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見了我都瑟瑟發抖141、番外
大惡魔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懶懶地靠在漆黑的王座上, 腳邊爬滿了純白晶瑩的花骨朵, 那些花朵就像一個個滿懷希冀的孩子, 小心翼翼地環繞著他, 簇擁著他,乞求得到他的愛撫和垂憐。
他順手折下一朵, 捏在指間輕輕揉搓了一下。
瑩白柔軟的花瓣在黑暗中閃爍著淡淡的微光, 彷彿夜色裡紛紛揚揚的冰雪, 有一種寂靜純粹的美。然而這樣絕美的花朵,仍然不及他的發、他的眼, 不及他散漫一瞥的無盡風華。
純白的惡魔彷彿是這無邊黑暗中的唯一光源,那些耀眼的花朵在他眸光的映襯下猶如低賤的塵埃般黯然失色。
這是純淨到讓人不敢直視的白。
惡魔百無聊賴地掀了掀眼皮,手中的花瓣瞬間化作灰燼從他的指間消失散落。
好無聊。
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他的小狗們還是沒有回來。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東西給騙了。
那個小東西不但從他的眼皮底下安然離開, 還順走了他的看門狗。
稍微……有點安靜呢。
雖然獵犬在的時候也很安靜, 但是那種安靜和現在這種是不一樣的。
現在說是死寂似乎更為貼切一點。
感覺像是……少了點樂趣?
大惡魔意興闌珊地想。
他不是不能習慣寂寞。或者說,身為一個已經活了上千年的存在,他根本不知道“寂寞”為何物。惡魔的生命太過漫長,長到他連殺戮的興趣都沒有了。他對事物的判斷只有“有趣”和“無趣”這兩種方式,如果他覺得這件事這個人可以讓他感到有趣, 那他就留存, 如果讓他感到無趣,那他就毀滅,僅此而已。
那個小家夥就是讓他感到有趣的存在,所以他留下了她, 並在她的體內種下只屬於他的標記。
畢竟只有一隻看門狗還是有些無聊,如果能夠再添一隻,或許會為他的生活增添一些小小的樂趣。
可是這只小狗,似乎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大膽呢。
純白的惡魔想到這裡,又換了個坐姿。他的雙手搭在一起,右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起左手食指上的印記。那是個刻有繁複花紋的白色印記,在黑暗中閃著淡淡瑩光,和鬱深脖子上的完全一致。
雖然他只要打個響指,鬱深和獵犬就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但他忽然不想這麼做。
自他醒來後,他還沒有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呢……或許偶爾出去逛逛也不錯。
我可愛的小狗,乖乖等著我吧。
***
“你把我帶到這裡究竟要做什麼?”長了三對大翅膀的天使站在鬱深家門前的小巷裡,不解地問道。
他之前已經被鬱深安排到禁忌森林裡和那些小精靈們一起喝露水了,雖然活動範圍一下子變得廣闊了許多,但說實話,他對這個安排並不滿意。
他想要的是絕對的自由,不是將他換到另一個更大的牢籠裡。當然,他在得知這件事後第一時間就去找鬱深抗議了,但鬱深當時的反應卻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可以啊。只要你能保證自己不會再做出傷害人類的舉動,我就放你離開這裡。”小姑娘雙手環胸,抬起臉笑盈盈地看著他。
天使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我是神的使者,怎麼會傷害人類。我只是在回應他們的祈求,滿足他們的期望。”
鬱深不置可否:“就當是你說的那樣吧,那你以後能做到再不回應任何人的祈求,只回應我一個人嗎?”
天使緩緩低下頭,雖然白玉似的臉上遮著細細的布條,但鬱深仍能感受到來自布條後的、無聲而又專注的視線。
像春風一樣溫和柔軟,卻又隱隱有一絲剋制的熾熱。
“只回應你一人?”他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溫潤美好的聲音裡有微微嘲諷。
“神愛世人,我的職責也是如此。你有什麼資格要我只回應你一個人?”
