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101、第 101 章
賀顧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身後殿門外傳來的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昨天晚上剛在夢裡大不敬過的長公主, 裴昭瑜。
長公主的聲音和她本人一樣特別,她嗓音沉潤悅耳,說話音調比起尋常女子稍低, 語氣平緩淡然,沒有一絲待嫁少女應有的嬌俏感,即使是在和親生父母說話,也不帶一絲一毫撒嬌的意味。
長公主的聲音……像是幽谷空山崖壁上落下的一捧冷泉,清冽澄澈。
賀顧頭一次知道, 那些話本子裡寫的“乍一聽那姑娘開口, 張生驟然酥了半邊身子”之類的渾話竟然都是真的。
只可惜不論此刻賀顧心中如何激盪, 在皇帝面前, 卻肯定是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
……就連回過頭去看看都不行。
皇后道:“瑜兒,你怎麼來了?”
長公主並沒有立刻回答,賀顧卻聽到她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了自己,他此刻正低頭斂目跪在殿下,面上神色雖然恭謹,心跳卻隨著長公主靠近的腳步聲一點點加快。
長公主只走了七步, 賀顧的心跳卻已經快的有如擂鼓。
賀顧心道, 都這樣了, 要是還認不清自己喜不喜歡人家, 那他大概真是腦子有點問題。
長公主停步在他面前, 賀顧未得聖命,不敢抬頭, 目光低垂著, 正好看到她紅色宮裝垂下層層疊疊的絲絛,和裙角繡著白色月季的精緻紋樣。
賀顧隱約間聞到了長公主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這氣味本來極為淺淡, 並不易察覺,此刻卻因為長公主就站在他跟前,讓賀小侯爺嗅了個清楚明白。
“母后既要為兒臣選駙馬,兒臣自然要自己來看看。”
長公主淡淡道。
賀顧愣住了。
對所有待嫁的閨閣女兒來說,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沒聽過哪家小姐,竟然還要親自相看。
……不過也是,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她是皇帝的嫡長女,是如今最受皇帝寵愛、身份也最貴重的公主,任性點、不守規矩一點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況且他不是本來就喜歡長公主的特別嗎?
賀顧剛剛想及此處,忽然眼前一花,一截紅色衣袖在他面前拂過,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某個人微涼的指尖給擒住了。
賀顧的腦袋被那只手的主人微微抬了起來,他簡直呆若木雞,目光毫無防備的望進了此刻長公主那雙正俯視著他的,漂亮又淡漠的桃花眼裡。
賀顧:“……”
臥槽??
這是什麼姿勢???
他他他他……他這是被長公主調戲了????
這下呆住的不只是賀顧,皇帝皇后都驚得微微張開了嘴,賀老侯爺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慘遭調戲,更是呆若木雞。
長公主還是面覆薄紗,這次距離很近,雖只能看的清半張臉,但是卻也讓賀小侯爺幾乎忘了呼吸,他呆呆的想:
娘啊,我我我……我看到神仙姐姐了。
他這幅痴愣神色,長公主見了,卻沒一點反應,她似乎是早已經對這種表情司空見慣,只有眉頭微微一蹙。
“果然是你。”
長公主這句話聲音極低,只有賀顧聽清了,他幾乎立刻就感覺她本來就冷冰冰的目光又寒了三分。
那邊的皇后這才反應過來,饒是她一向跳脫,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尷尬,道:“瑜兒,你這是做什麼,快放開賀世子。”
皇后話音一落,賀顧就感覺下巴一鬆,長公主果然放開了他。
“母後,那日回宮時兒臣看到從花月樓出來的便是他,兒臣並未認錯。”
皇后這才想起這件事,反應過來原來女兒還在介意這一茬,忙道:“這事是個誤會,那日世子是去……”
皇帝卻突然打斷了她,沉聲道:“朕有些乏了,要先歇了,長陽候,你便先帶著兒子回去吧。”
賀南豐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今天攬政殿裡發生的事走向越來越詭異,搞得他也十分摸不著頭腦,此刻皇帝總算肯放他離去,他便立刻帶著賀顧叩頭謝恩,拉著兒子逃也似的跑了。
賀顧還沉浸在剛才的恍然和震驚之中,被親爹拉出攬政殿殿門也只是呆呆愣愣沒什麼太大反應,直到他們出了宮門,上了車馬,才被賀老侯爺一聲“孽障”喊得回了神。
賀顧回頭一看,只見親爹面有怒色,正在惡狠狠瞪他。
賀顧茫然:“幹嘛?”
