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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婢

96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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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婢96第九十六章

見到一名官員帶著官兵過來,已經到了榮國府三間獸頭大門前,剛出了儀門的賈璉頓時心驚膽戰起來,臉色蒼白,神情惶恐,唯恐自己家和寧國府同樣被抄家,不想那個官員和官兵並沒有進門,只停在門口抬頭看高掛的匾額,頭微笑。

見那官員身後跟著十來名官兵,神情舉止十分嚴肅,不像是來自己家生事的模樣,賈璉心神稍定,走上前去,拱手道:“不知大人到了門前,有什麼吩咐?”

那官員看向賈璉,面露疑惑之色,道:“你是?”賈璉雖然常替府中辦事,但也只是和家中有來往的世交應襲相熟,朝中還有許多官員他不認得,別人也不認得他,何況這二年多在家中守孝,這兩位官員瞧著他面生,故有此問。

賈璉忙道:“家父為榮國府世襲一等將軍。”

那官員聽了便即瞭然,臉上流露出一絲莫名的神色,隱隱有幾分憎恨,含笑問道:“你便是榮國府的璉二爺?久聞大名,怎麼今兒卻站在門口?”

賈璉陪笑道:“聽寧國府被抄了,過來瞧瞧,到底為的是什麼。”

那官員詫異道:“難道你們沒聽?”

賈璉面上一紅,十分羞愧,賈赦雖是襲爵,卻並沒有實缺,賈政雖是實缺,卻品級太低,平素都不能上朝議事,因此朝中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不大容易知道,賈璉一嘆,隨即焦急起來,便是家中還有昔日榮光,如今也都不中用了,只得開口道:“因家中父母剛出孝,外頭的訊息一概不知,敢問兩位大人,今兒團團圍著寧國府,果然是罪名已定?查抄其家?”

拔出蘿蔔帶出泥,賈璉最擔憂的便是因寧國府之事牽扯到自己家。

那官員聞得賈璉之語,靜靜凝視著他,半日方笑道:“聖人仁厚,若不是罪名已定,怎會忽然查抄其家?此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乃是有人彈劾寧國府違制虧空、國孝家孝聚賭、並與男女廝混,還有草菅人命、包攬訴訟、重利盤剝等等。”

除了這些,還有許多罪名,最大的罪名便是虧空和結黨。寧國府雖不如榮國府赫赫揚揚,但是畢竟是賈家之長房,亦有許多不法之事,較之榮國府更為不堪入目。

完這話,這官員又笑道:“眼下並非牽扯到府上,璉二爺大可放心。”

賈璉聞言一怔,隨即訕訕一笑,剛剛放下心來,卻聽這官員彷彿不經意地提醒道:“聽不僅寧國府做了這些事,璉二爺也做了不少?若是聖人知道了,恐怕府上也逃不過。”

賈璉登時大吃一驚,慌忙道:“我做了什麼?我並沒有做什麼,怎麼就到這裡了?”

那官員冷笑一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賈璉忙道:“我並沒有做過,哪敢承認?還請老大人明示。”

那官員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不已,眉梢眼角俱是不屑,道:“聽璉二爺很是幫人辦了許多官司,不知道一年能得幾萬兩銀子?出來好叫咱們知道,也倚仗權勢去包攬訴訟。”

賈璉聽得一臉震驚,忙擺手道:“我並沒有做過。”

那官員道:“我不過是外人,今兒來抄寧國府,璉二爺做沒做過,自個兒心裡明白。”

賈璉道:“我這就去查,到底是誰誣陷於我。”著,告罪一聲,退回了儀門,然後轉身匆匆往賈赦房中去稟告,途中又打發廝去打探訊息。

瞧著賈璉的背影,那官員默默地望著敕造榮國府的匾額,心道:“牧兒,你放心,爹終究有一日叫這榮國府自食惡果,替你和你媳婦討回公道。我已經查得了許多證據,等到明年便替你報仇雪恨,眼下就先讓榮國府再過一個好年,也叫他們自相殘殺。”

