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神座第九十七章 守望者
黎明前粘稠而陰冷的空氣裡是翻湧的暴雪和呼嘯的狂風，步入初冬的極北之地，充斥著刺骨的寒意，森然而尖銳的寒意就像是厲鬼冰冷的手爪，輕輕地撫摸著暴露在空氣裡的每一寸肌膚，劇烈的寒流拂過帶起若有似無的痛楚。
狂風和暴雪充盈的天地間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黎明前最令人感到壓抑的黑暗，窒息而沉重。
身穿秘銀鎧甲的【天使】守城士兵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瀕臨絕境的寒冷和深淵般凝重的壓抑，即使劇烈的暴風將他們的面容刮出一道又一道清晰的血痕，他們也依舊無動於衷地站立在自己的崗位上，手持著銀色的長槍巍然不動，像是一座久經風霜的雕像，永遠地眺望著黑沉沉的彼方，再猛烈的風雪也無法遮擋他們的視線。火紅色的戰旗在他們的頭頂上方燃燒，熾烈而威嚴，無聲地宣示著這座千年古國的繁榮和不可侵犯。
渾濁的黑暗深處忽然不經意間盪漾起一陣微弱的漣漪，緊接著連綿起伏的黑暗深處隱隱地傳來一陣陣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像是無數的金屬刀片在瘋狂地切割地面發出的聲音。
尖銳的令人抓狂的噪音裡還夾雜著清晰的隆隆聲，沉悶地像是某種大型魔獸的呼吸，這種混雜在一起的聲音並沒有被呼嘯的風聲所掩蓋，反倒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刺耳，彷彿從遙遠的黑暗彼方正翻湧著襲來一場滅世的海嘯，帶著沉甸甸的殺意藐視著脆弱而可憐的渺小生命。
不斷逼近的巨大聲響伴隨著地面隱隱的震動，由遠及近，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不斷地向著尼普頓之城逼近，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在漆黑的夜幕下悄然凝聚。
黑暗的天際裡，龐大而猙獰的怪物正在緩慢地掀開深色的帷幕，它帶著嘹亮而尖銳的嘶吼迫不及待地想要露出它猙獰而可怖的嘴臉，它的血液裡流淌著貪婪、嗜血和暴戾，它的骨子裡充斥著殺戮、血腥和仇恨。兩盞猩紅色的光點突兀地從前方的黑暗裡亮起，像是來自遠古時代巨獸緩緩睜開的眼睛，瞳孔裡翻滾不息的血色讓它看起來充滿著邪惡而究極的力量，像是沐浴在血色殘陽中的邪神，漸漸地露出它鋼鐵般堅硬的身軀......
“這是......這是什麼？”一名守城的士兵眺望著彼方的瞳孔終於忍不住劇烈地顫動起來，他那張被風雪侵蝕地格外堅毅的面容上慢慢地凝聚起不安和焦急的神色來，他惶恐的聲音湮沒在呼嘯的狂風和尖銳的機械噪音中，即使離他只有十來步遠的另一名士兵也只能依稀地聽見他嘶啞的吼聲，不過即使聽不清他在吼什麼，另一名士兵也知道迫在眉睫的危險正在不斷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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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襲！敵襲！”一道更為嘹亮的吼聲從士兵們的身後傳來，健壯的守城軍官筆直地站在瞭望塔的最頂端，秘銀鎧甲下的布袍包裹著岩石般凸起的強壯肌肉，他憤怒地用懸掛在頭頂的木槌狠狠地敲擊著自己面前那口比他還要龐大幾倍的青銅古鐘，一陣響過一陣的古銅鐘聲發出嘹亮的破空悲鳴，綿長的迴音盪開了所有的雜音以漣漪般的姿態向遠方傳去，整個尼普頓的上空都迴盪著這種悠揚卻又極度悲涼的聲音。
那是戰爭和殺戮的前奏曲……
巨大的怪物終於在黑暗裡露出了真容，它像是一座移動的山丘般雄偉而險峻，佈滿金屬光澤的外殼在閃爍不熄的猩紅色光芒裡看起來像是一件巨大的冰冷鎧甲，閃爍著森然而冷漠的寒光，包裹著這個看起來比古城牆還要高大的怪物，如同在地面行駛的龐大戰艦，尖銳的船舷像是一把割裂夜空的長劍，龐大的船身像是一座險峻挺拔的山峰，那兩盞閃爍不熄的光點分別來自於安置在甲板兩側邊緣的魔晶炮......
