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第七十六章:老年人愛亂點鴛鴦譜
經驗告訴我兩個好兄弟揮劍相向多半是為了爭同一個女人。同理,兩個雄性動物撕咬在一起多半旁邊蹲著一隻雌性,當然也有可能是雄性,不過這屬於特例。大家都喜歡爭來爭去,大家都享受被爭來爭去,用我二孃的話說:一個人吃飯不香,一桌人搶著吃飯才香。
蘇燼說:老闆要是想繼續套我的話,恐怕需要按店裡的規矩付我銀兩。
我一想,至今還虧著本呢。隨即搖搖手,不再八卦。
我們各自扭頭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出神,冷風灌進衣領不禁讓人打個寒顫,舉起酒呷上兩口。
蘇燼倏然起身,拿起桌上的寶劍。
我使勁的往後仰脖子才能看見他稜角分明的下巴,一點贅肉也沒有。我想他一定很瘦,藏在厚實棉服裡的身軀想來也跟冬梅的樹枝一般苗條。
我問:要走了?
蘇燼說:嗯,這東西給你。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用絹帕包裹的東西遞給我,剝開素淨的絹帕,裡面躺著一隻古樸簡單的木簪,樣式真的相當簡單,簡單到再配一支我都會誤以為這是一雙頗有造型的筷子。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簪子質感十足,儘管我對木頭的瞭解還無法清晰的分辨這究竟是何木頭,但好壞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我問:地上撿的?
蘇燼說:這種天氣地上連狗屎都沒有,老闆還妄我能撿到簪子?
我說:哈,也是啊,那就是你買的咯?你這眼光不行啊,肯定是別人賣不出去見你一個大男人好忽悠,才把這簪子賣給你。
蘇燼說:我送給你便是你的,你若不喜歡便丟掉。
我說:我哪有說不喜歡,你這人真是敗家。
蘇燼說:不值錢,我閒的無聊時隨手做的。
我說:哦,那確實不值錢。
……
天色漸晚,只見人三五成群的進出百花坊,其餘地方皆是冷冷清清。等到店裡最後一位客人飲完酒東倒西歪的離開,我才和富貴關了門回去。
自從開了酒肆之後每日都是早出晚歸,披星戴月,說起來還真是幸苦。比起我,富貴似乎更為幸苦一些,畢竟髒活累活都是他幹。富貴這孩子尊師重教基本沒有怨言,偶爾發個牢騷也被我冷漠無視,或者反遭一頓教育(毒打),在我耐心的教導培育下吾徒富貴成長的很好,我很滿意,他爹也滿意,他娘更加滿意。
家門口,二孃提著一盞巡夜燈翹足企首,遠遠照見我歸來的身影便將巡夜燈朝著我的方向高舉。
我說: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用出來接我。
二孃說:回來的一天比一天晚,我不放心。
我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要等到客人喝盡興了離開才能打烊。
二孃說:這雪下的沒完沒了,冷了吧,二孃做了你愛吃的菜。
踏進門,拂去身上的雪塵,抱著一個湯婆子便撒不開手。
飯桌上只有我和二孃。
我問:師父呢?
二孃說:出去了,說晚些回來。
我輕輕「嗯」了聲。
夾起一塊蘿蔔塞進嘴裡,二爺總說冬日的蘿蔔是根小人參,最為滋補。
二孃問:最近生意可好?
我說:馬馬虎虎。
二孃說:不急,慢慢來。
我說:府裡該添置的你就添置,奴僕也該招一些了,這麼大個家連個僕人都沒有實在不像話,雖然爹不在了,可你依舊是這江府的主人,哪有自己忙上忙下打理家務的道理。
二孃說:不用,浪費錢。
我說:錢我會賺的,這事二孃你得聽我的。
二孃想了想,說:好,聽你的。
二孃話鋒一轉,說:不過,有件事你得聽二孃的。
我問:什麼事?
二孃說:你的終身大事!
我眼角一跳,心裡頓時七上八下。
二孃說:山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過完年都二十了吧?
我說:嗯。
看著碗裡的蘿蔔,再也提不起胃口吃上一塊。
二孃說:不是二孃催你,眼看你把整個長安城的晚婚晚育問題都解決了,唯獨你自己還沒個著落,怎麼叫二孃不著急。其實不僅僅我著急,隔壁的王伯伯一家也替你著急,再隔壁的李伯伯一家也擔心的很。就連我去集市買塊豬肉那王屠戶都問了我好幾次你的事情。
我垂著頭,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碗裡的蘿蔔塊。
我問:那二孃什麼意思?
二孃說:依我的意思,關御醫這人真的不錯,老實,可靠,工作穩定。
我說:不行不行,二爺和長貴一樣,都是我的兄弟。
二孃咂嘴: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女孩子家的不要總是跟別人稱兄道弟,像什麼話!
