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頌歌第二百五十七章 如履薄冰
當對你的思念像孤獨一樣長久時，各種幻影，在萬物間穿越。你的容顏以及被我看見的那些悲憫和愛，像是一道霞光從星辰間閃過。
——《千夜嘆息》
這是第二次了。維蘭第二次在悲怒中將利刃刺入緹雅胸膛，這回對於他而言，純粹是為了洩憤。他認為他刺中的地方是空蕩而冰冷的，正因如此，她才會無情地命令那些惡魔去殘殺他的同胞。
當維蘭帶著戰士趕到琉卡堅守的戰場時，一些普通的大陸居民已經殘缺不全地倒在血泊中。琉卡盡力了。他傷痕累累，無法憑一己之力對抗強勁的阿斯塔羅和上百隻惡魔，而且，沒有適當的武器和方法，那些惡魔總是能夠在幾近支離破碎的狀態下自愈。
若非貝西卜和梵卓突然趕到，將惡魔悉數帶走，迅速撤離，維蘭一定會用手中的除魔利刃終結這些邪惡的生命。
維蘭很後悔自己沒有讓琉卡多帶些戰士護送渴望回家的同胞，因為他完全沒想到，他們會遭遇惡魔的伏擊。雖然元素精靈王毀滅那夜，有十幾只惡魔衝到北方懸山之下，企圖傷害精靈，但彼時，那些惡魔很明顯是無組織地脫離團隊，並非受令而為。
如今，狂暴的阿斯塔羅率領眾惡魔伏擊琉卡和毫無戰鬥力的精靈，一有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架勢，毫不留情，而且還不時有惡魔高呼“為了緹雅公主的大業，齊力合作”之類的口號。
維蘭不願相信他們的所作所為受令於緹雅，但是，他亦找不到質疑的理由。緹雅在被困北方之際，傳令於惡魔，並召喚大量魔獸，除了她，再無人能做到。
維蘭之所以與薩麥爾合作，想要脅迫緹雅開啟契約之山的封印，正是因為他仍抱有一線希望，他還相信，緹雅藏有難言苦衷，就像是對待卡斯諾爾詛咒時那樣。
畢竟，精靈們在元素精靈王隕滅之後活了下來，而緹雅也並未在精靈脆弱之際親手傷害他們。這其中一定暗藏真相，維蘭決定去挖掘，他是那般相信，無論如何，緹雅都不會在清醒狀態下，做出任何傷害精靈的事。
當歷盡千辛萬苦重築的信任再次崩塌，維蘭內心的悲痛多於憤怒。之前，他可以找到可以被自己和眾人接受的理由去原諒她，但如今，維蘭.卡斯諾爾痛不欲生的真正根源，不是緹雅的反叛，甚至不是她命令惡魔殘殺精靈同胞，而是當一切悲劇發生後，他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原諒她的理由。
“緹雅……”他哽咽呼喚，流著淚將利刃刺入她胸膛。他讓長劍穿過她的身體，隨即掐住她的肩膀，將她用力按在懷裡。
“我恨你……”他沉聲低語，淚水滴落在她的肩胛裡。
如果瑞米爾臨別前沒有將緹雅變得完整，或許此刻，她還能好受一些。儘管維蘭的除魔利器已變為普通長劍，但依然能切割血肉，刺穿心臟，讓她感受到真實而冰冷的疼痛。
“對不起……”緹雅不由自主說出一句抱歉的話，但又很快意識到，這並非她應有的表現。她突然迸發強力，推開維蘭，他鬆開手，離開緹雅的身體，卻未能把長劍拔出。
緹雅握住劍柄，一點一點把利刃抽出，眼淚控制不住地滑落臉龐，疼痛和悲傷讓她變得十分脆弱。而就在她完全拔出長劍的瞬間，薩麥爾風一般旋到她面前，修長手指牽引掌心，一起探入她的胸膛。
緹雅緊皺眉頭，低垂眼簾，沒有發出叫喊或痛吟。薩麥爾的指尖不比維蘭的劍鋒溫暖，她能感受到冰冷與火熱的碰撞，能聽見薩麥爾平穩的氣息逐漸變得急促。
“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了麼？”緹雅抬起頭，淚水滑落臉龐。“若非維蘭的除魔利刃已失去效用，現在，我已經死了。”
薩麥爾指尖顫抖，緩緩抽離她的胸膛。
“是啊……我的生死已與你無關……”緹雅的語氣十分哀傷，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薩麥爾迅速抬起手，扶住她的肩膀，輕柔地將她放進自己懷裡。
他有些後悔。他感應到她的變化，於是利用維蘭去驗證，卻萬萬沒想到，緹雅再次擁有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的確，若不是維蘭的除魔利刃已經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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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雅的傷口很快癒合了。她離開薩麥爾的懷抱，俯身撿起地上的金色長劍，緩步走向維蘭。
“我有‘心’。遺憾的是，它失效了。”她神情淡然，語氣平靜，雙手托起劍身，將其遞至主人面前。
維蘭沒有拿起自己的利刃，只是安靜地望著她，臉色蒼白，眼圈依然溼紅，目光裡是深深地悲傷和憤怒。
