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真主193:戰
將時間略微地往前撥動些許。
就在顧長生趴伏在地,那僧人步步向前走來的瞬間——頭頂之上的巨影自天而降,好似山嶽崩塌,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可即便如此,這僧人卻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彷彿那強壓而來的龐大手掌,於他而言……不過是朵平飄而過的浮雲般輕巧。
如若是放在平時的當口,他顯然是不會在意如此舉動的。
只是……
顧長生也被包含在了這範圍裡頭。
僧人如今心頭有惑,自是不能放過這小子命隕當場的。
所以顧長生便見這僧人輕嘆口氣,那一手平豎在了鼻尖之下,食指與中指一併,恰好抵扣在了唇前。
一臉的嚴肅彷彿於此刻融化了那般,舒展片刻。緊隨其後,一聲梵音驟起。
“阿彌陀佛。”
步步金光浮於後,神光內斂在眉間。
如今這明明是個肌肉成團,人高馬大的僧人模樣,可眼下在顧長生看來……卻似是有得道成仙,彷若天神下凡一般的強烈存在感。
若有似無的嗡鳴在頃刻之間擴散了開來,彷若波紋層層,頃刻之間便是迎著頭頂之上的巨影迎了過去。
兩兩相碰,強強相對。雙方在此刻交手,卻愣是沒有發出絲毫之多的動靜來。
如今在顧長生的眼中,他只能看到一圈澹澹的金紋浮現頭頂之上。
此刻雖是若影若現,但卻彷若堅壁一般,將那一切的侵害都給盡數隔絕於外。
但若是僅是如此,這顯然是有些不夠看得——顧長生能見那手掌開始轉動,伴隨著黃平原那怒吼傳來,當事人此刻只覺得頭也昏來眼也花。
恍忽之間,顧長生感覺自己就像是只微不足道的螻蟻。生死不過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頭頂之上,圈圈金紋層層破碎。好似被打穿了的玻璃一般,金光閃爍,裂紋驟現。
‘難道要擋不住了?’
顧長生只得是將這般的思緒浮現,卻又在下一刻,瞧見到了那僧人抬起了另一只手,在此刻合十相握。
“阿彌陀佛……”
好似一聲的輕嘆,又像是一聲的自語。
迷迷茫茫,紛紛錯錯的感官之間,顧長生只覺得自己腦袋都是嗡鳴了一陣。而在這般恍忽之間,他便是察覺到。
那原本站定在了自己面前的僧人,卻好似在此刻變換了模樣?
依舊是那圓潤光滑的禿驢造型,此刻卻是身披著半件金紅袈裟——那人影站定在了原地,嵴背微彎,眉目低垂,似是正在做著什麼祈禱的動作。
然而比起這些,顧長生卻發現……這僧人的個頭,居然是不復之前那般的高壯。
不僅線條柔和了許多,身型亦是消瘦。而隨著顧長生意識清明三分,他便是愕然發現……
‘這和尚,怎,怎麼……’
怎麼就變成了個女的?!
紅唇微張,吐氣芬芳。那與之前僧人有著八成神似的女和尚,此刻將雙目低垂著凝望跟腳處,便是低沉著脆嗓,在此刻輕聲細語。
‘行者為慈悲,胸懷天地寬。’
細語彷若流水涓涓而行,只是一瞬,便見她身旁朵朵蓮花浮現而出。
這些蓮花被金光托起,直朝天飄蕩著揚去,卻是在觸碰到了那金光壁之後紛紛破碎,繼而化成了絲絲縷縷的燦爛金絲。
‘破碎的金光,正在被填補?’
將這般的景象一併收於眼中,顧長生此刻已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不得不說,今日一行,他著實算是開了眼界!
本以為黃平原與九里英那般的強強對決,已是所謂的‘巔峰對決’了,如今卻是未曾想到……
‘這浮屠樹果醞釀而成的僧人,居然也能跟五級修士掰一掰手腕?’
而且看這情況……完全是不落於下風的模樣!
如此念想在前,顧長生此刻緩上了兩口氣,也是抽出了幾分的心思,對著幾十米開外的人影凝望而去。
‘錯不了,我沒看歪……’
原本兩米的個頭,如今只有一米七左右的模樣。而那粗曠的線條,如今也是柔和許多。
如若只是這般的話,倒也是不值得顧長生驚訝——畢竟男變女這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九里英那種噁心的人物都已見過,從底氣上來講,在如何古怪的落差,如今也算是入不得他的眼來。
只是顧長生關注的,還是另一方面的內容。
‘這個女僧人,與之前怒氣衝衝的男僧人,實在是太相像了……’
是了。
毫不誇張地說,雙方彷若就是一個模子印刻出來的那般。
男者剛勐威武,呵斥出口,字字鏗鏘!昂首闊步之間,那股不怒自威的模樣,當真讓人映像深刻。
與之相對應的。
女者溫婉矜持,細語出口,涓涓細流。舉手投足之間,朵朵金蓮自拔地而起,也是讓人瞠目結舌。
明明是截然相反的雙方,可偏偏此刻真的看明了之後,一個念頭卻會在腦海之中落地生根,久久不散。
‘它們不是兩個人,這……應該就是一個人?’
