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從容人生282、傷心
“禮部欺人太甚, 如此條陳, 談都不必談!”
周瑞濤怒髮衝冠, 若非書房內不全是自己人, 他非把這請封摺子擲於汙泥好生唾上幾口。
“漫天要價, 坐地還錢,邵閣老還沒老糊塗到人事不分的地步。”何蓀揣摩著座上那位的心思, 謹慎出面攔了一句,可惜卻沒人領情。
“可若真的是讓玄熙先生入仕, 那太傅將來在朝上情何以堪!”
“樸師兄所言甚是, 邵氏一直將恩師與玄熙先生割據於朝堂之外,邵閣老此番動作,怕不是想以名份壓人,強打東宮的主意。”
皇帝滯留西山,朝野早就人心惶惶,這時候誰握住了太子,便在朝上佔據了先機, 而同作為名義上的太傅,趙秉安又比顧邵之流更得天家親賴。
樸士淼搖頭不止,對邵家如今的走向已是失望至極,他咂摸了兩下嘴皮子,還是把不中聽的話講了出來。
“賢主徵辟名仕可成佳話, 但這上趕著求官可就成了笑話,玄熙先生超凡豁達,晉兩榜之身而痴於山水, 或許他不在乎外面那些閒言碎語,但他畢竟是太傅的岳丈,兩姓姻親,休慼與共,他的臉皮也關乎著太傅的官聲啊!”
這番話說到了眾人的心坎上,隨著趙秉安在前朝地位幾番躍進,邵家卻一直停滯不前,且不提禮部過往數度見死不救,就說如今這結盟條件開得也是匪夷所思。
刑部中蔣系一波私下撇嘴,暗嘲邵氏這“得體的清貴”,同時對於勢力愈發大成的湖湘眾骨幹又有一種幸災樂禍,等著看熱鬧的心思摻雜其中。
邵家之所以敢這麼獅子大開口,無非是仰仗著太傅看重膝下大公子,要留存其母家顏面,可再厚重的情分也擋不住幾次三番的折騰,看太傅眼下的神色,可不就是厭了嗎……
趙氏出身勳貴,對嫡長名分本就不如士大夫看重,要不然當年也輪不著太傅出頭!
如今趙秉安著手整頓刑部,又藉著吏部孱弱之機從地方大筆抽調親信,刑部早就不再是湖湘的一言堂,而趙氏在六部的佈局也逐漸在朝野顯露,數不清的擁泵使關注著趙秉安的各方勢力都大驚失色。
趙氏麾下戶部、兵部兩方實力不濟,在這暗潮洶湧的氛圍中只能保持緘默,他們倒是對邵閣老的得寸進尺頗有微詞,可想想邵氏不僅握著太傅的嫡長子,背後還站著邵雍這麼座大靠山,頓時便偃旗息鼓,安安分分的坐著冷板凳。
馬季怒瞪著樸週二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方才那話豈是他們該說的,這不是上趕著給外人看笑話嗎。
工部董臻清咳了兩聲,撣過這封草擬的奏摺,不屑一顧。
“邵文熙這個局設的噁心,但要破殊易,只要玄熙先生本人避離京城也就無妨了。”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玄熙先生乃是邵氏嫡出,享宗族供奉多年,而今邵文熙既敢替弟求官,想來也是逼著邵氏四房點頭了。”
“既是邵氏家事,不如託於邵翰林料理?”
“呵,前日邵柏據才被踩了一腳,降級留用,邵氏子侄這鍋子爛肉好不容易被邵文熙悶在了自家門牆裡,爾等若執意戳穿,那鬧將出來不還是讓太傅顏面無光嗎。”董臻面上繃著訓斥,其實心裡早就樂開了花,你趙秉安也有今天,娶了聲名狼藉的邵氏女當個寶貝似的供著,這下好了,癩□□跳腳面,膈應不死你!
“行了,不把眼光投放於兩部尚書的接任上,倒都惦記著這點無稽之談,你們還真是對得起我苦心孤詣的安排!”
太傅一發話,偌大的書房裡立時噤聲。馬季聽著那句無稽之談,嘴邊忍不住冒出苦笑,邵家那幫蠢貨,到底是把情分傷了……
趙秉安眼神凌厲的掃過底下心思各異的下屬們,最後在那封奏疏上逗留了片刻,嘴角抿的很緊,藏住了他磨牙的動作。
十月末即是大選,京中各大公主府緊急操辦賞菊宴,從中挑選、拉攏好苗子。而永安侯府也在這幾日開了一席,請的都是正當權的武勳,老侯爺親自迎的客,相看了好幾家姑娘,這讓京中好些人摸不著頭腦。
玉函院中,蔣氏看著日漸消瘦的兒媳,對幼子罕見的著了惱。
“日日宿在衙門裡也就罷了,這好不容易過個節,回府吃個團圓飯,他倒好,一溜串的大臣扎進書房裡,還要高堂妻兒侯著,可真是好出息!”
