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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月天驕:不敗戰神霍去病

第六章 依稀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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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月天驕:不敗戰神霍去病第六章 依稀舊人

渾邪王率眾歸降後,河西廊道如今已納入大漢版圖。天子便在渾邪王和休屠王原來的遊牧區域,設定了酒泉、武威、敦煌、張掖四郡。

那些歸降的匈奴人來到長安,許多商人跟他們做起了交易買賣,卻被定為犯罪走私,為此牽連而被判處死刑的竟然有五百多人。汲黯聞之,非常不滿,又入宮進奏:“朝廷興兵征討匈奴,兵士死傷無數,錢財更耗幾百億數。如今得的匈奴戰俘,理應賜與從軍死者家屬為奴;破敵的繳獲,也理應分與這些人,以慰天下之苦。陛下不如此做也就罷了,如今還以不明律法殺我朝無辜百姓。那些百姓又怎知買長安城中之物,便會被法吏就栽以走私物品出邊關的罪名來?陛下,此舉切不可取。”

諸臣之中,天子最怕的就是汲黯。見此,劉徹只得百般退避,對左右嘆氣:“朕許久未聽到汲黯胡說,如今他又來了。”因此,他更覺得霍去病此前的進奏——將匈奴降部遷至邊塞五郡,是個極好的方案。於是天子嚴令:“匈奴歸降者,除權高位重者及其家屬外,一律不得留在長安!”

天子又想起了霍去病最近的我行我素,胸中早窩了一腔悶火。劉徹此前令霍去病回家閉門思過,卻不想這個不省事的驃騎將軍竟將月歌接入自己宅第,公然雙宿雙飛、形同夫妻。

一時間,長安城中已然流言飛起,並引來朝中大臣詬病,連皇後宮中亦有所聞。劉婧聽了流言,整日在衛後面前大吵哭鬧,甚至跑去長姐劉妍宅第內哭訴。天子自覺這樣下去皇家顏面早晚會被女兒丟盡,於是又勒令禁了劉婧的足。

劉徹也知強扭的瓜不甜,卻對霍去病無可奈何,想著他只是一時迷戀,過了新鮮勁,遲早會乖乖聽話尚主,於是便解了他閉門思過的禁。天子心想,自己兒女著實不少,若衛後兩個女兒時候對不上,還有其他姬妾所出的鄂邑和夷安公主。

只是這個霍去病,著實倔強又叛逆不羈。某日朝殿外,便有朝臣當面直言:“權位高至此,卻未婚同居,視禮儀律法於不顧。驃騎將軍請三思而後行。”卻遭霍去病橫眉冷對:“莫說我二人早已私下成婚,便是未婚未娶,男歡女愛,觸了哪條律法?又干卿底事?”

那朝臣無言以對,漢時的確男女之風開放,情人幽會並不是什麼驚世駭俗之事,況且月歌並無婚姻在身,與誰相好那是她的私事,更犯不到和奸之罪。“大將軍你看……”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訕訕轉頭求救於衛青。

外頭將外甥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衛青也早有所耳聞,他將霍去病喚至宮中偏處,便欲教訓。哪知霍去病搶在頭裡說:“舅父,此事連今上都不管了,你也莫再責備外甥。去病心意已決,此生非月歌不娶。”

衛青怒起:“如今你晉了萬戶侯,翅膀硬了,也不願聽長輩之言了?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事宗廟,下繼後世。那胡女又何來姓氏?況,你阿母若知曉,也定不同意。”

“阿母處,我自會想辦法。去病想求舅父一事,待我說服了阿母,還請舅父和阿母為我們過六禮。”

霍去病之言讓衛青更加驚怒:“你膽子好大,今上還未准許你的婚事,你竟也敢私下結親?我絕不應允!”

“無妨。”霍去病毫不退步,“便無長輩主婚,私下結親,依漢律照舊可成婚姻。去病只是希望能得大人們的持禮罷了。”

衛青見說不動他,黑下面孔:“且等你母親來教訓你。”而後,衛青去了椒房殿處,與衛子夫二人相視而嘆。

衛後一直屬意這個出色的外甥,便連衛氏上下,都想霍去病尚主,親上加親,這樣對太子據、對整個衛氏家族都有益處。衛子夫說:“我今日邀了平陽長公主來小坐,若能請得動她對今上進言,或許去病和阿婧的婚事便可成了。”

衛青一聽,便起身拜辭:“皇后既和長公主有約,那青弟告退。”此前衛青是平陽公主家的騎奴,如今他雖身為列侯躍居高位,但心中對那位前女主人仍存了一分敬畏和一縷說不上的複雜情愫。

