓。林楓的表情既不猙獰，又不悲傷。只是單純的麻木，麻木到近乎無情的狀態。林楓看著那個小胖子——幼年的自己，還有父親齊膝而斷，鮮血淋漓的雙腿，眼神之中，似乎根本不存在悲傷或是憐憫。
這小子，在想什麼？
“小子，留得青山在。”天衍看了一眼林楓，只是開口勸說，卻沒強行拉著他破出這段記憶。一方面，天衍並不是很在意林楓的一條性命，對於它來說，如果林楓就這麼困死在自己的魂魄之中，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再找一個人修煉自己的功法罷了。而另一方面，他也能藉此看看林楓到底有多執著，或是藉著這段記憶的回顧，他心中的執念會不會更甚。
至於這片記憶空間的魔化，對於已經五行境的天衍來說，能夠造成的威脅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面對黑影的脅迫，林楓的父親林孟語，只朝著那團陰影說了一句話。
“我說，可你……別當著我孩子的面，殺我……”
他的聲音沙啞且無力，似乎是在祈求，卻沒能得到回應。男人最大的籌碼已經沒了，“靈基珠”的去向究竟在何處，而黑影明知必死的情況下還要尋找“靈基珠”的原由，以及自己記憶為何被龜哥消除，皆在此刻，林楓的眼前。
真相，近在咫尺。
“‘靈基珠’，就在我身上……”
“你撒謊！”黑影打斷了林孟語的話語，氣急敗壞的道：“林孟語，你真以為我不敢再殺一個凡人不成？”
黑影一震，一彎月輪飛出，疾斬向林孟語懷中，小胖子的脖頸，卻忽然急急停住。一絲細小的傷口在小胖子脖間顯現，鮮血流出，那月輪卻不敢再動。
黑影言語已經失了聲：“怎麼可能！”
林孟語忽然一陣狂笑，他似乎有些歇斯底里：“這麼可能？怎麼可能？！哈哈哈哈！我都告訴你了，靈基珠就在我身上，你怎麼就是不信那？大道之上，多是無情之輩，你們又怎麼能明白，我們凡人的心思？！放著好好的天才地寶不用，卻贈與自己的子孫後代，將成仙之路拱手讓人，在你們‘隱門’看來，這又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哈哈哈哈……”
林孟語惡狠狠的朝著那黑影道：“你殺吧，你殺啊！靈基珠需養在活物體內，強行取之則黯然失色，靈韻全無！我倒要看看，連自己命都不敢要的一條狗，敢不敢扛得住你背後主子的怒火！”
只聽黑影一陣怒喝。
接著黑影便挫敗的說道：“但我可以殺你。”
月刃遊轉在林孟語的胸膛，時隱時現。那輪月刃遊走在林孟語的胸口，彷彿一條游魚，時而躍出水面，時而又一個猛子紮下。一刀，兩刀，三刀……
蹲在一旁的林楓看著那飛轉靈活的月刃，對四周極具加深的血紅色絲毫不在意。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似乎有所感應，扭頭觀瞧，發現忽然一道邋遢身影從門外跌撞進來。來人身上，白袍舞動，龜甲花紋時隱時現。
接著那黑影便轉瞬炸成一道血霧。
來人正是龜哥。
龜哥看著林孟語，依舊是那副木訥的樣子。他低下頭，朝著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的林孟語冷冷的吐出五個字。
“你說，我照做。”
本來快要嚥氣的林孟語，在看到來人之後，似乎迴光返照一般，眼神都亮了起來。他掙扎的抬起頭，興奮的道：“小龜，你是小龜！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咳咳咳……”林孟語被嗓子裡的血嗆得咳嗽了起來。他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時候不多，便不再囉嗦，開口道：“小龜，我想最後求你個事情。”
林孟語看了一眼躺在他身旁的小胖子，小胖子緊緊的閉著眼睛，睫毛卻微微的顫動。他努力迴轉過去不再看他，而是真切的望向龜哥，道：“小龜，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他沒睡。可剛才的事情，我不想讓他記得……”
“這件事情，你的妻子早就跟我說過了，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今天的結局。……她的天資比你要高些，可惜了。”
龜哥掃了一眼身上的血液已經開始凝固的女人，便重新抬頭看著油枯燈盡的林孟語：“還有嗎？”
“小龜，我知道這麼說有點……強人所難……”林孟語的目光開始發散，他努力的說著：“本，本來，你‘鎮宅’的約定，在我這一輩，就算完成了……”
林孟語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完，他睜著眼睛，似乎茫然的看著這個世界。
龜哥緩步走了過去，沒有理會躺在地上，連眼睛都沒合上的林孟語，而是蹲下身子，輕輕抱起一直裝睡的小胖子。小胖子眼睛微微欠開一條縫，驚恐的眼神從他本就不大的眼中若隱若現。
龜哥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胳膊上的小胖子，伸出另一只手，一搓手指，將泛著金光的拇指貼在他的額頭上。
金光映照滿屋。
而血色的場景彷彿由於這些金光的存在，穩定了不少，整個記憶場景趨於穩定，原本血紅的顏色也在金光的映照之下漸漸消退。
如佛光一般，普照之處，邪祟盡散。
