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在修仙界當靈脈第153章 何人治水患?
四月十五,宜安葬,祈福,齋蘸,忌開市。
武陵縣,群樂鄉。
昨夜瀟瀟細雨下了整晚,今兒路上有些泥濘。
一位身穿青色對襟,披著有些破舊的坎肩的身影,從街道盡頭緩緩走來。
他的眼睛似乎有點問題,童孔發白,沒有焦距。
所以他走得很小心,也很仔細。
“劉夫子早啊。”
“夫子小心,你前面那有個水坑,步子邁大點!”
“哎呀夫子,我背你過去,這路太稀了,別把你給摔著了!”
劉夫子並未拒絕,笑呵呵的從熱心村民的背上站下後,拱了拱手,轉身站於一處縣學之前。
他取出一張手帕,將銅鎖上濺的汙跡淤泥擦拭乾淨後,這才用鑰匙開啟。
吱呀~
門樞旋轉的聲音響起,縣學的門檻不知為何,修建的很低。
低到劉夫子不用多費勁,便能輕輕跨過。
縣學不大,前面是一個小院子,院子中央有口井,角落裡種著核桃樹。
後面則是學堂,學堂內座椅有些擁擠,卻窗明几淨,散發著澹澹墨水香味。
劉夫子動作熟稔的提桶打水、挨次挨次擦拭學堂內的桌椅。
將院子裡昨夜被風吹雨打落下的葉子掃乾淨。
這才安靜的坐在學堂桉桌前,靜靜地等著開課時間的到來。
暮色逐漸分明,霧氣也慢慢消散。
“今兒我準是第一個到……啊?夫,夫子早。”
“夫子早。”
“快快快,快遲到……呀,是夫子!”
很快,學堂的位置,就坐了大半。
學堂中的學童,最小的只有七歲,最大的卻已有十九,但此刻看著桉桌前的那位‘瞎子書生’卻滿眼崇敬,一個個都正襟危坐著。
這位瞎子書生,是武陵縣中少有的在大洲解試上取得過甲等名次的讀書人,而且不知從哪裡流傳的風聲,說劉夫子在朝中有靠山,有個當大人物的哥哥。
雖然這幾十年前,從未有人看到過劉夫子的大人物哥哥,但下到鄉長,上到縣丞,都絲毫不敢怠慢這位劉夫子。
便可見一斑。
此刻,
無需敲鐘計時,劉夫子心中似乎自有一塊日晷。
待到開課那時,他輕輕站起提筆,開始點名。
“馬大壯。”
“到!”
“劉芳。”
“夫子,到!”
……
“陳清。”
“陳清?”
“陳清!”
劉夫子接連點了幾次,都未見應答。
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顫抖著從學堂邊緣處響起,
“夫子,陳清她……怕是來不了了。昨夜下雨,雲港大壩垮了,陳清的村子,在水底下了……”
劉夫子沉默了下。
左手指尖仔細摩挲過紙張,憑藉墨水的起伏觸感,找到了陳清的名字,輕輕劃去。
劉夫子繼續一個個點著名字。
“周陽?”
“回夫子,周陽的爹也被水淹死了,周陽輟學,領了劉姥爺家兩袋苗種,去開荒種地去了。”
劉夫子再次沉默了下,再次將周陽這個名字劃去。
片刻後,點名結束。
劉夫子手中的名單上,共有八十六名學童。
但卻有近半,被劃去了名字。
劉夫子將一本手編成冊的《笠翁對韻》拿在手上。
“夫子!”
學堂中,就緊靠著劉夫子桉桌的一位十一二歲的女童突然站了起來。
這女童是群樂鄉鄉長的長女,叫做朱瑾,勉勉強強算個二代。
但為人並無驕縱之氣,平日裡與同學交好,尊敬師長,才思敏捷頗有考學的氣質,所以也是劉夫子最為看著的幾名學生之一。
“夫子,我聽說爹爹說,雲港的各個水域波濤不止,水患肆虐,這才導致我們這些下游郡縣,遭受天災。”
“夫子……是雲港在鬧水怪妖邪嗎?朝廷……為何不派仙人去降妖除魔?”
是有妖邪作亂,才導致雲港水域肆虐嗎?
劉夫子也不知道。
他只是一介凡人白衣,哪裡知曉這些神神鬼鬼的事。
但想來應當不錯。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能做出如此殘忍、殘暴,無數人流離失所的惡事,定是妖邪所做無疑!
只是……
為何都這麼久了,還無修仙者出手誅殺水妖?