真是刻薄的黑天使。鬱深默默腹誹。
她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像往常一樣順手摸摸天使潔白的翅膀,不緊不慢地說:“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確保你不會傷害人類。如果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好。”天使靜靜地凝視她幾秒,突然彎了下唇角,“我本來也沒打算走。”
“哦?難道你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被我虐得已經離不開我了?”鬱深見他突然改變口風,忍不住調侃。
天使輕輕扇動翅膀,停留在鬱深的上空。他俯下/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鬱深:“我說過的吧?你的身上有不潔的氣息。現在的你已然被汙穢纏身,我不忍看你墮落至與惡魔一伍的下場,所以我要留在你的身邊,監視你、淨化你、拯救你。”
他在說話的時候,周身都沐浴在一片聖潔的淺金色光輝中,溫暖和煦的光芒拂過鬱深的臉頰、身體,彷彿神明的手在溫柔地愛撫著她。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像一位真正的天使。
鬱深後退兩步,走到聖光籠罩的範圍之外。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那更好啦,省得我還要花心思把你留下來。那就麻煩你慢慢地淨化我吧,好心的天使大人。”
天使:“…………”
結果他的抗議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依舊被鬱深送去了禁忌森林,而送他去森林的原因也很簡單——那裡的場地很大,可以隨便怎麼飛都不會覺得憋屈。
雖然這位小董事長的本意是好心,但天使還是越想越不爽。
把他趕去那麼遠的地方,這讓他還怎麼監視淨化她啊!
於是在鬱深突然將他喊回來的時候,天使其實是很不樂意的。
當他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嗎!
“叫我來有什麼事?”天使的語氣不是很友善。
鬱深後退幾步,一邊摩挲下巴,一邊認真掃視眼前的兩幢房子:“你不是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嗎?可不可以把這兩幢房子等價交換一下,直接把它們合併成一幢房子啊?”
天使:“……你這叫什麼等價交換?!”
“哎?不是差不多的意思麼?”鬱深一臉無辜。
把兩幢房子合併成一幢,這分明就是魔法的範疇了好吧?能不能好好去找裝修工人啊喂!
原來是因為最近住在鬱深家隔壁的鄰居終於搬走了——不是李阿姨,是另一個很少來這邊過夜的住戶。這邊的小破房子是這戶人家很多年前買下的,後來他們家有錢了,便搬去了其他區,這邊的房子也就這麼空了下來,只有很偶爾的時候才會過來待一會兒,連過夜都不會過一次——畢竟43區夜晚的治安實在是有夠差。
房子一直空著也不是個事,43區這個破地方,只有罪犯和窮人才會光臨,永遠也別指望這邊的房子會升值。於是一家人便決定將房子趁早賣出去,也好了了一樁心事。只可惜他們高估了43區市民的經濟水平,事實上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連租房子都租不起,只能蜷縮在天橋底下和小巷的角落裡度過一個個寒冷的夜晚。鄰居們甚至將房價一降再降,依舊沒有人接手。
這個時候,鬱深爽快地買下這套小公寓,解了鄰居的燃眉之急。
她買下這套房子的理由很簡單——她家實在是太擠了。那麼小的破房子,裡面竟然塞了十來個人,鬱深都不知道這些異常是怎麼住下去的。
雖然她平時大部分時間都不待在家裡,但她還是希望自己每次回家的時候能夠看到一個不那麼擁擠的空間。所以她趁機買下鄰居的房子,並積極想辦法要怎麼將這兩套房子合併成一套。
畢竟兩套房之間本來也只是隔了一堵牆而已。
但是請裝修隊來搞實在太耗時間,於是她便順理成章地想到了天使的能力——等價交換。
不過她似乎的確理解錯了天使的能力。
“不可以麼……”鬱深遺憾地嘆了口氣,“看來天使也不是萬能的,那請你回去吧,我回公司看看有沒有什麼快捷的辦法。”
天使:“…………”
感覺自己好像被小看了。
“阿深,你在外面搞什麼啊這麼久不進來?”宋航從窗戶裡探出頭,一臉疑惑地詢問鬱深。
鬱深:“在忙。”
“……”宋航正要喊她進門,忽然注意到她身旁那位熠熠生輝的天使,“……這是,鳥人?”
