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生119、小鞭炮
八月盛暑, 爍玉流金,刺目的烈陽映得天地變色,萬物浮光。
他站在中心醫院的普通病房的走廊上看樓下的向日葵, 放眼卻是一片朦朧的虛影。花是白的, 醫院是白的, 站在他身邊的醫生護士,頭臉全身都是白的, 模糊扭曲。
但醫生開口時,他卻聽聲音來,那是自己第一次入院起就替他手術過的主治醫生,神的李主任。
“頂樓的放射科今天做儀器維護,只能用樓下的ct機,我們預約,人不多。”
說人不多,可他仍能看見醫院走廊處都糊一團團白影, 全是普通病房裡躺不下的病人,氣氛頹靡。
離他近的那道格顯得年輕,像是個少年,卻一身的鮮血淋漓。
是的, 其他人都是白的。
那身影是紅的。
個中年人在幾步用僵硬的聲音醫生央求:“老徐,這個孩子在我班上,跑得快,跳得高,打架也兇。我信心培養他成為全國好的散打運動員之一。但現在, 我只求你,別讓他一輩子坐輪椅,別讓他像我一樣, 成了殘廢,我求求你。”
徐醫生嘆氣:“老寧,你知道我肯定盡力,但是……他傷了脊椎神經,能治好多少我沒法你保證。”
“那你至少幫他備個好的病床,不能讓孩子就這麼睡在走廊。”
醫生也奈:“老寧,我懂你急,但中心醫院這幾日真是沒空房,病房裡也都是危重病人,也屬心疼,我能跟誰調換?”
想了想,他一咬牙:“不然,只能頂樓病房看看。可即便,我們也得想辦法找醫院申請,你懂得,我下個月就退休了,新副院已經上崗,這填報不一定能批,就算批下來,我也得跟普通醫生一樣走幾天的流程,這時間只能等。”
老寧沉默。
老徐又提醒:“這小孩精神狀態不勁,送進來現在一句話不說一句疼不喊,就睜眼發呆。之後治好了復健,你可得好好做做他工作,不然手術做完都可能白忙一場。還那手術費,他那情況,爹沒了,媽傷心得起不來身,就算病床好解決,但這錢……”
老寧:“我湊。”
徐醫生:“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條件?拿什麼湊十幾萬?”
老寧:“我能想法子。”
徐醫生:“你呀……我這其實還點。”
老寧:“不用!”
徐醫生:“這種時候你這老頭還倔什麼?!”
“明玥?明玥?”
樓明玥被李主任喚得回神,識自己盯那個走廊的紅影在發愣。
李主任:“明玥,你的磁共振雖然顯示疑似陰影,但還是要看具體ct報告。從第一次手術現在,我們一直定期體檢,理論上復發得可能極小,我認為,你這次會暈倒,還是過度疲勞的緣故。不要怪我多言,近日會常頭暈,就是身體疲勞的訊號,血壓和血糖指標過低,如可以,公司的事物還是放一放,身體更重要。”
樓明玥點頭:“公司代理人轉讓程式已經提上議程,多再過半年,我就能退二線,會沒那麼累了。”
李主任這放心:“那就好,十五年病變轉移,我們維持得多不容易,明玥,我希望你明白。”
樓明玥說:“我知道。”
正要往放射科時,腳下忽被什麼輕撞。
樓明玥低頭,拾起,摸一卷繃帶。
不是醫院常用的,手感更粗糙,更厚重,像某種體育用品。
樓明玥四顧,後將東西遞向那紅影。
方沒接。樓明玥愣了下明白,這個人傷重得不能動。
於是他選擇將繃帶放了方的病床邊。
靠近的那刻,樓明玥眼蒙的迷霧像忽然被誰擦,讓他一下看清了方的模樣。
躺的少年大概十四五,該是剛入院不久,頭臉髒汙,一身乾涸的血跡,渾身透一種殘酷的氣。可偏偏他望樓明玥的眼睛平靜異常,悲傷也絕望,青澀的年紀,卻像一灘喧天大火後的灰燼,連風都刮不起一點塵浪。
不知為何,樓明玥被這眼神扎了一下。他又改而將繃帶放了少年的手裡。
少年沒動。
樓明玥說:“不要了嗎?你的東西。”
少年仍是沒動。
樓明玥便不再言,跟李主任走向了放射科。
進門時,他回頭,朝那角落看。床上的繃帶已經不見,那少年還帶血痂的手正將什麼努力握進掌心,竭盡所能的用力。
樓明玥忽然問李主任:“頂樓病房嗎?”
