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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婢

55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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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婢55第五十五章

周鴻卻道:“但凡見過雪雁,若再見夫人卯像,難免有些驚訝。不這些了,我帶你去練功房看看,此後寅時我便要起身過去練功,你醒來時若見不到我,必在那裡。”

黛玉不免有些驚喜,連忙頭答應,隨著他一同過去,途中問道:“練功房裡是不是有刀槍劍戟?我還沒見過正經的兵器呢,倒是上回去山海關表伯父給了我一把短刀,削鐵如泥,也不知道雪雁給收到哪裡去了,等回來時叫她給我找出來。”

練功房便在他們居住的這所院落中,片刻即到,周鴻命人不許跟著,帶著黛玉進去,方答道:“練功房也有幾件兵器,但旁邊一間才是兵器房,諸般兵器一應俱全。”

黛玉看得眼花繚亂,臉上滿是讚歎,一件一件看過去,轉頭對周鴻道:“這才是兵器,非我素日所見的寶劍可比。”

周鴻眉眼柔和,道:“你見的都是擺設,掛在牆壁上哄人,這些可是見過血的。”

黛玉聽了,也沒什麼畏懼之色,她心裡只想多多地知道周鴻的事情,忽道:“你平常都是寅時起來練功,今天可沒見你起身呢!”

周鴻替她扶了扶鬢邊的簪子,道:“昨晚是人生大事,不同往日,缺一日無礙。”

黛玉聽出他言下之意,不覺飛紅了臉,眼睛只管往兵器上看。

周鴻隨手拿了一把匕首給她把玩,見她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盈盈,更增風致,心中頓時一熱,忽然想到自己房中的僕從,他長年累月不在家中,良辰美景兩個大丫頭並未如何重用,且黛玉使喚她們不及自己的貼身丫頭好,便道:“如今你來了,院裡房中諸事都由你管,你自己的嫁妝自己收著,叫你陪嫁的丫頭在外間服侍,你行事也便宜些。”

黛玉聞言一怔,隨即笑道:“急什麼?雪雁一心一意想脫了籍出去,她好容易護著我到如今,我並不打算叫她像往常那樣上夜,我看,仍是叫良辰美景在外間服侍罷。”

她並不是別人,不會一進門就急著安插自己的人手。

何況,雪雁紫鵑等人雖不上夜,服侍自己仍是和往常一樣。

聞得雪雁意欲脫籍離去,周鴻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問道:“外面的人都巴不得服侍於達官顯貴之家,更有無數巨商大賈託庇於門下,怎麼雪雁竟反其道而行之?”

黛玉低頭看著匕首鋒銳的刃邊,道:“雪雁和別人不同,她吟詩作賦雖不及我,其見識卻在我之上,這些年,若不是她,我哪裡能有今日。當初她就等我出閣了,她就脫籍,如今陪著我過來,不過是因為還有些東西沒有給我,她不願離去罷了。”

到這裡,黛玉忽然想起林如海留給自己的那一筆財物,夫妻一體,她並不打算瞞著周鴻,遂輕聲將來龍去脈並自己主僕二人的打算都與他了,道:“我早就將雪雁的身契給她了,難為她非要等東西交到我手裡後才肯離開。”

周鴻早已聽過林如海的種種安排,沒想到竟然還有一筆財物為世人所不知,頓時驚歎道:“岳父好深的心思!往日我已經佩服之極,今時的敬仰之意更上一層樓。誰能想到,岳父竟還會給你留一筆嫁妝,只有一個丫頭知道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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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嘆道:“父親之謀環環相扣,都是為了我。”

周鴻見她眼眶微紅,憐惜地道:“你是岳父獨女,不為你想,還為誰想?你知道岳父的安排,更該好好地過日子,這樣岳父和岳母在九泉之下方能放心。”