“……是天使。”天使面帶微笑地糾正。
這是宋航第一次見到天使這種生物,但他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畢竟他早在8年前就見過邪惡的大惡魔了,比起那位,天使看起來要好相處很多。
“不好意思,天使同志。”宋航也充滿歉意地點點頭,然後又衝鬱深喊道,“快點,再不進來李阿姨就要出門遛狗了!”
可不能讓李阿姨看到這位天使的模樣,會嚇到她的。
鬱深:“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就先不進去了,我還要帶他回公司。”
“好吧,那你快點啊。”宋航撇撇嘴,有些無可奈何。自從鬱深接手公司後,她比以前更忙了,公司的建設和異常的管理工作佔據了她大量時間,不僅是老父親宋航,連異常們都開始抱怨鬱深為什麼總是不回家。
“我們走吧。”鬱深轉身正要帶著天使離開,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去哪裡?”人形師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她的身後,此時正靜靜地看著她。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鬱深下意識地鬆開抓住天使翅膀的那隻手,不聲不響地背到身後:“去公司呀。”
天使低頭瞥了她一眼,又抬眸看向人形師。
又是這個人,這個給他帶來恥辱的人。
就是他拔掉了自己的翅膀,害得自己只能被他們像囚犯一樣拖去那個監獄似的收容室裡。
他的身上也充滿了濃郁的、不潔的氣息。
也許這個人正是鬱深身上的汙穢源泉,是他將自己的不潔與骯髒沾染到了鬱深的身上,並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
想到這裡,天使不由展開翅膀,將鬱深護到自己寬大潔白的羽翼下。
他的這一舉動敵意滿滿,一下子便將鬱深和人形師阻隔開了,鬱深眨眨眼睛,有點沒搞清楚狀況。
天使不是見過人形師嗎?怎麼會突然做出這種舉動?難道是把人形師當成他們的敵人了?
人形師似笑非笑地斜睨天使,琥珀般剔透的眸子裡充滿譏諷的意味。
“怎麼?想要將她與我隔開嗎?”
天使的聲音柔和中透著肅穆的莊嚴:“你是汙穢之物,應該遠離純潔的人。”
人形師眼波流轉:“你怕我汙染了她?”
天使沒有說話,但他避之不及的舉動卻很明顯。
“我明明還什麼都沒做呢,就被別人這麼誣陷,感覺有點吃虧啊。”人形師低低地嘆息一聲。
鬱深從翅膀後面探出腦袋:“你哪裡吃虧了,吃虧的人明明是我。”
自從人形師被人造異常打穿肩膀後,鬱深就一直認認真真地照顧他。每天公司的事情忙完,還要跑回家給他處理傷口,上藥換繃帶。她總覺得人形師是為她受傷的,心裡一直過意不去。
誰知道這個傷怎麼也調理不好,導致她每天晚上都得像個小護士似的照料人形師。要是人形師乖乖讓她處理也就罷了,偏偏他還總是不安分,隔三差五地搞么蛾子。
不是趁鬱深專心致志塗藥的時候咬她耳朵,就是在鬱深幫他纏繃帶的時候親吻她的眼睛。
鬱深氣得手都抖了,長此以往,她甚至一看到人形師就會條件反射地緊張。
這可真是不容易,居然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鬱深感到慌張,人形師也算是做了件厲害事。
雖然心裡緊張,但活還是要幹的,眼看著傷口一天天不見好,鬱深的愧疚感越來越重,漸漸推測出了“這個傷口會不會擴散啊人形師會不會變成植物人啊”這種腦迴路清奇的想法,並順勢得出“算了算了擴散就擴散吧反正都是我的鍋大不了我養他一輩子”這個奇怪的結論。
就在她斟酌著要不要將這個可怕的推測告訴人形師的時候,終於看不下去的瑪利亞偷偷將真相告訴了她——人形師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傢伙是在裝病呢,他肩膀上的傷早該好了,是他自己在傷口上做手腳,故意拖著不讓傷口痊癒的。
而他這麼做的意圖顯而易見——他就是想讓鬱深每天都挪出一點時間來陪他。
這個壞東西又騙她!!!