賀南豐道:“不是你自己不願意做駙馬的?今日怎麼反倒在陛下面前藏起拙來了,你這樣叫為父如何替你推拒?!”
賀顧摸摸鼻子:“我又不知道您要怎麼推拒,您也沒提前告訴我有什麼打算,在陛下面前,我謙虛些難道有錯嗎?”
他這話倒不假,賀南豐的確沒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此刻被他頂回來,只得梗著脖子嗆道:“你這蠢貨!難道就想不到你若是表現的才學出眾一些,當今天子是何等惜才愛才,豈會強逼你做駙馬?這下可好,剛才為父本還想替你推拒一二,誰想長公主殿下竟親自來了,陛下也未曾答覆,如今選這駙馬你是不去也得去了。”
賀顧靠在馬車內廂,懶洋洋道:“去就去唄。”
賀老侯爺怒道:“叫我如何同你外祖父祖母交代?”
賀顧道:“我自會去和二老解釋,就說是我自己想做駙馬,與爹無關,他們便不會怪您了。”
賀老侯爺一愣:“什麼?你自己想做駙馬?”
賀顧看他一眼:“是啊,我改主意了,我現在覺得做駙馬也沒什麼不好。”
賀南豐雖然小事偶爾會犯糊塗,但大事卻還是拎的清的,比如賀顧是他原配嫡妻留下的長子,是朝廷冊印過的長陽候世子,換言之是他賀南豐的接班人,他絕對是希望賀顧日後能有出息的,此刻聽他竟然又想做駙馬了,這等自斷前程的想法,賀南豐豈能接受?
他當即怒道:“胡鬧!你知道做了這個駙馬意味著什麼嗎?外戚不得干政,你若娶了公主,以後這一輩子,不僅科舉入仕無望,便是連馬也上不得,為父讓你自小讀書習武,難道就是為了要你日後做個被皇家養著的廢物嗎?”
賀顧見他氣成這樣,一邊頗覺好笑,一邊卻也不由得有些意外。
……沒想到賀老頭心底竟然還是期盼他以後建功立業的,看來多少對他還是有點父子之情,沒有徹底叫萬姝兒那女人給迷的昏了頭。
不過想想也是,萬姝兒雖然也育有一子,但賀誠盲了一眼,註定無法襲爵,便是他再忤逆不孝,賀老頭這爵位也只有他能繼承。
這麼一想,賀老頭會這樣也就不稀奇了。
賀南豐見他不回答,面色狐疑的問了一句:“前日返京路上你不是還哭著鬧著不願意,怎麼又忽然改變主意了?”
賀顧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笑容陽光燦爛。
“殿下生的美啊!”
本以為他這話十有八九又要把賀老頭刺激的破口大罵,罵他被美色迷惑不思進取,不想賀老侯爺卻沉默了一會,半晌才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賀顧被他看的發毛:“爹你看什麼?”
“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麼?”
老侯爺緩緩道:“……長公主殿下之所以年逾十八還未嫁,是因為之前娘娘給她定下的婚事都沒能成。”
賀顧一愣:“什麼,既然娘娘定下了,如何會成不了?”
