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真主153:入魔尊者
豈不為假？
如此說辭聽聞在耳，當下也是讓顧長生的心神都為之一動。
他讀不出方丈語氣裡頭的所思所想，此刻便知是緊抿著嘴唇，沉默了片刻之久。
毫不誇張地說，這種神乎其技的手段……當下也是遠超出了顧長生的理解範圍！他在此刻甚至是伏下了身去，順手抓握了一把腳下的沙塵。
粗糙，宛若沙礫般的手感之下，是夾著建築風化後的餘灰，也是雜糅著花草凋落，枯裂成泥的混合物。
能碰到的東西，能嗅到的氣味。能感受的溫度，能交談的話語……一世為人，這各中的滋味，便是盡在五感之間。
而這般鮮烈的東西，如今卻是要告訴顧長生，這些東西都是假的……
別說是這方世界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了，即便是有了前世思想，思維開放的顧長生，如今也是露出了個有些痴呆的表情。
為什麼會是假的呢……
思緒至此，微微有些回過了神來的顧長生便是深吸了一口氣。他抬頭朝著身前望去，如今只是略一思索，便是張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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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丈……如若這些東西都是假的，那……這場如夢似幻的金山寺，又究竟是為了什麼東西而存在的？”
是啊。
淨慎是假，方丈是假，就連金山寺也是假！
這般的境地絕非是自然形成的，而按照如此推論看來，又得是什麼樣的人，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才能夠創造出如此的幻境？
此刻方丈聽聞顧長生所言，當下也只是沉默了小會兒。他似是猶豫，又更像是思考，如今便是斟酌片刻，這才開口。
“實不相瞞，施主。其實……老僧我同樣也有些不明不白。”
“貧僧只是知曉，如我之身，如金山寺之影，如今左右算來……全都是為了此物而存在的。”
“此乃根，是為源。”
方丈這般地說著話，當下便是順勢抬頭，朝著不遠處的浮屠樹凝望而去。
他的眼中同樣有著困惑的神采，卻很快又變得感慨了一些。方丈雙手合十，微微鞠躬過後，那語調更是又低又緩。
“若非是施主擅入五感之間，撞見了心魔。老僧我至今都還被矇在鼓裡頭……”
“若是我猜的不錯，恐怕那心魔一直都在暗中壞我道行。這孽畜雖仍然未是我之對手，但如此一點一滴，正是水滴石穿之能。”
“長久以往，貧僧我最後也只有被吃幹抹淨，最後徹底折在那心魔手中……”
“施主，貧僧在此謝過了。”
聽到這話，顧長生雖是反應了好一會兒，但很快……他便是露出了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明白了……’
顧長生第一次來到金山寺，為何會突然看到方丈與淨慎消失不見，大殿裡頭的佛陀金身作亂……
最後自己死於非命？
‘因為作為金山寺基石所在的方丈，他的情況已經有了惡化的傾向！’
正所謂方丈在明，心魔在暗。後者需要遮蔽自己，不被發現……平日裡頭必然是不會主動現身的才對。
而方丈單方面的身體惡化，卻找不到緣由，這就會導致什麼後果？
‘金山寺的整體開始不穩定！’
如此一來，這些線索倒也是與之前的那些內容連線了起來。
正因金山寺狀況不同以往，以五感構築而成的分層幻境。
應該是出現了波動。
‘遙想我第一次入寺而來，的的確確是經歷了好幾次的異變。而在最後……我甚至看到了最為深層次的一面。’
隱藏著心魔之所在的破敗大殿，正是金山寺的另一面！
