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惠妃傳第一百五十三章 月夜竹音(上)
最後於宮外度過的半日,慕子染一人還是多少有些鬱然。岸芷汀蘭到底難得出宮一趟,便得了恩准,下山往鬧市間漲漲世面,採買遊賞一番。
對於己身,身為宮妃,縱使微服,也不可擅自離開楚越宸准許的地方之外。
她將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支在窗前桌案上,身邊放著無塵方丈給予的,已被她早早讀完的書籍。
門外一聲響動,慕子染一驚,回頭試探著高聲問道:
“汀蘭?”
然則卻半晌沒有回應,心跳瞬間加快,慕子染斂聲屏息,手心微微發冷。又是幾聲響動後,房脊上隱隱傳來貓叫。
“原是貓兒啊……”原本提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慕子染捂著胸口,只覺得獨身於宮外,總有莫名的不安與恐懼,幾近到了風聲鶴唳之地。
她起身將窗扉闔上,轉而坐於床頭,倚靠在身後牆上,才覺有幾分安定。
彷彿知道了慕子染此刻的戰戰兢兢,窗外曲調再起,較之昨日,頹然孤清之感消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她聽不出的情緒。
樂聲響起的剎那間,她心中的忐忑恐懼便蕩然無存,好像冥冥中一股神奇的力量,牽引著她啟門而出,素白衫裙微微揚起,慕子染仰頭而望,撥開雲霧,那人的相貌熟悉而清晰。
“蕭衡!”她輕呼。
樂聲乍停,蕭衡緩緩睜開雙眸望嚮慕子染,卻不再如往日一般寒涼。
“何事?”在細微的聲響也準確的落於耳中,他輕啟薄唇,淡淡吐出二字。
慕子染撫了撫因長久揚起而僵硬的脖子,還未開口,便聽蕭衡繼續說道:
“要上來嗎。”
不是疑問,似乎只是事先只會一聲,慕子染只覺一陣風起,接著腰間一緊,蕭衡便在咫尺之間。
他靠她極近,微涼的薄荷氣息衝入鼻端,那是一種寒涼而又清遠的味道,不明顯卻又無處不在。
“你要做什麼?”慕子染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驚恐的問道。
恍惚間,蕭衡又離開他遠遠作於身側,
“難道你可以自己上來。”他輕嗤一聲,話語中竟隱隱含著笑意,這另慕子染驚愕著眨了眨眼,不敢置信。
“你為何要帶我來這裡?若讓旁人看去,成何體統。”她眯著眼,蹙眉有斥責的意味。
“除了貓,還有何人。”蕭衡挑眉,轉過頭看嚮慕子染,眼神淡掃,眼底有暗潮湧動。“比起偷看,不如明目張膽些坦蕩。”
“我沒有……”慕子染咬牙,別過頭緊緊攥住裙角。一眼望到的身下,她只覺心中一凜,暈眩感襲來,不由面色發白,閉上雙眼。
“看著上空,便不會畏高,你竟不知?”蕭衡收回方才欲護住她的手,兀自看向疏星郎月。
慕子染抱著雙膝,照他說的那般,望向深藍色的夜空。
星辰夜幕,連心境也曠遠釋然許多。
“那曲子……你用何物吹奏而出的。”
蕭衡並未回答,只是將之放於口邊,同樣婉轉清亮的曲調徐徐而出,盤旋縈繞,經久不息。
慕子染這才看清了他手中之物,
“竹葉?”
慕子染驚歎。
“誰能料想這小小葉片,竟能奏出如此好聽的曲子,較柯亭弄玉半點不差。”
柯亭笛,弄玉蕭,皆為名匠傾心數十載方成的名貴樂器。
蕭衡手上一頓,曲聲戛然而止,最後的一音緩緩落下,竟像是何人的哀鳴。
“常年征戰於苦寒暑熱之塞外,什麼柯亭弄玉,何必再暴殄天物。”
慕子染將手放於唇邊,輕咳幾聲,裝出粗沉的嗓音,端起強調模仿著楚越宸平日所言,道:
“國之有蕭卿,朕心甚慰!”
蕭衡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唇角略略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皇上豈是你可玩笑的。”
慕子染挑眉努嘴,摩挲著掌心,
“不過緩和氣氛,你又何須這般認真。”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更多的時候只是慕子染獨自賞景低語,蕭衡依舊一副遊離在方外的神情,只是面上細微的變化,表明了慕子染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在用心傾聽。
“唉……”慕子染下巴枕著手肘,瞥了一眼背過身去不理不睬的蕭衡,幽幽嘆了聲氣,“你可願教我吹奏竹葉之法?”
“好。”蕭衡未曾猶豫,當即應承,“你亦虛答應我一個條件。”
慕子染挑眉,她確信,蕭衡定不會提出些違反道義之事。
蕭衡見她應允後,將手探向後方,彈指一揮,便以氣勁將院中竹葉引向掌中,慕子染接過後,心裡只感嘆,也難怪能調教出紫陽那般厲害的侍女了。
“雙手持葉兩端,嘴唇輕抿,吹起緩急變化,左右移動,便可發出不同音調。”說罷,蕭衡示範著,發出一聲清脆婉轉的長音,宛若鳥鳴。
“可是如此……”不斷打量模仿者蕭衡的動作,慕子染猶豫著一吹,卻只能聽到沉悶的竹葉顫動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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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笨。”
蕭衡垂下眼一邊低聲輕斥,一邊捏住她白淨的雙指,將葉片往兩邊拽緊,又保持著慕子染握住竹葉的姿勢,將之拉向自己唇邊,輕吹一口氣,果真再次發出先前清亮的樂聲。
突然的靠近,讓慕子染眼眶一跳,心跳驟然急促起來。
抬起頭,只看到那貼近的刀刻般鋒利的面容,蕭衡帶著薄荷味道的呼吸夾雜著檀香氣,酥酥麻麻的拂於面上,與楚越宸身上的龍涎香全然不同。
她不自覺皺緊雙眉,抬手向蕭衡推去,別過眼:
“我、我不學了。”
蕭衡一怔,緩緩放開她的手,竹葉滑落於烏漆的院落裡,消失不見。
“無塵方丈問所問,你心中最珍貴的,是什麼?”
慕子染見蕭衡沒來由問這般私隱的問題,更是疑惑不已,方才的驚慌還未消去,她語氣中透出些不悅來:
“問一個女子這般私隱的問題,便不算越矩了嗎。”
“不算,只是你方才應承的報酬罷了。”蕭衡移開身子,眨眨眼,說的合情合理,倒讓慕子染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