賀老侯爺喉結一滾:“娘娘本已定下,誰知婚期未至,殿下卻說她自小厭惡接觸男子,便是摸一下……碰一下也不成。”
“雖然陛下後來也許諾,若是娶了長公主,可準駙馬納一妾留下後嗣,原本定下的那戶人家知曉後,卻還是不願,宮中也自覺理虧,這門親事便只得作罷。”
“你若是因公主美貌動了心思,為父勸你還是別打這個主意……”
賀南豐頓了頓,鬍子一抖,也不知他鬍子背後那張老臉,此刻是何神色。
見兒子不說話,他忍不住又道:“你那點心思,為父也是男子豈會不知,只是就算你做了駙馬,恐怕此生也摸不到殿下一個小手指,選駙馬這事你還是莫要出頭了,還好陛下不廢禮制,雖然皇后娘娘屬意與你,也未曾直接定下,既然是選,你便可……”
賀顧卻忽然道:“誰說摸不到。”
賀南豐一愣:“什麼?”
賀小侯爺抬起頭,表情得意的幾乎有點欠打,他伸出修長食指指了指自己揚起的下巴,道:“喏,這裡,剛才殿下伸手親自摸的。”
賀南豐:“……”
“你娘一個人留在汴京,如今她年紀也大了,經不得氣,你回去以後不要說些混賬話,回頭把她氣出個好歹來,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賀顧哼了一聲,道:“爹這話說的古怪,誰是我娘?我娘早死了七八年了。至於府裡那位,那是金尊玉貴的侯夫人,我自然不敢氣她的。”
“你這孽障!”賀老侯爺被他一翻陰陽怪氣的話氣的直翻白眼,“就算她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也……”
賀顧把嘴裡的瓜子殼一噴,“噗”一聲正好噴在賀老侯爺亂顫的鬍子上。
“行了爹,別唸經了,省著點力氣吧,回京還得面聖呢。”
他掀開馬車車簾,完全不管後面氣的手指點著他亂抖的老侯爺,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他剛一跳下來,跟著的一個侍從牽著馬,立刻很有眼色的湊了過來,賀顧朝他笑笑,拉過韁繩一個乾脆利落的縱躍翻上馬背。
侍從問他:“我剛聽老侯爺氣的不輕啊,您也不悠著點。”
賀顧拉著馬韁悠哉悠哉的跟著隊伍,哼笑道:“氣不死他呢。”
“老侯爺跟您提那事兒了嗎?”
“沒提。”賀顧摸摸愛馬的脖子,“他現在沒膽兒自己跟我提這事了,肯定得等回了京那個惡婆娘主動牽頭,到時候他就知道在邊上狐假虎威的刺兒我了。”
侍從“嘖”了一聲,道:“侯夫人這事兒也做的太絕了……長公主選駙馬,她私自把您的生辰八字送進宮去,這是存了要斷了爺以後仕途的心啊。”
“這女人精著呢。”
賀顧有一門絕技,一小把糖炒瓜子扔進嘴裡,他不用手就能在嘴裡剝殼,然後一一吐出來。
此刻他一邊吐著瓜子皮一邊道:“眼見太子犯了事,日益失寵,不定哪天東宮就得易主,到時候還不是三殿下勝算大,他那寶貝兒子走了科舉路,眼下有個這麼好的機會,既能和三殿下的親姐姐攀關係,又能把我的前途斷送了,還叫旁人挑不出錯來,她能願意放過嗎?”
侍從大驚失色,忙道:“哎呦我的小爺,這話是能隨便亂講的嗎,讓人聽到你妄議皇儲,到時候咱們整個長陽侯府都得……”
賀顧笑嘻嘻道:“放心吧,這裡又沒人,誰聽得到。”
他嗑完了嘴裡的瓜子,猛地一勒馬疆,在夕陽下笑的肆意放浪:“我去放個馬,一會就回來。”
侍從還不及阻攔,那藍衣少年已經猛抽了一記馬鞭,雙腿一夾馬腹,絕塵而去了。
只留下一個十分任性的背影。
侍從無奈的嘆了口氣。
賀顧現在的心情真的很好。
任誰在被凌遲處死、滿門抄斬後,一睜眼發現又回到了鮮衣怒馬的十六歲,估計都要高興的又哭又笑、涕淚縱橫。
賀顧也不例外,他雖然剛才在故人面前表現的從容,心中的喜悅卻幾乎要溢位胸膛。
他又活回來了!