黛玉輕輕了頭,想起賈母,深深嘆了一口氣。

周鴻鑑貌辨色,一望即知,然而他對於榮國府行事頗有不屑,只道:“如此看來,雪雁倒是個難得的忠義之人,你們打算雖好,但眼前你我怕是無空南下。”

雪雁是南華之妹的訊息周鴻亦知,倒是一脈相承。

周家出事之時,雪雁費了不少力氣,宮裡訊息獨她從於連生口中得到,周家上下感激黛玉的同時,亦不免看重雪雁幾分,不然周鴻也想不起黛玉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丫頭。

黛玉聽了,對於不能回鄉祭拜父母心裡不免有些遺憾,嘴裡卻道:“自然是你身上公務要緊,這些東西暫且放著無妨,咱們並不缺錢使,只是我卻擔心誤了雪雁的終身。她已陪著我一步一步從泥潭中走出,我如何不為她打算一番?”

周鴻沉吟不語,半日問道:“她既要脫籍,你有何打算?若是給她許個人家,我身邊倒有不少人選,也還算匹配得上,到那時倒還能常相見。”有南華留下的餘蔭,雪雁想嫁個好人家也不是不行,她身後的幾方靠山別人求都求不到。

黛玉搖頭道:“雪雁主意大得很,誰也別想做了她的主,我瞧著她彷彿很不願意嫁人似的。況且雪雁從跟我讀書識字,一筆書法罕有人及,本人生得既標緻又聰慧,尋常人哪裡配得上?她自己想著脫籍,府裡管事僕從她不願意再嫁,外面的莊稼人,我倒認為那些粗人玷辱了她,讀書人雖好,她卻又覺得自己配不上,真真是高不成低不就。”

言罷,黛玉不知想起了什麼,道:“她身上更有一種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往日只我能同她得上話,不以為驚世駭俗,不知怎地,別人我只覺得和她的想法頗有些格格不入。”

周鴻詫異道:“聽你這麼,竟是你也沒主意了?”

黛玉卻是十分豁達,拿著匕首的手擺了擺,毫不在意地道:“我素來知道雪雁從來不肯虧待自己,我沒主意,明兒就看她自己如何打算,等過些日子我問問她。”

周鴻被她這麼一揮,忙伸手抓住,然後拿走匕首,道:“仔細些,別割了手。至於雪雁的事情,你若有了主意就告訴我一聲,她既待你忠心耿耿,少不得咱們許她一個終身,我身邊管家僕從軍中下屬都有,總有一個她能看得上的。”

黛玉忍不住笑道:“雪雁若知道你我今天的話,一定她何德何能,讓咱們如此費心。”

周鴻心中只有一個黛玉,對於雪雁不過是愛屋及烏,聽她對黛玉忠心方費些心思,既然眼下不得,便不再提起,陪著黛玉看完練功房,又去花園裡逛了一回,並為她指路,細細明,以免日後在自家行走不知路途。

周家的園子並不甚大,雖不及大觀園的巧奪天工,亦不及賴大家的齊整,但也是百餘年來一代一代漸漸修建出來的,亭臺樓閣,橋流水,一應俱全,很是費了些心思。

好容易將周第各處一一認得了,夫妻兩個回到自己院中,已是晌午時分。

良辰過來道:“太太了,大爺和大奶奶不必去正房吃飯,只在房中自吃便罷。”

黛玉垂手聽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周鴻。

周鴻忙安撫道:“咱們成親的頭三天,你不必在母親跟前立規矩,何況如今父親閒賦家中,同母親共食,我們兄弟各自都在房中吃飯,鮮少過去,咱們只管吃自己的。”

雖然如此,用午飯時,黛玉仍了兩樣菜叫雪雁親自送到上房孝敬周元夫婦。

雪雁捧著食盒到了上房,果然只有周元夫婦二人一桌吃飯,周衍和周漣不在,只有周灩坐在下面,見她進來,周夫人笑道:“是你們奶奶叫你送來的?”

