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頌歌第二百七十章 光之隕落（下）
此生之道，可以飛至雲霄，沉入深海。微妙的喜悅，宛如異質的相嵌，儘管你的羽翼已從我身體中抽離而去。
——《千夜嘆息》
琉卡應該早些趕到北境，支援維蘭，阻止薩麥爾對這件精靈界的內部事務發表建議。但是，當他抵達時，有毒的光輝使者已經開始他充滿魅惑的講述，任何人都無法打擾中斷。
琉卡很後悔自己未能以最快速度回到維蘭身邊，如果他沒有在途中天馬行空地設想，貝西卜和用海琳芮身體復甦的“伊莎”可能出現的任何親密場景，他本可以在薩麥爾開口之前自半空而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僵立在這裡，沉默聆聽薩麥爾的演講。
琉卡想，緹雅以殘酷代價創造的機會，又要被薩麥爾破壞了。他和維蘭的觀點一致，薩麥爾不希望維蘭整合光之一族，所以，薩麥爾會站在修安的立場上，為這位將渴望全部顯現在臉上的光之精靈，提供無償的幫助。
但是，現實往往會以另一種方式呈現。薩麥爾總能在眾人既定的期待中，展示意外驚喜。他的建議，帶給修安深重的打擊，對維蘭和琉卡而言，卻不乏“美好”。
薩麥爾出乎預料地對維蘭的想法表示贊同，他聲言，精靈軍的確需要一個新的副統帥。
“琉卡.塞拉莫，或許更能勝任。”薩麥爾說著，友好地望向紅髮的暗夜精靈。
“一個不純淨的人沒有資格統領我們!”沙倫.艾斯塔高聲反駁。
“哦，不純淨。”薩麥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眸望向修安。
“不——”修安話音未落，薩麥爾的手已化為利爪，刺穿他的肩膀，又迅速抽。
“修安!”沙倫急切地呼喚著，立即展開利刃面對薩麥爾，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薩麥爾神色沉穩，微笑著指了指修安正在自動癒合的傷口。
“不純淨……”薩麥爾低沉的聲音如魅惑魔咒，滲入眾人的意識。
“怎麼——”沙倫驚訝難言，望著修安，不由地向後退了幾步。修安則是一臉無奈的陰鬱，薩麥爾的反轉表現讓他措手不及。
“讓我猜猜。”薩麥爾悠然地說著，將目光轉向面色蒼白的沙倫。“我想，修安告訴你一些殘酷的事實，比如他因極力反對維蘭的歸一而遭致追捕——你們應該理解維蘭。整合精靈界是無奈之舉，只因這是最適合卡斯諾爾大陸的未來。過度的鬆散與自由寓意著脆弱，相信你們也已從中得到教訓。
你說的很對，沙倫.艾斯塔。的確，誰都不可能永遠只做正確的事。但是，當我們評判一件事時，出發點應是實施者的目的。維蘭.卡斯諾爾總是站在更高、更宏觀的立場上去選擇他的行動，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精靈大陸的和平與安寧。如此，以這個原則為標準，你又該如何評判你們的首領，修安.米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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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麥爾說著，目光緩緩移到修安臉上。
“究竟……究竟發生了什麼？”沙倫盯著修安，替所有困惑震驚的光之精靈說出他們心底的問題。
修安垂眸嘆息，猶豫片刻後，低聲道：“緹雅以我為魔法儀式的介質，召喚了惡魔軍……我被感染了……但若是那夜維蘭和琉卡沒有將我逼到艾爾韋斯荒原邊境，試圖殺我——”
“還是在不停地找藉口呢，修安.米里昂。這是你們家族的共性麼？”薩麥爾沉聲打斷他的話，深邃的目光彷彿看透他的靈魂。“即使那晚你不在艾爾韋斯荒原邊境，緹雅也會找到你。召喚惡魔軍需要一位強大的光之精靈為介質，符合條件的只有你。何況，那夜你本來就在荒原附近遊蕩，維蘭和琉卡找到你，本打算勸說你帶領光之一族接受歸一，卻遭到你的強烈反抗，甚至大打出手，無奈之下，維蘭和琉卡只能還擊，直到緹雅讓天界來客引開兩人，將你帶往荒原——”
“不、不……他們是想殺——”
“為什麼不肯接受歸一，修安.米里昂？”薩麥爾繼續追問，不給修安完整說話的機會。
“自由……大陸需要自由，而不是集權！”修安順著他的問題調轉思維，大聲喊出自己的觀點。
“整合與歸一併不意味著失去自由的集權，所有的抗拒都萌發自你害怕失去自己掌控權的想象。說到底，你才是最貪婪的權欲者，你看到維蘭的改變與成長，看到他越來越強大的事實，於是，你的恐懼悄然誕生。試想一下，如果你屬於卡斯諾爾家族，你會比任何人都渴望成為極權之王，不是麼，修安.米里昂？”薩麥爾步步緊逼，語難成句的修安簡直快要窒息了。
“自由，只有在和平與強盛的基礎上才能長存。越過這兩者而言的自由，不過是難捨權力的託辭。”薩麥爾說完，幽聲嘆息，神情平和地環視眾人。