他剛出椒房殿,前頭便見平陽公主在侍女環擁下緩緩行來。平陽是劉徹的長姊,食邑地信陽,人稱信陽長公主,因第一次婚姻嫁與漢初開國功臣曹參之曾孫、平陽侯曹時,而被稱為平陽長公主。而後曹時病薨,她如今已改嫁給了汝陰侯夏侯頗,但時人仍以舊號平陽稱之。

平陽比衛青還大上幾歲,但保養得十分年輕,看上去反倒比常年勞心征伐的衛青要水嫩多了。二人在殿廊處遇上,平陽溫聲安慰衛青說:“聽聞夫人病逝,大將軍還需節哀順變,多多保重。”

衛青恭謹有加:“得長公主關懷,青感激不盡。”他一直低頭,不敢直視平陽,生怕被人窺破心中的秘密。

待衛青遠去,侍女瞧平陽仍在回眸觀望,於是低聲說:“大將軍如今鰥居,聽說他無意再娶婦了。”這侍女是平陽的心腹,多少得知一些主人的心事。

平陽無奈笑笑:“又有何用?平陽侯薨去時,衛青還無功無爵,我迫於太后敦促,只能挑了汝陰侯下嫁。誰知這個夏侯頗,竟是如此荒淫無恥。”

漢人只有列侯以上才有資格尚主,她那時雖對衛青有意,但兩人身份地位差距太大,絕對無法成婚。元光五年曹時一薨,王太后便選了幾個年輕貴侯讓平陽改嫁。次年,衛青以車騎將軍出征匈奴,破蘢城大捷而歸,也只得封個關內侯,但彼時平陽已嫁與了夏侯頗。衛青無奈,亦唯有聽從母命娶妻納妾,生下三子,直到元朔二年收復了河南地,才得封長平侯,位晉列侯。只嘆造化弄人,僅晚了短短兩年多,兩人就此錯過。平陽第二次婚姻如同煉獄,那夏侯頗生性好淫,宅中但凡稍有姿色的婢女都為他所染指。即便如此他仍不知足,還打起了父侯那些姬妾的主意。

如今平陽早已和夏侯頗分居多時,侍女不解:“如今大將軍已無妻,長公主何不與汝陰侯和離?”

平陽從記憶中回過神,哼道:“和離豈不便宜了那夏侯頗?況且這般動靜就為了另嫁,我長公主的威儀尊嚴何在?”她頓了頓,吩咐下去,“你著人盯緊些,汝陰侯和其父御婢通姦的罪證[注1],要蒐集齊全了,才可一舉向今上揭發。唯有治了夏侯頗的罪、削了他的爵,我方可恢復自由身。”

待入了椒房殿見禮坐下,平陽笑道:“皇后今日邀我來,怕不只是小坐。”

衛子夫點頭:“長公主明睿,我確是有一煩心事,想請長公主相助。最近去病和那個月氏公主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全長安城的人都在看笑話。”

平陽莞爾:“年輕人貪愛美色,也是尋常。”而後又聽衛後提議說:“阿婧已到了擇夫婿的年紀,我本想讓她和去病兩個表親親上加親,但這樣一來還如何成事?”平陽目光微動:“那皇后的意思是?”

“還請長公主相助,說動今上下旨讓去病尚主,好了卻我和阿婧的心事。”

平陽不說話了,她是劉徹長姊,自然深知自己這個阿弟的性格行事。當初少年即位的劉徹深受竇太后掣肘之苦,對外戚專權痛恨到了極點。前車之鑑歷歷在目,他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另一股外戚勢力坐大?如今衛氏一門五侯,權傾朝野,足以成為皇帝心中橫著的刺。可笑衛後還不自知,還想透過聯姻的方式讓衛氏、太子據的權勢更加鞏固。殊不知,這或許已犯了天子的忌諱。

平陽深思半晌,警覺問:“讓驃騎將軍尚諸邑公主,這是今上的意思?還是……只是皇后一人的意思?”