“對，就這樣。不要原諒我。”緹雅垂眸低語，漾起一絲清冷淺笑，指尖放鬆下垂，金色長劍從手中滑落，重重摔入草叢。
“再會，維蘭.卡斯諾爾。”她幽聲說著，轉瞬消失在白色光暈中。
回到客萊族的地下世界時，鬼王貝西卜正在角落裡訓斥阿斯塔羅，梵卓、艾米麗和“伊莎”都在，而俊美的阿斯蒙德則在另一邊安撫未能品嚐到精靈血肉的惡魔們。
大家見到冷臉的緹雅，立即噤聲，喧鬧的地洞瞬間變得分外安靜。然而，這安靜只持續了幾秒，就被惡魔們爭先恐後的發言打破。
“為什麼只有他們能出去！”
“我們也有權獲得鮮美的食物！”
“我很餓，我要精靈的血肉！”
……
“都給我閉嘴！”緹雅厲聲怒吼，隨手抓過來一個叫嚷不停的惡魔，指尖霎時化為利爪，刺進他的脖頸。
“再廢話，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剝皮拆骨，扔到外面讓精靈剁碎！”緹雅冷冷地說著，眼中殺氣凜冽，直到周圍再次安靜，才鬆開手，把面前驚恐不已的惡魔甩到一邊。
眾人呆呆地望著她，屏息噤聲。惡魔們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公主竟有如此兇狠的一面，而熟悉緹雅的貝西卜和梵卓等人，也從未見過她這般冷酷的模樣。
緹雅清冽的目光掠過他們的臉龐，垂眸苦笑，拔出短刀，劃開手腕，將刀刃抵在傷口處，以防其癒合。暗紅的鮮血湧出，散發著誘人芬芳，低落在潮溼的泥土裡。
“還沒有進食的人，過來。”緹雅淡然輕語，目光幽幽地飄向擁擠在一起的惡魔。
他們困惑的神情隨著她的話語轉為興奮，爭搶著跪倒在她腳下，伸出貪婪的舌頭，等待紅色甘露落入自己口中。
緹雅俯視著這些身形怪異的醜陋生物，倍感淒涼。他們不過是被黑暗利用可憐之人的靈魂。這一刻，緹雅真正理解了瑞米爾，理解他為什麼想要修正自己的“作品”。然而，黑暗是無辜的，它既然被創造出來，就有存在的意義。用黑暗提醒光明，也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餵飽了惡魔，緹雅疲憊地離開陰冷潮溼的地下世界，去往路利歐特懸山，躺在繁花青草間休息。
梵卓和艾米麗跟隨著她來到山間，安靜地陪在她身邊，遙望東邊逐漸發白的天空。
又一夜過去了。還會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呢？緹雅不敢想象，微皺眉頭，嘆息著垂下眼簾。
兩股清新的氣息飄來，一左一右落在她身旁。
“啊，躺在草地上看日出，原來是這種感覺。真舒服！”艾米麗清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緹雅睜開眼睛，轉頭望向艾米麗粉紅的臉頰，露出溫柔微笑。
“你都告訴她了，對麼？”緹雅輕聲說著，側轉臉龐，將目光投向另一邊的梵卓。
“我早該知道。”未等梵卓回應，艾米麗便搶著說道，用力握住緹雅的手，讓她再次將目光轉向自己。“我會為你做任何事，自願的。”
“為什麼……”緹雅凝眸呢喃，憂鬱的神情令人著迷。
“因為緹雅公主對我而言，意義深刻。”艾米麗目光真誠。再次握緊她的手。“梵卓很聰明。他能看穿一切，他知道你對我意義深刻，所以，他什麼都告訴我了，包括‘柏莎’和‘伊莎’。”艾米麗說著，調皮地擠了下眼睛。
“他們相處的還好麼？貝西卜和‘伊莎’。”緹雅望向色彩變幻的蒼穹，幽聲問道。
“非常好。”艾米麗和梵卓異口同聲地回答。
“兩人甜蜜著呢。”艾米麗補充了一句，有些興奮地向緹雅身邊蹭了蹭。“我知道你想讓我成為誰。”艾米麗俯在她耳邊，小聲說。
緹雅有些驚訝地望向她，目光晶瑩。
“梵卓告訴我的。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就猜到你想讓我成為菲希爾，去誘惑那個橘色頭髮的光之精靈。”艾米麗笑嘻嘻地說著，將額頭抵在她肩上。
“我願意。緹雅，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梵卓也一樣。我能感受到，他愛你勝於一切。”艾米麗呢喃著，閉目微笑。
緹雅注視著她清秀的臉龐，鼻子有些發酸，緩緩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她感覺臉上沾了一些溼潤的露珠，抬手擦拭，卻發現那不是夜露，而是溫熱的淚滴。
原來，在這個如履薄冰的世界裡，她不是孤獨的，在黑暗艱難的荊棘之路上，還有人，心甘情願地陪她一起流血。
緹雅轉過身，在朝陽的映照下走到梵卓和艾米麗面前，緊緊地擁抱兩人。
“不要……不要離開我。”她哽咽著，微笑垂眸。“你們無需成為任何人，梵卓，艾米麗……就這樣，陪在我身邊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