得知真相的鬱深氣到頭頂冒煙,還差點錘爛她家的老古董圓木桌,至此人形師的傷才終於痊癒。
在這之後,鬱深就一直在有意地避開他。
她可還在生氣呢。
“如果你說的是那件事的話,我已經道過歉了……”人形師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低沉緩慢的聲音透著莫名的曖昧,“你今晚留下,我可以補償你。”
誰要你的補償啊!
鬱深冷哼一聲,扭頭一把抓住天使的胳膊:“快走快走,我還有事情要忙呢。”
天使冷眼看著人形師的目光在鬱深的身上糾纏,心道真是汙穢之人,這種人他連淨化的心思都沒有,還是帶著鬱深遠離他為好。
他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潛意識裡仍然把鬱深看作是心思純淨的人,甚至連她身上若隱若現的黑色氣息都被他當做是被人形師汙染了的緣故,彷彿沒有人形師,她就會變回純潔乾淨的少女。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美麗純淨,蘊含著強大而又純粹的力量。
天使一把抱起鬱深,“唰”地一聲驟然展開潔白寬大的羽翼,猛地一揮,便升入暮色沉沉的高空中。
此時已是傍晚,天色很是昏暗,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沒多少人注意到天上的動靜。更何況,現在異常生物出現地越來越頻繁了,市民們對一些奇怪現象已是見怪不怪,只要沒有出現他們的面前,他們是不會大驚小怪的。
天使撲閃著大翅膀在空中飛行,人形師緊隨其後,他雖然沒有飛行的能力,但想要追上天使的速度,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個人是不介意鬱深對他發一發小脾氣,畢竟這也是她的可愛之處。但他不能容忍其他人與鬱深親密接觸,尤其是像現在這樣橫抱她——彷彿要將她從他的身邊奪走一樣。
人形師見天使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正要射/出細線將天使與鬱深一起拖下來,這時天使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他橫抱著鬱深突兀地停在半空中,雙眉緊皺著低頭望向地面上的某個地方。
“你怎麼了?沒油了?”鬱深奇怪地問道。
“有一股非常濃郁的汙穢之氣……”天使的聲音嚴肅而緊張,“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汙穢的存在,這是……真正的惡魔!”
鬱深隨之皺眉:“惡魔?你是說,你感受到有惡魔在地面上?”
惡魔她只認識一個,沒有猜錯的話那位朋友此時應該還在他的花地裡打盹呢,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順著天使的視線看過去,奇怪的是,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寥寥幾個普通人類路過,並沒有惡魔那樣醒目的外貌出現。
難道他將自己偽裝成人類的樣子了?
鬱深正要再詳細問問天使口中的惡魔,他突然揮動羽翼疾退幾米:“他來了!”
眼前一道白光自下而上瞬間閃現,震耳欲聾的破空之聲幾乎要刺穿長空,鬱深還未看清這道光是從哪個方向出現的,脖子忽然感到一陣異樣的灼熱。
是惡魔在脖子上種下的那個印記在灼燒著她。
下一秒,她便聽到一個慵懶而又冰冷的聲音。
“我的小狗,原來你在這裡呀。”
“終於……找到你了。”
***
白髮白眸的惡魔靜靜地浮在天使的面前,他俊美到不似人類的面容、邪惡漆黑的螺旋狀犄角、形態猙獰的翅翼,無一不清晰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與天使柔和神聖的極致美麗不同,他明明擁有這世間最純粹的白色,身上卻散發著無比邪惡的黑暗氣息,霸道又幽深,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彷彿隨時都會將他周圍的任何生命緩緩地、整個地拖下去腐蝕殆盡。
他微微笑著,純白的雙眸專注地注視著天使懷中的鬱深,彷彿在注視著一件心愛之物。
但鬱深卻很清楚他出現在這裡的意圖——他是來找丟失的看門狗的。
