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生物編年史45.大學生活
莉莉絲每日開始於一日之晨，她天未亮便起了木櫃，吃完奧來準備的早餐，再打傘趕往學校。
為了隱藏身份，她沒有去住公共宿舍，而是必須來往於家裡和大學。
克維多·瓜哈爾多教授昔日的期盼終於得以實現——他在自己兩週一次講授的課堂上見到了莉莉絲。
莉莉絲也沒有令克維多教授失望。
這位好友的妹妹具有極其紮實的學識基礎和靈活機敏的思維能力。
克維多教授傳授當今最前沿的物理學、數學知識，本屆的一眾學子中，只有寥寥幾人跟得上他的思緒，莉莉絲則恰在其中。
他和莉莉絲多次在課後相談，莉莉絲提出各種疑惑和想法，克維多教授覺得其中一些頗為有趣，又不得不承認另一些觀點的離經叛道。
相談之後，教授每每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不愧是那個人的妹妹……但或許我應該重視她的一些想法……’
莉莉絲則不僅僅流連在克維多的課上，也沉迷在多位她所欣賞的前衛教授的講學中。
天文學裡的日心派、文學裡的復興派、宗教裡的新式派……
這些前衛學派的學者有的授課滔滔不絕、激情四射，有的態度沉穩靜默、字字珠璣……但不管如何，莉莉絲總會從他們的話語思緒中得到一些啟迪……那是哥哥也不一定可以給予自己的。
自然，如果某位教授只是掛著個“前衛”之名，實則沽名釣譽、自號潮流，莉莉絲便會當場起身離席……這在當代也算不得“不尊師德”。
思想上的碰撞產生更多的疑惑，疑惑則驅動人們去尋求答桉、驗證真偽。
莉莉絲每日下午沒有課，要麼前往圖書館看書查閱卷宗，要麼前往教會學院旁的進學會。
進學會，河鎮大學學生組織，全名是進步學生互助會，是大學內的先進派系學子聚集學習、交流、辯論的地方。
莉莉絲很喜歡進學會中人人爭相發言、康慨陳述的開放環境，覺得那裡大有赫曼復興之風，哪怕是學子們常常吵得面紅耳赤、擼起袖口，也不減莉莉絲對於這裡的興趣。
畢竟，進學會中不會有人打得過吸血鬼。
莉莉絲今日進入進學會時，已有幾人正為什麼話題爭吵得不可開交。
他們一見是“科蘭.拜爾”進來了，當即把剛剛擼起的袖子又放了下來，但依舊唾沫橫飛、雄辯不斷。
莉莉絲沒有立刻進入他們的辯論，而是在一旁先傾聽起來，發現他們正在辯論得是“當代軍隊是否要恢復赫曼古制”。
一名學子大呼道：
“我國過往多麼輝煌！騎士縱馬！橫劍立槍！千行萬列！所向睥睨！……再看如今，衛國戰爭後那些野蠻的契約軍、貪婪的僱傭兵反而成為了我國的座上之賓！先祖的榮光與劍甲竟被扔進了塵埃之中！”
另一人也附和著。
“沒錯！所以當下，我們必須復興赫曼帝國古代軍制，軍團長、大隊長、百夫長、士卒……藉此，騎士的榮耀可振興於其中！我國的騎兵也可踐踏在四方！”
莉莉絲對這些“戰事兵役”不太瞭解，便不打算參與他們間的激論之中，而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今日的反對派——
那是名年輕俊秀的學子，一頭金發落在陽光中，一笑一語間得體大方、一舉一動裡不失優雅。
哪怕是陷入如此激烈的辯論，他依舊未失風度、娓娓道來：
“大錯特錯！你們一說騎士榮光不在，二說軍力不足，卻都只是說在膚淺處，點不出深切要害。”
那學子度著步、揮著拳，話語帶著激情與扇動力。
“騎士兵役制的隕落必然有著僱傭兵契約兵的外在衝擊，但本質是騎士制度的落後與不適用，下級騎士分割土地、傭兵自重又貪婪無度、御外不利，如此累贅不堪的東西留它作甚！”
他語氣高昂、言辭鑿鑿。
“你們只看見了騎士不再受重視，卻看不見火炮的巨響會驚嚇馬匹、步兵的長弓會射倒騎兵！看不見騎兵的作用早已大不如前！”
支持者想要反駁什麼，那學子卻抬手阻止了他們。
“你們只看見了所謂的軍力不足，卻看不見全國各地的道路日漸完善、農家兵役日益減輕！”
他一人而與眾多對手直視不虛，下達了最後的結論，一錘定音。
“你們不過是沉溺在騎士故事裡的無知無自覺之輩罷了。”
支持者們被說得滿臉通紅卻不知如何反擊，只好狠狠地瞪著他，牙齒咬得卡卡響。
“你覺得如何！？科蘭！”
其中一名支持者企圖得到外援的幫助，便把問題拋向了一旁沉默旁聽的莉莉絲。
