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惠妃傳第一百六十六章 紫韻清華
“下去吧。”
那名宮婢又福了福身,躬身退出殿外。
紫陽接過畫卷,呈給蕭瓊。蕭瓊接過後徑自走向書案之前,微微偏頭看向身後躍躍欲試的慕子染,隨意道:
“惠嬪便一同來觀賞吧。”
被猜中了心思後慕子染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願推辭,心中無限好奇心的趨勢下,不由自主跟上前去。
蕭瓊拂袖一揮,展開了淡黃色的畫卷,觸目所及,是一副《紫韻清華》圖。
畫中牡丹是為國色天香,用筆簡練,設色淡雅,雍容大度,風骨傲然,卻無半點媚顏,似有花香從紙面飄然而出,令人回味。
慕子染觀之心動,不由自主的吟誦道:
“桃時杏日不爭濃,葉帳陰成始放紅。曉豔遠分金掌露,暮香深惹玉堂風。”
本來沉浸於牡丹圖中的蕭瓊聽到此詩,不由一怔,強忍著笑意,回眸問道:“這詩句做的甚好,可是惠嬪有感而發?”
慕子染眉眼彎彎,笑著搖頭道:
“嬪妾怎會有如此才思,乃是大楚第一文士廬陵先生所出,嬪妾一向仰慕先生才學,便再次賣弄起來,讓娘娘見笑了。”
蕭瓊挑眉,看她的神情,絕非初次聽到。抿唇頷首,忍不住道:
“不只你,本宮也仰慕他的詩篇。”
正所謂同好自親厚,聽到蕭瓊這般說,慕子染竟單方面有種知己難逢,惺惺相惜之感,對她愈漸放下戒備,說話不如方才般拘謹,幾步上前,望著那幅畫,咂舌讚歎道:
“深絳淺紫二色,恰如娘娘平日最喜著的華服。雖描摹牡丹之狀,卻又隱隱能看出娘娘的影子。”
正說著,她卻越發不解,蹙眉納罕道:
“能將心神融入其中,只會是十分瞭解娘娘的親厚之人,何以德妃娘娘……”
紫陽聽慕子染這般說,冷哼一聲,道:
“德妃娘娘與我家娘娘,可是數載的摯交好友了。”
“紫陽。”蕭瓊微微偏過頭輕斥一聲,轉過身,便見到慕子染驚愕的神情,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裡來,彷彿聽到了極為駭人聽聞,難以置信之事。
蕭瓊斜倚在榻上,垂下眼睫,撫著紙上的蔻丹,輕描淡寫道:
“不錯,本宮與棲遲,確是無可替代的摯友,怎麼,惠嬪不信?”
慕子染眼神一陣飄忽,拿過桌上擱著的茶,略略喝了一口,未及品出滋味便下了肚,始終還沉浸於震驚中,聽蕭瓊這般問,忙回道:
“嬪妾不敢,只是此前與德妃娘娘有過一面之緣,德妃娘娘清心寡慾,嬪妾只覺得,與昭儀娘娘……”
她咬了咬唇,卻覺得這話怎樣說也有冒犯蕭瓊的意思,支吾半晌,也不知該如何圓起來。
“本宮知道你的意思,棲遲泠然出世,看破紅塵,而本宮則孤傲放肆,目中無人,這樣的二人,如何能成為朋友,是嗎?”蕭瓊毫不在意,坦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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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染一驚,本欲出言否認,卻見蕭瓊不像怪罪於她的模樣,所幸把心一橫,直接道:
“正是如此。”
如此突如其來,倒是將一直擠眉弄眼的汀蘭嚇了一跳,生怕激怒這令人生畏的主僕二人。
然則等了半晌,也未見蕭瓊又發怒的跡象,只是含著淡淡哀愁的目光,指尖拂過那副畫卷,兀自傷神。
她輕啟朱唇,淡淡道:
“若本宮說,棲遲初入宮時,性子同你一般,還要更天真爛漫,活潑開朗些,你可能明白?”
慕子染聽到這話,又是一怔,任她蹙著眉如何想象,也想不出那個雙眸中空洞無神,半邊情緒起伏,半點人氣也沒有的趙棲遲會像蕭瓊所言那般。
蕭瓊也不理睬慕子染的神色變化,只是半喜半憂的望著那幅畫,揚起臉龐,輕呼了一口氣。
思緒隨著透過窗紗的白色日光飄向遠處,初夏十分,太液池的荷花開得甚好,但滿池的荷花,皆比不上那粉白色的身影。
笑容天真粲然,在池邊旋轉,竟比那初開的一朵含著露珠的荷花,也要美上半分。
“那時的棲遲,當真像極了你,本宮的性子卻沒什麼變化,還是張揚跋扈,也唯有她趕出言頂撞,頂撞之後,卻又能毫不計較的在別的妃嬪出言奚落時仗著自己的身份,挺身而出。
本宮向來喜歡那些不做作的真性女子,便從那時起,我二人無話不談,成了最好的姐妹。”
慕子染垂下眼簾望著自己的一席粉白色衫裙,抿唇細思,從前不解的一些事,也在此刻豁然開朗。
趙棲遲為何會與自己幾番交談,還於龍首池畔救了自己一回,許是因為自己像極了她初入宮的模樣。
冷麵的蕭衡為何獨獨給德妃面子,想必也是因為德妃與昭儀間親厚的關係。
而蕭瓊當初相助提點自己,只怕也因為自己像極了德妃吧。
冥冥之中,這幾人,竟都在一個慕子染的出現下,抽絲剝繭,穿針引線,往昔的舊事,亦慢慢付出了水面。
“可是德妃娘娘,為何會慢慢……”她咬了咬牙,道:“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聽慕子染這樣問,方才蕭瓊臉上的笑意全然斂去,她眯著眼靜靜得望著她片刻,卻不想眾人意料的那般發怒,只是沉默了片刻,抬手將鬢間垂下的機率青絲別至耳後,說道:
“正如你所知,棲遲的孩子死了,作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自那之後,她再無喜怒哀樂,整個人如同泥塑一般。”
她說此話時語氣淡然,並無過多悲涼,眨了眨眼,繼續嘆道:“凡事都有一個過程,也是棲遲她自己不願放過自己。
有一個束縛著自己的強大母族又有什麼好,迫不得已去做那麼多違心之事,直到罪孽再難恕清,屆時,不瘋癲痴傻,也自然會成她那個樣子。”
蕭瓊緩緩閉上眼眸,緊咬下唇,眼睫輕顫,隱隱透出些晶瑩的水光,
“她咎由自取,怪得了誰,誰又能去救贖於她。”
慕子染不知為何,聽到這話時會生出錐心之痛,連呼吸也變得愈發艱難,她緊攥著袖口,強忍著不癱坐下來。
卻隱隱覺得,德妃的今日,會否就是她自己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