衛後仍未覺察出不妥:“此前數次,今上確是有透露出讓去病尚主的想法。”

平陽卻一笑,意味不明:“今上所出的公主有好幾個,恐怕他想讓驃騎尚的,未必會是諸邑。”

衛後此時才咂摸出些不對勁來,微微變色:“還請長公主提點。”

“此事皇后還是莫要向今上提及為好,不過,若驃騎將軍與阿婧情投意合,今上自然不會拆散他們。詹事之妻是皇后家人,皇后還不如從她那裡下手。總之,衛氏已權傾天下,凡事須低調些,以免惹來帝王忌憚。”平陽說罷,施施然擺駕出宮。

衛後向來對平陽的話奉若神明,當下便將二姊衛少兒招入宮來,請她去勸說霍去病回心轉意娶劉婧。衛少兒心知兒子性格倔強,自己哪裡能勸得動?但這回兒子偏生戀上的是個匈奴居次,她卻是怎麼也要想方設法讓兒子停止這荒唐之事。

於是,次日衛少兒便按衛子夫的意思,坐車去了兒子的宅第。

自初冬落雪那日起,月歌居住在冠軍侯宅已有月餘。與霍去病一起生活後,她才發覺他有諸多惡習,少而侍中養成的富貴做派令人咂舌。霍去病對儀容外表格外注意,吃穿用度一切皆奢華講究。他好沐浴、焚香,不但開鑿泉眼通溫泉入宅第,還在庭院興建土木模擬祁連山的大草灘。便連他的愛馬逐月,喂的都是比尋常人家口糧還要好的上等粟米。

為此,月歌少不得要多說幾句。這日霍去病躺在月歌腿上,食著她喂過來的瓜果,聽她在抱怨:“你這般窮奢極侈,難免會遭旁人詆譭。你可知上回我在街市,他們是怎麼說你的麼?”

月歌想起上次她去探望隨清娛,二人和司馬遷在街坊酒肆用食,那些酒客對霍去病的評論是又羨又恨。他們敬仰於驃騎的戰功,為他卓絕的將才所折服,但卻詬病他出身貴胄、不懂得對兵士體恤。說什麼軍中有人傳出,在塞外時士卒缺乏糧糗,尚且飢餓無力,而身為將軍的驃騎卻仍穿域蹋鞠。為此月歌心中十分不快,只因這些言論被司馬遷聽到了,怕是對霍去病的成見已愈來愈深。

霍去病聽罷月歌之言,不以為意,且極為不屑道:“待他們有這樣的軍功,自然也能享受。”

他說起以前隨天子和眾將在上林苑行獵時的情景,夜晚眾人圍火吃野食,他嫌棄肉糙難入口,便棄之不食,從而引來眾將指責。郎中令李廣更說:“為將者,要與兵士同甘共苦,在塞外也是食一樣的食物。”霍去病自是不贊同,說上下有別,為將者只要率領部眾戰勝敵人便可,那些兵士們立了功,自然也可享受更高的待遇。天子那時聽了,也贊同他的言論,還生怕他在塞外食不慣,要挑個好庖廚隨軍出征。

如今霍去病說起此事,還頗為得意,他撫上月歌雪膩的面頰:“只是今上不知,我只愛食你這個專用庖廚烤出來的肉,哪還需要旁人?”

月歌哼道:“你真是恃寵而驕。”繼而推他沉沉的身子,“壓得重死了,快起來。”

哪知霍去病眉頭一皺:“你住進來已有月餘,怎還不習慣,卻嫌重?那今晚便換你在上頭。”說得極是正經。月歌正剝了片橘往他嘴裡送,這下扔也不是,塞也不是,臉已漲得緋紅。

奴僕報說衛少兒來了,霍去病一聽連忙起身,對月歌說:“母親來此,定是為了你我之事。你且迴避,無論如何不要與她正面對上。餘下的,我自有辦法處理。”匆匆出前庭迎接母親。

果不其然,衛少兒見了兒子,話未滿三句便提到月歌頭上來:“那月氏公主遲早要回祁連山的。我覺著阿婧貼心,且是自家表親,這個兒婦阿母甚是滿意。”

漢時最重孝道,霍去病也不例外。他自是不正面忤逆母親,只堅持道:“阿母知我不願尚主,往後便莫再為皇后姨母做說客了。我對那幾個公主表姊毫無男女之情。”無論衛少兒說好說歹,他只是堅持非月歌不娶,“不瞞阿母,我與她已行過月氏婚俗之禮,若阿母和舅父應允,去病便擇吉日帶著新婦再行一次漢地禮節。”

衛少兒未曾想二人已到了這一步,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哪有女兒家這樣不知禮數的,她在何處?尋她出來。”

但霍去病死活不讓母親和月歌會面,只說:“待阿母同意,行禮那日自會見到。”

衛少兒無法,只得先行離去,卻留了個奴僕盯著冠軍侯宅。終於等到霍去病駕車出門,她得了報,便怒氣衝衝要來宅內尋月歌興師問罪。守門的侍衛見是驃騎之母,哪裡敢攔,便放了她入宅。衛少兒喝令宅內奴僕:“那個月氏公主在何處?快帶我去見她。”

待入了*,家奴怕被捲入戰火,朝廊上遠遠一指,就忙不迭退下。衛少兒挺直腰背上前,待近了,瞧見一名肌膚雪白的女郎正扶柱望過來。衛少兒吃了一驚:“你是……月氏公主?”