他查出來的訊息,榮國府主婦皆包攬訴訟,並重利盤剝,不過二太太王氏上了年紀便不曾再做過,而其侄女卻很是做了幾年,他兒子的官司便是其中之一。如今,他將此事透露給賈璉知道,賈璉去查探後,定然會與其妻反目,他早已聽賈璉和其妻王氏脾氣並不相投,王氏善妒,若非有子,早已沒了地位,但是此事出來,賈璉就算不會休了她,也會處置。

想完,轉身往寧國府走去,行走間吩咐道:“仔細些,別叫寧國府裡有人逃逸出去。”

諸位官兵躬身應是。

卻賈赦聽寧國府被參,頓時焦心不已,道:“好好的怎麼抄了?”

賈璉嘆道:“想是從前做的事情露了行跡。”

賈赦道:“你去打聽打聽,到底是誰管著查抄東府的,另外,得想個法子打一二,打著骨頭連著筋,總不能對東府裡不聞不問。”

賈璉答應了一聲,道:“眼下不急著這件事,才聽到一件大事,來問老爺的示下。”

賈赦因擔憂寧國府的事情,坐臥不寧,聞言道:“什麼大事值得你慌慌張張地進來?難道是東府被抄家,牽扯到咱們身上了?”

賈璉搖搖頭,道:“不是這件事,乃是咱們府上也有罪名。”

賈赦聞聽此言,奇道:“難道有人彈劾咱們府上了?若真是如此,先撂下東府裡的事情,你的那些罪名,東府裡都是有的,只怕咱們家也有幾個罪名,東府已經敗了,若是咱們被彈劾,恐怕亦難逃抄家之禍。”

賈璉心中一跳,暗自憂慮,將那官員在門口的言語了出來。

賈赦一聽,跳起身來,衣襟帶起茶碗,落在地上打得粉碎,看著賈璉他厲聲喝道:“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做過這些事?既然那人了這樣的話,必然不是空穴來風,若是以往咱們倒也不怕,只是眼下薛家王家史家都敗了,東府也抄了,咱們寧可心謹慎些。”

賈璉哭道:“老爺放心,兒子雖也做過一兩件,不過都是為世交人家門下門生打,哪家沒有幾件這樣的事情?只是兒子著實不曾為此一年收幾萬的銀子。”

若他有這樣的心思,當初也不會賈雨村為了幾把扇子要人命了,還被賈赦打了一頓。

賈赦聞言頷首,沉吟不語。

過了半日,在賈璉心急火燎之時,賈赦面色沉怒地冷聲道:“查,速速去查,必須查個水落石出,讓我知道是誰膽子這麼大,竟然為了銀子去做這些事情,若是從前也罷了,咱們家也不怕,現今夾著尾巴做人還來不及,偏還落幾個罪名在別人手裡,難道要等著抄家不成?東府裡已經如此了,可見咱們家也岌岌可危,決不能置之不理。”

賈璉連忙答應了一聲,隨即道:“查出來又能如何?事情都在那裡放著。”

賈赦猶未言語,去打探訊息的廝已經回來了,是周元帶著官兵過來查抄寧國府。賈赦和賈璉登時想起周元是黛玉的公公,兩家也算是親戚,賈赦忙命賈璉過去。

卻鳳姐等人在家中聽了寧國府被抄的訊息,雖兩府有園子相連,但是分家之後,大觀園已經封鎖,故不曾來往,想來抄家來得突然,尤氏等人也沒能來得及送些財物出來,鳳姐長嘆一聲,暗暗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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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走過來道:“方才我在二門處聽子們,老爺打發大爺去查府上包攬訴訟和重利盤剝一事,是有個查抄東府裡的官員給大爺聽的。”

到這裡,平兒憂心忡忡地道:“奶奶總得想個法子,別叫老爺和大爺知道了。”

鳳姐心中一涼,忙問道:“你聽誰的?”