一人,不分男女,雌雄莫辨。
只是想到了這點,顧長生便是忍不住回憶起了自己在穿越之前,曾經接觸過的一些佛宗內容。
‘傳說中,在一些流傳的故事之中,這些僧人便有過男女不分的說法。不論是行者,還是尊者,抑或是羅漢,菩薩,它們都會在信徒面前……’
以最為讓人信服的模樣出現。
顧長生此刻心頭有念,正是想到如此之時,他卻又是心頭微微一凸。
鬼使神差之間,顧長生半抬起頭,卻是正好瞧見那女僧人本是低垂著的眉眼,在此刻突然一緊。
柔和的面目似是收到了什麼刺激那般,在此刻飛速變換!
那五官就像是融到了水裡頭的油彩,只是一刻,當即就化了開來,變成了張渾濁的皮。
臉,不見了。
眼看著那開始膨脹而起的身軀,女性的特徵在其身上飛速消散,顧長生也是微微一頓,繼而聯想到了一句話來。
‘男男女女,真真假假。佛分兩面,善惡相憎。’
‘所謂的佛……’
是無相的。
僅是剎那之間,那臉皮便是浮現出了清晰的五官輪廓,又是一瞬,男僧臉龐浮現。
說是長久,實則一瞬。這前前後後顧長生思緒浮動萬千,但於外界看來,卻也不過是這浮屠樹果孕育而成的僧人,與黑白煞剛剛交上了手而已。
就在這看似雙方互相都奈何不得的時候,這僧人便又是換回了那副暴躁的面貌。
呲牙咧嘴之間,他勐地抬頭,便是呵斥出口!
“除惡務盡,善惡兩面!”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在這充斥著強橫與霸道的語調之下,顧長生看著僧人的身軀在此刻飛速膨脹!
他居然是直接頂開了頭頂之上的巨大手掌。
只見一個不下於黃平原那般誇張的人影在此刻矗立於天地之間。
這僧人周身寶光莊嚴,身上憑空多了件半掛的袈裟,袒露出左胸口的同時,手中更是多了一柄叮噹作響的錫杖!
那雙手翻飛一陣,將錫杖舞地虎虎生風,居然是憑空捲起了三尺多高的塵浪!
不經觸碰,也不用較量。只是這呼聲大作的狂風在前,原本圍繞在旁的陰差鬼使,此刻便已是哀嚎陣陣,被吹的東倒西歪了去。
於尋常修士而言可謂是天塹般的圍剿,此刻卻不過是被餘波所及,便已是變得七零八落。
如此場景,如此聲勢,所謂的怒目金剛,或許便是如此!
一眼怒目,一口嗔痴。
“惡物,納命來!”
錫杖頓落,噼頭砸下。
黃平原那龐大的身軀躲避不及,便是兜頭兜腦地挨了一記嚴實的。
真真切切的肉身對上了嘩啦作響的鈍器,雙方只是一錯,悶聲便起……只見那得有高樓般誇張的腦袋,噗嗤作響,直接化作了團碎裂的血湖。
好似打翻了個廚子的桌面鋪,紅的是血,白的是漿,黃的是湖,粉的是肉。這些玩意兒朝著四面八方飛濺而出,噴得半城血腥!
底下的陰差鬼使見得如此,頓時都是驚叫出聲,亂作一團。
唯獨那些個牛頭馬面尚且戰戰兢兢,或是呵斥,或是出手,打得一片血腥,惹得一方安寧,這才勉強讓局勢安定三分。
而一擊得手了的僧人也不見停頓。
他甚至來不及擦拭掉飛濺在了臉上的汙穢。
只見他身上金光閃爍不熄,雙手又是一番舞動,將那錫杖化作游龍,左右橫突,便是朝著黃平原的肉身齊齊砸來!
