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瘦馬211、梅雨
四月的天, 還沒到梅雨時節,一場雨卻是下到了翌日早上。
清早起來,玉笙像是受了寒, 人躺在美人榻上,有些蔫蔫兒的。
素嬤嬤將額間的帕拿下來, 放在銅盆裡面絞了絞:“主子, 要不還是叫太醫來瞧瞧吧。”
昨日從合歡殿回來, 主子面上情緒就不對勁兒。
今日一早起來,整個人無精打采的,眼下還帶著些烏青。一屋的人勸了許久,可主就是不太醫。
“我沒事。”玉笙閉著的眼簾顫了顫,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沒事。今日一早起來, 非就是覺得比往日裡累些, 別的也沒什麼。
再說了,沈清雲還沒尋到,她不怎麼想見別的太醫。
“那主多少吃點東西?”素嬤嬤勸了一早上了,主子不樂意見太醫, 她也沒法。她站在原地,唉聲嘆氣的。
三七站在一側, 低頭琢磨了一會, 開口:“爐裡還煨著烏雞枸杞湯, 昨日主受了寒, 喝點湯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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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不是怎麼有胃口, 今日一早起來, 也沒怎麼吃。
她感覺自己吃不下,但瞧著她們擔心受怕的樣子,還是點了點頭。
烏雞枸杞湯一直在小爐裡煨著, 早就燉的軟爛。骨肉都沒要,只盛了金黃色的湯,剛一拿出來就香的撲鼻。
玉笙還沒接過碗,聞到那味道心中就直泛噁心。
她捂著胸口,立即轉過頭。
“怎麼了,怎麼了?”三七嚇得不輕,捧著碗站在原地一臉的措。玉笙扭過頭,胃中又是一陣泛酸,立即朝她擺擺手:“拿……拿走。”
那高湯香味撲鼻,三七拿著離的遠遠兒的,玉笙才覺得活過來。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自打殿下讓主食葷開始,從魚蝦往後,只要不是太膩的東西,主子吃著都是沒問題的。
至於湯水,像羊肉,老鴨湯之類味重的,玉笙不怎麼愛吃。
而雞湯,玉笙老早之就能接受了。
三七捧著碗口,瞧著主子難受的樣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一側的素嬤嬤眼神閃了閃,低頭吩咐:“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
一刻鍾的功夫,小元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身後卻是沒有太醫。
“怎麼大個太醫院,今日就沒當值的太醫?”
小元擼起袖,擦了擦汗水。氣喘吁吁的道:“皇后娘娘病了,今日當值的太醫都被叫去了正陽宮。”
大概是沒請到人,小元臉上一臉的愧疚。
“我沒事。”休息了一會,喝了幾口茶,那噁心感都壓了下去。玉笙搖了搖頭,與不,都是一樣。
倒是,皇后娘娘……
那淬了冰似的眼神還在她眼前晃盪,玉笙放在迎枕上的手抓了抓:“皇后娘娘病了?”
昨日裡,人瞧著還是好好的,怎麼一個晚上過去,人就病了?
“是。”小元跪在地上,點著頭,道:“說是昨日晚上太子殿下過去了一趟,等到快半夜了人才出來。”
“今日一早上正陽宮就大張旗鼓請了太醫,如今流言四起。”小元抬起眼睛,往玉笙那兒瞟了一眼:“說是太殿下氣的。”
玉笙眼神下去,小元不敢仔細瞧,將最後一句說了出來:“太子妃娘娘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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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宮中亂一團
太子妃坐在椅上,頗有些心不在焉。
太醫們來來回回,她的心卻是越來越煩躁。今日這一鬧,外面不知傳了什麼風聲,居然說起了姑母與殿下的不是。
可偏生,昨日裡殿下的確是來了正陽宮。
也不知是哪個宮中的奴才傳出來的,膽居然這麼大。連著皇后娘娘與太殿下都議論。
太子妃垂下目光,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茶。
從晌午坐到了下午,才沒了耐心的起身,姑母回也不知是得了什麼病,只是再樣鬧下去,流言蜚語不止,殿下的聲可就不好聽了。
“姑母。”內殿裡面靜悄悄的,一股子藥味。
太子妃捂著鼻子,覺得味有些沖人,咬了咬牙,還是往裡走了走:“姑母。”她放低聲音,問:“您好些了嗎?”
秦嬤嬤就在皇后的床榻邊,聽見聲音眼神閃了閃,任由太妃走了進來。
進來之後,一屋裡的藥味越發的沖人。太子妃深吸了口氣,覺得腦袋有些暈,胸口一陣泛酸。她捂著胸口,強行忍著,又加了一句:“姑母,您是哪裡不舒服?”