月歌不知眼前的婦人是誰,只點頭致意:“正是。阿媼是來拜會冠軍侯麼?不巧他才出了去。”但見衛少兒面帶驚異不斷打量自己,月歌笑說:“我們月氏王族的人都是這般膚色,阿媼不必驚訝。”

衛少兒試探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月歌見衛少兒面帶善意,便道:“我隨母姓,臨淄淳于氏,單名月。阿媼叫我的小名月歌便是。”不料剛說完,就見衛少兒面色大變,神情古怪地愣愣看著她。月歌不解:“阿媼可是不適?”

衛少兒微笑,目中竟有了溼意:“無事,不過想起了從前一位故人。”

待衛少兒離去,月歌這才從奴僕口中得知來者正是霍去病的母親,她心中惴惴,生怕自己不討衛少兒的喜。不料晚間霍去病回宅,卻道:“母親說日間來見過了你,她甚是歡喜。”

二人皆大感意外,尤其是霍去病。母親明明一力反對他和月歌,非要他尚主不可,怎會只在見了月歌一面之後,態度竟是全然改變。霍去病只覺一下子雲開霧散,他欣慰地抱起月歌打轉:“定是你乖巧善解人意,母親才會喜歡。”

而後,霍去病令人著手準備結親禮:“雖說你我已有過一次月氏婚禮,但漢地的禮節還是要走一下的。只是你我婚事未得今上應允,這冠軍侯夫人的頭銜怕是叫不得了。”漢時列侯立夫人要上報天子,霍去病這番私下成婚,只怕委屈了月歌。

月歌卻毫不在意:“我要這頭銜做什麼?只要我是霍去病之妻,那便夠了。”

霍去病放懷大笑,將她擁入懷內:“說得好!”他多年冷漠少言,自有了這可心人相伴,漸漸變得開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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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少兒態度的轉變,讓衛青和衛子夫十分不解。衛少兒對衛青說:“你還記得十多年前救了去病一命的女扁鵲麼?”

衛青自然記得,只是不知與此事又有何關係。衛少兒續道:“當日我見那月氏公主竟如此白膚,彷彿似曾相識。後來又得知,她和女扁鵲一樣,都是出自臨淄淳于氏,我便想這或許就是冥冥中的天意註定。若無當年女扁鵲救命,去病哪裡還能有今日?更何談尚主?”

既然二姊都不反對,衛青也只能作罷。唯有衛子夫仍未死心,盤算著再去勸說衛少兒母子。

此事不久便傳到了平陽公主耳裡,她立時警覺,著人細探詳情。聽完彙報,平陽陷入了深思:“竟是如此?哪一年的事?當年衛少兒母子不是在河東平陽侯宅便是在長安……”她忽然想到一個人,不由面色肅起。

當年平陽的第一任夫君平陽侯曹時常年纏綿病榻,為痊癒已不知請盡多少神醫扁鵲,曹時甚至還求仙道、服用金丹,只病情毫無起色。直到平陽偶然在長安市井請到了一位女胡醫,這才讓曹時日漸恢復。

若月氏公主的身世與女胡醫有關,那便是大事一件了。平陽極為鄭重:“你再去將此事細細查探,包括當年宅中所有接觸過女扁鵲的奴僕與侍衛。”

再過半月,便到了皇后誕日。往年慣例,也只是衛氏一族在椒房殿內小聚,以慶賀衛後誕辰。今年天子卻突發奇想,要大擺筵席,讓宮妃和貴侯夫人們一齊來向衛子夫獻禮賀誕。

月歌想起自己和霍去病相好後,衛子夫和諸公主都似對她泛起了敵意,於是說:“我便不去了罷。”

霍去病不同意:“你既收到通傳,不去便是藐視皇后。”擺弄呈獻給衛後的賀禮,在其下墊一層白鹿皮。

月歌見那鹿皮雪白,被裁成一尺見方,飾以繡紋,她不禁好奇:“為何一定要墊這個?”

