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357、方天喜

巨大的地圖掛在房間正中, 並非什麼九州輿圖，而是赤旗軍新刊出來的四海圖。只為這張圖，就花費了不知多少心思, 制式也跟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描繪山河城池, 而是套了不同的色塊，以線來描繪疆域。旁邊還附了比例尺, 拿尺子一量, 就能算出州郡大小，距離遠近, 極是方便。

伏波曾說過, 這圖只是初版，將來還要細化，進一步精確。但在方天喜看來，這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東西了。不說別的, 有從合浦到餘杭的所有島嶼都在圖上一一畫出, 州郡更是做了細分，有些地方縣城的大小都能看個明白。

唯一可惜的是，這圖現如今還不夠全, 只有東海、南海沿岸的一線，實在是赤旗幫能探明的疆域有限, 無法深入內陸。

不過這些已經足夠了，只站在這地圖前，就像是把四海收入眼底。方天喜最喜歡的就是這副圖了, 每日都要在上面耗費不少時間，還備了些小旗子，時常擺弄一番, 看看天下大勢的變化。

如今圖上已經密密麻麻插遍了旗幟，那些代表赤旗幫的紅旗，放在這樣尺度的地圖上，反倒有些微不足道了。除了粵桂大半染赤外，其他都是零星幾點，尚且無法連成一片。

照理說，赤旗軍已經打下了江東，也在攻略閩地，勢力擴張不可不謂不快。然而用堅船利炮迫使沿海的城池投獻不難，但是深入內陸後，赤旗幫的名頭就不太管用了，尤其是距離千里之遙的飛地，哪怕船隊再怎麼龐大，也不可能平白扔進去打攻城戰。

若是早些年聽命於旁人帳下時，看到這樣情形，方天喜怕不是要生出焦慮了。爭奪天下可不是這麼搞的，總要佔住地盤，徐徐向周邊延伸，以州府為點，鋪開成面才是。哪有仗著船多，就一蹦千里，不說能打下多少地盤，如何控制也是個大問題。

然而現在，這些疑慮已經全數散去，赤旗幫要的並非簡單的攻城略地，而是攻佔人心，是改天換地。

槍炮雖利，卻也比不過顛覆倫常的偉力。他早先還有些不信伏波說過的那些話，但是跟著船隊到海峽那邊走了一遭，那點疑慮也就煙消雲散了。天下之大，確實不是說說看的，就像這張圖，說不定三五年後就又會大上幾分，囊括更大的疆域。

而若是只佔地，只一代代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誰知哪一天，會被海外來的人掀個天翻地覆呢？而那些只盯著泥腿子們壓榨，只會從田地裡奪食的世家豪門，在得知天下之大，海外有數不盡的財寶後，說不定也會轉開視線，使得王朝不在二三百年就無以為繼，只能推倒重來了。

而方天喜如今要做的，只不過是幫著伏波，能讓她走的更順一些。不至於因為貪功搞壞了局面，也不會束手束腳，把大好局勢拱手讓人。

配合著這些日的戰報，方天喜眼睛微眯，找到了另一處地方，把個旗子插了上去。如今閩地的信王大軍已經節節敗退，不過眼瞅著就要入夏了，還得小心海上的風浪，估計只能等秋收之後再次興兵了。

可惜閩地山多地少，就算打下來也很難靠種地養活人，聽說之後準備種桑、種茶，還有甘蔗、花生之類的作物。這些可都是海貿的大宗貨物，看樣子是打算替代江東，成為絲、茶重鎮了。閩地本就有出海的傳統，將來開拓南洋，也少不得這邊的人力物力。

不過對於方天喜這樣的謀士而言，閩地最大的用處還是地利。南北有崇山相隔，若是閩地也入手，閩粵桂就連成了一體，加上江東這塊延伸出來的沃土，半壁江山就盡收赤旗幫麾下了。