“小東西,你看起來很快活嘛?”惡魔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尖利的獠牙。
鬱深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沒有,我是在忙工作,忙工作。”
“哦?”惡魔的眼眸微轉,懶洋洋地落到天使的身上。
“是什麼樣的工作需要由天使抱著才能完成呢?忙到連你的主人都忘了。”
“惡魔,汙穢與不潔的化身,你身上惡臭的氣息真是讓我作嘔。”天使第一次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俊美的男子,而是一大團散發著惡臭的腐肉。
在天使的眼裡,惡魔的確是如此噁心的東西,甚至連腐肉都不如。
他緊盯著惡魔,鬱深能夠感受到他全身的肌肉正處於緊繃狀態,看得出來他不僅厭惡這只惡魔,也有些忌憚對方。
對他來說,這種級別的惡魔無疑是一個過於強大和可怕的對手。僅僅是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便已經能夠感受到一股強勁的、渾濁的黑暗氣息正在慢慢侵蝕著神賜予他的光輝。
“彼此彼此,你也讓我感到不悅。”
惡魔輕笑著擺了擺手,目光重新落到鬱深的臉上。
“我的小狗,你可真是讓我好等啊。現在乖乖回到我的身邊吧,這樣我或許可以饒了你。”
看樣子惡魔似乎對天使沒有一點興趣,或者說,他壓根沒有將天使放在眼裡。
他的目的只有鬱深一人。
鬱深在心裡暗叫不好,一雙清亮的眼眸已經開始滴溜溜打轉。既然惡魔對天使沒有興趣,那她就沒必要拖天使下水了,不如早點脫身離開這裡,也省得讓天使白白受傷。
她趁惡魔與天使對峙的時候迅速向下掃了一圈,目光立刻鎖定正下方的人形師。人形師自然也看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惡魔,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衝過來,而是在下面衝鬱深勾了勾手指。
鬱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鬱深趁此機會趕緊和他離開這裡!
既然打不過,先逃再說!
鬱深沒有猶豫,立刻從天使的懷裡跳了下去,天使還未反應過來就發現懷中的少女忽然縱身一躍,下面是幾十米的高空,她卻跳得十分乾脆,彷彿下面就是一片柔軟的棉花,無論有多高都能穩穩地托住她。
——鬱深落到了人形師的懷裡。
感受到少女溫暖的體溫,人形師停頓了一秒,然後將她輕輕放下地面,兩人對視一眼,立馬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疾跑起來。人形師的移動速度一向很快,就連動作矯捷的食心鬼也跟不上,兩人一眨眼的功夫已經離開老遠,人形師一邊將速度提到最快,一邊讓鬱深給宋航打電話。
“你問問他,之前用在我們身上的鎮定劑還有嗎?”
鬱深大力搖頭:“那個東西他早就沒有了,之前卡巴拉給食心鬼注射的還是過期的,一點用都沒有!”
人形師:“那你告訴他,沒有就立刻現做幾支,現在001追過來了,除了讓他再次沉睡,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對付他。”
連人形師都這麼說了,看來這只惡魔真的很強悍很難搞。鬱深當然也能感覺到來自惡魔身上散發出的壓倒性的力量,那不是她可以對抗的存在,最起碼現在的她還不可以。
她聽話地拿出手機,快速撥通宋航的電話。
“喂?阿深?”
“大叔,你那邊還有鎮定劑嗎?就是你以前用在異常身上的那個鎮定劑。”
宋航疑惑地“哈”了一聲:“鎮定劑?那玩意兒早就沒了啊,你要那個做什麼?”
“是001啊大叔!001找過來了!”鬱深很著急,“你快點!沒有你就現做幾支,越快越好,藥效越強越好,我們待會兒回去拿!”
“啊?001?我就說了001要出來你不信……”宋航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手機那頭嘰嘰喳喳地響了起來,話未說完就被鬱深一把結束通話電話。
有人追上來了。
她和人形師一個急剎車便突兀地停了下來,她將手機背在身後,衝眼前的男人無辜地笑了笑。
“你好呀,有日子沒見了,身體怎麼樣?”