顧長生此刻心中已是清明地一片，而按照這般的理論看來，他如今這第二次的到來，便是幫助者方丈，找尋到了心魔之所在。
繼而破了這‘幻局’！
隨著思緒整理清晰，顧長生此刻也是有了耳目一新般的感覺。思緒至此，顧長生再度抬頭，卻是剛好與方丈的視線兩兩相碰。
雙方心照不宣，便是在此刻齊齊轉頭，繼而朝著一旁的浮屠樹凝望而去。
一切的根源都是為了這顆歪脖子樹，此樹之上又是結出了這數百枚之多的果子。
‘一個腦嗲，一隻心魔。同樣也可以換算成一名學有所成，直達四級往上的中層修士，少說也是入魔尊者起步。’
從方丈身上，顧長生也是不難看出其他累累碩果的來源為何——恐怕都是與方丈這般，被作為‘金山寺’之基石，進入幻境之中，直至被心中之魔蠶食殆盡。
顧長生看著這些個懸掛在上的腦袋，一時之間也是看得痴了去。
這麼多的心魔，如此長久的佈置……這到底是在謀劃著什麼東西？
顧長生感覺自己正在接觸一些非常危險的東西，他下意識地有些緊張，可在同時，那種探明未知，並且通曉真相的過程。
卻也是讓他感到欣喜，並且為之振奮！
然而就在顧長生細細思索的同時，他看到本是平靜的方丈突然抬頭，對著身前的浮屠樹便是邁開了步伐。
老僧的步伐堅定，又緩又慢。然而他身上的氣勢卻在節節攀升，以至於那合十的雙手之上，如今都是散發出了一團金燦燦的光亮。
“阿彌陀佛……”
“心魔乃修行之苦，是為佛性之二面。按宗門之法依來，若是渡化心魔，可成下一境，若是止步於此，其後也有師兄弟幫襯……”
“不至於讓我佛宗子弟，淪落於心魔之難。”
方丈臉上露出了極為複雜的表情，他看著那碩果累累的浮屠樹，此刻只得微微張嘴，兩行滾滾熱淚，便是直接滑了下來。
“我闊南寺有次劫難不假，但今日我化安既已破境，怎能留你於世？”
“骯髒之物，給我死來！”
呵斥之間，幾乎是等不及顧長生做出什麼反應，他便是瞧見方丈一聲怒吼，將雙手平推向前。
只見在那掌心之中，兩團金光吞吐而出！
這光遇風就長，此刻居然是如同吹氣那般，徑直地變成了兩個金光燦燦的人影。
左側一邊，袈裟在身，一手木魚，一手敲棍。正是慈眉善目之相的方丈。
右側一邊，袒胸露背，一手鋼鞭，一手銅錘。正是怒目圓睜之相的方丈。
二者各有鮮明之點，如今看來更是鮮明！此刻讓在旁凝望的顧長生看見了去，整個人都是微微一愣。
‘這人……不像是什麼幻影，反而更似是凝實的人？’
顧長生能看到金光包裹之中的人影吐息在身，胸膛也是起伏不斷。
那生氣四溢，此刻在旁看到了去，仍誰都會以為……
這就是活人！
剎那之間，顧長生也是回想起了方丈之前的描述。按照那說法看來，如今方丈應該……
便是佛宗四級傳人，入魔尊者一境！
‘三級的救苦行者可風餐露宿，日行千里而不疲倦。如今這到了入魔尊者……開啟的能力似乎就有些不同了？’
難道是可以讓方丈直接分化出另外的兩個自己來，直接三打一？
‘不，不太對。應該不止如此……’
仔細想想看吧，佛宗四級之境的名號。
這入魔尊者，何以為解？
‘既是尊者，那必然是已經完整地掌控了心魔所在才對。’
或許方丈的完整形態，應該是能夠一手身外身，一手心中魔。此為一正一邪，在加上自己……如此三者合一，方為入魔尊者！
念及至此，卻是不及顧長生反應過來，他便是瞧見那慈眉善目之身手持木魚敲棍，在此刻敲敲打打。
細細碎碎的迴音層層疊疊，入得耳來不覺絲毫，可這聲音落在了浮屠樹上，卻是直接就讓那歪脖子樹樹皮開裂，枝葉飄落！
但見那佛身眉目含笑，雙手不停，口中念道。
“梵音渡難，極樂往生。”
這聲音似乎是能夠給予特定之物加強傷害。
此刻在顧長生眼中，他便是瞧見那浮屠樹開始搖搖晃晃，其中懸掛著的大好頭顱更是紛紛爆開！
從中散出的黑色氣體一陣流竄，似是想要朝著周邊飛散了去！
而讓顧長生看在眼中，此刻也是心頭一凜。因為這東西他若是沒猜錯，那定然便是這儲藏已久的各個心魔真身！