雪雁含笑道:“回太太,是我們奶奶叫我送來的,請老爺和太太、姑娘嚐嚐。”

周夫人一面叫人接了擺在桌上,一面笑道:“我就定是你們奶奶所為,鴻兒素來粗枝大葉,何曾有這樣細緻的時候。”

著,指著桌上的菜道:“這一碗風醃果子狸你拿去給你們大爺和奶奶吃。”

話音一落,立時便有丫鬟上前將風醃果子狸端離桌子,裝進食盒,遞給雪雁。

雪雁道了謝,捧回黛玉房中。

夫妻兩個站起來聽完,叫她擺在桌上。

寂然飯畢,黛玉叫人將飯菜撤下,賞給丫頭們吃,又在雪雁等人服侍下漱了口,道:“你們且去吃飯,我們看一會子書,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雪雁聽了,便與眾人一齊退下,但仍留了兩個丫頭在外間聽候。

周家的例菜和榮國府有所不同,除了兩位教習嬤嬤略豐盛些外,餘者大丫鬟皆是一葷一素一湯一飯,丫頭和粗使婆子皆是一菜一湯一飯,十分簡樸。

雪雁並不在意,山珍海味她喜歡吃,粗茶淡飯也不嫌棄,何況周家的飯菜雖比不上榮國府的精緻,卻也十分美味,倒是紫鵑略有一些詫異,但是並沒有任何言語,良辰和美景卻是看在眼裡,乃笑道:“我們府上因舊年出了些事,花了好些銀子打,一時之間沒有恢復元氣,吃穿用度不及榮國府裡的奢華,兩位姐姐千萬別嫌棄。”

紫鵑笑道:“瞧妹妹這話的,如何能嫌棄呢?這樣已經很好了,勤儉節約方是上策。我們都是下人,並沒有那樣尊貴,還天天吃山珍海味不成?哪個府裡也經不起這樣揮霍。”

雖然在周家住了一晚,但是紫鵑何等聰敏,早已覺察到兩家規矩不同,自然不肯違背。

而且,紫鵑今日同丫頭們閒話時得知,周家上下僕從不不到二百人,並不似榮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約莫有七八百之數,看似稍嫌冷清,實則各司其職,鮮少有偷奸耍滑之事。

良辰笑道:“姐姐真真有見識,倒是我們想多了。”

她和美景乃是一對表姐妹,她今年十七歲,美景十六歲,比紫鵑雪雁還些,本來服侍周鴻時,周鴻不常在家,在府裡也無甚體面,哪裡見過像雪雁紫鵑這樣的大丫鬟,別丫鬟了,就是姐,也有人相信,心裡不免有些自慚形穢,願意同她們親近。

飯後閒話時,良辰道:“不知奶奶幾時叫我和姐姐換過來?我好收拾東西。”

雪雁聽了一怔,隨即笑道:“我瞧著,眼下還得勞煩兩位妹妹在外間當差,夜裡端茶遞水,我們初來乍到,萬事不懂,竟是學些日子再。何況我們姑娘性子寬厚,並不在意誰在外間上夜,誰在下人房裡歇息。”

良辰和美景聽她們竟沒有取而代之的意思,都不免有些詫異。

雪雁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不久,外面有人來找周鴻,黛玉無所事事,便去陪周夫人話,雪雁和紫鵑跟了上去。

及至到了周夫人房中,只見周夫人正在教導周灩家常該學的禮儀規矩,黛玉含笑請了安,得周夫人允許後起身,並由著周夫人拉自己坐在她身邊,道:“雖婆婆教導得好,只是婆婆平常也忙忙碌碌的,若是婆婆願意,我請容嬤嬤和張嬤嬤替婆婆分憂。”

雪雁心中十分贊同,平常和容嬤嬤張嬤嬤在一處時,兩位嬤嬤也到了周家必定會教導周灩,此時由黛玉提議很好,顯得黛玉更加知書達理,免得周夫人開口相求。

容嬤嬤和張嬤嬤是宮裡出來的教習嬤嬤,由她們教導禮儀,乃是極大的體面,當初黛玉在各家女眷中走動沒讓人看輕,皆是因此,周夫人聽了黛玉的話,自是大喜,笑道:“我原有此意,正想過幾日同你商量,倒沒想到你先開了口。灩兒,還不快過來謝謝你嫂子。”

周灩過來對黛玉一禮,道:“好嫂嫂,多謝你了。”

黛玉忙起身扶她,笑道:“咱們是一家人,謝來謝去豈不是太嫌生分了?”