我說:反正我和二爺不可能,再說了我這德行二爺也不會喜歡的,他喜歡長得好看的姑娘。
二孃說:啊?沒想到關御醫要求這麼高,那就真是沒辦法了。可我瞧見他對你挺好的呀。
我說:都說是兄弟了嘛,能不好嘛。你看長貴對我也好著呢。
終於我提起筷子夾起了碗裡那塊涼透了的蘿蔔。
二孃說:喔,那沒事,二孃給你再物色物色別的人選。可惜啊,現在長安大齡未婚男青年寥寥無幾,也就二爺是個寶了,其他的要麼就是年紀比你小,要麼就是中年喪偶了。
聽到這,我被蘿蔔生生噎住。
……
老年人有老年人的固執,尤其是在子女的婚戀問題上。孩子若是到了十六歲左右仍無人認領,那麼爹孃就要開始為其操心,奇怪的是,若是孩子在小時候拉了別家孩子的手,親了別家孩子的嘴,睡了別家孩子的被窩,那麼家長又要訓斥孩子早戀,更有的家長認為這是頂著無知的幌子公然耍流氓。在家長的眼中,早戀不行,晚戀也不行,不戀更不行。不早不晚剛剛好,這想法挺符合中庸之道,但不是什麼事都能中庸,過於追求中庸反而顯得平庸。
吃完飯後我感覺困的不行,除了睡覺再無心神氣力去幹些別的事情。回到房中,點了盞燭火,提起筆寫了兩筆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身體越發冰冷,我恍惚夢見自己站在冰面上,環顧四周,是一座冰雪之城。我想,這或許就是師父所說的「雪都」。低頭時赫然發現自己竟赤腳踩在冰面上,因為過於冰冷雙足已經沒有絲毫血色,我顫抖的抱緊自己蹲下,不愧是冰封之城,果然是寒冷難耐。
突然,有一隻從天而降的巨鷹將我叼在懷裡,豐滿的羽翼將我緊緊裹住,凍僵的身體本能的朝著密集的羽翼下縮了縮,莫名的我似乎聞到了什麼熟悉的香味,於是努力的貼在羽毛上使勁吸鼻子,啊——這淡淡的香味好像師父的體香。
師父——
倏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
眼珠子轉了一圈,發現自己正像一隻猴子一樣縮在師父的懷裡,身上還蓋著一件厚重暖和的狐皮大衣。
我囁嚅道:師父?
師父低頭掃了我一眼,語氣冰冷問道:怎麼了?
我說:師父怎麼在這兒?
師父說:為師要不是來看你一眼,你這孽徒就打算趴在桌上睡一晚?
我說:本來想記個帳,記了兩筆實在睜不開眼就睡著了,你瞧,那兩筆還在這呢。
賬簿上確確實實被劃了兩筆,一筆不多,一筆不少,實實在在的兩筆杵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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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為師說了多少次,不許赤腳,你偏偏記不住。
我說:這鞋子對我而言是一種束縛,沒了它我覺得自由。
師父沉默不言。
我說:不要自由了,徒兒下次一定謹記師父教誨。
師父說:罷了。
我轉移話題,問:師父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徒兒,來長安後你時常行蹤不明。
師父說:的確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不過你暫時還不需要知道。
我說:我可不願瞎操心,沒有什麼事情是師父解決不了的。
師父說:你呢?
我摸了摸鼻子問:我?
師父說:這幾日你二孃頻頻和為師提起你的親事,她覺得關御醫不錯,問我如何。
我激動的險些從師父懷裡摔下去。
師父說:為師看著也挺好。
我說: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我晚飯的時候就和二孃說清楚了,讓她以後別在亂點鴛鴦譜了。你們誰要覺得二爺好,你們自己嫁去。
師父說:那你覺得誰好?
我想了想,說:師父好。
師父眉毛一挑,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回答。
我從師父的懷裡鑽出來,赤著腳一溜煙兒的鑽進被窩,探出個腦袋對著坐在書桌前紋絲不動的師父說:徒兒身體不好,儘管現在活蹦亂跳,搞不好某一日就不跳了。這話我不能對二孃說,怕她擔心,但我自己知道,我若是真嫁了人,也是拖累別人。而且……徒兒這容貌這世間應當沒有男子會喜歡,大家都喜歡長得好看的,再不濟也要長得健全,最差也要長的安全。就算最後有一人勉強把我娶了回去,若不是真心喜歡我,與我日日相對,日日想守,對彼此都將是一種折磨。
師父在昏暗的燭火下靜靜坐著,他的眉頭緊鎖,表情嚴肅。我很想問問師父此刻在想些什麼,可是被窩捂暖之後睏意立刻席捲而來。
師父說:在為師的眼裡,你一直是世間最美的——
獨留師父自然自語,我已睡得酣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