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之似水流年第六十五章 風華初顯
用過膳食,獨孤泓建議由他來批閱奏摺,讓我好生休憩,可之前都是由我來模仿皇帝舅舅筆跡批註,他只是負責把我批過的摺子整理,絕不涉及內容的。
想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他挑眉淺笑:“放心罷,娘子,為夫模仿筆跡的水準絕不會遜於你的!你啊,現下只管休息即可。”
這是信任他的第一步,韓悠!
但是,摺子的內容難免會牽涉某些機密,萬一他……
我的心裡住著兩個人,各持觀點,相互爭執。
“好罷!”終於,一方勝利。我乖乖躺到一角的榻上:“有甚事,你可千萬叫醒我!”
“恩,且寬心,萬事有我!”他在我額上留下一吻。
可就在我將睡未睡之際,“咦?”他倏然發出驚訝的一聲。我蹭地坐起來,看向他:“甚事?”
“阿悠,你……”但見獨孤泓手執一本奏摺佇在憑幾邊,緩緩轉了過來,投向我的目光若有所思:“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呢?”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奏摺,蹙眉:“是水曹司上的那本?”
獨孤泓點頭。
本來其他的摺子,我都是作諸如“已閱”或“再議”之類模稜兩可的簡單批註,唯獨那一本:水曹司奏請在淮河、漢水一帶再次興建陂池的摺子。
因了之前此事曾令皇帝舅舅十分苦惱,他談到興建陂池這項工程,這些年朝廷已然耗費了大量財物勞力,卻總不能見其成效,工程總量到是相當可觀,可惜各郡縣依舊是旱的旱,澇的澇,對此民間頗有非議,怨聲載道。
我為解其憂,專門翻出阿爹帶給我的《治水史鑑》以及《大漢農田水利十年錄》等孤本,仔細研究過。
遂一見這摺子,我忍不住就在批覆裡多寫了些,列出了興建陂池的利弊,並提出“因地制宜”的觀點,要求地方根據各自區域氣候、雨水情況以及作物特點合理規劃灌溉面積。
聽了我的解釋,輪到獨孤泓皺眉:“《治水史鑑》?《大漢農田水利十年錄》?這兩本書我怎麼未曾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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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又是那個神通廣大的國師大人編著的,全是孤本,也不曉得是怎麼到阿爹手裡的。”
“噢,國師大人嗎?”獨孤泓低聲重複,似在思忖著什麼:“對於他老人家,我倒是越發好奇了吶。”
“若是想看,我就尋出來給你,可好?”
聞言,獨孤泓忽是莞爾,眉間的烏雲恰似一江春水化散開來,使其面目益發穠麗。
他坐到榻邊,揪了揪我的臉頰:“我的阿悠啊,你可真是個寶貝!”這話皇帝舅舅說過,太子殿下說過,現下獨孤泓也這麼說,可,我若真是寶貝,阿爹和阿孃就不會……
“怎麼了?”獨孤泓試了試我的額頭,柔聲詢道:“可是不舒服?”
我搖頭,埋進他懷裡,雙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謝謝你,阿悠!”他撫著我的背。
“恩?”我在他肩上蹭了蹭。
“謝謝你終於開始信任我,願意把秘密與我分享,願意讓我瞭解你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對此,我可否理解為,你的內心已然真正接納我了呢?”
我收緊雙臂:“你說過‘你的就是我的’,那我可否理解為你的人也是我的呢?如此,我把自己的東西給自己的人,又有何不可?”
“哈哈~~”感受著獨孤泓劇烈震動的胸腔,我很是歡喜,這般貼近的距離才能讓我安心。
他先是我面頰上狠狠親了一口,隨後在我耳邊癢癢地吹了口氣:“我的人當然是你的,只要你想要,隨時拿去。”
“好個見杆就爬的主,簡直皮厚至極!”我嗔怪道,卻止不住地面紅耳赤。
兩人自是又嬉鬧了一番,我也了無睏意,索性跟獨孤泓探討起奏摺來。
“呼~~~大功告成!”我合上面前的摺子,這是最後一本了。
“娘子,辛勞了!”獨孤泓湊過來為我揉著太陽**:“所謂‘夫妻合力,其利斷金’,古人誠不欺我,你看,我倆半日之功可是抵陛下三日之勞咯!”
“噓!”我轉身捂住他的嘴,看了看裡間:“你活膩味了?這話也說得?”
“陛下不是未醒嗎,又無他人,如何說不得?”
“你,忒狂妄了些!”提及皇帝舅舅,我心下鬱郁,這已是第二日了,若明日他再不醒,我該如何打算呢?
獨孤泓握住我的手,安撫道:“無事的,溟無敵那小子不是跟黃醫正師徒討論藥方去了嗎?陛下可是真龍天子,自有天佑!”
“可……”
“你是擔心廣陵?”獨孤泓嘴角微揚:“那你且毋憂心!廣陵王的軍隊要想到京畿,我的封地可是必經之路,我在來之前就已作下佈置了,所以他要來,可沒那麼容易!”
廣陵王自是隱患之一,不過,最重要的是:汝陽到京畿可不用過你封地!但這話我又如何說得出口呢?
“殿下?”殿門被敲響,是秦總管。
“何事?”
“老奴按您吩咐去宗人府放出樂瑤公主和棠家千金,不過……”門外的聲音微頓,我起身拉開門,問道:“如何?”
“樂瑤公主到是已平安回到寤寐宮,不過棠家千金她就……老奴去提人時,關押她的囚室竟是空空如也,遂拷問獄卒,然其全都異口同聲道‘昨日人方在,至於今日何時不見的,就無人知曉了’!”