周夫人聞聲見狀,暗暗頭,道:“正是,咱們是一家人,同甘共苦過的,日後不必如此。你過來我這裡,鴻兒呢?怎麼沒在家陪著你?他好容易放了一個月的婚假,你們又才成親,這幾日該叫他好生陪陪你才是。”

黛玉面上一紅,輕聲道:“他是做大事的,身上擔負著保家衛國之責,哪裡能天天在後院蹉跎歲月?我若只讓他陪著我不去做事,我算什麼人了?外面有人來找,他出去了。”

聽了這些話,周夫人對黛玉愈加滿意了幾分,雖然黛玉對他們家不離不棄,又立下了大功,但是若她糾纏著周鴻不放,只顧著兒女情長,反誤了周鴻的前程,她決計不會喜歡,忽道:“你既進門了,你那些陪房,我給安排了差事,你看看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著,命人遞上兩張紙,除了陪嫁丫鬟外,王忠安排了管春秋兩季地租,王忠的三個兒子放在周鴻身邊做廝,餘下幾個廝分在各處,不偏不倚。剩下幾家都在黛玉陪嫁的莊子上鋪子上,周夫人並不插手。

黛玉看畢,笑道:“婆婆別的安排得都好,我並無異議,只是我乳父倒不必了,他看門守戶還使得,哪裡當得了這樣要緊的差事?不如就讓他做回舊差事罷。”她雖會管家理事,卻不會剛進門就和周夫人爭權奪利,何況周夫人今年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她恨不得周夫人一直當家作主,自己只管著自己院中諸事,倒也清閒。

周夫人微微一怔,細細打量黛玉臉上神情,果然坦誠,不似作偽,心中倒歡喜起來,她自恃還能管家十數年直到兒女皆成家,並不是很願意交由長媳,免得或有一時疏漏,怠慢了自己底下的三個兒女,於是便依從了黛玉,叫王忠做了門房,只是做了正門的門房。

黛玉在周夫人又陪了半日,晚間方回房。

這三天她不必服侍公婆立規矩,且同周夫人婆媳和睦,同周灩姑嫂親密,兼之夫妻恩愛,伉儷相得,偶爾周鴻練武時,她在旁邊做針線相陪,很是悠遊自在。

雪雁自是為黛玉歡喜,他們夫妻兩個獨處時,常常識趣避開,只拿出自己的本事來,同周家大丫頭婆子結交,她模樣標緻,言談不俗,在周夫人跟前有幾分體面,又不是那等狐假虎威之人,雖不是人人都喜歡她,倒也有六七成的人願意和她交好。

她從黛玉嘴裡得知烈夫人之事後,心想難怪周家立下家規,這就是了,身為豪門大戶的貴婦,其容貌如何能被外人得知,顯而易見,自己同夫人廟裡烈夫人相似只是一種巧合。

她本沒想著自己和烈夫人相似有什麼來歷,解了疑團便就此撇開。

轉眼間到了三朝回門的日子,周鴻陪著黛玉去了榮國府。

黛玉無家可歸,回門亦只能往那裡去。

雪雁頭上身上打扮一新,同紫鵑幾個坐車跟在後面,他們還有不少東西放在榮國府,等回去時,少不得收拾一番帶走,不想剛踏進榮國府,便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來,忙上前去扶黛玉下轎,先進了門,眼睛看向來迎接的賴大媳婦。