“你莫小瞧這鹿皮,可是值四十萬錢。”霍去病細細解釋,時年山東發水災,民眾多飢乏,天子出盡郡國之財力物力資助,仍不夠用。而那些富商大賈,非但不助解國家急難,還趁機囤積居奇,使民眾陷於重困之中。於是天子與公卿商議,另造錢幣以足用,並打擊摧折那些浮華荒淫的兼併之徒。更取上林苑的白鹿,裁為皮幣,規定王侯宗室來朝覲或相互聘享時,須以皮幣作襯墊進獻。

月歌一聽這塊小小的白鹿皮竟然如此值錢,咋舌不已。

到了誕宴那日,霍去病偕月歌一同入宮,面對眾人異樣的目光,他神色自若,只作未見。

二人向衛後呈了賀禮,頌了讚辭。霍去病說:“這是去病將要迎娶的新婦,特帶來與姨母見禮。”他口中稱姨母而非皇后,那是只將月歌引薦給親戚的意思了。

衛後好涵養,並未發作,只說:“此事日後再議。”

劉婧見到這一幕,卻是按捺不住了,欲上前鬧一場。劉妍忙拉住她:“今日阿母誕宴,這樣好看相麼?阿翁自會為你做主的。”劉婧只得淚眼汪汪,委屈看著眼前晃來晃去的霍去病和月歌二人。

禮畢,宮侍來請月歌入席:“月公主的席位在那邊。”一指下首殿門。霍去病皺眉,冷冷吩咐:“她與我同一席。”

按照禮節,唯有夫妻方可同席而食。宮侍惶恐,不敢應對,去稟了衛後。衛後素知外甥的脾氣,因著今日喜慶,她壓下不快,讓人照霍去病的話去做。

未幾,一眾貴婦夫人都來齊。月歌見人人對她側目,不禁有些心慌,尤其對面席上那位金釵玉擿[注2]的貴婦人一直帶著審視和探究的目光打量她。月歌惴惴:“去病,那位夫人是誰?為何老盯著我瞧?”

“那是天子之姊平陽長公主。”霍去病握住月歌袍下柔荑,“莫怕,有我在。”

眾人集齊後,劉徹方姍姍來遲:“皇后為朕誕下太子和三位公主,勞苦功高。今日生辰,朕特命人制了一襲玄狐裘,皇后看可喜歡?”

衛子夫躬身拜謝,心裡十分歡喜。外甥在河西受降中又立下汗馬功勞,天子對自己更是一日比一日看重了。

劉徹回眼瞧見同席而坐的霍去病和月歌,面色則是沉下。這個霍去病是愈發放肆,此刻看在皇后的面上便罷了,改日定要治他的罪,給他吃些教訓。

一時開了筵席,美酒珍餚、曲樂歌舞不斷。月歌望著案上的膳食,一點動箸的慾望都沒有。霍去病哄道:“這幾日你胃口欠佳,現下好歹食一些。”她卻連連掩鼻,直呼腥羶難耐。

這時,王夫人離席,要為衛後舞一曲以賀。她平時最得劉徹寵愛,今日更是不失時機藉此宴會獻舞一曲。

王夫人體弱身纖,舞起來別有一番我見猶憐的味道,以此不知得了天子多少寵幸。眾美人自忖沒她那樣的本事,不好出席爭鋒。月歌見了也大為讚歎,對霍去病小聲說:“舞得真美。”

劉徹看得龍心大悅,待王夫人舞畢,重重賞了她。

衛子夫眸光微閃,本是皇后誕宴,卻被人如此搶了風頭,她心中早對王夫人存了許多不滿。李姬瞧了衛後臉色,便似笑非笑說:“陛下未曾見過月公主的刀舞罷?據說數月前她在大河邊上為驃騎將軍起舞和曲,別有一番風情。”

“刀舞……”劉徹不知想到什麼,忽道,“也好,便當為皇后賀誕罷。”

月歌沒料到自己會被宮中美人之間的傾軋戰火波及,無奈之下起身:“請容月歌先去更衣。”

“聽聞去病此次受降歸來,渡河時曾作了一曲,今日也奏來聽聽罷。”劉徹親自點名,霍去病亦離席應諾。

月歌換了一身白袍回返,她朝上首一拜,便在霍去病的琴聲中執刃起舞。

與王夫人纖弱柔美的姿態不同,月歌的刀舞如蛟龍遊弋、似驚鴻蹁躚,嫵媚中自有一股颯爽英氣。她有在軍中磨礪過的經歷,抬手投足自然與一般漢宮內的柔弱女子大相徑庭。

眾人只覺眼前一亮,被這異域風情和英姿所吸引。在她翻飛急旋的刀舞中,忽有一物甩飛出來,掉落在王夫人席上。王夫人三歲的兒子劉閎拾起來,見是塊小小的剛卯:“是那位阿姊掉的麼?”