這是在，消除林楓的記憶？怪不得，記憶場景開始重新變得穩定……天衍看了看四周，心道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居然能趕巧，讓記憶場景自己將自己淨化。
林楓看了一眼天衍，天衍朝他點點頭，示意這片記憶場景開始變得正常，他的處境不再危險。
龜哥手裡施展著法術，光芒映照著他冷漠的臉龐。他看著漸漸安睡過去的小胖子，口中喃喃低語，彷彿在唱一首搖籃曲。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兒孫忘不了……”
法術盡去，歌謠消散，記憶場景歸於一片混沌之中。林楓呆呆的站在原地，天衍也不急著催他，就那麼停留在原地。接著，林楓的手忽然揮舞起來。他似乎是在思索些什麼，一隻手漫無目的的比劃著，最終，畫下了一橫一豎。
天衍看的清楚，林楓是在寫字，而他停下來的最後一字，那一橫一豎，正是葉字的後兩筆。
“那個小丫頭為什麼叫我臭葉子？”林楓似乎是在問天衍，又似乎是在問他自己。
“龜哥為什麼叫為什麼叫我小葉子？”林楓的手又開始動了起來。
還有古老闆……林楓似乎心有所感，低聲自語：“不，我還有一段記憶沒有看到。”
林楓忽然伸手用力一揮！
混沌場景，猶如拼圖一般一點點的重新匯聚起來，重新形成一幅場景。
依然是學校之中。綠蔭紅磚，林楓當初上學的那個學校。
也是這些記憶的開始。
而這番動作，林楓只是覺得，自己想要看到，便出現了。說不清道不明，但就像吃飯喝水一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所以林楓沒覺得這麼做有什麼奇怪，剛開始修真的他也不會知道，自己究竟完成了什麼樣的壯舉。
朝聞道，夕可死矣！
直接跨過琉璃境，達到了魂魄境，神念一轉！
所以，他才能如此遊刃有餘的控制自己的魂魄，至少是一部分魂魄的走向。
然而天衍在一旁，卻如天降霹靂一般，呆立當場。
而天衍此番，並非是因為林楓的天資的驚豔，晉升的迅速而驚喜。相反，在他眼中的林楓，敢如此越階晉級，簡直就是找死。
因為它的那部功法，走的是個破後而立的路子。需要在提升境界之後，將自身通神修為以暴力全部摧毀打散，重新凝實，再打散……往復五十次，才能徹底晉升下一樓的境界。要知道，每次將好容易修得的神通境界打散，再重新修煉回來，忍受的可不僅僅是重頭開始的枯燥無味，而是逐級增加的，難以忍受的神魂上的巨大痛苦。
山外有山樓外樓，一層一層登高處……可是登得越高，就意味著摔得越慘！
一舉悟得魂魄境，站的這麼高，他摔得起嗎？他還能活得下來嗎？
天衍看向林楓的眼神，已經漸漸的有些變了。它想起了在此之前的前十四人，其中走的最遠的一個人，也只不過是一樓一樓的摔下爬起，憑著一股子執念，才堪堪走上了琉璃境第三樓。
最終，那人還是死了。天衍只記得，臨死之前，那個老爺子緊握著一枚棋子，遲遲不肯落下。那時候天衍就已經明白，那老爺子的一身執念，早就在一次次的跌落至中，全都給摔散了。曾經跟它承諾過要對弈千萬局的倔強老頭，臨死的時候只想著，什麼時候能把手頭上的這局棋給下完。
所以天衍看著林楓，已經不太抱有希望了。天資高又如何，身懷靈基珠，能保留一身先天之氣又能如何，執念再高，又能經得住幾次摔打？
真是應了他剛剛的這番作為。
朝聞道，夕可死矣！
……
林楓穿牆而入，全然沒有在意天衍此時複雜的表情。他所在乎的，只有那座在同一桌，正在奮筆疾書的兩個小學生。
古清蟬，還有小胖子。
小胖子答題如飛，比古清蟬要快些。他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將卷子寫完就沒再動彈，小臉繃的緊緊的，好像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古清蟬停下筆，好奇而又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我爸爸，他不陪我玩遊戲機了，還跟媽媽吵架了。”小胖子皺著眉頭，看了看在桌子上面活蹦亂跳的小黑甲蟲。
小胖子現在已經不再害怕小甲蟲了，古清蟬索性就把他放了出來。
只是兩個人的這番竊竊私語的小動作，卻被講臺後的老師抓了個正著。班主任老師嚴肅的開口道：“答完卷子，就交上來，不許交頭接耳！”
小胖子知道老師是在說他，也不打怵，拿起卷子就要往講臺前去交卷子。
只是小胖子剛剛邁出一步，卻發現自己手中的卷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拽不動。他回頭看去，發現那只黑甲蟲正趴在上面。他也沒奇怪一隻蟲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而是司空見慣的看了看小甲蟲：“什麼事，小圓？”
小黑甲蟲伸出一隻結足，在小胖子卷子上面，姓名欄上拍了拍。
小胖子這才發現，自己的卷子沒有寫名字。
林楓瞪大了眼睛，仔細的看著小胖子敷衍了事一般，潦草的在自己卷子的姓名欄上寫下三個字。
三個字，而不是兩個字。那上面不是“林楓”，而是古老闆口中的那個名字——“林一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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