這樣的地盤放在別的勢力手中，不過是些貧瘠的化外之地，但是在伏波手裡，卻是能生錢的寶山。誰也不知想要實現心中宏願，需要多長的歲月，但是有了地利，有了民心，十年二十年的歸化下來，怕是沒人能撬動這片河山了，方才能成為赤旗幫立足的長遠之基。

看著越來越完整的佈局，心中遠景似乎也清晰可見了。然而一想到這個，方天喜的臉頓時又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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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好，什麼都能按步就搬，偏偏最重要的大事，如今還沒個信兒。嚴遠那小子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趕緊換一個，可別讓他耽擱了幫主！

正生著悶氣，外面突然有人敲門。

“進來！”方天喜沒好氣的叫道。

那敲門的小子一聽就知道上官正在生悶氣，陪著小心道：“參謀長，首長派人來請了，說是有要事。”

如今赤旗幫已經不再是個“幫”了，總是幫主幫主的叫也不好，最後還是定下了“首長”這稱呼，雖說有些古怪，但是頭領嘛，叫叫也無妨。

方天喜哼了一聲，起身往外走：“是不是你們又折騰出事情了？要是讓我知道誰跟那群當兵的勾勾搭搭，想要提前開戰，我定要打破他的狗頭！”

參謀部算是赤旗幫裡最狂熱好戰的一群人了，各個都信公善教，整天盼著能開疆拓土，大顯神威。這裡面有不少都是從軍中出來的，更是跟那群軍漢一拍即合，就想整個大事出來。

如此折騰，簡直讓方天喜煩透了，這群人就不會好好去打海盜嗎？

那小子縮了縮脖頸，趕忙道：“不是不是，這都快到風季了，誰會想不開出海啊，真是首長專門派人來請的。”

知道不是自家手下又鬧出亂子，方天喜神色終於一肅，快步朝正堂走去。誰料剛一進門，他就瞧見了站在伏波身邊的大夫，不止一個，而且嚴遠那小子也在，跟驚飛了魂兒一樣，傻愣愣的站著不動。

心裡咯噔一聲，方天喜立刻上前：“你身上有恙？”

他就說了，讓這丫頭別總是跟著船隊跑，要是累出個好歹，或是得了什麼隱疾可怎麼辦！

伏波聞言卻笑了：“不是有恙，是有孕了。”

“什，什麼……”方天喜失態的張大了嘴，一時連腦瓜子都不轉了，“當真是有了？沒看錯？！”

他方才還擔心這事了，怎麼轉眼就懷上了？

伏波揚了揚下巴：“沒瞧見大夫都請來這麼多了？不會錯的，已經兩個多月了。”

看了看那幾個面帶喜氣的大夫，方天喜總算是回過了勁兒，在狂喜湧上心頭時，也不免生出了鋪天蓋地的憂患：“等等，那可得好好養胎，不能再這麼操勞了。還有訊息不可外傳，以免旁人生疑，鬧出亂子……”

伏波一抬手，把這番胡言亂語個壓了下來：“只是懷個孕，尋常婦人臨產前都能下地勞作呢，何況我這個坐在屋裡辦公的？一切照舊即可，也好瞞住外人。”

生產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這個時代，的確要進行一定的訊息封鎖。既然如此，一切照舊才是最聰明的辦法，至少旁人無法推斷她生產的時間，也不可能鬧出事端。

如此氣定神閒，還真不想第一次懷胎的婦人。不過話說回來，她就從來沒像過尋常的婦人。方天喜此刻真是心緒萬千，不知該作何反應。是該慶幸她沒因為懷胎亂了心智，還是該憂心這孩子能不能順產，反正一腦瓜子官司，就沒有尋常長輩該有的歡喜。這親自生，果真還是不同啊。

腦中紛紛擾擾，方天喜不由又瞪了嚴遠一眼，長長嘆了一口氣，在對面坐下。不管怎麼說，終歸是件好事。有了子嗣，這赤旗幫才能安安穩穩的傳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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