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怎麼可能有怪談？144.眼珠
“當然是磁鐵。”
秦明笑著拿出一塊磁鐵，在六壬式盤邊上晃動著，只見指標隨著磁鐵轉動。
早在來甲斐的船上，近藤等人就見過磁鐵的神奇，現在倒也沒什麼驚訝，只是問著：
“難道片青木原樹海中，蘊藏著大量磁鐵？”
“具體來說，應該是磁鐵礦，磁鐵並非憑空而來，是由磁鐵礦開採提煉得來，甲斐多山，多礦藏，地底下有蘊藏磁鐵礦，所以會使指南針無法正常作用。”
見著眾人依舊半信半疑，秦明頓了頓，繼續道：
“青木原樹海的出現，歸結於864年富士山的噴發，其結果是方圓數十裡的熔岩，散佈在森林所在的地方。”
“熔岩變硬後，樹木重新生長，導致了森林中奇怪的洞穴，其中許多未經探索的洞穴，常常因為未知神秘而被人們賦予神話和傳說。”
“而磁鐵礦的成因之一，便是生於變質礦床和內生礦，與火山的作用有關，礦漿直接形成了磁鐵礦。”
這下眾人就輕鬆了許多，什麼磁鐵礦、磁場，他們不懂，但他們知道岩漿噴發後會形成礦床。
當然，如果他們看到六壬羅盤在吸鐵石下沒撐多久，就又開始瘋狂轉動，估計就要改變主意了。
“原來是磁鐵礦啊！”黑田長德道：“看來所謂充斥著冤魂的自殺森林，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是地理位置比較特殊而已。”
雖然他不太相信，畢竟他按天草時貞的說法，印證過有關妖怪的一些事。
即使最開始青木原樹海只是地理位置獨特，在經歷了幾百年的傳說以及無數自殺、拋屍後，裡頭肯定遍佈妖怪。
不過他也不可能直接說裡頭都是妖怪，大家注意點啊，不然還沒進去，只怕就有不少武士臨陣逃脫了。
就算能硬著頭皮進去，遇到些許事情，便會引發恐慌，很影響尋寶。
“可是....”黑田長德問道：“按照安倍大人所說，一旦進入樹海森林，便很難找到方向，我們該如何鑑別方向呢？”
天草時貞肯定有辦法，但比起實力不明的切支丹，黑田長德更像藉助秦明的力量，至少秦明等人看起來，人數更少，更好對付。
“絲帶。”
秦明從近藤的隨身包裹裡，拿出一條長綵帶：“準確判斷方向很困難，但我們有辦法留出一條安全的出路，進入森林之前，將綵帶的一端綁在樹上，即使找不到前進的道路，我們也能沿著原路返回。”
“如果黑田大人願意每相隔一段距離，就留下一名武士站在原地看守，就再好不過了。”
“嗯....”
黑田長德沉吟一陣，每隔一段距離都留下一名武士作為人肉座標，倒是個萬無一失的辦法，但問題在於會削弱他的實力。
秦明一行人都是劍豪，如果身邊人手不夠，他都沒有安全感，雙方可並非像明面上看起來那麼友好。
“倒是個好辦法....”
黑田長德最後還是接受了，隨即他對天草時貞道：“四郎，你的人就留在外面吧，外面也需要把手，如果天狗黨突然來了，也能有一戰之力。”
“也好。”
天草時貞笑眯眯道：“那在下就待在樹海外面。”
“樹海...外？”
黑田長德有些意外，按照正常情況來看，天草時貞不應該和他們一起進入青木原樹海嗎？
難道他打算放棄甲州寶藏了？
“在下並不認為甲州寶藏藏在裡面。”
天草時貞倒也誠實。
“不在裡面嗎....”
