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王權116 落日的日落（二）

血色光柱崩解，結界消散。

結界對抗產生的點點微光到處漂浮，它們如燃燒殆盡的薪火，光亮黯淡，轉瞬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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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光大廳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但是穹頂洞開，黑暗亦回返不來。

正午的強光集束，照透了深邃的地底。

塵埃在陽光裡曼舞，席慕爾坐靠著穹頂散落的成堆石塊，頭顱無力的低垂，花白蓬亂的長髮四散披落，黑暗掩藏的憔悴與蒼老顯露無疑。老人小心的探出手掌摸索，感觸著地面處處斑駁的裂紋。

無光大廳的大型魔法陣嚴重損壞。

魔法陣專為那股磅礴的力量而設定，席慕爾一手設計，並參與構建。部分關鍵的部位，席慕爾親力親為，反覆搭建測試。可以說，無光大廳魔法陣費盡了黑暗散播者的心血。

魔法陣發揮著四個功用，一為測度，二為定位，三為抑制，四為牽引。而當血色光柱沖天，魔法陣全部功能均無法運轉，就連與那磅礴力量的奧妙感應也徹底斷絕。

失去感應的瞬間，席慕爾才算徹底的清醒了。

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是養了再久，終究喂不熟的。

席慕爾知道司幽道的情況也是一樣。

這個同門出盡底牌之後，失去了掌控的自信，正變得慌亂不安。

無光大廳是席慕爾的主場，他比誰都感受深切。

手掌下佈滿了阻力，殘破的魔法陣告訴黑暗散播者，那斷絕的並未消失，那被打擾的必還以百倍的猙獰。

沒有了人格的束縛，只是單純的力量歸來。

屆時，角色倒轉，被定位是無光大廳，是隴西行省的落日城，是這個充滿了背叛與謊言的世界。

悲觀、自責乃至絕望的想法全冒了出來。

這便是全部了。

即使不是全部，但質地深深契合的三者合一，也是三段論的全部了。

司幽道步步後退，謹慎的靠到安息隊伍的圈子裡。安息隊伍是沉默的，一切照計劃執行，結果唾手可得，但人人總覺不止於此。

所有人當中，只有雪萊移動了腳步。但他立刻就被蒼老的聲音阻止。

“雪萊，都到了這個地步，不必了，你走吧。”

席慕爾開啟嗓子，大概是被灰塵嗆到，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雪萊疑惑道：“席慕爾大人？”

席慕爾卻是抬起頭，盯著司幽道，笑了。不知是疲累，傷勢，還是內心的情緒使然，老人奮力維持的笑意顯得十分森然，他笑著說道：“司幽道，這就是你，不，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嗎？想想也是，再一次的審判，多麼的必要啊。對錯不重要，事情是否扣實了，最重要。不變的規矩，神聖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很好，不用懷疑，你們贏了。”

司幽道目光遊移不定，他哪裡還有反駁的心情。

象徵三段論三元素的力量核心融合之後，盡數無法感應，這個結果與他意料中的結局不同。

寂靜有點太久了啊。

暗暗猜想，司幽道忽然感覺腳底搖晃，竟是站立不穩，情景彷彿深黯沼澤的力場再次蒞臨一般。

壓倒性的氣息滲透而出，在場所有人皆心頭悚然。

地面像是抖動的毯子，無光大廳震動的烈度直線提升，再也沒有什麼靜止不動的事物。

暗紋石斷裂，地面割陷，四周的石壁乃至穹頂都在塌方。

亂石如雨下，司幽道立刻張開了魔法護盾。

數塊巨石砸落在席慕爾的腳邊，只差一點就能要了他的命，老者卻是依舊靠坐著，毫無防備的樣子。

雪萊見狀再不忍耐，向前衝奔。

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無光大廳的中央位置，那一大塊足有三十平方米的地面從周圍的地形中剝離而起，節節高升，像是一塊浮空的孤島。

席慕爾也在這孤島之上。

安息隊伍沒有阻止衝向席慕爾的雪萊，因為圍攏地塊的是破土而出的五根黑漆的巨型柱體。

若是大膽想象，那恐怕應是一隻黑暗的巨手！

地塊被黑暗巨手抓舉著，急速升高，直欲衝出破碎的穹頂。注目地塊高速運動的影像，可見身在其上的落日黑暗散播者雙膝跪地，叩禮。

這是席慕爾生命裡最後一次的祈禱。

黑暗巨手翻覆，握合。

泥土，岩石，暗紋石板，以及渺小的老者盡數成了齏粉。骨血混做塵埃，與陽光一同灑下。

司幽道呆看如木雕，嘴裡唸叨兩個字：“老師？”

另有一聲悲吼穿透這混亂的場景，雪萊怒不可控。

但是銀髮騎士雙手能夠舉劍，雙腳卻沒有穩固可踏的憑依。

黑暗巨手穿鑿地底，摧毀了無光大廳的建築結構，當其自高空按落大地，成扣抓之勢，帶動的力量簡直翻天覆地，所有人憑依的立場都站不住腳，銀髮騎士在半空中就被磅礴的力量震退。

明眼人看得出，殺滅席慕爾只是不經意間的舉動，黑暗巨手真正的意圖是尋找一個穩固支點。

起身！

從哪裡？

幽深的地底？

那裡或許不能再稱之為無光大廳的地下，它只是一個出口。

不止一隻手，當黑暗存在龐大的軀體漸次活動開來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強烈地震搖動了落日城。

思想在超凡的力量面前顯得尤其空洞。

震撼心靈的原因往往是無法理解，而這種感受又大約分成兩種。

一為美。

二為怖。

黑暗存在自夜廳的地底世界具現，撕裂大地，巍峨站立。其帶給落日城的，只能是後者。

黑暗存在的雄偉軀體高逾三百米，結構為一身三頭，三足六手，手足身軀頭顱皆類人。黑暗存在的三足挪出漏斗般的無底深淵，鼎立於夜廳的廢墟之上，手臂曼曼舒展，攔飛鳥蕩層雲，遮天蔽日。陽光也照不透這黑暗的軀體，其垂落的廣闊暗影如黑色的帷幕，覆蓋了自律廣場乃至附近的街區，不可思議的景象彷彿是一場加快的提前到來的日落。

廣場及周邊區域沉睡的人們因恐怖氣息的刺激，紛紛甦醒。

他們一個個睜開眼睛，卻是轉瞬墮入另一個噩夢。人們迷茫四顧，不見昔日熟悉的夜廳，仰望上空，不見今日溫暖的太陽，眼前橫亙的只有山巒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