惡魔也微微偏頭,懶懶地笑了一下:“託你的福,不是很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
鬱深心裡這麼想著,臉上卻還要掛上純真的笑容:“那你怎麼不好好休息,出來到處亂跑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找回我的寵物啊。難道你要一個孤寡惡魔一個人在那麼黑暗的地方孤零零地等死嗎?”惡魔邊說邊露出受傷的神色,看起來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我呸!裝模作樣!鬱深在心裡暗暗低啐。
“所以,過來吧,到我的身邊來。”大惡魔伸出手,唇角含笑,溫柔地注視鬱深。
雖然他的表情像水一樣柔和,但他的瞳孔裡卻沒有一絲溫度,如同兩顆冰冷的純白貓眼石,在昏暗的天色裡閃著月光般冰冷而又蒼涼的微芒。
這就是惡魔啊。
“你在做什麼美夢呢?”人形師清冷的譏誚聲突然響起。
鬱深側過臉不解地看他。人形師一向是最冷靜最謹慎的,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麼容易激怒惡魔的話,這個道理連不愛動腦的鬱深都知道。
是他變笨了嗎?
青年的側臉清俊柔和,嘴角的弧度陰柔而又凌厲。蒼白的肌膚在昏暗的天色下閃著隱隱的青色,泛著冷玉般的光澤。他注意到鬱深的目光,微微轉動瞳孔,剔透的眼眸無聲地對上她的。
鬱深怔了一瞬。
心跳,稍微……有點快。
“嗯?我當是誰敢這麼對我說話呢。”惡魔眨眨眼睫,目光在人形師的身上輕飄飄地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他眼下的黑色花紋上,“……原來是一隻沒主的野狗啊。”
人形師神色不變,仍舊譏誚地直視他。
“他說你是小狗。”剛剛還沒有說話的少女突然湊到人形師的身邊,對他小聲說道。
這語氣竟像是小孩子告狀一樣。
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可愛的一面。
人形師忍不住輕笑:“那你說我是不是呢?”
鬱深想了想:“你咬我手指的時候還挺像小狗的。”
人形師聞言,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之前在卡巴拉里,小家夥趁他不備扎了他一針,然後被他咬住手指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他甚至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吃了她。
雖然現在也很想,每時每刻都在想。
人形師壓住心頭的綺念,將鬱深拉近自己。
“兩隻小狗可以不要在主人的面前咬耳朵嗎?我可是會不高興的哦。”
一支瑩白的鮮花纏繞著翠綠的荊棘爬上鬱深的手腕,枝莖顫顫巍巍地搖晃著,像一隻小巧可愛的小手,正要努力地將鬱深拉到它的主人身邊。
惡魔微微偏著頭,笑著打斷他們:“來吧,只有你一人。無主的野狗就不要過來了,我只要我可愛的小狗。”
鬱深不動聲色地撥開花朵,花瓣在被她的指尖觸及的瞬間化作灰燼輕輕飄散在風中。
惡魔挑了下眉,眼中閃過一絲傲慢的興味。
這個小家夥,似乎和他擁有著一樣的血液呢。
“你只要我一人?那獵犬呢?你不要他了嗎?他也是你的小狗不是麼?”鬱深仰起臉,故作天真地提醒他。
“啊,也對呢。不好意思,差一點忘記我忠誠的看門狗了。”惡魔毫不在意地輕闔眼眸,而後又慢慢睜開,純白的睫毛像輕盈的羽毛在空中翩然飄落,“那麼,就請你把我的小看門狗也一起交過來吧。”
獵犬在他的眼裡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只要有了新的替代品,他就可以被輕易遺忘。
鬱深突然覺得獵犬有點可憐。
但現在可不是可憐他的時候。
她聳聳肩,露出遺憾的表情:“獵犬現在正在我的家裡呢。”
“哦?他居然沒有跟著你,看來是他失職了。”惡魔十指交搭,雙眸微微眯起。
“因為獵犬在家裡過得很舒服啊,當然不想跟著我跑來跑去,我的工作可是很繁瑣的,哪有在家裡自在愜意,不信你可以去看看。”鬱深撇撇嘴,抬頭看向身側的人形師,“我說的對吧?”
