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之下50、50
卡蘭看了很多新聞。
她知道城市裡有不少黑髮人種仍在掙扎。
他們偽裝自身,做不需要身份證明的臨時工, 不看病也不坐火車飛機, 不停更換住址, 不交朋友。他們互相保護,甚至在修xian後, 偷偷開設地下學校,教導黑髮小孩。
他們的數量應該不少,否則保皇黨不會提出“驅逐令”。如果驅逐令沒被推翻,憲兵肯定會展開大清查,黑髮人種再難藏下去。
幸好“驅逐令”被推翻了。
在下一個政策推行前,同胞們還有喘息的餘地。
卡蘭想著這些,慢慢把房子收拾了一遍。
房子有點老舊,因為在學校附近找不到其他僻靜又便捷的住處。希歐維爾只翻新了安保系統和浴室, 其他地方都沒有大動, 他把大鏡子和黃金水龍頭挪過來了。
卡蘭在這裡發現不少小驚喜。
院子後面的樹上有個樹屋, 樓梯間裡有很多樂高積木和拼圖。剝落的桌布後看得見稚嫩的塗鴉, 餐具五顏六色, 非常可愛。
這家以前應該住過孩子。
卡蘭想到這兒,心情又有些黯淡。
她出門倒垃圾的時候, 發現沙發套裡還有什麼在動。
她蹲下來, 小心地揭開布料,貓頭鷹還在裡面。
“你為什麼不走呢?”卡蘭攤開沙發套,發現貓頭鷹的翅膀被銳物劃傷了。
她把貓頭鷹撿回房子裡,用棉籤處理了它的傷口, 用碟子裝了點水給它。它比鴿子大一圈,白腹棕背,長著一張猴子似的醜臉,眼睛滴溜轉悠,炯炯有神。
卡蘭將它放在廚房視窗,等它自己飛出去。
它在原地一動不動,偶爾低頭整理翅膀下的絨毛。
“好吧……希望你沒有禽流感。”卡蘭關上了廚房門。
她隨便拌了一點沙拉吃。
晚上,廚房裡傳來尖銳可怕的鳥叫。
卡蘭開門看見廚臺上有不少鳥糞,碟子被打翻了。貓頭鷹掉在地上,吞了一塊剛解凍的牛肉。
“出去!”卡蘭試圖轟它,但是貓頭鷹撲稜翅膀,飛不起來。
卡蘭只能把它抓進紙箱裡,又切了幾片肉,放在窗臺上,希望它恢復以後能自己飛出去。
過了會兒,卡蘭又看著貓頭鷹嘆氣:“這外面有點冷,是嗎?”
她又把紙箱拿回來,關上窗戶,開啟暖風機。
貓頭鷹在紙箱裡梳理羽毛。
它又變得安靜了。
卡蘭清掃完廚房的鳥糞,又洗了枕套沙發套,然後才上床睡覺。她睡得不□□穩,因為貓頭鷹一直在廚房裡叫,聲音十分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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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卡蘭下樓檢查廚房,發現貓頭鷹又生產了不少鳥糞。
她還發現,冰箱被填滿了。
昨晚,隔壁的保鏢過來給她補充了食物。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卡蘭蹲在紙箱邊,看著貓頭鷹思考。
她不能把猛禽養在廚房裡,鳥糞太髒了,而且貓頭鷹會傷人。她想了會兒,把紙箱抱去樹屋,堵好漏風的孔隙,然後每天傍晚切點肉投喂它。
大概三五天後,貓頭鷹翅膀上的傷就好了。
卡蘭開啟木屋讓它飛出去。
但是每到傍晚,它都會飛回廚房門口敲窗,直到卡蘭給它喂肉它才離開。
“壞孩子……要自由,又要不勞而獲。”卡蘭總是看著它搖頭,“真是壞孩子。”
但卡蘭也沒有趕它走。
她孤身住在這裡,能有一絲活氣也是好的。
莊園裡那些黑暗的事情,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漸漸遠離她。有時候她看著斜坡上灑下的陽光,會幻想她正常地考上了大學,從家裡搬出來,住在學校附近的老房子裡。
但希歐維爾總能輕易打破這種錯覺。
他每週末都來找卡蘭。
卡蘭試圖從他這裡瞭解新政,但他從來不提這些。
他們會在白天一起探望孩子,卡蘭眼看著嬰兒床上的布偶一週周多起來,幾乎要把孩子淹沒,只能委婉地提醒:“我覺得她不需要這麼多玩具……”
希歐維爾非常煩躁:“是你要買的,現在又說不要?”
雖然這孩子比一般孩子羸弱,但護士們還是按照一般孩子的成長速度,幫助她學習坐立、爬行,嘗試教她說話。護士們說她很聰明。
卡蘭覺得每週探望的時間越來越短暫,她看她越來越看不夠。
探望結束後,希歐維爾會跟卡蘭一起回坡道上的房子裡。
有一回,貓頭鷹趕在他來的時候瘋狂敲窗。
卡蘭急匆匆地從客廳跑出去:“愛麗絲!別吵了,今天沒有吃的……”
等她切好肉,喂完貓頭鷹回來之後,希歐維爾坐在沙發上,眼神古怪地問:“誰是愛麗絲?”