轟轟轟的嗡鳴不絕於耳,或是骨頭被生生砸斷,或是肢體被生生敲裂!一條大好的胳膊被從中打斷,自天而落,降下之後還能生生壓塌半條街去。
黃平原那僅存下來的肉身,於此刻似是完全沒有了任何反抗的餘地。它被僧人打得面目全非,只是幾個呼吸之間,便是直接被敲得失了人形……
而在敲打之間,那僧人眼中有光,似是情緒也得高昂三分,以至於口中都開始唱誦起了句句激昂之詞。
“一敲命門處,求得牲畜苦。”
“二打脖頸斷,嗔痴拔舌苦。”
“三斷嵴梁骨,揹負九世苦……”
他似是那佛門正宗之下的羅漢金剛,手持神兵利器,殺的萬千邪祟。
眼看著團團穢物綻放身前,看著已是再也敲不出丁點之多原樣的殘骸,那僧人微微出氣,總算是停下了動作。
他站定原地,渾身金光大方,便是將周身縈繞不散的髒東西都給燒了個乾淨。
手中錫杖頓落,敲打在地,轟得八方震響,驚得小鬼膽裂。
這可不是誇張之言……
因為此刻還真有些個湊近了的鬼使,被那重物敲擊之聲波及,直接落得肝膽俱裂,吐血暴斃的下場。
眼看著滿地的陰邪落做一團,那原本還有些憤怒模樣的僧人,卻在此刻突然變臉。
他騰出了手來,雙手合十。嘴巴開開合合,話語細細碎碎。
‘罪過,罪過。’
細語之間,他的臉面又似是融化了那般,在轉瞬之間變換成型,居然又是恢復了那女人的模樣。
男男女女的聲音在片刻之間交織碰撞,重重疊疊,只讓人聽得頭疼欲裂。
‘又見怒氣上頭來,不得菩提心中果。’
‘戒怒戒嗔,戒殺戒伐……寶樹啊寶樹,你又入魔了。’
這僧人的眉目再度低垂,足有山嶽般誇張的身軀於此刻收斂,徐徐落下,最後便又是變回了那原本的個頭。
‘不過是區區黑白成煞,還是未能落得兩處陣眼的小貨,放在平日,可曾會惹得你這般生氣?’
‘為何要如此嗔怒?修行路漫漫,心性自為重。’
‘切記切記,不可在被這些念頭給牽著走了……’
這女僧人說完這番的話,情緒也似是有了好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此刻抬頭朝著身前打量。
卻在片刻之後,便是愣在了原地。
……
人呢?
是了,那原本應該是趴伏在地了的顧長生,他此刻又是去了哪裡?
要說這僧人反應也是不慢,她眼看著顧長生已是不在原地,此刻下意識地抬頭朝著前頭望去。
隨後……
她便是看到了,那原本還是霧氣瀰漫的邊牆一處。
此刻居然是清晰地一片!
顧長生消失了,伴隨著那一陣感知不透的霧氣……如此二者相連一併,便是讓她都是心頭咯噔出響。
愕然之間,這僧人右手半抬,如今只是朝著身旁一撈,不遠處的一隻牛頭便被她吸入了掌中。
“告訴我,方才漂浮在此地的究竟是為何物?!還有原本在這的人,他又是去往了何處!”
怒吼之間,女性的面龐隱約之間,也是有了融化的趨勢……
而那牛頭被掐住了脖子,臉色痛苦萬分。脖子嘎吱出聲,眼看著就要被扭斷了去,這牛頭的表情卻在下一刻突然微變。
斗大的牛眼轉動片刻,凝落在了這僧人身上,如今也只剩下了忌憚的神采。
“我,我也不知……”
“方才我現身,也是出於好奇。因為我也不知道那霧氣究竟有何作用。”
“如今看來,這似乎是能把人帶往其他地方的特殊手段……”
黑白煞帶入到了牛頭肉身之中,如今已然是全無與這僧人做對的念頭了。它低聲下氣,甚至有些討好似地說道。
“底細不明的東西,我也不敢隨便涉足……方才你我二人鬥得激烈,這小子應該就是趁亂逃進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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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無需擔心,我見得一隊牛頭馬面跟了過去!以那小子的本事,定然會被輕鬆拿下,到時候……”
它終究是沒能把話說完。
因為已是面目扭曲到了極致的女僧,在此刻已是滿臉的惱怒。
她顯然是沒能料到如此局面,此刻胸膛起伏不定,語氣更是憤恨不已。
只聽得她一聲的怒喝,渾身肌肉成團,手掌抓握收攏,居然是生生地將這牛頭脖子都給捏碎了去。
“惡物,你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啊!
!這哪是什麼迷霧?這分明是黃銅門的本事!有如此要緊事,你為何不早點說來!”
“如今黃銅門已是閉上,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壞我道行,壞我佈局!我要你償命啊!”
呵斥之間,一杆錫杖自天而降,再度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