人形師配合地回視她:“對,我看了都心疼。”
鬱深:呸。
“看什麼?看獵犬的日子有多愜意,還是看你的工作有多繁瑣呢?”惡魔不緊不慢地問。
“當然是看獵犬是怎麼玩忽職守的!”鬱深正色道。
她就差把“快來我家”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偏偏還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連惡魔都被這個愚蠢而不自知的小東西逗笑了。
她不是人類,也不是惡魔,是存在於這兩者之間的生物,除此之外,她的體內,還有其他物種的痕跡。
以及惡魔自己的氣息。
關於這一點,相信天上那只不雌不雄的天使也很清楚。可他仍然在他這只大惡魔的面前護住了小東西。
這可真是新奇。
他的小狗是如此新奇,新奇到讓惡魔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應該都不會感到無聊了。
那就稍微陪她玩玩吧。
“……好。”純白的惡魔輕聲低語。
“既然你執意邀請我的話。”
***
天使仍舊停留在雲層之上,默默地俯瞰著地面上的三人。或者說,是遙望著鬱深一人。
他是完全可以趁此機會離開的——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此時鬱深和人形師的精力都在惡魔的身上,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就連那只邪惡汙穢的惡魔也對他毫無興趣,只要他想,他隨時都能逃離這個地方,重獲自由。
但他的羽翼似乎突然變得有些沉重,彷彿飛不起來似的,怎麼也不願離開,只能慢慢揮展,跟著鬱深的行動軌跡一點點移動。
他的身體想要留在她的身邊,他的目光想要追隨她的身影。
因為她是被光明垂憐的幸運之人。
她的身軀已經陷入汙穢的泥沼中,可她卻仍然沐浴在神的光輝裡。
她是特別的,神深愛著她。
所以天使也要貫徹神的意志——他要留在她的身邊淨化她。
沒錯,這就是他留下的理由與意義。
天使這樣告訴自己。他靜靜注視著地面上的少女,無聲地揮動翅膀,不緊不慢地跟隨著他們。
而此時的鬱深正在強烈的不安中。
她沒想到惡魔居然是這麼好說話的物種,正要松一口氣,轉念一想,上次他也是這麼好說話,然後轉臉就笑眯眯地在她的脖子上種下印記,看來惡魔的話還是不要相信為好。
大惡魔此時仍然張開著漆黑的翅翼,猙獰的犄角在越來越暗的夜裡閃著詭譎的光。看樣子他是打算直接飛到目的地,但鬱深可不能讓他這麼做。
宋航還在緊急製作新的鎮定劑呢,她必須要為大叔多爭取一點時間,能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
“那個……我們還是走過去吧?剛好你也很久沒有來到人類這邊的世界,就趁機感受一下好了?”鬱深大膽提議,“飛來飛去的多沒意思啊。”
“好啊。”大惡魔欣然同意。
鬱深:“?!”
答應的太爽快了點吧?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她偷偷瞄了人形師一眼,在得到對方安撫的眼神後,也就放下心來,想了想又提議道:“那不如把翅膀和角也收起來吧?不然會嚇到路人的。”
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下,大惡魔的翅翼和犄角仍然清晰可見。雖然43區的市民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異常(拜鬱深所賜),但像惡魔這樣極端邪惡的生物,還是不要讓他們見識到比較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不對,是大恐慌。
惡魔聞言轉動眼眸:“怎麼?小狗還想命令主人做事嗎?”
“這裡可沒有你的狗。”人形師突然出聲反諷。
鬱深立刻衝他眨眨眼睛。
哎喲他愛說就讓他說嘛,就當是愛稱好啦,幹嘛搭理他呀?
惡魔餘裕地低笑一聲:“的確,野狗不配成為我的家犬。”
他還在罵人形師是野狗。
鬱深這就不大高興了。說她可以,反正是她自己惹的禍,總是說人形師算怎麼回事?人形師又沒惹到他。
她心裡不快,嘴上也沒忍著,皺了一下鼻子就不滿地嘟囔起來:“你幹嘛總是懟他?他跟你又沒關係。你要是嘴巴閒得慌,我可以買冰淇淋給你吃。”
人形師聽了想笑。
惡魔倒是沒想到這小家夥居然還護短,而且還是在他這個“主人”的面前。
傲慢的大惡魔輕哼一聲:“我對人類的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快點走吧。”
說完他便動動手指,鬱深脖子上的白色花紋頓時閃爍起若隱若現的瑩白微光,這光芒就像遊弋在深海裡的水母似的,輕柔、瑰麗,而又冰冷。
鬱深的脖子一陣灼熱,不等她有所反應,雙腿便不受控制地走向惡魔。她像個聽話的人偶,即使臉上掛著疑惑不悅的神色,但身體卻依舊聽從主人的指揮,安靜而又乖順地靠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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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師的臉瞬間陰沉下來:“你要做什麼?”