這玩意兒想要跑了？！
卻是還未等到這些真身遠離了去，站立在旁，那怒目而睜的金身便是一聲厲呵。
他雙手齊揮，片刻不停，竟是打出了一道道勁氣，徑直地奔向那漫天飛散的黑霧，將其一一打散，化作灰盡！
但見那佛身呲牙咧嘴，左右開弓，口中喊道。
“除惡必盡，斬盡殺絕！”
一方毀樹碎顱，一方斬魔驅惡，如今兩兩相合，卻是很快……便將那浮屠樹都給清理了個乾淨。
眼看著上頭的大好頭顱已是一個不剩，那持武金身便是快步上前。
他一邊走來，口中也是厲呵不斷！顧長生聽不分明他的說辭，那應當也是梵音中的一種語調。
而隨著這步伐堅定走來，顧長生還看到這金身個頭暴漲！
左右不過是呼吸之間，他看到這金身已有十多米高，儼然變成了尊讓人無法直視的怒目金剛。
顧長生見它高舉手中的鋼鞭，一嘴牙被緊緊地咬住，彷若斬落心頭之恨那般地，在此刻噼頭蓋臉地就砸了下去！
棍棒揮舞，須彌之間，彷有雷霆閃動，放出陣陣轟鳴！
刺啦的一聲響來，那浮屠樹不抵絲毫之多，當即便是從頭到腳，直接裂開！徑直被噼碎成了兩半。
眼看著浮屠樹被徹底斬了個乾淨，兩個金身在此刻便是站定原地，隨後紛紛化作一縷縷金絲，繼而消失不見。
不遠處，尚且還在雙手合十的方丈臉色難看了三分，也是忍不住踉蹌一陣。
但很快，回過神來的方丈重新站定，這便是長舒口氣，也總算是換過了勁來。
“阿彌陀佛……”
此情此景，也是在旁的顧長生看得心潮澎湃，此刻更是不禁在心中感慨出聲。
‘十大宗門，果然名不虛傳……’
永珍門中有半仙，佛宗之間出尊者。
顧長生本以為真武堂的牛哥哥已是拳沉遺蹟，肉身橫絕的厲害人物了！
卻是沒能想到，方丈這邊的以一化二，兩位金身在旁，是完全不在真武堂之下的。
就光是看方才那怒目金剛的手段，若是讓它牟足了勁……
恐怕跟黃平原交手一二，也不算什麼難事！
更何況若是真的對上了，這邊還有一方金身幫襯，自然也是不可忽視的助力所在。
而且……
‘方丈應該還不是火力全開的狀態。’
若是完好之時，那心魔在身，方丈必然是能夠發揮出更為恐怖的實力才對！
也是想到了這裡，顧長生不禁微微咂舌——這認識的四級修士裡頭，有一個算一個都算是極具特色的狠角了。
就更別說在其之上，更為精通，並且高深的境界……這些東西顧長生想也是沒個頭緒，此刻自然不去追究。
只是這麼一來，另一個問題也是浮現而出。
‘如此強大的宗門勢力，到底得是什麼樣的存在……才能讓它們落得宗門破敗，傳承斷絕的下場？’
實誠地說，顧長生對這些東西完全沒有頭緒。
而此刻正當他如此思索的當口，當下卻是沒來由得，一股突如其來的心季感，便是讓顧長生微微一愣。
“……咦？”
他下意識得抬頭望去，卻是並未看到任何異樣。
然而那懸掛於心間的忌憚之感，卻彷若利劍橫頸，如今讓顧長生都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似乎……
是有什麼極為危險的東西，正在朝著他靠近？
只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是還未等顧長生深究下去，在旁的方丈便是突然開口說道。
“施主，我感覺到了……有什麼人正在靠近此地。”
方丈此刻臉上多了幾分的焦急之色，他顯然是沒能想到……破壞了浮屠樹，居然還會惹來其他的麻煩。
他當下只得是快步上前，站定在了顧長生的面前。
“施主，此地不宜久留。若是我沒猜錯，這來者恐怕就是做出這浮屠樹的源頭所在。”
方丈說的直白，而這言下之意也是明顯——顧長生該離開了。
能夠將四級修士的‘心魔’玩弄於股掌之間，勿要說是顧長生，就算是方丈，此刻心中都是沒個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