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號當鋪第六十七章 再嫁（十五）
“青茶，你不是要值夜嗎，快去吧，我和我兒子要睡覺了。”張曉燕打了個哈欠，“好睏。”
“我這麼傷心，你怎麼還睡得著，你好冷血。”本以為張曉燕是熱血心腸，誰知和府中人一樣，都眼睜睜看著她送死。
“有問題就說。沒問題就睡覺。”
整個單府的人對青茶的處境都視而不見，甚至暗暗羨慕嫉妒她的奴婢大有人在。她看著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其實也不過是條隨時可以捨去的狗而已。
太久沒和人敞開心扉說過話了，青茶這一開了頭，就沒玩沒了。
什麼從小跟在單夫人身邊，丫鬟競爭激烈啊；好不容易熬成了大丫鬟，晴天一個霹靂，主人為了固寵，要她今晚考慮考慮，明天抬了給單付橫做姨娘啊；又被單浩克動手動腳啊，嘮嘮叨叨，總之都是些後宅爭寵鬥爭的隱私。
張曉燕最不愛聽這些婦人的閨怨，聽得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羨慕地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張小矛，“原來古人的貞潔針對的是主人，而不是奴僕啊，真是個沒人權的社會。那你打算讓我做什麼，是想恢復自由之身，讓我把你的賣身契偷出來？還是把欺負你的男主人閹了？”
青茶嚇了一跳，她不過是找不到人說話，訴一下苦而已，“那不能夠！官府有備案，逃奴會被打死的！我這種女子，沒有依附的主子，恢復自由那就是一個死字。”
“那你想怎麼辦？你想嫁給誰？”
“我誰都不想嫁。我就想老老實實伺候主子一輩子。”
張曉燕著重看了一眼青茶的...“嘖，那可浪費材料了。得，我幫你，等著吧。”
青茶一愣，“你要幫我什麼？呃，你別亂來啊。”看向門口，忍不住發起愁來，“大少爺還沒來算賬，也不知明日會怎麼衝我發難，這可如何是好啊。張小姐，你說……”
回過頭，發現張曉燕挨著她兒子睡得都打起鼾來了。
青茶抱著膝蓋，呆呆地坐了一個通宵。
張曉燕和張小矛身體睡得死沉，魂體卻同時出現在半空中，閉著眼睛在頭頂上打坐，同樣一個通宵。
翌日，清晨。
二門大廳，單家一家大小或坐或站濟濟一堂，一眾小輩不時看向空著的主座。
昨日是成親，今日是認親。禮節是這樣，但大家心裡都有些不時滋味。
單老祖無論輩分還是年紀，都凌駕於眾人之上。他的妻子，理所當然也該高高在上，俯視大家。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大家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叫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為老祖婆，只要想想就肉皮兒發麻。
“來了，來了。”
大家連忙躬身站立，迎接新人的到來。
單老祖伸出手，將王文君扶上左側尊座後，自己慢慢坐到右座上。他往下威嚴地掃了一圈後，就閉上眼不說話了。
底下的人交換了一下神色，心中均是一凜，老祖竟對這年輕女人頗好，這可如何是好？
大大小小一屋子人起碼有三四十人，這還不算屋外等著叩拜的，這麼多人圍在一處，卻無一人發出一點聲音。
鴉雀無聲。
靜默了大約有一刻，單付橫小心翼翼地道：“老祖，這人來齊了，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單老祖眼皮都沒抬一下。
單付橫心中發憷，看向伯祖。
單伯祖輩分大，但位卑人低，從來不會和當眾發言，單付橫的眼神，他只當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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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付橫的汗都下來了，這到底是要如何，能不能發個話啊，大家早飯都沒吃，這會兒可都等認了親好吃飯呢。
單夫人體態肥胖，不能長久站立，這才一會兒，人就不由向後倒。
單八小姐嬌嬌地驚呼一聲，“母親！你怎麼了，可是昨天親自下廚，今日又久站，累暈了？父親，可否讓母親坐上片刻，她為家中操勞，身體一向不大好，不能站得太久了。”
單付橫剛想點頭，單老祖睜眼斜了下面一眼，他就不敢動了。
單付橫呵斥道：“今天什麼日子，還沒端茶認親，作為小輩兒怎好坐下！站好！”
單夫人虛弱地靠在單娟兒身上，“老爺，我站著呢。”
王文君坐在上首，居高臨下地道：“既不想認我這個老祖婆，各位請便。只要伺候好老祖，讓他長命百歲，我受點委屈並沒有什麼，小輩們不敬我也沒有關係。既然都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不礙各位的眼。”
單老祖緩緩道，“坐著吧。”又問單付橫，“浩克何在？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他不出現，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搞了這麼半天，原來是在等單浩克。
張曉燕絕倒。
都說女人的心思難，原來老男人的心思更難猜！
單付橫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臭小子，定是昨日貪杯多飲了幾杯酒，我這就讓你叫他去！”
“老祖，浩克是讀書人，不來拜我，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當初他求娶我不成，莫不是對我有意見。哎，對我意見我不介意，就怕他對老祖也心懷芥蒂。”
這臭女人！
單付橫一驚，連忙反駁道：“你、老、祖婆莫要亂說！浩克這不是尷尬嘛。”
“我是曾祖母，他是曾孫，心中沒鬼，有何尷尬？”
單夫人惱了，“我兒子連面都沒見過你，哪兒來的尷尬！堂堂長輩，還是莫要往人身上扣屎盆子!”
王文君看向單老祖，“夫君，我到底年輕，不若我還是回後院吧。”
單老祖抬抬手，對貼身侍衛道：“去把大少爺帶過來！”
有些嚶嚶嗡嗡的大廳霎時一靜。
老祖的貼身侍衛除非必要，一般都不會動用。若動了，那老祖必是動了真火。
幾十年來，除了一年前老祖瀕死之時動過，這不過是第二次。
“放開我！放開我！我是大少爺，你們竟敢這麼對我，反了你們！”
單浩克遠遠的聲音傳來。
不一會兒，侍衛將單浩克拎到大廳地上，毫不容情地摜在地上。
啪的一聲，單浩克覺得這輩子的臉都被這一摔給丟盡了。
他翻身爬起，衝上去要揍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