“甚?”我驚聲:“去問過棠家沒?”
“老奴已然去過,棠英棠大人聞聽此訊,當場昏厥,看來實不知情。”
“昏厥?那他現下如何了?”
“老奴離開時,大人已經清醒,聲淚俱下地求老奴帶話給您,請您千萬找到棠家千金!”
“那是自然!”說完,我回頭看了看獨孤泓,我現在所有精力都只能撲在未央宮,就只能求助於他了。
他瞭然地點點頭:“曉得了,我這就遣人去查!”
“多謝!”
“你我之間,何用謝字?”獨孤泓疾步而出。
等他走遠,秦總管再次開腔:“還有一事,殿下,樂瑤公主回到寤寐宮後,見著暮賢妃臥病在床,又聽信他言,遂……”
“記恨於我?”
秦總管垂目:“呃,老奴進來時,她已在未央宮外……”
就在這時,
“韓悠,你給本宮出來!”王芙的一聲叫嚷遠遠傳了進來。
“哎~~~”我捏了捏鼻樑:“又是個麻煩啊!”
雖是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我走到未央殿外,還是對眼前所見吃了一驚:兩方玄甲皂衣的戍衛軍在丹墀外相互對峙著,彼此刀劍相向,個個面上俱是神態凝重。
而我們的樂瑤公主——王芙長身廣袖,在一眾宮人的擁簇下,立在雪地當中,正在學市井坊間的潑婦謾罵:“好個韓悠,本就是個狐媚子了,誰想到心腸更是歹毒!你給本宮滾出來,莫以為有父皇相護,就萬事無憂,今日本宮非揭你這狐臊的皮不可……”
這幾多年我一再隱忍妥協,不與她一般見識,讓她以為我軟弱好欺,別的時候也就罷咯,但在這水深火熱的時候,還跑來添這亂子,王芙這人,正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擋在陣前的燕允最先發覺我,他悄然回身衝我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讓我先行避開,他來處理。
我搖了搖頭,眼睛一眯,緩步上前:“本宮出來了,狐媚子,你在罵誰呢?”
見我回應,
王芙兩眼騰一下點燃,雙手叉腰,咬牙切齒地罵道:“呸,狐媚子,就罵你了!怎樣?”
她話音剛落,本是鴉雀無聲的場面,卻是倏而暴出幾點憋笑來,先是我方,再是她方,笑聲越聚越多,最後竟是匯結成雨,劍拔弩張的氣氛瞬時消散為一場鬧劇。
須臾,王芙方才醒悟過來,“你,你……”她指著我,滿臉通紅,雙目憤然,卻是擠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賢妃娘娘身子不好,阿悠作為晚輩也甚是擔憂啊,不若現下就讓醫官走一趟?”我走到王芙對面,語帶關切:“如若診斷過後,娘娘仍言是阿悠之過,阿悠絕對前去負荊請罪,如何?”
“當真?”王芙質疑道。
“本宮總不會當眾食言而肥罷?”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淺笑盈盈。
“那就……”王芙的話卻未能說完,因為一列宮人匆匆而來,把她拉到了一邊。
眼見著王芙的態度由開始的不耐煩到神色緊張,最後面上青白一片。我不禁嗤笑,吩咐燕允準備收隊。
當我轉身,正與臺階之上那雙水光瀲灩的鳳眸遙遙相接,我讀懂他的唇語:“娘子好生厲害!”
“怎麼,怕了?”我無聲調侃道。
他當然看懂了,面上笑容卻是愈發絢爛,無奈地搖了搖頭,向我伸出手:“為夫是自投羅網!”
見此,我嘴角一揚,疾步迎了上去。
誰知,就在離他丈許,我已欲伸手回握之際,
一句大聲的詰問突然自身後傳來:“韓悠,父皇呢?”我動作倏而僵硬。
“本宮早就奇怪,父皇即便是被墨竹夫人給絆住了,但,在未央宮發號施令的怎麼著也不該輪到韓悠你罷?”
“還有,太子阿兄呢?他不是也在裡面,怎不出來?”
我深吸氣,準備應答,卻被獨孤泓止住。
但見他淺笑開口:“樂瑤公主,如若陛下要召見您,吾等自當恭謹相迎,只可惜啊……”
獨孤泓太息著,眉目間竟是透著些些憐憫:“您母妃之前也來過,其結果……目下是甚狀況您還不瞭解嗎?”他慢慢走下了臺階,在王芙跟前站定,才輕聲道:“放下身份不提,阿芙,你我畢竟相交多年,我又豈能害你?”聞言,王芙稍稍遲疑。
未料,獨孤泓竟是忽然低下頭,貼近王芙,耳語了一番。當庭廣眾之下,如此大膽的行徑,當是惹得四下抽氣連連,而那王芙更是兩頰燻紅,羞赧不已。
身側,有人忽地拖住我的手,很是憤然:“公主,奴婢說他不可靠罷,瞧瞧……”
我回手握住秀秀:“別急。”
果然,當他們耳語過後,獨孤泓轉身,若無其事地朝我走了過來,臉上還是一派風光霽月。
可再觀那王芙,雙目無神,臉色恰白,要不是被一眾宮人扶住,恐怕早就癱下去了。
“你與她說了甚?”我悄聲問道。
“你猜?”他眨眨眼。
“左不過是要與她了斷之類……”我齧喏。
額頭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但聞獨孤泓嗤笑:“那是你所想,我與她根本未曾有過甚,如何了斷?”
“那?”
左手被他擒住,攤開掌心,那白皙的食指就在上面描劃了起來。寫完,他衝我詭異一笑,而我則怔怔地,咀嚼著那四個字:
她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