沒有主子來迎,早在黛玉雪雁意料之中。

賴大媳婦見黛玉初為人婦,卻是容光煥發,更顯得鮮豔嫵媚,風流嫋娜,不似在榮國府中雖有身份仍不免有些心謹慎,又見黛玉身後周鴻身材魁梧,相貌英武,身上又有三品官職,端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璧人,輕聲道:“寶二爺病得厲害,老太太太太們急得不行,闔府忙亂,故這裡怠慢了林姑奶奶和林姑爺,還請見諒。”

黛玉一聽,忙道:“二哥哥好好兒的怎麼病了?”

賴大媳婦苦笑一聲,自然不好黛玉出閣前寶玉便有些神情若失,言語錯亂,似患怔忡之疾,又因府裡忙著黛玉出嫁諸事,襲人等不敢回稟賈母,只在怡紅院裡百般逗他笑頑耍,豈料先前還好好兒的,等黛玉這邊一出門,他當晚便一頭栽倒了,鬧得府裡天翻地覆,直到此時未醒,趙姨娘早攛掇著賈政將後事都預備了,只瞞著賈母不讓賈母知道。

黛玉最是明白寶玉心思,一眼便看出兩分來,轉頭看著周鴻道:“既這麼著,咱們先去拜見外祖母,並去探望二表兄一番,你看可好?”

周鴻道:“一切依你。”

到了賈母房中,賈母一臉憂心忡忡,見到二人過來,臉上露出三分笑容,道:“玉兒回來了,快過來讓外祖母瞧瞧。”

黛玉偕同周鴻拜見後,她方走近賈母。

賈母執手打量一番,又見周鴻一表人才,十分滿意,對外頭道:“去問問,你們大老爺二老爺的酒席可都預備好了,若是好了,就請周姑爺過去相見入席上座。”

外面答應一聲,去了半日,回來道:“已經預備妥當了。”

賈母便命人引周鴻過去,由賈赦賈政等人陪飲。

周鴻看了黛玉一眼,方起身別過,隨著丫頭往正院裡來,賈赦執意要在此設宴,周鴻畢竟是三品將軍,豈能於偏院吃酒,賈政無法,只得依從。

賈赦雖然昏聵,卻知道禁衛軍乃是當今的貼身侍衛,極得信任,何況周鴻還是三品將軍,乃是禁衛軍的副統領之一,自然願意交好。而賈政心想黛玉嫁的夫君年輕有為,妹妹和妹夫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故十分欣慰,一時忘卻寶玉之事,席間倒也賓主盡歡。

卻周鴻一走,賈母便對黛玉道:“一會子你同我去看看你二表兄罷。”她比別人更明白寶玉的心思,這些年一直想著隔開他和黛玉親近,雖不似往常那樣親密,但是黛玉出嫁十分痛心,故神魂錯亂中仍不免叫著林妹妹不許出嫁,許是見了黛玉就好了。

沒有周鴻相伴,黛玉心中不願,道:“我和他早了去看二哥哥,不如等他吃完了酒,陪我一同去看二哥哥,也是個認親的意思,免得二哥哥日後見了他竟不認得。”

賈母聽了,長嘆一聲,允了。

黛玉忙又吩咐雪雁道:“我們晚兩步去看二哥哥,你過去一聲,就等一會子過去。”

雪雁忙答應了,看向賈母。

賈母想了想,雪雁是黛玉貼僧婢,許寶玉見了還以為黛玉在家,便道:“既這麼著,雪雁你快過去,好生撫慰寶玉,若他好了,我知道你的好處。”

雪雁方一路往怡紅院來,剛進怡紅院,便見王夫人坐在房中,神情疲倦,眼眶微紅,另有薛姨媽、寶釵、湘雲、探春等人都在,臉上都有些倦色,見到雪雁,王夫人一怔,忙問道:“你怎麼過來了?可是你們姑娘和姑爺回來了?”