這金屬怪物便是巴克達聯合帝國的最高機械傑作——【康斯坦丁】！
終於出現在世人的面前，帶著足以毀滅一切的邪惡氣息......
黑洞洞的炮口裡是翻湧的猩紅色火光，血色的火光愈來愈亮，愈來愈濃郁，某種可怕的力量正在不斷地積蓄起來，一種比肆虐的暴風雪更加可怕的壓迫感無形地籠罩在空氣裡，一點一滴地讓周圍的空間變得凝滯而壓抑，彷彿空氣徒然增加了無數倍的重量，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肩上。
“已經全部準備就緒，少將！”【康斯坦丁】的甲板上，年輕的黑衣軍人在卡爾薩斯的身後恭敬地說道，他微微地託了托架在鼻樑上的銀框眼鏡，深色的鏡片下是一雙狡黠的眼睛，透著獵豹般虎視眈眈的目光看向遠方插滿火紅旗幟的古城牆，像火焰般燃燒的旗幟裡隱約可以看見**上身，張開羽翼的天使，“是否立刻進攻尼普頓？”
“那就......先把眺望塔摧毀掉吧！”卡爾薩斯沉吟一會，面無表情地說道，“然後砸開奧斯蘭的大門……”
守城軍官的臉上依舊保持著鋼鐵般冷漠的表情，他依舊不斷地搖拉著懸掛在頭頂的木槌狠狠地撞擊著青銅古鐘，他幽深的眼眸裡漸漸地倒映出不斷擴大的火光，但是他沒有露出絲毫的膽怯和退意，甚至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起，他在無聲地笑......
火光並沒有膨脹到充滿整個天地的程度，它從那口漆黑而冰冷的炮膛裡發射出來，像是一顆劃破天際的流星，筆直而野蠻地在夜空裡撕裂出一道火焰灼燒的痕跡，它撕裂著夜空，沸騰了暴雪，帶著岩漿般炙熱的氣息朝著那座孤零零聳立在夜幕下的眺望塔而去......
但在守城軍官的眼眸裡，那團隕石般襲來的火光卻在不斷地膨脹，不斷地膨脹，膨脹到充滿了他狹長的眼眸，膨脹到足以吞噬所有的黑暗，他的視線裡只剩下那口青銅古鐘和充斥天地的火光，片刻前還是寒風呼嘯的凜冬，頃刻間被滾燙灼熱的氣浪所淹沒，甚至他身上所穿的那件秘銀鎧甲都在瞬間變高的溫度中漸漸扭曲變形，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從他的額頭上湧出，然後轉瞬之間又化作了水汽無聲地消失在空氣裡。但他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木槌，他的面容在越來越明亮的火光裡依舊堅毅地像是飽經風霜的山脈，沒有任何懼意，也沒有任何悲傷......
熾烈的火光迅速地燒紅了青銅古鐘，古鐘既沒有抗住那毀滅般的火焰，也沒有應聲碎裂，而是彷彿寒冷的冰塊遇上了沸騰的開水一樣，慢慢地融化......