莉莉絲思考了一下，覺得反對派的觀點更為可信，如實回答道。
“我贊成反對派。”
那學子聽了，看向莉莉絲，微微點頭示意。
莉莉絲卻察覺到他臉上表情的些許異常。
這場辯論最後以“反對派勝利”而結束，支持者們中卻多有臉色不甘之人，莉莉絲不覺奇怪，這才是進學會的常態。
那學子卻找上了莉莉絲。
“你好，我是布來姆.斯託克.採佩什，天啟1547屆學生。”
莉莉絲打量著眼前這人，本是不太想理採他的，卻不知為何覺得有幾分眼熟，便回道。
“你好，我是科蘭.拜爾，今年新生。”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兩人握握手，布來姆便離開了。
“科蘭，你認識採佩什學長？”
一名說是“比較熟悉”、實則“打出情分”的學生問向莉莉絲。
“不認識，只是好像之前在哪見過他……這位學長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他家裡有事，挺長時間沒來學校了，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些什麼。”
“哦。”
莉莉絲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隱隱有一種預感，說不清道不明。
……
奧來.拜爾非常少見地收到了一封書信，羊皮卷材質說明寄信人家室非常，騎馬者送信說明內容重要。
說真的，奧來的朋友很少，他們也基本不會寫信給自己，平時都是各過各的、樂得清閒，如今再加上“家室”“內容重要”等要素就真得找不到人了。
他看了看署名便越發驚訝，漂亮秀麗的字跡清晰地落在那裡，說明著自己的來歷——
克里斯汀·弗拉納根。
奧來思考了一會，才裁開紅蠟封、解開細繫繩，書信的內容緩緩開啟，一位昔日情人的音容笑貌好似由此出現在眼前：
“親愛的奧來先生：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希望我的一點小小嘮叨不會惹你厭煩。
好消息是，我要結婚了，物件是你在我家見過一面的傢伙……怎樣？是不是沒有料到我這樣的花花小姐也有安心結婚的那一天？畢竟我也玩得夠久了，是時候為家族的延續作點犧牲。
哎呀呀，我多想看看你現在的嘴臉，畢竟佔有慾什麼的最好玩了……我直到現在還記得，你被我甩了的隔天、我在你面前抱著另一個男人的胳膊時，你的表情真有意思……真的還想再看一遍啊。
你帶來的發明非常好用，專利的這12年間，我估計早就可以賺得盆滿鍋滿……
哦，對了，最近我還發現另一樣厲害東西，那是從普通紡紗機改進過來的新紡紗機，它可是可以一臺同時紡出好幾根棉線的……可惜啊，它被別人搶先註冊了。
……
還有還有，我結婚的地點應該是聖皮姆大教堂，我好像跟你講過我小時候啊，總是想著去那裡結婚，那裡的壁畫非常漂亮……說起這個，你好像還沒跟我一起去那裡看過吧。
……
哎哎，我最近最大的煩惱，便是又發現了一根白頭發，眼角那裡好像也沒以前那麼光滑了，找了那麼多未婚夫，還是你的睡前按摩最舒服，好像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多……
嘖！話說，你要不要來林德搶婚看看，我說不定會感動到拋棄家當跟你這個傢伙去鄉下度過餘生哦。
……
”
一大堆囉囉嗦嗦、家長裡短的東西，奧來沒有耐心一點點看下去，直接跳到了末尾：
“你是不是以為我弗拉納根爵士對你餘情未了？覺得可以來爭爭美人和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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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便聽聽那個壞消息吧——
我給我所有的前未婚夫都發了信。
署名：你親愛的前未婚妻克里斯汀·弗拉納根。
”
奧來看完，長久不語，又轉回去重頭看了幾遍，確定信裡沒有提到“邀請”二字。
書信被鄭重地卷好收起，他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