黑田長德想了想，不管在不在裡面，都得印證一番。
萬一要在呢？
而且有絲帶標記，即使實在找不到，也有全身而退的辦法。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到底應該提防誰。
提防天草時貞，就得在森林外圍留下足夠的人手，提防秦明，就得讓更多的人跟隨自己進到森林裡面。
幸好他的人馬是最多的，倒也不算是個大問題。
“長藝，你帶著親衛和我一同進入森林，其他人與四郎一同留守在外面，有安倍大人在，樹海裡面即使真有什麼妖怪，也不算太危險。”
黑田長德選擇更防備一手切支丹。
從勢力上來說，切支丹更為龐大，從目的上來說，切支丹的目的也很明確。
反倒是秦明，雖然一行人各個實力不俗，但終究人手不足，只有有三五個好手就能拖住一個，尤其是青木原樹海中，草木叢生，就算黑田家的武士實力稍弱，也能憑藉複雜的地形周旋一二。
而且想要甲州寶藏的是幕府，秦明等人只是幕府派遣的使者，從個人意願上來說，遠沒有天草時貞對甲州寶藏的渴望來的更迫切。
一個是直接受益人，一個是間接受益人，至少在黑田長德看來，秦明等人可能不會為了幕府，而拼上性命，天草時貞就不同了。
分配好人手後，秦明就要和黑田長德進入青木原樹海。
本該留在外圍的天草時貞，卻森林裡走了幾步，從地上拾起一個風化破碎的顱骨，眼角晶瑩：
“安息吧...靈魂，願天堂沒有苦難，阿門.....”
說著，他右手三指合攏，在胸前比劃出一個十字。
做完之後又回到了外圍，邊走邊道：“在這裡的靈魂，經歷了太多苦難。”
秦明有心留意了一番，那個破碎的露骨上原本附著這一個面目猙獰的靈魂，在四郎一番操作後，竟是消失了。
“切支丹...？”
“宗教果然有點東西。”
不過看四郎的樣子，秦明估計他並不知道具體是否起效，應該是像之前遇到的神婆那樣，對這種超自然力量只有一個極為粗略的瞭解。
一邊的近藤倒是見怪不怪，只是面上有些傷感：
“生活節奏緊張快速、社會的種種壓力、日常枯燥單調、家庭負擔、疾病困擾，這一切都常會使一些脆弱的人悲觀絕望，從而走上自殺的道路。”
“在江戶都見怪不怪了，何況是甲斐這種地方。”
近藤不禁陷入了回憶，第一次遇到秦明時，就是一樁自殺事件。
“全都是吊死鬼啊。”
龍馬感嘆著，近藤已經沒有飯糰了。
眼前的一棵樹上草草刻著幾個字，他唸叨著：
“如今我的人生充滿了讓我厭惡的事，所以我來了，毋要尋我的遺體。”
龍馬往前看去，進入森林的人影孤獨的站在樹邊，其實早已失去生機，不過是自殺者殘存下來的骸骨，血肉已經飄散。
他喜歡講怪談，還很迷信，但對此並不算特別害怕。
倒是佐奈子的情況不太好，難得展現出了小女生的一面，她之前遭遇過溺之女，估計心底多多少少有些陰影。
秦明表示理解，並不是誰都和自己一樣心理素質強大，雖然他也覺得青木原樹海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江戶雖然也是百鬼夜行，但好歹看不到多少屍體，而青木原樹海中，入眼處都是屍體。
一不小心被絆倒了，肯定不是樹枝惹的禍，而是人骨。
隨處都能見到麻繩，自殺者就是用的這種普通的麻繩，掛在樹上，完成了自殺。
一根簡單的麻繩，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我從這些麻繩裡看到了死亡，另一個世界，一片虛無，甚至自己都懷疑一切的存在是否真實。”
“風乾的人體殘骸，皮膚幾乎一碰就碎裂，面孔已殘缺不堪，內心也早已缺失....”
黑田長德發表著莫名其妙的感嘆，似乎對這些死去的人們格外不忍。
甲斐是你治下，這麼多自殺者，你不反思就算了，感慨個屁啊？？！
秦明無力吐槽，周遭的惡劣環境，讓他只能勉強保持常態，多說幾句話，恐怕真就是淡定不起來了。
一地血肉風化後，留下來的衣服，只剩下骨頭的小腿，穿著鞋子，骨頭如同扒去樹皮的樹枝一樣駭人。
能看到戰國時期甚至更久遠的服飾，寬大的衣服包裹著屍骨，格外滲人。
秦明拍了拍佐奈子的肩膀，稍作安慰。
這個動作其實不太容易，畢竟有著相當的身高差。
秦明想了想，在那棵刻著遺言的樹幹上，重新刻下了字：
“生命是從父母那裡得到的珍貴東西，請再一次冷靜的考慮一下吧，只要活著，肯定能遇到好事的。”
雖說不一定有用，但總比沒有好，如果不是活著實在沒有希望，誰又想去死呢？
繼續深入樹海，隨處可見的遺體殘骸，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
死後的身影蕭索，彷彿在寒冬一般，蜷縮身體，顯得格外無助。
有的屍體乍一看，好像站在那裡一般，其實早已死去，只有骨架支撐，看不出人形。
再配合上森林樹海中幽暗詭秘，僅僅是遠遠看上一眼，都讓人不寒而慄...