卡蘭覺得貓頭鷹一定會讓他潔癖發作,當場暴怒。
“呃……這是我給女兒起的名字。”她隨口道。
希歐維爾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他謹慎又猶豫地問:“你要去看看心理醫生嗎?”
卡蘭心想,他沒準覺得她有妄想症,因為見不到女兒,就幻想了一個不存在的女兒,還每天給她餵飯。
“我心理健康得很。”卡蘭說。
“好吧……”希歐維爾仍然用那種謹慎的眼神看著她。
卡蘭朝他嘶了一聲,希歐維爾往後靠了一點,好像真覺得她瘋了,會撲過來咬人。
“嘁……”卡蘭嘲笑著跑上了樓。
希歐維爾跟著她上來,揪住她的後領,將她按倒在綢被上。卡蘭伸手拉斷了床幔,幾根撐架倒下來,兩人被狼狽地困住了。
希歐維爾看著她漆黑的眼睛,裡面好像燃著漂亮的火焰。離開莊園之後,她身上那股生機開始慢慢恢復,靈動鮮活感越發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上壓著的支架,他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他皺眉問道:“你還想上學嗎?”
卡蘭聽見希歐維爾這麼問,立即收斂了神色。她憤憤地偏過臉去,低聲說:“你隨意。”
希歐維爾親了親她的鼻尖。
“你越來越敷衍了。”
他起身將床幔理好。
卡蘭扶著撐架,惴惴不安地想著他剛才的話。
他不會真的反悔了吧?
但他平時都還挺講信用的。
希歐維爾紮好床幔,嫌惡地看著四周:“房子太舊了,如果不是趕著入學,我會把它翻新一下。”
卡蘭怕他又換住處,連忙說:“沒關係,我喜歡有歷史感的。”
希歐維爾嘴唇微動,好像有什麼特別刻薄的話沒說出口。過了會兒,他憤怒地對卡蘭說:“去洗澡,你髒得跟門口的郵筒一樣。”
卡蘭莫名其妙地提著衣服走了。
希歐維爾扯著床幔,臉色有幾分陰沉。
說起來,前段時間,他已經過了三十九歲生日。他從來沒想過要跟卡蘭說這種事——她要知道這個幹嘛呢?
明年他就四十了。
那個時候,卡蘭說不定才……才多少?
希望是個二開頭的數。
希歐維爾並不關心她的生日,也懶得問她多少歲了。但她身上一天天恢復的澎湃生命力,總是在不斷跟他強調年齡。
“我洗好了……你要洗嗎?”卡蘭從浴室裡出來,隨口問了一句。
希歐維爾從來不跟她用一個浴室,他覺得太髒了。如果條件允許,他恨不得讓她洗十個澡再睡。他在某些細節上有種令人反感的講究。
希歐維爾把她推回浴室,然後把門鎖死。
“你洗澡只用十分鐘嗎?”他怒氣衝衝地質問。
“我每天都洗,很乾淨……”
“你每天都洗!十分鐘!”希歐維爾開啟淋浴,“我沒聽過任何一個女人洗澡只用十分鐘。”
卡蘭仰頭噴回去:“那只能說明你見的女人太少了。”
希歐維爾眯起眼睛,浴室中水霧氤氳,卡蘭察覺到危險。
最後他們一起在浴室呆了四十分鍾。
卡蘭是被他抱出來的,她連皮都洗皺了,頭也有點暈。
希歐維爾將溼淋淋的長髮撩在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對她說:“等愛麗絲的病情穩定些後,你可以跟她接觸。”
“愛麗絲是誰?”卡蘭懵了。
“……”
她居然不記得了!
希歐維爾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著她,神情越發緩和:“我們這週末可以去一次……如果有空的話。”
“去什麼?”
“沒什麼……”希歐維爾的語氣一言難盡,他用平緩自然的聲音說,“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大清早,司機就把卡蘭接去看心理醫生了。
心理醫生說的調節情緒的方法,卡蘭早在孕期就聽過一百遍了。她拿了些藥,迷迷糊糊地回了坡道別墅。週末,希歐維爾帶她去看孩子。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教孩子喊“媽媽”,但她根本不會。
卡蘭有幾分抑鬱地回來了。
更讓她抑鬱的是另一件事——
“你為什麼要把女孩子剃成光頭?”她冷冷地問希歐維爾。
“不是我剃的,是醫院覺得這樣方便治療。”
“但我覺得你很高興。”卡蘭攥緊手,憤恨地看著他,發自內心地厭惡他身上的歧視色彩。
希歐維爾冷笑道:“別開玩笑了,誰看見這麼醜的孩子能高興?”
“醜的那一部分都是從你身上遺傳的。”
醜?
她以為她在說誰呢!!
希歐維爾家有著傳承了幾百年的高貴血統和美麗容顏,這一點連世界上最不客觀的人都無法否認。要說那孩子身上有一丁點美好的地方,一定是從他身上繼承的。
她居然敢說他醜。
“你還想不想上學?”希歐維爾問道。
卡蘭發現他每次吵不過自己就會用這句話結尾。
她回到別墅裡,一進門就換了鞋跑去廚房裡。
“愛麗絲!吃晚飯了,快點回來!”
希歐維爾進門的腳步微微頓住。
不行,得給她換個心理醫生,現在這個心理醫生完全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