王夫人還未來得及阻止劉閎,轉頭卻見劉徹已離了上席,緩緩朝場中舞動的月歌走去。他神色怔忡,仿似痴了一般。

天子走到月歌面前,神色溫柔,輕聲低喃:“你回來了……”

殿內眾人被這一幕驚住。衛子夫、衛青臉色瞬變;月歌止住舞步,不知所措;連霍去病都停了操琴。

王夫人內心焦急,她怕劉徹迷戀上月歌,急中生智推了一把兒子:“快去將玉還給人家。”

劉閎舉著剛卯,搖搖擺擺上前:“這位阿姊,方才你跳舞時掉了這玉……”

月歌見來了個解圍的,松一口氣:“多謝皇子。”不料方接過剛卯,手已被劉徹緊緊攥住。

“這玉你從何得來?”劉徹一把奪過剛卯,上下翻看,當即面色大變。

月歌忙說:“這是我母親遺物,還請陛下歸還。”

“歸還?這玉本就不是你的,如今物歸原主,說什麼歸還?”劉徹語出驚人,“這塊剛卯,天地間獨一無二,乃是朕當年親手雕磨打造。”

全場大震,人人驚得口不能言。

劉徹上下打量月歌,面色古怪:“你今年多大了?”聽月歌渾渾噩噩答了,他忽然放柔了語聲,“你是在冬天出生的,對麼?”

月歌搖頭:“不是,我是秋末生的,那時還未落第一場雪。他們都說我早產兩月餘,虧得有祁連月神庇佑。但阿母私下曾偷偷告訴我,其實只早了一個月而已。”

上首的平陽公主嘆氣,起身道:“請陛下讓閒雜人等迴避。”待皇后、衛氏一族和眾貴婦退下,平陽這才說:“恭賀陛下父女團圓。”

留在殿內的霍去病和月歌都愣住。

劉徹方才只是被熟悉的刀舞觸動多年前的回憶,這才懵懵走下階來,不想卻得了如今這個結果。他抑住激動,轉頭問平陽:“大姊確定麼?”

平陽點頭:“我已著人查過,大抵不會錯了。本待宴後便向陛下詳說,不想陛下早一步親自發覺了。”接著她傳守候在外的張騫入內,“張騫,你告訴今上,淳于月的母親,也就是匈奴的顓渠閼氏,她叫什麼名?”

張騫也知此事重大,跪伏稟道:“陛下,顓渠閼氏隨母姓,臨淄淳于氏,名未晞。”

“未晞……”聽到時隔多年的名字,劉徹心頭大酸,月歌未足月便落地,那未晞更不知受了多少苦。天子心裡愈發悲憐,又想起當年的始作俑者,他怒不可遏,喝令期門:“來人!傳竇太主來見朕!他們瞞了朕這許久,讓朕的親生女兒去叫匈奴單于做父親叫了十幾年,真是好,好得很!”

月歌矇住,竭力搖頭,“陛下說笑,這不是真的。”轉身攀住霍去病肩臂,“去病,他們弄錯了,那不是真的。你帶我回家罷。”

霍去病只得攬住她盡力安撫:“莫慌,有我在。且聽平陽長公主怎麼說。”其實他心中的震驚並不比月歌少。

平陽理清思路,這才向月歌道出當年之事。

當年十七歲的未晞扶棺送母親遺骨回鄉安葬,而後輾轉來到長安,救治了不少重症病人,一時間聲名大噪。連平陽公主都慕名而來,請她入宅治療久病不愈的平陽侯曹時。那時劉徹初登帝位,後宮受氣於皇后陳嬌,政事受制於祖母竇太后,他心中異常憋悶。那段時日劉徹時常到平陽處歌舞作樂,一次偶然機會在*邂逅正低頭調藥的未晞,二人一見傾心。

彼時劉徹年少風流,隱瞞了天子身份,數月間一直流連於平陽侯宅,與未晞相戀如膠似漆。直到未晞珠胎暗結,被平陽覺察,平陽這才得知自己阿弟幹下的好事。

平陽令人入宮傳信與劉徹,此事卻不意被陳嬌之母館陶公主劉嫖得知。劉嫖為了鞏固阿嬌的地位並替她出氣,不惜買通劉徹身邊的侍衛,向未晞痛下殺手。未晞不幸受傷,以為劉徹變心絕情,更要置她於死地。她絕望心死,為了保住腹中孩兒,隻身騎馬逃出長安城,遠走塞北,直到在途中遇到了持節出使大月氏的張騫一行,便有了她帶著腹中孩兒成為軍臣閼氏的往後種種。

而在長安的眾人,包括劉徹、平陽和劉嫖,都以為未晞早已香消玉殞……

月歌聽罷平陽之言,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激動叫道:“怎會如此?這不是真的!”未嚷兩句,人已驀然暈在霍去病懷裡。

霍去病心急如焚搖著月歌,劉徹則大聲喝令:“快傳侍醫!”