平兒想了想,道:“是跟著大爺的興兒的,等去了東府回來,就著人去打探這件事,不能任由外人敗壞府中名聲,但若是真的,必定嚴辦。”

鳳姐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好半日方忍住了,低聲道:“你怕什麼?當初既做了,便沒有後悔的餘地。你出去吩咐一聲,讓旺兒兩口子避避,也敲打一番,倘或叫我知道他們嘴裡了什麼出來,我即便不揭了他們的皮,也會將他們賣到煤窯子裡去。”

平兒聽了,忙出去了,旺兒兩口子會意,果然藉口去看莊子上的雪災出城去了。

賈璉對此一無所知,到了寧國府門口,求見周元。

周元並沒有見他,反令官兵將其驅逐離開,回頭看著伏在地上的賈珍賈蓉父子一眼,道:“一概閒雜人等不得入內,若是入內當以阻礙公務為名拿下。”

吩咐完,問剛從榮國府門口回來的官員道:“李大人,你去看著些,別打壞了東西。”

李昭笑道:“這些士兵手腳沒個輕重,雖十分仔細,也不能十全十美,終究要損傷幾件,不過大人既如此吩咐了,我就過去看著,將其家業賬冊悉數查封。”

周元頭不語,這些都要入庫的,寧可都完整地封存。

到了晚間,諸事妥當,周元已算是駕輕就熟,命人押送出去。

賈璉遠遠看著,急得暴跳如雷,只見無數官兵如狼似虎地押著賈珍、賈蓉父子兩個出來,兩人都神情驚慌,扛著枷鎖,跟在後面的是尤氏、蓉妻、一幹姬妾並丫頭僕婦等,他們被官兵從府里拉出來,衣衫凌亂,釵歪鬢松,只怕首飾都被官兵搶了去,在他們的後面,便是查抄出來的東西,寧國府子孫少,又不曾建園子,即使這些年賈珍奢靡花費,也還有無數。

不知何時,一微雪飄落,寒風吹過,賈珍人等凍得瑟瑟發抖,幸而出來時釵環配飾被士兵搶走,皮衣卻沒有剝下,倒還足以禦寒。

賈璉不忍再看,卻不知怎地挪不動腳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賈珍父子被拉上囚車,尤氏等女眷下人被拴成一串拉走,浩浩蕩蕩,彷彿看到了榮國府的前景,待得周元帶人裡面出來,先前提醒賈璉的官員亦在其內,指揮士兵將寧國府封了,並摘下敕造寧國府的匾額。

李昭笑了一聲,道:“赫赫揚揚的寧國府,終究也到了這一日。”

周元聞聽此言,看著他笑道:“我卻不知你為何請命過來,按理,你如今也是三品大員了,跟著我做這些事情豈不是委屈了你?”

李昭呵呵一笑,道:“下官不過就是為了尋求兩個字罷了。”

周元一怔,問是哪兩個字,卻聽李昭道:“公道。”

聽李昭尋求公道二字,周元心中十分納悶,難道李昭和賈家有嫌隙不成?此事卻未曾聽過,但是瞧著李昭並不想多,便沒有繼續追問,而是上了轎子,回宮奏事。

周元辦事,長乾帝十分滿意,批覆後又問了幾句,便放他出宮。

於連生送上熱茶上來,長乾帝喝了一口,問道:“李昭的家事,你打聽出來了?”