那雲港內,聲名遐邇,被封為青天扶教輔元大法師的費淇洲,不是一生嫉惡如仇嗎?
為何還無動靜?
劉夫子心中嘆了口氣,臉上卻波瀾不驚。
“水患肆虐自古有之,一直都是各朝各代的心腹大患。你當多讀書,而不是議論妖邪魔頭之事,需知仙道詭譎,說不定你一說別人的名字,別人便生出感應,注視到你……”
朱瑾聞言,頓時有些害怕,小臉蛋蒼白的重新坐下。
劉夫子想了想,重新拿起本教材。
“今日我們不講對韻術論和蒙學,就講講《治水論》,修圍、浚河、置閘,三者如鼎足,缺一不可……”
劉夫子清朗的聲音傳出學堂。
院中核桃樹的枝丫上,開著稻穗般下垂的花骨朵。
不知何時,一道人影悄然出現在核桃樹下,安靜的聽著學堂中劉夫子的教書聲。
“是他?”
費淇洲目光深邃的看著學堂桉桌上,一字一句仔細解釋的劉廣明。
劉廣明如今那滿臉褶子,眼角爬有皺紋的蒼老模樣,逐漸和當年在巖土坡篝火旁,贈送自己一條小魚幹的男童模樣,重合起來。
費淇洲奉李清霖之命,到武陵縣群樂鄉一行。
一乃送回劉誠的屍首。
二便是探尋那道君遺寶懸堂廟瀆的下落。
所以費淇洲也大致知曉劉誠與劉廣明這些年的遭遇。
對於劉誠,居然便是竊靈組織的幕後首腦,費淇洲在震驚之餘,也心生造化弄人的恍忽感。
學堂只上半天課。
畢竟不少學童的家離群樂鄉街上較遠,晚了便得摸著天黑趕路,極為危險。
學童們走出學堂,看到站在院中核桃樹下的費淇洲都有些驚訝,那若有似無飄然離去的仙氣,更是讓這群孩子有些害怕。
“不知您是……”
直到將最後一名學童送出門外,劉廣明這才走到費淇洲面前,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就是劉誠的弟弟,劉廣明?”
聽到劉誠的名字,劉廣明臉上澹澹的笑容逐漸消失。
他似乎有所預感,背稍稍彎曲了些。
“我是。”劉廣明回道。
“你哥,死了。我來送回他的屍體。”費淇洲語氣平靜的說道。
劉廣明背在後面的右手,下意識的勐地攥緊,指甲都深深插入肉裡。
下一刻,他忽然又平靜了下來。
“哦,原來是從王都下來的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幫老朽一個忙?”
“你說。”
劉廣明抬頭,看向費淇洲身後還在開花的核桃樹,毫無神采的雙目中,是死寂的灰白色。
“老朽孤寡一人,沒有餘力操持家兄的葬禮,也不願麻煩鄉親。畢竟最近,大家都挺忙的。”
“還請大人多捎家兄一程,葬在後山的居安坡,我們劉家整個家子,都葬在哪兒的。”
劉廣明語氣平靜的說道。
費淇洲點頭:“那走吧。”
劉廣明重新走回學堂,拿了把黑傘,也不打,就頭朝下柄朝上的拿著。
臨到走前,劉廣明想了想,取來一個梯子,動作緩慢而艱難的爬上核桃樹,摘了幾串核桃花。
劉廣明在前面走,走得稍稍有些急促,泥巴星子濺上的衣角。
費淇洲在後面跟著,目光從劉廣明身後移開,看到了一路上,一座座青瓦白牆的門前,不時掛著招魂幡,悽慘的哭喪聲從門後傳出。
的確,最近大家都挺忙的。
費淇洲暗暗點頭。
劉廣明口中的後山居安坡,離群樂鄉街上不遠,僅十里路程。
劉廣明對路況很熟悉,哪裡多了塊石頭、哪裡有條暗坑都一清二楚。
片刻後,五座墓碑,印入費淇洲眼簾。
劉廣明的三位姨娘、兩位姐姐,都在此地。
有的是衣冠冢,有的是骨灰。
墳前打理的都很乾淨,各種瓜果祭品不缺。
劉廣明指著旁邊,故意留出來的一塊空地,道,
“還請這位大人,將家兄屍體安葬在這吧。旁邊就是大娘,也就是家兄母親的墳,離得近,也好照料。”
費淇洲點點頭,一招手,法力飄散,細不可聞的風聲從四面八方而來,捲起空地中的土壤,在原地形成一個方正的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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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物中,一具薄棺飛出。
“你可想,再看你哥一眼?”費淇洲問道。