“說的有些多了。”他淺笑道。“長久以來，我一直注視著你們，而這次，我有幸陪伴你們渡過艱難時刻，生髮了諸多感慨。同樣，我也被維蘭.卡斯諾爾所感動，他始終都在為大陸和他所熱愛的民眾做出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抉擇——”
薩麥爾沒有繼續言語，垂眸笑了笑，轉身走回墮天使中間。
“如你們所見，現在，我已從緹雅身上回收了我的羽翼，如果——”他猶豫了一下，微笑輕語：“我應該走了。”
隨著薩麥爾話音漸落，四周陷入徹底的沉寂。
“不要走。”人群中響起一個輕微的聲音，隨即，它獲得了很多贊同與支援。不止是精靈戰士，連同跟隨在隊伍中的普通居民，也悉數向薩麥爾和墮天使表達了自己誠摯的挽留。
“戲劇般的現實。”琉卡嘆息低語，除了他身旁的維蘭，沒有人再聽到他的感慨。
維蘭斜睨了琉卡一眼，凝眸思索片刻，幽聲道：“留下來吧。”
琉卡側目望向維蘭，無奈地垂下眼簾，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現在，我代表卡斯諾爾大陸，正式向你發出結盟邀請。薩麥爾，請你和你的戰士留在精靈界，與我們一起抗擊惡魔軍。成功之後，我會賦予令你滿意的酬勞。那時，再離開吧。”維蘭語氣平穩，威嚴的神情流露出幾分無法隱藏的誠意。
“為了我對你的敬佩，我接受邀請。”薩麥爾望著維蘭，笑容清淺。“不過，我想提前說明，我的要求。其實，我並不需要什麼酬勞，只是無償的幫助總會遭至難以預料的質疑和誤會——”
“說吧。”維蘭沉聲道，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我——”薩麥爾猶豫了一下，搖頭笑了笑。“你不會同意，雖然你已與她解除伴侶關係，但你仍然捨不得將她送給別人。”
維蘭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他緊蹙雙眉，目光從薩麥爾移到一旁的嘉蒂絲臉上。
“不！”這回，綠精靈的反應格外迅速，她略帶哭腔地喊道，衝到維蘭面前，抓住他的手臂。
“對不起。世上有太多無奈之舉，而我，也難免選擇其中之一。”薩麥爾輕聲低語，始終保持著友好和善的態度。
“你們都知道，墮天使無需像那些惡魔，必須依靠吸食血液和靈魂來維持生命。然而，但凡體內有黑暗能量的生命體，這些食物對他們而言，都是美味佳餚。不過，既然我們選擇成為精靈的朋友，就必須‘禁食’。迄今為止，我和我的戰士沒有把任何一位精靈當做食物，今後也不會。遺憾的是，我逐漸發現了‘禁食’所導致的不良影響，這其中包括能力的減退和情緒的不安——對此，你們可以詢問琉卡和修安，他們的身體裡也有黑暗能量。”
薩麥爾說著，目光悠然地掠過琉卡和修安，神情輕鬆淡然。
“獲得了黑暗能量的你們本應比之前更強大，卻由於長時間的‘禁食’而越來越虛弱。修安的感覺或許還不明顯，琉卡應是深有感觸。在不久前護送大陸居民回家時遭遇的伏擊戰中，想必你已經體驗到自己的力不從心，對麼？”薩麥爾幽聲問。
琉卡沒有回答，沉默地嘆了口氣。薩麥爾說的，都是事實。
“於是，我研究出一個既不用傷害精靈，又可以保持墮天使戰鬥力的方法。畢竟，緹雅和惡魔軍的力量不容小覷，你們也都有所體會。為了對付他們，必須保持強勁的戰鬥力。”薩麥爾停頓片刻，繼續道：“說出來有些難為情，但我們可以透過與女性精靈的交合保持能量，卻是無爭的事實。”
“不！不！”嘉蒂絲近乎崩潰地呼喊，但似乎沒有人在意她的情緒。
“我由於體質特殊，必須選擇一名依託風元素而生的暗夜精靈，而我的戰士們，則需要最接地氣的光之精靈。”薩麥爾繼續講解。
“暗夜族有很多女人！”嘉蒂絲衝他喊道。
“我們需要能量強勁的女人，而且，我們不會破壞精靈朋友們的伴侶關係。嘉蒂絲，你符合我的條件，風元素、強大、沒有戀人。所以——”薩麥爾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望向維蘭。
維蘭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轉眸凝望身旁一臉陰鬱的琉卡。
“光之一族不會接受！我們的純淨——”
“噢，純淨。”薩麥爾微笑著打斷修安的話，平靜地注視他逐漸僵硬的臉。“米里昂，結束你的鬧劇吧。回頭看看你的同胞，仔細看著他們的眼睛……”
修安隨著薩麥爾的指引，目光顫抖地掠過眾人的臉龐。在他們沉默的雙眸裡，信任與尊敬已不復存在。
隕落了……他的光芒，就這樣隕落了麼……
“我同意。”維蘭清冷的聲音驀然打破沉寂空氣，修安從恍惚中抬起眼簾，盯著他近乎陌生的容顏。
“我同意你的要求，薩麥爾。”維蘭說完，露出一絲模糊的微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