活回了隨賀老頭從承河郡回京的十六歲,活回了那個無憂無慮,不用為了太子的皇位殫精竭慮,不用為了擔心新皇的猜忌戰戰兢兢的十六歲。
天下還有比這更快活的事兒嗎?
賀顧狠命的夾著馬腹,催著胯丨下的馬兒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任憑草原上的風吹拂著自己的臉,看著胭脂紅一樣的夕陽一點點的往山下滑,天際層層疊疊的火燒雲卷了一層又一層。
他開懷的放聲大笑。
“好他媽美啊!”
粗人賀小侯爺狂喊道。
賀顧的額髮被風吹的烈烈飛揚,白皙飽滿的額頭下,已經初具成熟男人魅力的一副劍眉星目神采奕奕。
賀顧雖然笑著,一滴淚卻無聲的從眼角滑落了下去,他抬手胡亂蹭了蹭,臉上的笑容卻愈加燦爛。
等賀顧拉著馬疆心滿意足的回到佇列,剛才那個侍從正滿臉擔心的看著他。
“爺?”
賀顧心情正好,扭頭笑的陽光燦爛。
“叫爺幹嘛?”
侍從咽了口唾沫:“我也知道爺現在心情煩悶,但是也別憋壞了自己……”他眼神擔憂看著賀顧,“把自己憋得瘋魔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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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瘋魔了。”他莫名其妙,“爺好著呢!”
“您這……又吼又叫的……”侍從左右環顧,“這一車隊的人都看到了,回頭回了京,傳到侯夫人耳裡,肯定又要說爺心存怨懟,不孝不敬了。”
賀顧哼道:“我本來就心存怨懟,她又不是我親孃,我為何要對她又孝又敬?”
“話雖如此。”侍從道,“傳出去畢竟於爺的名聲不好的。”
賀顧卻突然笑了,他一笑起來,臉頰兩個小梨渦清晰分明,十分可愛。
“我是要做駙馬的人,又不入仕,名聲差點又何妨?或者,倘若我名聲差點,傳進宮裡,到時候那邊不願意選我做駙馬了,豈不妙哉?”
侍從被他的邏輯打敗,目瞪口呆道:“……這,這……”
賀顧卻從腰上扯下一個小口袋,扔給了他。
“糖炒瓜子呢?給爺滿上!”
侍從:“……”
他接過那個繡著福壽娃娃的小口袋,面色複雜道:“您也不必太灰心,我已派人打聽過了,這次盯著駙馬這個位置的,倒也不只夫人一個,或許宮裡那邊會考慮咱們老侯爺的面子,估計他們也能猜到夫人之所以會遞您的生辰八字進去,安的是什麼心……”
“行了,徵野,別操心了,你一個貼身侍從整天操比老媽子還多的心幹嘛?就算真選了我那又怎麼了,不就是娶個公主嗎?而且陛下相貌堂堂,皇后娘娘鳳儀端莊,長公主殿下定然也品貌不凡,又不是讓我娶鍾無豔,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啊?”
徵野嘴唇顫了顫,心道,你不急,你昨晚氣的差點把老侯爺的馬車砸了你還不急?