響徹天地的爆炸聲在一團熾烈的光芒中響起，肆虐的暴風雪被一瞬間震盪開來的衝擊波吹散得無影無蹤，耀眼而妖豔的火光中，整個漆黑的尼普頓之城被照得猶如在血色殘陽下那樣慘烈。瞭望塔像是沙礫堆積起來的一樣，在強勁的爆炸中連同那口龐大的青銅古鐘一起消失地無影無蹤，就連殘渣碎屑似乎都沒能留下，連塔下的那一塊城牆都被熔化出了一個不小的窟窿，窟窿的四周還殘留著爆炸遺留下來的紅色液體，“滋滋”地冒出大量的白煙，看起來就像是滾燙的岩漿一樣粘稠而渾濁，不斷地向著四周緩慢地蠕動侵蝕著。
“反......反擊！”一名士兵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他離瞭望塔還有些距離，所以沒有被剛才的那一波爆炸吞噬掉，但是他親眼目睹了站立在瞭望塔下方的那名士兵被洶湧如海浪的火焰吞噬，那名士兵是陪著他一起長大的孿生兄弟，在那名士兵生命的最後一刻，極其努力地想要將頭扭過來，只為最後再看一眼血脈相連的兄弟，無奈席捲而來的炎浪太過洶湧，倒映在他眼眸中只是已經化為灰燼的殘骸，但是他還來不及哭喊，還來不及悲傷，颶風般的衝擊波就卷裹著他砸向後方......
“反擊，所有的城衛軍反擊！”
更多的【天使】士兵從城牆另一側的樓道上湧出來，他們帶著冰冷的機械弩，黑鐵長弓，魔晶火統嚴陣以待，火炮手迅速地為城牆最外側的那一排有些古老的魔晶炮填充魔晶彈。
這些古老而繁瑣的武器是從巴克達聯合帝國淘汰的產品中研發炮製而成的殘次品，和裝備在【康斯坦丁】上的魔晶炮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東西，無論是射程、精準、還是破壞力和攻擊範圍都是遠遠不及後者的，雖然奧斯蘭帝國稱霸大陸數千年，被譽為最強大的魔法帝國，有著首屈一指的魔法師軍團，但是這種以機械和能源組合起來的新型魔法兵器卻不是奧斯蘭的強項，這也是巴克達聯合帝國迅速崛起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它在這種名為科技的領域裡已經完全地超越了大陸上所有的國家，甚至遠遠地凌駕於所有國家之上，就連最強的奧斯蘭帝國也只能望塵莫及。
也正是如此，他們認為自己先進的科技力量足以將古老的魔法師軍團顛覆。
這也是他們挑戰古老魔法制度的第一炮！
“罪名？”塔修拉向著爆炸和火焰翻滾的城牆方向望去，蒼勁的臉上洋溢著屬於勝利者的神秘微笑，“這不正是你的罪名和罪證嗎？”
“你.......你們竟然勾結巴克達的軍隊？”吉爾伽亞震驚地看了看塔修拉，又將疑惑和憤怒的目光落在迪亞米的身上，“是你們......是你們聯手策劃了這一切？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的目的是什麼？讓敵國的戰艦來踐踏我們的家園？”
“是的，是我們精心策劃了這一切，古老的魔法帝國奧斯蘭已經在世界的王座上待的太久太久了，它早已是個垂暮老人了，早已腐朽不堪，沒有人可以永遠地端坐在王座之上，舊的王總要被新的王替代，更年輕更強大的王。”塔修拉有些憧憬地望著熊熊的烈火燃燒著深邃的黑暗，“我們只是順應了時代更迭的潮流，簇擁著新王登上世界的王座，迎接即將到來的新時代，一個嶄新的完美的時代！”
“迎接新王登上世界的王座？迎接一個嶄新的美好的時代？”吉爾伽亞聽著奧斯蘭的上校說著如此瘋狂的言論，不禁有些恍惚。
“對，古老的奧斯蘭已經失去了統御世界的力量，仇恨、殺戮、戰爭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裡悄悄地滋生，一點一滴地蠶食掉這個曾經美好的世界，悲劇接二連三地發生，在鮮血和屍骸中，無助的弱者們只能哀嚎和呻吟，然後在仇恨的怒火中慢慢地變成另一個惡鬼......”塔修拉的瞳孔此刻看起來像是望不到盡頭的深淵，充滿著悲傷的聲音裡瀰漫出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恐懼，“奧斯蘭衰老了，它已經沒有能力制止這一切惡夢般的輪迴，耀眼的王座需要新的接班人，需要新的王掃除這些陰霾，重新將世界帶回那個美好的時代，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新的王走上屬於他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