“逝者安息....”
龍馬有所感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開口道：“坊間有一個很經典的傳說，當一個人死於突然或暴力死亡時，化作的幽靈會使他們的憤怒和怨恨，轉移給其他人，許多人經常無緣無故地談論自己突然出現的焦慮，或者是莫名其妙的恐懼、恐慌。”
“青木原樹海應該這是這樣的道理吧？一個自殺者自殺了，將自己的絕望傳給了下一個人，一傳二二傳四，便有了一個又一個的自殺者....”
怪談也能出現人傳人現象？
還好，龍馬沒有談及妖怪，只是些有的沒的傳說，應該沒什麼太大問題。
說來也是，秦明發現，青木原樹海里沒有有名有姓，比較有特徵的妖怪，連帶著那些應該存在的幽魂、怨靈，數量上也與地上的屍骨不一致。
太少了。
不過這是好事啊！
“也許是《安倍晴明探案集》起效果了？只要大家都不信，那就沒有鬼怪。”
秦明正在思考，眼前忽然浮現一抹紅色。
樹下一具沒有血肉的屍骨，本該空蕩蕩的眼眶中，似乎出現了兩隻帶著血絲的眼珠，甚至不斷眨動著。
淦！
秦明被嚇了一跳，險些失態，骷髏長眼睛了？？！
他更加無法想象的是，剛才自己竟然直視著這只眼睛。
“妖怪...？”
秦明覺得只能這麼解釋，其他人都沒發現異樣，說明眼睛只有他能看見。
什麼妖怪只有眼睛？連個載體都沒有？
他還真沒見過這麼怪異的妖怪。
剛剛和這個眼睛妖怪有過對視，但眼睛妖怪現在都沒找上自己。
秦明打算先找出眼睛妖怪的正體，一隻眼睛肯定不是全貌。
怕歸怕，嚇歸嚇，但也要理智，得先瞭解樹海里存在的一切妖怪。
畢竟甲州寶藏他勢在必得，再不想面對妖怪，都得試一試，再說這麼久了，“退治”的妖怪也不少。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秦明自我感覺還挺不錯的，覺得自己現在也有了一定自保之力，可以在危險邊緣伸伸腳。
於是儘管他明知道眼睛的怪異，還是盡力不留痕跡的用餘光觀察著，他想試試看，能不能從這個眼珠身上，找到妖怪的真身。
可秦明驀然發現，那具屍體眼眶裡的眼珠，又不見了。
“你特麼擱這兒捉迷藏呢？？！”
沙沙——
沙沙——
一陣落葉一樣的聲音傳來，秦明警惕起來，小心翼翼的尋著那聲音，以眼角餘光看去，他發現樹上的葉子正在掉落。
“我還以為是什麼，樹林落葉也是常有的事....”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因為一片片落葉上，都附著著一枚帶著血絲的眼珠。
有一片葉子，還與他擦肩而過，葉片中央那枚眼珠從秦明面前掉落時，似乎瞳孔還輕微轉動，好像是看了他一眼。
秦明後頸不由得冒出了雞皮疙瘩，心裡很慌，在危險邊緣收回了腳。
青木原樹海里的妖怪，似乎超乎了他的想象。
但秦明表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緒，逼格不能丟，害怕只會讓妖怪更加猖狂，陷入到更危險的境地。
何況身邊這麼多人，還有大量絕靈體質，很安心。
“這裡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不覺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盯著在嗎？”
龍馬覺得渾身不自在，卻又說不出具體。
那感覺就像是此時正有一隻只眼睛在盯著自己，但環顧四周，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