雪雁將賈母和黛玉的話了,道:“少時我們姑爺和姑娘一同來探望寶二爺,先叫我來看看,若有什麼事情,太太只管吩咐。”

一聽到雪雁的聲音,寶玉在裡間便嚷道:“雪雁回來,必然是林妹妹也在家,快進來!”

聽到寶玉清醒開口話,王夫人立時念了一句佛,忙命雪雁進去。

雪雁進去,猶聽薛姨媽道:“林姑娘住在府裡這麼些年,這麼一出門子,以後便是姑奶奶了,即使是冷心腸的人也捨不得,何況寶玉這樣實心實意的傻孩子,故只念著你們姑娘,恐你們姑娘在外頭受了委屈。你來了倒好,寶玉醒了,一會子吃東西,再吃兩劑藥就好了。”

聽到這裡,雪雁已經進去裡間了,只見晴雯襲人麝月等都坐在床邊抽泣,寶玉徑自坐起身,看著雪雁道:“你來了?林妹妹怎麼不見?別人都來看我了,只沒有林妹妹。”

雪雁上前兩步,被寶玉一把抓住手,她皺了皺眉,笑道:“我們姑娘一會子過來。”

寶玉聽了十分喜悅,仍不肯放手。

雪雁暗暗納罕,她雖然早知寶玉心思,從送手帕可見一斑,必然是看了西廂記後,又有許多人圍著自己哭泣,偏不見黛玉,只當黛玉為他受傷哭泣,故送帕子,表達心意,也希望黛玉為他落淚。可是自從黛玉定親後,賈母悄悄地使他疏遠黛玉,上回尤三姐之死時已難見男女之情了,只當是知己,何以黛玉出嫁的今日,他忽然大病一場?

雪雁畢竟不懂寶玉,即便是別人死了或是出嫁,都要傷感生病一回,何況黛玉乎?她以為寶玉只剩知己兄妹之情,卻哪知寶玉自己也懵懵懂懂,直到黛玉出嫁前夕方豁然開朗。

襲人在旁邊聽著看著,插口道:“阿彌陀佛,好容易醒了,這都幾天了,一東西都沒吃,快些進粥罷。”著,忙叫人送上早已燉著的粥。

寶玉不理她,只盯著雪雁,道:“讓雪雁端來。”

襲人看向雪雁時,見她被寶玉拉著,便道:“你拉著她呢,怎麼接碗?”

寶玉方松了手,雪雁心裡不願,但看著眾人巴巴兒地看著自己,全然都是趕緊哄著寶玉用粥之意,只得接了粥碗,輕輕吹得不燙了,方送到寶玉跟前。

寶玉端過來三五口就喝完了,將粥碗遞給襲人,又拉著雪雁死死不放,笑道:“你在這裡,林妹妹就走不成了。好好的女兒家,嫁人做什麼?偏是為了追逐名利的祿蠹,哪裡配得上你們七個人的清淨潔白,還是家裡的好,林妹妹既回來了,便別再離開了。”

雪雁聽他話,似明白,又似糊塗,心知他就是這樣的毛病,只得道:“我這會子不走,二爺好生歇著罷,等會子我們姑娘來了,你這副模樣像什麼?”

寶玉一聽,果然躺回床上,合目安睡,只是手裡不松。

眾人見他睡下,片刻間便睡熟了,忙給他蓋上錦被,然後出來稟告王夫人,王夫人進來看了一回,見雪雁正輕輕將手從寶玉手裡抽回來,神色略緩,只留襲人麝月秋紋三個看著寶玉,命其他人等一概出去,免得打擾寶玉安睡。

雪雁同眾人一齊出來,只聽王夫人道:“你了什麼,寶玉就醒了?”