然而不管徵野心裡如何火燒火燎,賀小侯爺卻不知吃了什麼定心丸,只隔了一夜,昨天還為著娶了公主以後會斷送仕途這事兒要死要活,今天突然又泰然處之、安之若素了。
隨行車隊也只眼觀鼻鼻觀心,都不敢攪和進長陽侯府這糟爛的家務事兒裡。
果不其然,剛一回到汴京,車隊在侯府門前停下,賀顧就遠遠看到了那個穿著淺青色襖裙的女人。
他鼻子裡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哼,從馬背上躍下來,跟著剛剛下了馬車的賀老侯爺踏上了侯府門前的石階。
“侯爺,你可總算回來了,你不知道,我一人留京,有多擔心你,整日吃不香睡不好,一到夜裡更是輾轉難眠,生怕你在承河有個什麼……唉罷罷罷……這些話不吉利,我不說了。”
這位就是長陽侯府的侯夫人,賀老侯爺的繼室萬氏,她個頭不高,身量纖纖,一身淺青色襦裙愈發顯得弱柳扶風、我見猶憐,水蔥般的手指捻著塊繡著文竹的絲帕,正輕拭著眼角淚光。
“好姝兒,讓你憂心了。”賀老侯爺見了愛妻這般模樣,也是十分動情,連忙上前扶住她清瘦的肩膀,“承河郡叛亂已平,沒什麼大問題了,這次聖上召我回京,應當也是要允我回來養老了,以後我一定多陪你。”
賀顧一陣惡寒。
這兩個人一把年紀了,膩歪也不顧及旁人,怪噁心人的。
他突然想到,上輩子就受夠了這個惡婆娘的窩囊氣,這輩子他既沒了在往上爬的打算,難道還怕她出去嚼舌根兒不成?
賀顧一想頓時覺得是這個理。
這噁心遭了一輩子也就罷了,再來一輩子他可不受,清清嗓子,聲音洪亮字正腔圓道:“夫人,我也回來了。”
侯夫人一怔,從賀老侯爺懷裡抬起頭,彷彿這才看見他,臉上瞬間掛上慈愛神色,忙道:“是我疏忽了,顧兒這一趟也受苦了吧,現在回府裡來好好歇歇,我已命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咱們這便進去吧?”
賀老侯爺正準備和萬氏互訴衷腸,冷不防被兒子打斷,卻不好說什麼,只回頭不輕不重剜了他一記眼刀。
賀顧笑的陽光燦爛,視若無睹。
賀老侯爺和侯夫人率先踏進府門,賀顧跟在後面,剛才侯夫人萬氏背後跟著的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走到了他身邊,他左眼用一個眼罩蒙著,相貌卻仍算得上儒雅斯文,溫聲道:“大哥遠行一趟,辛苦了。”
這人是賀老侯爺和萬氏的兒子,賀誠。
賀誠雖然有萬氏那麼個親媽,但也不知是不是自小讀書受了聖賢教誨,沒有跟著他娘那樣長得心黑手狠,人前人後兩副嘴臉,上輩子賀顧雖然一直懷疑他在背後給自己捅刀子,但直到賀家被滿門抄斬,他才發現自己冤枉了賀誠。
賀誠的確是個表裡如一的君子。
賀顧沉默了一會,不想再像上輩子那樣把對萬氏的厭憎帶累道他身上,語氣緩和了些,道:“誠弟在汴京可好?”
賀誠雖然來搭話,卻早已做好了會被賀顧惡語相向的心理準備,不想這位脾氣一向十分隨心所欲的大哥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對他表露出嫌惡之情……
竟然還問起他的安好來了?
賀誠看著賀顧那副彆彆扭扭的模樣,愣了愣,明白過來賀顧這是在和自己示好,瞬間感動了。
賀誠心道,聖人誠不欺我!
這便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大哥總算願意對他摒棄成見了麼?
好像還真是不太像。
“駙馬都尉,位在侯爵之下,伯爵之上,一旦受封,足以算得上京中一等一的貴戚,卻無一點實權,便是能有一二差事,頂多也是陛下看在公主的份上,給些無關痛癢、主持禮祭之類的瑣事,若是就為了做個駙馬都尉,陛下何必今天又是文試,又是武試,定下如此高的標準,豈不浪費?”