須臾,侍醫被火急火燎帶進殿為月歌診脈,而劉嫖也被期門郎迅速請了來。

劉徹雷霆震怒:“竇太主,當年未晞出逃塞北,為何你卻騙朕說她已死了?你害她懷著朕的骨肉輾轉流離,害得朕的女兒流落異族,只能認敵作父。今日,朕饒不了你。”他恨極,取了月歌獻舞的彎刀,作勢便朝劉嫖砍去。

劉嫖嚇得魂不附體,口中連連認罪求饒:“看在當年我在竇太后面前為陛下美言的份上,求陛下饒恕。”

當年竇太后因為明堂、新政等事不喜劉徹,已暗地裡開始籌劃替換新君。幸得劉嫖在竇太后面前多進美言、極力維護,這才使劉徹得以逃過一難。是以當年劉徹雖恨劉嫖使人害了未晞母子,卻沒有當即找劉嫖算賬,只愈發對皇后陳嬌疏遠,最後借巫術之事將她廢除,投入冷宮。

平陽公主見狀,急忙上前勸阻。劉徹扔了利刃,對劉嫖說:“你是朕的姑母,朕自然不會殺你。只是朕往後再不想見到你,明日起你便遷到遠郊長門宮,與你女兒一同做伴去罷!”

劉嫖痛哭呼叫,被帶了出殿。

那邊侍醫替月歌診完脈,回稟說:“月公主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又心神過激、血脈不暢,是以暈厥。”

月歌此時悠悠醒來,恰好聽到這一句,她和霍去病對望,二人都欣喜難禁。

“陛下,你看這……”平陽自是知圍繞霍去病尚主一事的那許多糾纏,此時她卻是有心要幫月歌說話。

劉徹今日已是被一連串事體炸得暈頭轉腦,只覺身心疲憊:“那大姊之意?”

平陽低聲說:“陛下,當年之事又無甚光彩,不宜大肆宣揚。只是如今他二人情投意合,成全了倒不失為一件美事。”

此言正中劉徹下懷,他是打定主意要定了霍去病這個女婿的。月歌算起來當是他所出的第一個女兒,將她嫁與霍去病,可不正是自己一心所想的麼?劉徹望著月歌,有些遺憾道:“劉月……卻是個好名,只惜朕不能正大光明認你,你還仍隨淳于姓氏罷。”

當日皇后誕宴便這樣草草散去,之後天子改變主意,承認月歌為霍去病之妻,要他二人儘早完婚。劉婧聞之大哭不止,更闖到宣室吵鬧。劉徹被惹怒,下令將劉婧禁足,並到椒房殿斥責衛後,怨她教女無方。

劉妍聽說了此事,十分不解,入宮去尋衛後。衛子夫嘆道:“我也曾去問了平陽長公主,可她卻諱莫如深,不肯多講。”其實衛後也隱隱聽到風聲,說月氏公主實則是天子私生女。但天子不提,誰又敢去印證?

天子和霍去病加緊籌備婚事,不足一月,便諸事齊備。當冠軍侯大婚,劉徹仿似要補償月歌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送出的嫁禮幾可媲美數月前劉妍出嫁時那般奢華。常山王劉舜是王太后親妹王兒姁所出,劉徹將他請來為月歌主婚,又特意頒詔賜了月歌祁連夫人的封號。

劉徹這一系列舉動,讓滿朝文武和宗室震嘆不已,他們都說天子對冠軍侯愛幸過甚,不少人因此而憤憤不平。

大婚那日,迎親車隊延綿數里,鼓聲大作,酒宴更是奢靡鋪張。不少賓客還在筵席上拂衣而喜,頓足起舞[注3]。

婚禮上,月歌麗服盛飾,豔如春華。她瞧見司馬遷和隨清娛齊來觀禮,欣慰不已:“子長[注4]有心,此前我並未將身份對你二人明言,實在對不住。”

司馬遷是前段時日才知悉月歌的身份,心下只覺被欺瞞,猶自不快。後經隨清娛勸說:“相識一場,情分猶在,不去送禮相賀說不過去。”他這才應了,卻仍堅持:“我早說冠軍侯是得天幸、今上之幸,既有天子偏愛,當初他那些軍功,是否屬實也未可知。”