雪雁一怔,忙笑道:“哪裡了什麼?二爺見了我自己就醒了,我料想二爺是不捨姐妹情分,心裡傷感,便病了,見了我便以為姑娘還未出閣,仍在家中姐妹相伴。正如姨太太的,真真是實心實意,若我們姑娘和姑爺知道了,也感激二爺記掛著的姐妹之情。”

既然她們喜歡這麼,自己不妨就順著姐妹之情,遮掩過去,免得壞了黛玉的名聲。

王夫人了頭,目露讚許,嘆道:“寶玉這麼個性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

雪雁聞言不語。

寶玉既病,王夫人寸步不離,午間也在這裡吃飯,飯後黛玉和周鴻聯袂而至,早已先打發人了一聲,釵雲探等避開,聞得寶玉熟睡,便不進內室,只對襲人道:“好生照料二哥哥,明兒二哥哥醒了,就我今兒回來了,恐擾二哥哥,就不叫醒二哥哥了。”

襲人垂首應是,複道:“林姑娘不如把雪雁暫且留下哄二爺幾日罷!”

一聽此話,王夫人亦有同感,乃向黛玉笑道:“正是,大姑奶奶把雪雁留下住兩日,等你哥哥好了,就叫雪雁回去。你身邊若是無人服侍,我送兩個丫頭給你。”

雪雁一驚,隨即瞭然,比起別人,襲人更知寶玉的性子,也時時為她自己著想,難免有此想法,自己留下哄著寶玉黛玉並未出閣,等寶玉養好了身子,即便告訴寶玉黛玉已經出嫁,他雖然傷心,也不會再如先前這般糊塗了。

黛玉看了雪雁一眼,見她輕輕頷首,心裡不免一痛,若非自己,焉能如斯,只得開口道:“我身邊丫鬟儘夠使了,倒不必再要丫鬟,何況舅母一片為二哥哥之心,我如何不知?既然如此,就叫雪雁暫且留下,等二哥哥好了再回去。”

王夫人聽了,十分歡喜。

晚間黛玉和周鴻回去時,雪雁便留了下來,襲人忙命人給她收拾鋪蓋妝奩,這些東西舊居之所皆有,只挪過來便是了,倒也不必費事。

賈母聽聞此事,亦同意雪雁暫留,又親自過來看寶玉,見他睡得安穩,心裡略好受了些,忙命人去請太醫過來給寶玉診脈,只痰迷了心竅,吃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了,賈母和王夫人等方放下心來,各自回房,一日打發幾次過來詢問。

寶玉晚間醒來,可巧雪雁去解手不在,他不見雪雁,登時滿床大鬧起來,嚷道:“了不得了,林妹妹又讓你們攆走了!若不是你們,林妹妹還在家呢!”

襲人等忙勸道:“沒有攆林姑娘走,天晚了,林姑娘歇息去了,你不信,只管問雪雁。”

屋裡亮如白晝,寶玉滿屋亂瞧,道:“你又哄我,雪雁在哪裡?”

晴雯忙去找,雪雁匆匆過來,連手都沒來得及洗,笑道:“我在這裡呢,二爺又在做什麼?非得鬧得大家都不得清淨才好?”

黛玉身邊諸婢,寶玉素來有些怕雪雁,但也知道雪雁是黛玉第一心腹之人,見她在這裡,想必黛玉也在家裡,臉上便帶出笑容來,緊緊地拉著她不放,道:“你在這裡便好。”

雪雁見賈母命人送了藥來,便哄寶玉服下,寶玉倒也乖覺,並未拒絕。

誰知是夜寶玉時從夢中驚醒,不見雪雁便哭鬧,雪雁只得從外間挪到裡間對面榻上,每逢他驚醒,必得撫慰一番,可憐她一夜不曾好睡,次日寶玉又服了太醫開的藥,方漸漸好了起來,寶玉痊癒,闔府心安神定,雙手合十唸佛不絕。

釵雲探等人常來探望,都以話打趣,寶玉此時事事明白,聞得黛玉之事已無可挽回,心中黯然,面上一喜色都無,倒常裝病不叫雪雁離開,過了二十餘日,雪雁見他大愈,看出幾分眉目來,便提出離開,寶玉只得依了,臨走前拉著她手滴淚道:“好歹常回來看我。”