三爺闔起茶盞,佯裝睏倦,對於自家夫人給兒子拆臺的行為不予理會,年輕的時候,他也走過這樣的彎路,想想蔣氏當年受的那些苦,他至今還是很愧疚。
秉安什麼都好,就是對身邊的人容易鑽牛角尖,其實沈氏也好,邵氏也罷,何必計較的那麼清楚,無非就是對兒媳不夠上心,捨不得放下一些東西罷了。
邵媛馨嫁進侯府一年餘,侍奉公婆,料理家事,沒有不妥帖的,三爺不能說自己兒子涼薄,但就眼前看來,那混賬是著實沒有放進心裡去,兒媳這個人吧,怎麼說呢,對幼子又太過謙讓了,這隱忍的他們老夫婦倆都看不下去……
日子不是這麼個過法,夫妻之間,光有真心實意不夠,還得能說上話啊,哪怕是大吵大鬧也比這種死氣沉沉的平靜勝過許多!
三房裡氣氛壓抑,邵媛馨呆呆愣愣的依著床框,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等她無聲無息的哭過一場之後,前院來了下人通稟——太傅去了宴上,晚膳在華廈用,讓夫人不必候著了。
實際上,趙秉安料理完龐雜的朝務之後腦疼欲裂,他心裡對幾道院門外等著的人思念又牴觸,想見見她們母子,但胸腔裡的憋悶讓他害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遷怒!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完成畢生所願,可偏偏是邵家跳出來橫加阻撓,邵文熙就像只攔路虎,處處扯他後腿!原以為老丈人不過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文人雅士,結果最後還是屈從於邵文熙的淫威,跑到朝上來與他作對!本來五叔之事就讓他怒火中燒,在東宮斃了顧椿十六章議案才算是暫時按捺住了,可今日邵文熙一顆紅心向太子,甚至不擇手段也要壓制他的行為再度觸怒趙秉安,這讓他在步入迴文院看見眾多陪嫁的邵氏僕役之後漠然轉身……
老永安侯對愛孫對邵氏的疏離樂見其成,他一直後悔自己短視,早知秉安這麼有出息,當初邵家勢頭再旺他也不該同意那門婚事,導致如今整個趙氏騎虎難下,受制於人!
老夫人攜著世子一房正說著體己話,結果華廈那邊的動靜一傳過來直接就冷了臉。
“哼,老不修的,盡作孽!今夜就在壽輝堂辦膳席,讓各房都來,老身倒要看看他臉皮有多厚,竟給自己孫子拉皮條!”
“讓秉安媳婦也來,她是明媒正娶過了族譜的,這件事沒有越過她的道理,趙家好歹也是名門,怎能幹出這般齷齪醜事!”
不管羅氏對邵媛馨觀感如何,在自家孫媳婦進門一年剛誕下子嗣之際就急不可耐的操持納妾娶小一事,這哪個女子知曉都得上前唾罵兩句。陸氏婆媳幾個倒不信此事為真,畢竟當年娶人進門的時候,堂侄可是當眾發下了一生不納二色的重誓,秉安若是不願,老爺子再殷切也是白搭。
前院的宴會早就歇了,趙秉安不過是託辭而已,他去華廈,就是為了給祖父安心,自己手中藏有的兵權足以改天換日,無需再去諂媚那些招搖的武勳。
可話沒說上幾句就被祖父耽於兒女情長為名訓斥了一番,若非內宅來人,今夜趙秉安怕是不好脫身。
這場家宴男人們很是歡騰,畢竟趙家如今在前朝可算是揚眉吐氣,再不被人暗中嘲諷吃軟飯了,尤其是趙秉安躋身太傅之後,那小輩們更是走路都帶著風。
老侯爺與趙秉安一露面,院子裡的氣氛立刻就嚴肅了起來,方才滿口胡咧咧的三少爺趕緊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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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氣場不同,就是世子、二爺四爺如今在侄子面前也不是很放得開,何況秉宇那幾個不爭氣的了。
心心念念的人一朝得見,他卻不屑看你一眼,這種感覺與萬箭穿心其實也沒什麼差異,邵媛馨的臉色蒼白的駭人,蔣氏一直在旁邊看著,急得嘴都要上火。
老侯爺因沈梁之事大發雷霆,在五爺歸府之後就於祖嗣動用家法,狠狠抽了三十鞭,打得五爺一旬未能下地,倒正好與沈氏一同臥床休養。
沈炳文將出嫁女趕出門牆,這件事京都高門哪家不嘀咕,先前所有人都在等趙懷珏一紙休書,沒成想趙五腦子糊塗,竟為了後宅女子求上司禮監,把自己的名聲給毀得一乾二淨,這下,所有等著看笑話的人就像嗓子裡噎了個生雞蛋,嘴上噁心心裡卻五味雜陳。
沈氏的氣色恢復得很好,與五爺一道出來,兩人間情意繾綣更甚往昔。
“三月之期將滿,我想帶師妹一同回浙江。”
正席沒開始,五爺吐出這樣一句話來,讓滿座至親無不驚愕。
這封疆大吏的家眷向來不是留居原籍就是喬遷京城,沈氏若要跟去浙江,不得被前朝罵死,況且趙秉安已經開始著手為趙五爺晉身尚書鋪路,哪怕最終不能入閣,五爺也不必回江南那虎穴之地。但此刻,五叔卻去意已決,這讓趙秉安難得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