如今瞧見月歌與霍去病站在一處宛如一對璧人,司馬遷也不得不在心底喝聲彩。清娛敦促月歌說:“莫顧著同我們講話,快入青廬行禮,過會兒我們再來鬧帳。”

時下漢地民間婚俗已興起了撒帳和鬧帳之舉,月歌與霍去病方坐入置於宅第西南角的青廬,眾人便朝他二人拋撒金錢彩果,口中連稱:“多子多福。”[注5]

只是無人敢上前鬧帳,且不說霍去病一臉冷峻,讓人望之生怯,青廬旁還駐守著他那幾個心腹,誰還願自討沒趣?

僕多大呼無聊:“不能鬧帳,無趣之極。”

趙破奴說:“鬧太過也不好,汝南便有新郎被賀客捶打並懸掛梁上,一命嗚呼了[注6]。”卻被高不識罵道:“說這晦氣話!將軍豈是那等羸弱之人?不被他反毆就不錯了。”

青廬內,行過了同牢、合巹二禮後,霍去病又將月歌頭上的絲纓取下,分別割了二人的一縷發,一齊交到她手中:“你來結髮,便綰成同心罷。”

月歌依言而行,心中甜蜜。正所謂“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二人婚後,因月歌身懷有孕,霍去病便深居簡出,除非天子召傳或涉及武事,概不見客。

不少士人遊俠仰慕驃騎將軍之名,上門投靠自薦,卻被霍去病冷冷回絕:“我宅內不養門客,舉薦一事,日後再議。”那些人無奈,大多轉而去投靠了大將軍衛青,並由他舉薦獲得官職。

月歌不解:“聽聞漢地諸侯權貴都好養門客,為何夫君卻是反之而行?”

霍去病則說:“蘇建曾勸舅父效仿前人養士,以得名聲。舅父卻覺養士會讓天子忌諱。正如當年魏其侯竇嬰、武安侯田蚡二人養士眾多,且厚待門客,雖為他二人博了好名聲,卻讓今上常切齒。且為臣者,只需奉法 遵職即可,又何必去養士?”[注7]

“原來如此,大將軍睿智。”月歌明了此中深意,又笑眯眯誇讚,“夫君也睿智。”

霍去病卻寵溺地拍拍她腦門:“舅父是深諳朝堂為臣之道,而你夫君,則是不屑養士!”

衛青自是熟知外甥的性子,便將那些轉投來的人一一收留並推舉任職,而後找了機會去勸霍去病道:“他們無家世益助出仕,唯有自薦入公卿門內,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你不願養士也罷,推薦一下官職還不是舉手之勞?”

霍去病這才應諾:“月歌尚在孕中,我不耐煩宅內嘈雜,去病謹從舅父教誨,一切便等月歌生產後罷。”

數月後,月歌順利誕下一子,霍去病欣喜異常。只因這是長子,他格外鄭重,思前想後費煞腦筋,這才替長子取名為嬗。

月歌問:“這是何意?”

“嬗者,變也,傳也。既意為傳承我霍去病的血脈,也意喻萬事更替變化。自此以後,是要有些改變了。”霍去病初為人父,對許多事也一下子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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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則格外疼愛這個外孫,不管霍嬗尚在襁褓之中,便以外祖的身份自居,賜字子侯,意為侯子,一出生就註定日後將繼承其君父的侯爵。

[注1] 《史記?樊酈滕灌列傳》:子侯頗尚平陽公主。立十九歲,元鼎二年(即前115年),坐與父御婢奸罪,自殺,國除。《漢書?高惠高後文功臣表》:元光二年,侯頗嗣,十八年,元鼎二年,坐尚公主與父御婢奸,自殺。

[注2] 擿(zhì):漢代婦女首飾,同簪。

[注3] 出自《漢書?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惲於酒宴上“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袖低卬,頓足起舞。”

[注4] 司馬遷,字子長。

[注5] 《戊辰雜抄》記載:“撒帳始於漢武帝。李夫人初至,帝迎入帳中共坐,飲合巹酒。預告官人,遙撒五色同心花果,帝與夫人以衣裾盛之,雲得果多,得子多也。”

[注6] 《意林》及《太平御覽》八百四十六引《風俗通》雲:“汝南張妙會杜士,士家娶婦,酒後相戲,張妙縛杜士,捶二十下,又懸足指,士遂至死。”

[注7]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蘇建語餘曰:“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毋稱焉,原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擇賢者,勉之哉。大將軍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 ”驃騎亦放此意,其為將如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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