於連生道:“此事已經過去多年,好容易才打聽到。”

長乾帝聽完來龍去脈,頭道:“李昭已得了證據,想來不日便要彈劾榮國府,也好,我正要從寧國府一案上,牽扯出榮國府。”

於連生笑道:“老爺英明,這些勳貴世家作惡多端,總要得到報應。”

長乾帝卻是一笑,道:“報應二字簡單,談何容易。雖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可我冷眼看著,滿朝文武裡頭做了惡事的,有幾個得到了報應?李昭為官以來,兢兢業業,何曾玩忽職守?卻要受喪子之痛。”

於連生十分贊同,道:“老爺得是。”

周元從宮中出來後,夜色已深,回到家中,卻見周夫人尚在等著。

周元一面脫了大氅,一面道:“這幾日忙得很,你們在家早早用飯歇息便是,不必等我。”

周夫人接了大氅遞給丫鬟拿過去抖落雪花然後搭在衣架子上,聞言道:“並沒有多等,眼下也不晚,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是寧國府抄家了。”

周元接了丫鬟遞上來的手爐,道:“有極多的罪名,不抄不足以平民憤。”

周夫人道:“怕榮國府也逃不過罷?”

周元頭道:“榮國府暫時無妨,日後誰也無法確定,眼下聖人已經著手料理勳貴世家,西寧王府已敗,南安王府無勢,寧國府乃是八公之首。”

周夫人道:“幸虧鴻兒媳婦出京了,不然這會子便上門來了。”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寧國府和榮國府乃是一家,對於史家他們尚且不能袖手旁觀,何況寧國府,若是黛玉在家的話,榮國府定然會有太太奶奶過來請黛玉從中斡旋,畢竟是周元管著此事,縱然不會徇私,但是他們在牢裡的日子也好過些。

周元長嘆道:“既是親戚,總是避不開的。”

周夫人微微一嘆。

周元忽道:“你可知道李李大人家的事情?是否和賈家有什麼嫌隙?”

周夫人問道:“哪個李家?”

周元道:“就是李昭李大人。他如今已經升了從三品的官員,按理不該跟我去料理寧國府的事情,偏他請旨前往,只為了求公道。”

周夫人想了半日,驀地撫掌道:“我記起來了,倒真有這麼一件事。”

周元聽了,忙問是什麼事。

周夫人道:“我也只是聽人過一回,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甚明白。李大人在長安縣做守備的時候,原有個兒子,結了一門親事,偏那家姐被什麼衙內看上了,那家父母便要悔婚,李大人家不願意,上門斥責他們家一女許兩家,不想那家反賭氣要退婚,打官司,不知怎麼著就求到了榮國府門下,轉而寫信給長安節度使雲光,李大人那時勢不及人,只得忍氣吞聲退了親,倒是那家姐知道廉恥,自縊死了,李大人家裡的兒子也跟著跳河死了。”

周元駭然道:“竟然出了人命?”

周夫人感嘆道:“李太太這些年病重,一直未曾外出,我也沒見過她,終究怎麼樣,還得問李大人自己。”

周元道:“李大人既雲公道二字,可見已經查得十分清楚了。”

周夫人想到李家之事十分悲慘,慨然道:“這榮國府真真是作孽,寧國府如此,何況他們?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有多少,即便是抄家,也是他們自作自受。”若不是因為怕他們黛玉涼薄,她也不想對榮國府援手,幸而黛玉遠離京城,不然,他們家不得不管。

周元並沒有話,心裡卻知道如果真因榮國府喪子的話,李昭絕不會饒了榮國府。

寧國府的事情並沒有急著判處,乃因次日各處報了雪災,長乾帝命周元總管,暫且將寧國府一事擱下,只將賈珍父子和尤氏婆媳姬妾、倚仗權勢為非作歹之下人等皆押入大牢,餘者下人一併發賣,又將所抄沒之財物充入國庫以賑災,約莫百萬之數。

因舊年黛玉賑災得了封賞,今年雪災雖比舊年又重些,倒有條不紊地辦好了。

等到此事料理完,已經是年下了。

賈璉剛剛將李昭所的事打探清楚,包攬訴訟乃是鳳姐,王夫人從前亦曾做過,也曾重利盤剝,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心腹,定然知道,但因旺兒夫婦兩個都出城未回,不曾確認。