雪雁應了,先去賈母房中拜別,賈母重重賞賜了一番。

又到王夫人房中告別,王夫人見寶玉復舊如初,心裡歡喜,褪下腕上的一隻翡翠鐲子賞給雪雁,又命玉釧兒收拾出兩件衣裳給她,道:“難為你辛苦了這麼些日子。”

雪雁見那翡翠鐲子晶瑩剔透,水頭十足,雖不及珍珠寶石美玉,亦是罕見之物,便道謝收了,又收了衣服,從王夫人房裡回來,徑自回周家,連同自己留在榮國府的一些東西都帶走了,黛玉回門之際已帶走了一些,如今是下剩沒帶完的。

見到黛玉回了話,黛玉也不多問,道:“先去歇息,有什麼話明兒再。”

雪雁回房收拾東西,安插器具,紫鵑等人過來詢問,她也沒什麼,只寶玉不捨得姐妹出嫁,又道:“你們忘記了?舊年尤三姐和尤二姐死了,他還大哭一場,開春就言語錯亂,後來都是有無數女孩兒家陪著方好些,只是當初瞞著老太太,難道你們還不知?”

紫鵑一想不錯,笑道:“也不知寶二爺這個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哪個姐妹出嫁他都捨不得,哪個女孩子沒了必要痛哭一場,終究算什麼呢?也沒見他做出什麼來。”

周夫人聽聞後,也叫了雪雁過去問幾句。

雪雁言辭十分心謹慎,將寶玉素日脾性都了,都是為姐妹之情,見不得女孩兒出嫁,末了道:“這些事瞞不過人,只外頭不知罷了。”

周夫人放下心來,笑道:“這樣倒好,我唯恐那裡傳出什麼來,對你們奶奶不利。”

雪雁心中一跳,忙道:“寶二爺自便是這個毛病,多少年了都不改,往日奶奶十分避諱,當初也為此沒住進園子裡,只當書房,畢竟奶奶在那裡不是自己家,不及在咱們這裡自在,饒是這樣,回門那日,還是同大爺一起過去探望呢。”

周夫人頭道:“你們奶奶行事穩妥,我素來放心得很,只是白問問,你去罷。”

這些日子和黛玉相處下來,她對黛玉極為滿意,不掐尖要強,不爭權奪利,性子又坦率無偽,有心提醒她遠著榮國府,想著榮國府畢竟養她一場,這話不出口,只得罷了。

雪雁退了出去,心知周夫人很避諱這些,方找她過來問話,回來給黛玉聽,黛玉幽幽一嘆,低聲道:“虧得我起先便留意這些,不然,豈不是壞了事?太太問你什麼,你便直言相告,不必隱瞞,你我心中坦蕩,何懼人言。”

雪雁卻不贊同,輕聲道:“人言可畏,沒有的事傳出來也有了,必得自己心謹慎。”

第二日,黛玉過去服侍周夫人用飯時,只略布了兩筷子菜,周夫人便命她坐下一同吃飯,飯畢道:“如今鴻兒進宮去了,灩兒又學規矩,,你在家無事,等出了月,你不妨下帖子請你素日的姐妹過來樂一樂,免得悶壞了,再過些日子,陪我一起去各處應酬。”

黛玉聞聽此言,喜不自勝,忙道:“往日只往姐妹家赴宴,如今卻是我頭一回做東,恐做不好,還請婆婆指一二方好。”

周夫人想起她在榮國府種種身不由己,越發憐愛幾分,道:“既然這麼著,到時候我就指你一番,好生做一回東,請那些姐妹們都過來。”

黛玉便以賞石榴為由,下了帖子送到各處,沒出閣的姐妹有,出閣的姐妹也有,眾人接了帖子,難免想到黛玉多年來念念不忘做東一事,都回了帖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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