李主任似所覺,看看那少年,又看樓明玥,說:“的。”
樓明玥:“樓氏年中心醫院贊助的幫扶基金應該開始了吧,頂樓病房是不是也包括?。”
李主任點頭:“包括的,我明白了,我會轉告院,請他安排下。”
樓明玥點頭:“謝謝。”
……
感覺室天光,祝微星睜開眼。他正像只抱枕般被姜翼摟趴在胸,兩人鴛鴛交頸,四肢勾纏,睡得像兩塊吸鐵石。
姜翼那麼大只,這小床他一人睡都嫌擠,別說又多個祝微星,身型再瘦弱好歹百多斤的大小夥,也不怪一夜下來會變這姿勢。
祝微星靜靜看近在咫尺的人,像還未從深重的夢裡醒來般。
姜翼則閉眼,像仍陷入沉眠,可趁祝微星不察,他竟猛一翻身,將人壓身下,啞嗓子問:“一大早盯我看幹什麼?”
祝微星嚇一跳,被姜翼幽深的目光籠罩,雖慵懶兇悍,卻熱烈鮮活。
祝微星說:“沒什麼,做了一個夢。”
姜翼哼哼,一低頭把腦袋又埋進了身下人的脖子裡,顯是不滿祝微星睡得舒服,他卻還沒醒。
承受快把他壓吐血的重量,祝微星只能道:“我要上課了。”
姜翼抱人不理。
祝微星只能輕輕掙動以示抗議。
“嘖……”姜翼罵人,“你再亂摸試試?”
祝微星這注自己的手被壓在二人之間,掌心正抵在姜翼胸。而方上身未片褸,他能清楚地感知緊實肌肉下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力,又隨自己的掙動正在漸漸失速。
心跳的力量和姜翼皮膚的溫度燙得祝微星一下紅了耳朵,用力把手抽,慌張地藏進了枕頭下,祝微星說:“那你……讓我起來。”
姜翼瞪他因閃躲還不斷上下撲閃的睫毛:“用完就跑,世界上還比你更忘恩負義的嗎?”
祝微星:“……”
姜翼就被鬧得呼吸粗重,他煩躁地把腦袋拱進了祝微星的頸窩,唇在他脈搏處若似的磨蹭親吻,幾下後仍嫌不夠,狗一樣竟直接咬了祝微星一口。
祝微星吃痛輕哼。
眼看這大早上又要火起,祝微星忽在枕頭下摸樣物事,順手抓一看,紅豔豔毛刺刺,晃晃悠悠醜不拉幾。
竟是一隻小鞭炮掛件?!
祝微星驚異,他以為這破東西姜翼早扔了,畢竟除夕那夜他可是十分嫌棄,現在怎麼會現在……枕頭下?
剛還像塊混凝土壓身上重得怎麼都挪不動的人,見此忽然一下跳起。
一把拽過,姜翼惱怒:“誰讓你亂翻我東西!?”
祝微星:“不……”
姜翼強調:“這破玩兒我只是隨便一塞,想隔天再扔掉,怎麼會不小心掉進枕頭裡?!”
祝微星:“哦……”那是夠不小心的。
姜翼:“你這什麼表情?不信?”
祝微星抿了下嘴巴:“沒。”
姜翼:“嘲笑我?”
祝微星:“沒。”
姜翼瞪他。
祝微星本想說那你我,我幫你扔吧,卻又礙於某人火山噴發的氣勢,終還是沒開口。
在祝微星體貼的沉默裡,姜翼又從衣櫃撈了兩件衣服,心急火燎地了浴室洗漱,順便也沒忘帶走他的小鞭炮。
他一離開,祝微星總算得以下床鋪。
姜翼一晚洗了兩回澡,他卻一身粘膩。上回和這人同床還是冬天,只覺得一夜溫暖。而昨夜許是體虛,祝微星了不少冷汗,偏偏姜翼體溫極高,躺在身邊就像只巨型火爐,烤得祝微星一晚上冰火反覆冬夏交替。
趁姜翼在洗手間,祝微星趕緊從6407離開。來時如何穿戴,走時也半分不變,除了襯衫略皺了,其實並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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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剛帶上姜門,抬頭便撞上站在自門的焦嬸。祝微星一時心虛,怔然在原地。
幾秒後,還是焦嬸先笑開口:“一早就姜串門吶?”
祝微星:“額……嗯。”
焦嬸:“我正好你奶奶買了早餐,不少呢,你拿點姜翼?”
祝微星本想拒絕,但那懶了的土匪要沒人投喂很可能寧願精打採原地挺屍,也不願動手點個賣。祝微星糾結下還是收了焦嬸的好,匆匆某人留了幾個肉包子離開。
回洗漱時,在鏡中看脖子上被留的一枚牙印,祝微星一驚,一邊用水撲臉上熱,一邊回憶並確認剛應該沒被焦嬸注後放心換了件高領穿上,趕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