清風驟起,吹過劉廣明的白髮。
他搖了搖頭:“不用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費淇洲不再多說,棺材飛入深坑中,空中土壤落下,逐漸堆起一個小小的土包。
劉廣明雖不能視物,但卻能察覺到費淇洲的手段,定是仙人無疑。
若是他還小,他一定會滿心激動的跪拜於費淇洲面前,求他收徒,授予仙法。
若是他二十歲,一定會祈求費淇洲救治自己的雙目,讓自己不再是一個累贅。
若是他三十餘歲,一定會求費淇洲賜下仙丹,幫助姨娘延壽祛病。
可惜,他已經老了。
老到整個世界,再無親人了。
“哥,以後遮風擋雨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劉廣明上前,將黑傘張開,插在墳邊。
費淇洲看著這一幕,道:“我事已了,告辭。”
“多謝大人。”
劉廣明轉過身,對費淇洲長躬行禮。
……
接下來幾天,劉廣明的生活,一成不變的繼續重複著。
大清早天還矇矇亮,便從家裡出發,來往學堂。
授課之後,會到臨街肉攤上割半斤新鮮的肩胛肉,買些應季蔬菜。
他獨居,並無妻子。
回家之後,必定親手下廚。
晚飯後,便仔細批閱學童的作業,並準備明日的課本。
不練武、也不研究仕途學問。
直到這日。
劉廣明再次點名,卻發現到來的學童,不足一半了。
放課之後,劉廣明小心鎖好門。
不去買肉,也不去買菜,徑直回到家。
將自己關在臥室。
他從樑上,取下一個小木盒。
開啟木盒,攤開綢布,雙手微微顫抖著取出內中事物。
此物只有巴掌大小,似乎是個微型的廟宇,臺基、主體、屋頂都散發著濃郁的神秘氣息。
廟宇中,並未供奉神靈。
只掛著一個玉質的繩子,繩子上有個托盤,似乎可以放進什麼東西。
此物,便是道君遺寶懸堂廟瀆。
劉廣明似乎有些畏懼這尊寶貝,臉上難得浮現幾許焦慮和遲疑。
最終,他下定了決心。
“雲港水患一日不停,那作亂的妖邪一日不死,鄉親們便無安寧之日。”
“哥哥已經回家了,我也不該在外逗留。”
“祭品……便用我當祭品,咒殺那個妖邪吧。”
劉廣明自言自語道。
“你這樣做……是沒有用的。”
就待劉廣明準備自刎,以自己為祭品,催動懸堂廟瀆時,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劉廣明的動作一愣,移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可是……那日的大人?”
費淇洲不知何時,走進了房內。
他揮手攝來懸堂廟瀆,目光運起靈光,越看手中之物,越覺得滲得慌,那種帶著祭祀感的神秘氣息,讓他都有些難以呼吸。
此物不祥!
費淇洲心中有些凝重。
“雲港水患,可並非是有什麼妖邪作亂。你咒殺沒有目標,怎會成功?”費淇洲語氣複雜的說道。
並非妖邪作亂?
劉廣明愣了一下,問道:“那是什麼原因?莫非還是人為不成?”
費淇洲並未回答,沉吟許久。
直到腦海中,傳來一道恢弘浩大的意識。
這才繼續說道:“沒錯,此乃人為而非天災。如果說,有人可以幫你鎮壓此次水患,從此雲港水域風調雨順,你可願意交換此物?”
劉廣明聞言,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願意。”
“不好了不好了,上游發大水,沖垮了防洪帶,馬上就到群樂鄉了!”
“快去通知鄉親,躲到高處去!”
“別管錢財了,保命要緊!”
恰時,從屋外傳來道道急促的叫喊聲。
黑風大雨落下,天空似乎都壓了下來。
豆大的雨水拍打在窗靈之上,震耳欲聾。
劉廣明慌張的衝出門外,入耳一片喧鬧和腳步聲。
從地面,傳來清晰的顫抖。
一股潮溼的魚腥味由澹至濃,鑽入鼻中。
水患,到群樂鄉了!
如同晴天霹靂,瞬間擊中了劉廣明的心臟。
他臉色煞白,茫然的抬頭,冰冷的雨滴打溼了渾身。
“沒事。”
費淇洲的聲音傳來。
“你已經交換了,水患,自然無慮。”
劉廣明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