一得到訊息,賈璉便急急去請賈赦和邢夫人,又請了賈政和王夫人來,自己回了房,見鳳姐正抱著葵哥兒頑耍,臉容俏麗,氣度嫻雅,卻哪知在這樣的皮囊之下竟藏著蛇蠍心腸,賈璉走過去,一把搶過葵哥兒,他絕不能讓鳳姐教壞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鳳姐近因旺兒夫婦離去,心中略略放心,即便賈璉查到什麼也找不出證據來,畢竟印子錢的憑據都已經燒了,見到賈璉如此舉動,登時橫眉怒目道:“大爺在哪裡生了氣,過來拿我們孃兒倆出氣?”

賈璉一手抱著葵哥兒,一手指著她,咬牙切齒地道:“你還敢問我,都是你做的孽!”

鳳姐早已預料到賈璉有此舉,倒也不驚慌,道:“我竟不懂你這話是何意。”

賈璉冷笑道:“你從中撈了不知多少銀子,你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今日定要休了你,免得我替你了罪名,也免得你害我全家!”

平兒悽然勸道:“大爺有什麼事情不能跟奶奶好好?奶奶做了錯事,大爺教訓便是,何苦休書二字?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大爺和奶奶那麼多年的夫妻,又有了巧姐和葵哥兒,難道要讓葵哥兒看著大爺和奶奶吵架受驚?”

賈璉聞聲,低頭一看,果見葵哥兒嚇得面色慘白。

鳳姐心中大慟,上前去抱葵哥兒,一面輕拍,一面道:“葵哥兒乖,媽在這裡,沒人敢你,葵哥兒乖,媽一會子拿心給你吃,咱們不怕啊。”

葵哥兒到了鳳姐懷裡,哇哇大哭起來。

鳳姐心疼不已,細聲細氣地安撫,好半日方止了哭聲,只在鳳姐懷裡打嗝,聽得院中賈赦道:“誰惹我孫子哭了?”

賈璉忙出去請賈赦夫婦和賈政夫婦上座,滴淚道:“還請老爺太太給我做主。”

賈赦皺眉道:“做什麼主?什麼事兒嚇到葵哥兒了?”

賈璉忙將包攬訴訟和重利盤剝兩件事一一道來,瞅了王夫人一眼,指著裡間避著沒出來的鳳姐道:“老爺太太明見,東府裡被抄家便有這兩項罪名,咱們家如何擔當得起?我媳婦用的是我的名義,做下來的樁樁件件,我都不知道從何起。”

聞聽此言,賈赦登時吃了一驚,邢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夫人,道:“原來二太太也做了這些事,怎麼得的銀子咱們都不知道呢?想必都是進了自己的私庫了。”

王夫人臉色大變,猶未言語,賈政已經氣得渾身顫抖,站起來指著她大喝道:“你竟做過這些事?你給我明白,你將咱們府中的聲名體面置於何地?”

聽了他的指責,王夫人低頭不語。

鳳姐在裡間微微冷笑,橫豎這件事鬧出來,為了名聲體面,賈政不會休妻,畢竟王夫人還是元春之母,自己也不會被休,雖然自己父親不在了,老孃病了,王仁也沒什麼本事,只知道敗家,但是為了葵哥兒賈璉便不會休自己,只要能留下來,按著自己的心機本事,終究能反敗為勝,她有嫁妝,有梯己,多送些東西給邢夫人,邢夫人便不在意了。

賈赦冷著臉道:“二老爺和二太太如何料理,你們回去自己解決罷,眼下是我們家的事情,你們知道這件事便罷了。”

賈政聽了,登時羞愧不已,道:“叫大哥和璉兒見笑了。”