“今日內廷司的考察內容,我倒覺得,像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賀顧撓撓鼻子,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陛下畢竟是長公主殿下的親爹,殿下又自小備受愛重,陛下不想她明珠暗投,我覺得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你看今日,長公主殿下駁斥那個姓趙的,將他文章不足之處說的一針見血,殿下這般才貌雙全、神仙樣的女子,若是許了繡花枕頭一包草,連幾句簡單經義都解不明白的蠢貨,豈不是太委屈了麼?”
賀顧說到此處,臉上又開始出現了那種近乎於兩眼放光的表情,王沐川見了,心中簡直犯堵,瞬間不想搭理他了。
徵野也覺得自家世子爺,最近有些太過於春光燦爛了,眼下王家二公子在,竟也不收斂一些,不由得有些尷尬,趕緊乾咳了一聲,想叫賀小侯爺在外人面前稍稍剋制一些。
他又哪裡知道,賀小侯爺這可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情竇初開,他這是老房子著火了,燒的那叫一個生猛,哪有那麼容易澆滅?
王沐川好話說盡,見賀顧還是油鹽不進,盲目樂觀,也只得閉了嘴。
只馬車到了王家宅邸門前,下馬車前他才深深看了一眼賀顧,問:“萬一陛下不賜婚,你要如何?”
賀顧道:“怎麼可能,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能誑我一個毛頭小子麼?”
王沐川叫他這幅冥頑不靈的模樣,氣的牙關都緊了,他腮幫子抖了抖,冷哼了一聲,躍下馬車走了。
連賀顧那句“改日再見”都沒聽完,背影十分無情。
賀顧莫名其妙,看了看徵野,道:“他這是吃錯什麼藥了?”
徵野乾笑一聲,道:“王二公子不是一向如此的麼?”
賀顧道:“也是哦。”
便不多想王沐川究竟搭錯哪根筋了。
只是剛才他說的話,倒叫賀顧深思了一下:若是陛下不把長公主許配給他怎麼辦?
其實上輩子賀顧和長公主的婚事雖然沒成,二人還是有幾分緣分的。
或者說,他和長公主的親弟弟三皇子裴昭珩,還是有幾分緣分的……
當初太子登基後,在金陵養病的三皇子受封為恪王,恪王與二皇子裴昭臨不一樣,賀顧記憶裡,恪王殿下是個十分與世無爭的人,聽說他七八歲得了哮症,受不得北方天寒,便送去了金陵養病,一養便是二十來年。
按理來說,恪王這樣從小長在京外的皇子,即便他是小陳皇後所出,也畢竟沒在皇帝膝下長大,若論與君父的感情,肯定是遠遠比不得太子的,在太子登基前,他也沒對太子產生過什麼威脅。
更遑論上一世,太子在賀顧與一眾擁立之臣的輔佐之下,登基後又殺了二皇子裴昭臨,他這皇位本是穩若泰山的,可惜最後,他卻仍是給恪王安了個“大不敬”的罪名,叫賀顧親自前往金陵恪王府,將他押解回京。
雖說是吩咐了押解回京,新帝那時卻私下特意囑咐了賀顧:“倘若恪王有不臣之意,可就地格殺,無需奏請。”
賀顧跟隨他多年,當然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新帝想要斬草除根,卻不願意自己髒了手,便讓賀顧這把刀去,話不必說的太明,刀心裡當然也清楚。
這位太子,可並不像一眾大臣,多年以來,以為的那樣仁厚賢德,太子的猜忌之心,可一點也不比他的皇父輕,甚至……還要更甚幾分。
除了恪王也是皇后所出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層關係在——
恪王與長公主是雙生子。
在大越朝,雙生子並非是什麼詳兆,尤其是皇后所出的雙生子,更為司天監視為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