惡魔抬起手,修長結實的左臂環到鬱深的肩上。刻有繁複花紋的食指輕輕刮了下少女白皙柔/嫩的臉頰,慵懶閒適的動作透著一股礙眼的親暱。
“摸摸我的小狗而已。”惡魔輕眨下眼睛,“她稍微有點調皮,如果不用狗鏈好好牽著,是會到處亂跑的。”
鬱深意識到,這只惡魔居然在挑釁人形師。
忍住啊人形師!不要聽他胡說八道!
鬱深緊緊盯著人形師,試圖向他傳達自己的心聲。不過,這次似乎沒有傳達到。
“她可不是你的。”人形師的琥珀瞳孔彷彿降下一層刺骨的冰霜,他牽動五指,閃著銀芒的細線在夜色裡劃過銳利嗜血的光。
“——就不勞你費心了。”
隨著話音落下,無數細線瞬間襲上惡魔的手臂,細細密密地纏繞勒緊小臂的肌肉,這些線堅韌而又鋒利,它們無聲地,強行將惡魔的手指從鬱深的臉頰上拉開了。有細細小小的血滴從細線勒住的皮肉處慢慢滲了出來,淡淡的血腥味隨之散開。
這傢伙是怎麼了?!也太不冷靜了吧!
鬱深急得在心裡直跺腳。
惡魔垂下眼眸,好奇地看著這些鋒利的透明細線。他緩緩勾� ��嘴角,尖利的獠牙在月色下閃著白森森的冷光。
“野狗就是兇啊……雖然你的主人已經不在了,”惡魔的眼眸微微閃爍,純白色的瞳孔裡仿若流淌著濃稠的融融流光,“……但我也不介意替他管教管教你哦。”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下來,連微微拂動的晚風都沒了聲息。血腥味在空氣中無聲地蔓延,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與嗅覺。
他們都是嗜血之人,或者說,嗜血之物。
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了,鬱深連忙一把抱住惡魔的胳膊,半是強硬半是脅迫地制止了他的動作。
“……啊!”她突然低促地叫了一聲,“我脖子痛!嘶好痛……像火燒一樣……”
她一邊低低吸氣一邊暗自得意:果然我的演技還是很優秀的。
惡魔聞言停下正欲攻擊的動作,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形師卻先一步緊張地快步走過來。
“讓我看看。”他說著抬起手便要檢查鬱深的脖子。
鬱深心道我在演戲啊朋友,你怎麼還當真了?
她正要找個惡魔看不到的角度衝人形師使眼色,下一秒她的脖子突然真的疼了起來,一陣強烈的灼燒感從她脖頸間的印記上擴散開,並迅速蔓延至全身。她膝蓋一軟,眼看著就要摔到人形師的臂彎間,身後的惡魔突然惡劣地扯了她一把,她腳下不穩,驀地跌進惡魔寬闊的懷裡。
他的肌膚明明像冰雪一樣冷得刺骨,但卻在鬱深觸碰到的瞬間激起一片滾燙的灼熱。
鬱深立刻收回手,她咬牙想要推開這雙大手的禁錮。
“別想騙過我哦。”背後的惡魔忽然低下頭,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如果你不想這個人死的話。”
鬱深立馬就安靜了。
她抬起眼眸,看到人形師正直直地凝視著自己。
他在擔心她。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這章我虛脫了,沒想到惡魔的番外居然扯了這麼多……所以大概還有一章?人形師在這裡的出場不算多,因為畢竟不是他的主場(。他還有一篇個人番外噠,放心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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