“太子妃,皇后娘娘犯了頭疼。”
秦嬤嬤撩起眼皮,板著臉:“您既然瞧見娘娘事,還是先回去,讓娘娘休息。”
太子妃站在那兒,未免有些尷尬。
她往床榻裡面瞧了眼,姑母半躺著,閉著眼睛她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只她等了半日,過來,自然是有事的。
外面的都在傳太子殿下將姑母給氣成樣,姑母若當真兒躺三四日,外邊兒的流言蜚語可就說不清楚了。
拿著帕的手掐了掐,太子妃還是開口:“姑母……外面的都在傳,您……您和殿下昨日裡爭吵了……”
平日裡,若是太妃自然不太敢管些。只這一個多月來,殿下對待自己還算是不錯,連著她派人去請的,殿下到她兒來都有六七回了。
往日裡,瞧不見人那也便算了。
如今見著了人,整日地在眼皮子底下晃盪,太子妃難免的不會心軟。
“殿……殿下向來敬重姑母您。”一肚的話說出來,萬分的艱難。段時日來,她與姑母之間的關係冷淡了不少,太子妃難得的緊張。
“若……若是有什麼事做錯了,姑母您瞧著殿下的份兒上,還是要多擔待……”
“蠢貨!”
床榻上,那一直緊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
冰冷一片的眼神轉過頭,落在太妃的臉上:“太子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如今竟向著他說話。”
話說的,太子妃完全沒有法接。
姑母一向不是就嫌棄她與殿下不夠親近麼?怎麼到頭來,倒還是她的錯了?
她站在床榻邊上,閉著眼睛:“外面的奴才們沒個膽,流言傳的樣厲害,自然是姑母授意的。”
“呵……你倒是還沒傻到沒了腦。”
皇后唇角扯出一絲笑,只那唇瓣之上一片慘白。從昨日開始,她就一直在恐懼之中。麼些年來,太子實在是偽裝的太好。
連她都沒找到一絲的蛛絲馬跡。
可如今才知道,麼些年那張溫潤的麵皮之下,藏著的居然是獠牙。她自以為,她一手掌握著太子後院,逼他娶了陸家的嫡女當做太子妃。
日後,一手將他捧上皇位,陸家世世代代都將會穩坐皇后的寶座。
可如今……被褥之下,皇后的手都在顫著,根本平靜不下來。
他是什麼時候就知道的?八年?除了知道自己不是她親生的之外,還知道什麼?
皇后閉上眼睛,慘白著一張臉,可渾身卻還在打著顫。她如今,可當真是在自欺欺人,太子不動聲色的瞞了那麼多年,知道自己不是她親生的之後,定然會去查自己的生母。
當年,她去母留,親手殺死他的生母,他必然是知道了!
太子妃離得麼遠,早就瞧出了不對勁,她走上,扶著皇后的手:“姑母,您這是怎麼了?”
伸出去的手一下將她掐緊。
太子妃愣神地垂下頭,姑母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指尖一片慘白:“去……” 皇后抬起頭,衝著身床榻邊的秦嬤嬤。
她四肢發抖著,卻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去查一下太子。”陸家這麼些年,精心培養,全心全意就想等著太子登基上位。若是他知曉了當年的事。
喉嚨猛然翻滾了幾下,皇后渾身戰慄:“立……立即去查,動用所有的關係……”
“太子究竟知道多少?”
秦嬤嬤點頭,那沉穩的腳步快的猶如一陣風,如飛一樣眨眼就消失在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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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宮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東宮。
太子執著毛筆正在畫畫,手中的動作絲毫不停。
他正對面,書案下面的地毯上,跪著個人。黑色的夜行服穿在身上,背脊骨崩的一片筆直。
“陸家動用了所有的關係,正在查殿下。”
皇后如今非就想著兩點,當年,洛家真正的死因,他究竟知不知道。還有……他自己的身世,又知道多少。
太子輕笑一聲,壓下眼簾中的情緒。一場局布了麼久,總算是來了。
魚兒既然已經咬鉤,如今,想讓她聽見什麼,見什麼,都將是要由著他來了。
“讓她們查。”毛筆舔了舔墨,太子垂下眼簾,神色半分未變:“該知道的,一點不落,都讓她知道。”
地上的人磕頭,下一刻就從窗戶那兒飛了出去,眨眼就沒了蹤影。
只有窗戶外的那棵梨花樹,猛然晃盪了幾下。
王全撩起眼皮,又重新給合上。低垂著眉眼站在原地,沒過一會兒又走了上:“殿下……”探子一去,皇后娘娘那兒立即就會收到訊息,殿下麼多年,一直都知道他的生母是誰。
不說旁的,皇后娘娘也從小到大,養了殿下二十來年。
如今殿下將訊息放出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王全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麼多年的母情分,可就真的不能回頭了。”
窗外的梨花開了,透過風吹進來,攜來一片清香。
染了硃紅的毛筆落在紙上,澄心堂紙上,梨花一朵朵躍然綻開,栩栩如生。
屋內,只見梨花香,不聞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