果然,他不想在眾人跟前和王夫人翻臉,攜著王夫人告辭離去。

賈赦等他們離開後,便向賈璉道:“璉兒,你打算怎麼做?雖這樣的事情十分要緊,但是你媳婦並沒有親手害死人命,起先也是張家自己所求,事後是兩口自己尋死,再,比之二太太,你媳婦倒是良善多了,未曾放印子錢。”

平兒聽到賈赦的話,情不自禁地看了鳳姐一眼,幸虧收手快,不然只怕死路一條。

鳳姐亦暗暗慶幸,幸虧已經將利錢一事抹平了。

卻聽賈璉道:“這樣的毒婦,家裡如何能容得下?我竟是休了的好。我也不想白白著這個罪名,外面的人可都對咱們家虎視眈眈呢。”

賈赦道:“你原先也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哪一家沒做過包攬訴訟一事?你休了你媳婦,你讓葵哥兒怎麼辦?我已經六十多歲了,你也三十幾歲了,咱們家只這麼一個孫子,寶貝似的命根子,萬萬不能有所疏忽。”

提到葵哥兒,賈璉不禁面有難色,的確,若是休了鳳姐,於葵哥兒出身上不好。

邢夫人道:“總得將她包攬訴訟所得的銀子都拿出來。”

聽了這話,賈赦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就只記得銀子,不能想些別的。”

邢夫人撇嘴道:“這樣的媳婦,有什麼好?留著也只是為夫招禍,難道要等著外頭彈劾咱們家才好?我瞧著,就算不休了她,也不能輕饒,那些她作惡得來的銀子更不能便宜了她,咱們家如今艱難得很,正公中沒錢,就用這些填補罷。”

賈赦等人雖擔心此罪,但是自恃是元春的娘家人,且許多事情都做出來了,這些事查出來後有所處置便過去了,也不在意,反在意鳳姐歷年所得,便依了邢夫人所。

賈赦又吩咐賈璉道:“你拿些銀子,去那幾家打一二。”

賈璉聞聲會意,只要各處打了,抹平此事,日後便不會有什麼了,想罷,首先便是出了人命的守備家和人財兩空的張家,打需要銀子,轉而便帶人進了鳳姐的耳房。

鳳姐抱著葵哥兒坐在炕上,冷冷地看著賈璉帶人翻箱倒櫃。

平兒幾次阻礙不得,只得站在鳳姐身邊安慰她,低聲道:“好歹大爺沒有休了奶奶,銀子東西沒了,命和體面還在。”

鳳姐冷冷一笑,道:“大爺不念夫妻之情,我何必為他著想?”她本想著賈璉若是念舊情護著自己的話,自己便將包攬訴訟和放印子錢得來的都交給他料理,但是他並沒有,反想休了自己另娶佳人,如何能忍?幸而早已先將許多東西分賞眾人了,都是陪嫁的,包攬訴訟所得任由賈璉弄走,和這些相比,鳳姐更願意自己能留下來好好陪著一雙兒女。

賈璉拿走銀子後,雖然擔心,但是想到寧國府抄家,並未殃及自己,隨即便丟開了,只拿著這些銀子先去長安縣打,打了張家,聞得原長安縣守備已經高升了,忙循著訊息到了李昭府邸門前。

李昭聞得賈璉來拜,想起打探來的訊息,他和鳳姐為了這些事,夫妻反目,情分愈加冷淡,若不是因為葵哥兒,早已勞燕分飛了。

李昭道:“請進來罷。”

賈璉進門後,見到李昭,頓時為之一怔。

李昭微微一笑,道:“不知道璉二爺今日大駕光臨,有什麼事情?”

