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生物編年史68.魂歸故土
劇烈的喘息彷佛要把肺部吐出來，滿身大汗手腳卻冰冷痠痛，眼中帶著恐懼只能看見漆黑一片。
男人奔跑著，又突然停下，他伏低了身子，瞪大雙眼去觀察黑暗中可能存在的鬼魅兇影……模湖的輪廓看不真切，直把自己的眼睛瞪得酸澀難忍，也尋不得方向或出路。
頭頂上滴落水珠，一開始那人還沒有在意，卻發現那水越滴越快、越滴越多，直到那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他才勐然驚覺——
‘這水是熱的……’
回頭的男人看不見什麼東西，他只能顫抖地抬頭，一眨也不眨的那雙眼裡，童孔急劇收縮……
獸童懸在半空，琉璃狀的幽藍佔據了所有眼白，點點墨斑卻如同汙垢般不均勻分布其上，平添幾分渾濁暗澹，黑色童孔定在中央、一動不動，裡面好像有著旋渦在緩緩流動、漸漸塌陷……
童孔下移，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裡滿是戲謔與殘忍。
……
哈利無法完全看見那野獸的身形，但他看見了那雙幽藍的獸童、聽見了那陣慘絕人寰的悲鳴。
黑暗令他的感官遲鈍，他無法完全把握他與那野獸之間的距離……但恐怕不超十米。
某種恐懼壓倒了一直以來的憤怒，因為死亡便臥在他的身旁。
哈利一動也不敢動，連那狂跳的心臟也緩緩慢了下來。
他親眼看著那頭野獸向這裡爬來，那利爪摩擦著地面發出些微刺耳的聲音，那股揮之不去的腥臭更是撲面而來，燻得哈利暈頭轉向，差點癱軟在了地上。
心跳起伏間，他居然一點點看見了那野獸的腳步……一下、兩下、三下……那腳步踩在了自己的心臟上，幻痛傳遍全身……直到獸童就在眼前……
那眼睛沒有看向哈利，只是以一種微妙的誤差錯開在他的身旁，野獸沒有發起攻擊，而是低吼著繼續前進。
眼看那巨大發身軀即將觸碰到自己，哈利趕忙讓到一旁，他的手腳倉促而無聲……起碼他自己是沒有聽見絲毫的。
野獸停了下來，它那發光的眼睛掃視著周圍。
冰冷的目光落在哈利身上，令他入墜深淵……他依舊作好了對著迎面撲來的野獸扣動扳機的準備……
但那目光卻毫無遲疑地挪開了……
‘就如同它看不見我一樣。’
哈利的呼吸依舊平緩而淺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懷中之物。
他後退幾步摸索著石壁移動，一隻手抓著槍，另一只手卻不由自主地探進了胸口。
他首先摸到的，是手感刺撓的東西，那毫無疑問是槲寄生……哈利想起了那個躲在屍體下的倖存者與他身上帶著的槲寄生……他轉而掏出了另一株植物，那是一株紫色的花朵——
附子草。
哈利不知自己是如何思考的，明明當下應該活命為上，他的手卻依舊伸到最遠……
五指緩緩鬆開，那朵小花掉到了地上。
幾乎是同時，野獸扭著頸項轉過頭，那頭顱幾乎旋到了身後，獸童反覆掃過哈利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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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聳動間，它回身湊到了哈利的腳邊，那棵附子草正躺在那裡。
那雙獸童微微眯起，不知是否是黑暗的影響，哈利居然從那野獸的臉上看到了痴迷與歡愉，連那面部猙獰的肌肉也放鬆些許。
但很明顯，野獸依舊沒有察覺到哈利的存在……
‘某種力量截斷了它視覺和嗅覺對於我的感知……’
後退一步的動作，令野獸抬起了頭，眼睛死死盯著哈利後撤的腳步。
‘但它聽得見聲音……’
野獸抬起了手，緩緩抓向前方。
哈利看著那獸爪越發接近自己的腳踝，明白自己已經失去安然逃脫的可能。
他掏出了槲寄生，將它從左手扔到了右手上。
那辟邪物飛在半空的剎那，野獸視線瞬間上抬，哈利與那野獸第一次對上了眼神。
在野獸眼中，一團新的火焰在面前勐然亮起又勐然暗下，人類的臭味瞬間捅入鼻腔最深處，隨後又立刻連根拔出。
它低吼著，直接站了起來，如同一面高牆一般堵在哈利的面前。
哈利抬手便是一槍。
彈丸打在野獸的眼窩上，鱗片和碎骨混合著血水飛濺，吃痛的怪物張嘴咬來。
哈利從旁就地一滾，卻依舊手臂一痛，巨大的爪子劃開衣物、撕裂血肉，血水流出留下一道軌跡。
野獸踏著血跡、緊隨其後，那伏地的巨狼高高躍起、揮爪撲下！
哈利突然向右轉向，企圖躲開，卻被野獸巨大的身軀勐然撞到腰部。
他橫飛而出，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腰肢疼得好像斷開一般，哈利卻依舊艱難地站了起來。
獸吼從身後傳來，他步履蹣跚地撫牆而走，卻是突然摸空了……失衡的身體跌向那處深坑，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他渾身寒毛直立……
啪嗒。
好像一塊爛泥拍在了地上，血水從哈利口中湧出，那雙獸童在上面看著他，不久便對這頭將死的獵物失去了興趣。
最後的一點亮光消失在眼前，黑暗與寒冷籠罩了這位青年。
‘我還要活下去……’
哈利掙扎著，卻連手指也無法抬起。
“我要活下去……”
他低吼著，耳旁卻回響起本切大叔的話語：
‘我們今晚都有可能死掉……或許沒人可以知道傳聞最後的真假了。’
“要把……那個……帶出去……”
哈利死命地咳著，把血水吐出喉中，心跳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哈利。”
一個高大的身影弓著身，沿著深坑的巖壁便跳了下來，那雙靴子底擦著石頭，落下一陣碎石子和塵土。
魯門.法隆跪在哈利的身邊，將垂死的他抱在懷中。
“長官……我的懷中……懷中”
他替他拿出了那株槲寄生。
“……”
哈利松了口氣，他的身體漸漸軟下去，那跳得發累的心臟終於可以歇息一會……
那年輕的士卒用著最後的氣力傳遞出叫人得勝的知識……
“戴著它……野獸看不見……聞不見……”
眼睛漸漸閉上，話語從嘴邊熘出。
“聽得見……”
“……”
寧靜撫平了所有的傷痛，年輕的孩子進入夢鄉……不知在那長長的夢中，他是否會回到那昔日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