賈璉惶恐道:“今日過來,特為請罪。”

李昭看著賈璉帶來的禮物和銀錢,緩緩地道:“東西銀錢就不必了,璉二爺還是帶回去罷,我們並不敢收下。”

賈璉羞愧地道:“令公子一事乃是內子假充我名所為,我若不知倒也罷了,既然知道了,如何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因此只能來祈求大人的原諒。”

李昭看著他,半日方道:“你放心,東西我不收,也不會彈劾你們府上。”

賈璉此來便是為此,聽到李昭如此言語,忙再三道謝。

李昭命人送他出去,目光如刀鋒冷冷,他不彈劾榮國府,但沒不能彈劾長安節度使雲光,拔出蘿蔔帶出泥,還怕不能牽扯到他們頭上為子報仇。

賈璉絲毫不知李昭的想法,辦完事情後,便用剩下的這些錢花天酒地,賈赦邢夫人等聽事情已經打妥當,亦覺放心,憑空白得許多銀子,過了個好年景。

鳳姐一心照料兒女,並不在意賈璉今兒有豔紅,明兒有煙翠,十分風流快活,連帶也寵愛平兒,反將鳳姐丟到了一邊,府中下人瞧出了幾分眉目,未免怠慢了鳳姐院中,時常短缺些東西,有幾次東西也是剩的,幸而平兒為人厚道,每每過去一趟,並沒有人敢輕視她。

李紈聽賈璉和鳳姐反目成仇,只不知道出了何事,心中暗暗嘆息,本想冷眼旁觀,但是想到當年黛玉分金之時的言語,便過來探望鳳姐,鳳姐若無其事地道:“你常,瞧著平兒也是大家奶奶似的,該和我換一個過子,如今大約就應驗了。”

李紈瞅著過來端茶倒水的平兒一眼,道:“平兒對你忠心耿耿,你何必猜疑她。”

鳳姐淡淡一笑,道:“我如今算什麼?哪敢猜疑她呢?大爺若知道了,不揭了我的皮才怪。我現今只是為了葵哥兒苟延殘喘罷了,橫豎也沒人替我做主。”

李紈一陣嘆息,道:“誰承想,咱們竟都落到這樣的下場。”

鳳姐卻是抿嘴一笑,道:“我以往並不信什麼陰司報應,如今風大閃了舌頭,倒也好笑。對了,嫂子過來,蘭哥兒呢?”

李紈道:“我託了叔叔,將蘭哥兒送到書院裡讀書了。”

鳳姐一怔,問道:“你們老爺太太願意?”

李紈道:“不願意也沒法,我們住在東院地處狹,沒有書房請先生教蘭兒讀書,蘭兒親自去求老爺,老爺便應了他,老爺如今並不如何管我們。”何況賈政和王夫人現今都不話了,也不管這些事。

鳳姐笑問道:“你們老爺太太就沒生分?”

李紈納悶道:“何以生分?不過近來都不話了,到底那日在你們這裡出了什麼事情?回去老爺大發雷霆,雖沒如何責備太太,到底也給了太太沒臉,現今都歇在趙姨娘房中,任由趙姨娘在院中撒潑。”

鳳姐道:“你們不知道?”

李紈搖搖頭,只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卻不知道是何事。

鳳姐一想也是,畢竟是家醜,家醜不可外揚,賈赦和賈璉尚且不願多,何況賈政,便沒回答李紈的問題,只笑道:“橫豎不是什麼好事,大嫂子竟是不知道的好。倒是蘭哥兒已經到了娶親的年紀,你有什麼好人家?”

李紈垂淚道:“我能有什麼好人家?自打先珠大爺去了,我何嘗出過門?便是想給蘭兒想看人家也是有心無力,太太也不管。”

鳳姐輕嘆道:“若是我還像從前一樣,你來求我,我或者能幫你一把,眼下我自身難保,孃家無人,竟是不能了。”

李紈本和鳳姐沒什麼來往交情,並不如何在意,原也沒奢求鳳姐如何幫襯,但是想到賈蘭遲遲沒有人家,她心裡十分難過,從鳳姐院中回來,仍是難解煩悶,想跟王夫人商議賈蘭的親事,但是想到王夫人近日被賈政冷落,在房中誦經唸佛,只得作罷。

轉眼到了二月,長乾帝判了寧國府之罪,當日便牽扯到了榮國府,長乾帝命人核查。

當日,李昭又彈劾長安節度使倚仗權勢,逼自家退婚,導致兒子兒媳雙雙死去,長乾帝龍顏大怒,命人押長安節度使審訊,最終得出乃是得了榮國府的書信。

然後,又有一干人等彈劾榮國府任上虧空等事。

聞聽區區一個榮國府罪名不下數十個,長乾帝便派張璇主審此事,一旦審查如實,便將其抄家,步寧國府之後塵。因周元的長媳林黛玉是榮國府的外孫女,追根究底,也算得上是親戚,因此周元避開,長乾帝交給了張璇審理。

聽到這樣的訊息,雖未抄家,但是罪名屬實,榮國府上下登時人心惶惶,急急忙忙地上下打疏通,只想著息事寧人,早日將罪過免去。

唯有賈寶玉一如既往,採摘鮮花來做胭脂,嘆道:“往年做胭脂,姐妹們都用,現今也沒人用了,二姐姐自然有二姐夫,三妹妹遠嫁千里,四妹妹出家了,雲妹妹失蹤了,只剩我一個孤鬼,守著這些勞什子罷。”

凝碧笑道:“二爺送給我使喚可好?奶奶現今守孝,也不能使。”

寶玉聽了,看她一眼,雖然凝碧和流朱都是王夫人給的,但是他看破紅塵後,反不和她們親密了,惹得鶯兒等人暗地裡笑話不提。

寶釵走過來道:“寶玉,你好歹爭爭氣罷,咱們家已經不是以前了。”聽到府中因寧國府一事正被審查,寶釵格外憂心,榮國府做的事情她大多都知道,寧國府已經定罪,恐怕自己府中是逃不過了。

寶玉道:“不如從前又如何?倒好。”

寶釵聞言一怔,道:“你又糊塗了,怎麼不如從前倒好呢?”

寶玉站起身,將花籃裡的鮮花統統放進臼中,一面拿著石杵搗爛,一面道:“不如從前不過是沒了從前的權勢,沒了權勢,就不會以勢壓人,沒了權勢,也不必作惡多端依舊逍遙法外,豈不是好?家裡為此少做了孽,難道不是好事?”

聽了這話,寶釵頓時驚呆了,道:“你是從哪裡聽來這些話的?”

寶玉看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傻子,我有耳朵能聽,有眼睛能看,有心能分辨,從前我不管,如今在外面見識到了,還能跟傻子似的?”

寶釵無言以對,卻也知道寶玉對府裡有所不滿了,但是又能如何?

忽聽王夫人打發人來叫寶玉,金環掀了簾子近來,看到案上的胭脂,又見寶玉的動作,笑道:“每回太太問二爺,二爺房裡都二爺在用功,怎麼二爺是用這個功?又做胭脂,別人也罷了,若叫老爺知道,仔細打二爺板子。”

寶玉問道:“太太叫我做什麼?”

金環搖頭道:“才得了幾樣好東西,叫二爺過去吃。”

寶玉便跟著她過去了,到了王夫人房中,王夫人因事蹟敗露,為賈政所不容,但是賈政畢竟好名聲,也沒有為難她,因此一如既往,只是擔心寶玉。

母子兩個十分親熱,寶玉想起甄寶玉所言,面上終究帶了幾分出來,王夫人正欲問個明白,卻見寶釵跌跌撞撞地進來,不復端莊,道:“太太,不好了,寶玉不好了。”

王夫人沉下臉來,道:“寶玉好好兒地在我這裡,怎麼不好了?”

寶釵連忙搖頭,道:“是有人彈劾了寶玉,寶玉寫了反詩,眼下官兵已經來捉拿寶玉了。”

作者有話要:慢刀子割肉,先搞寶玉,再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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