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破河山第128章 生死幾度秋，有淚當徹泉（下）
黑夜吞噬著黃昏的雲，將黑藍色的一幕留存在天際。潑了墨的天空之下，秋風一吹，就在這廣闊的平原上鼓盪起陣陣唏噓之音，草葉席捲著糅雜在一起，復又飄落，它們似在低聲的哭訴著，讓人心底憑空有著一種捉摸不透的淒涼。
殘風吹黃葉，悲涼落一生……
當下間，李軒的整個都身軀匍匐在地面上，像一隻蜷縮的大蝦，不停的顫抖著。他的手背因為不斷的錘擊地面，而早已經全部斷裂。
可此刻的李軒仍舊是沒有任何的痛感，心底的情緒淹沒了所有的一切，一時間，哽咽不能言。
從今往後，自己再也看不到師父那好似能夠撐死青天的背影，再也聽不到一句他那關心冷暖的叮囑。
陰陽末路之時，即天人永相隔。
可對於師父方太一，李軒心知虧欠良多。
前世踏入修途揚名神恩，自己其中所走過的每一步，修煉之中所遇到的每一個難關，都有著師父的淳淳教導與細心陪伴。
甚至，也正是方太一賜予李軒的河圖洛書，才給與了他天斷崖自爆之後，第二次重生的機會。
大襄初醒，再回人間。南越荒漠躊躇無措中，也正是那個身著玄黃袍的威嚴身影扭轉了乾坤，將生機快要消散的故里硬生生的從九幽冥府拉了回來。
為了擔憂自己今世的修途遇阻，更是耗費心血的埋下了器靈這個暗子，同時賜予了那枚古樸的妖族令牌。
兩世為人的經歷，李軒似乎從心底就已經適應了方太一的無微不至的關照。
是故，在李軒擊殺文帝李溫，終於衝出大襄後，隨著自己的修為不斷變強，卻在神恩之中遭遇到了無法戰勝的姜家風雲老祖。在那個極度絕望的關頭，也正是自己的師父方太一聞言後跨域而來，將永生境的風雲老祖二人盡數格殺在高空之上！
古月秘境前，彌荒界僅有一枚的千絲不悔花，就被方太一風輕雲淡的拿了出來，其目的，也僅僅是讓自己得到魔尊扶桑所賜予的一縷紅芒。
在李軒的眼中，師父方太一永遠是那個氣度堂皇，統御天下修者的永恆存在，走在所有人的最前列。
可孰能料到，光陰似箭幾多事，秋月秋風話雨長。
風聲瑟瑟，李軒的眼眶已經充血，淚花灑落一片，在地面暈開一片陰漬，心脈如同被扭成了麻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可是李軒非但沒有心中領會這些恩情，還中了莫元然的挑撥之計，將無比信任自己的器靈冠冕堂皇的交了出去。
要知道，那所謂的河圖洛書器靈，乃是自己師父唯一子嗣的神魂！
直到今日，神王方太一為了給李軒三人創造逃脫的機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引爆了全部神魂，從容赴死……
“乖徒兒，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李軒的腦中嗡鳴不已，突然感到一眾極度的酸楚，沒有上限的在心頭醞釀。
秋風蕭瑟去，青絲未曾渡。遊魂千里處，思量千百度……
強如方太一這般的人物，他不可能不知曉器靈發生的變化。相見的第一面，李軒就從師父的目光之中讀出了一種深沉的哀
痛。
那是一種被自己愛徒背叛的無奈，與辛酸……
可是方太一直到神魂消亡之前，都沒有說出來一句責怪李軒的話語，有的，只是那無盡的關切與擔憂……
感受著自己師父當時的心情，這股強烈的悲痛感覺，讓李軒幾乎窒息。
神王方太一赴死掩護眾人撤退的那一刻，也令李軒突然回想起來，那個在一線天前以一敵千軍的襄王李祝。他只是淡淡的刮了自己一眼，就被南越兵士斬下了頭顱……
而那時候的感覺，與現在的感覺，為什麼竟然如此的相似？！
在面對神族八太子昆龍與域外修者的重重包圍之下，自己還是只能眼睜睜的望著他人衝鋒搏殺，眼睜睜的看著師父身形俱滅，卻無能為力！
縱然有妖帝給與的神丹和神藥，又有什麼作用？！
它們縱然能夠生死人肉白骨，改變修者的潛質，又有什麼效用可言？！
當下間，李軒心中憋屈的幾欲發狂，忍不住抬起頭來，揚天咆哮了一聲：
縱然自己重生之後，不斷的修煉又如何？
不僅保不住心愛之人，甚至無法挽留住師父的一絲神魂！
縱然自己以後，能夠踏入永生境又如何？
縱然自己以後，能夠跨出彌荒界，踏平域外神族又如何？
縱然自己以後能夠站在世間修者的最巔峰處，又能夠如何？！
襄王李祝，神王方太一，他們都已經死了！
李軒的心中在怒吼，在咆哮，也哀嚎……
似乎天蒼地遼闊，舉世滔滔，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而已……
李軒髮絲飛舞，站直了身子，身軀如同落葉般猛烈的搖晃了起來：
內疚、悲痛、悔恨、自責、哀傷……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揚天嘶吼，淚水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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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幾度秋，有淚當徹泉……
天色徹底的暗了下來，秋風刮的更大了，讓李軒三人都是心中湧出一種發顫的寒意。
寒若秋水般的眸子裡，留下的只有一片空洞木然，她轉過頭來，似乎想要對李軒說些什麼，紅唇蠕動了幾下，卻還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將話語止住。
過了半晌，楊東浩目光有些複雜的拍了拍李軒的肩膀，輕聲說道：
“人死不能復生，神王方太一與我們有著不匪的情誼，還請節哀……”
聞言後，李軒只覺得自己胸腔內的情緒充盈至了極點，哇的一聲噴出一口淤血，沙啞的笑了一聲，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楊東浩的話音一般，沉聲反問道：
“小子敢問前輩……修者若是神魂崩碎，可有著挽回的一絲可能？”
聞言後，寒若只覺得自己的鼻腔一堵，一顆心渺渺茫茫，重重的拍了一下李軒的肩膀，緩緩的搖了搖頭。
李軒一時間心痛如死，猛地又咳出一口鮮血，慘然笑道：
“的確，我這勉強才能達到神武境界的修為，又能夠做得了什麼……這些問題，本就超脫了冥冥之中的生死輪迴，豈非人力可能及。”
打量著李軒惘然無助的面龐，楊東浩眉頭緊蹙，眼中掠過了一絲精芒，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沉聲提醒道：
“李軒，六道規則乃是三千大世之本，神王方太一的神魂雖然逸散為天地間，化作了虛無，但是等到某日你達到了一種絕巔的高度，未必就沒有著收斂神魂，使其復生的可能……”
話音方畢，寒若就滿臉哀愁的與楊東浩對望了一眼，緩緩的搖了搖頭。
畢竟，對於李軒而言，以其目前的修為進境，想要修煉到永生境就需要最起碼三百年的光陰，等到其真能夠修煉到霸凌諸天的那時候，不知道還需要多麼悠久的歲月！
修真界之中向來不缺天才，可強如三清天尊他們，直至肉身隕滅，終其一生，都是未能夠跨入不朽境的門檻。
回想著先前出來的荒神昆隕，不朽境的上面明顯矗立著更高的山峰。
寒若的目光似乎有些埋怨，她擔心楊東浩的話語會令李軒更加的心灰意冷……
“收斂神魂？”李軒悚然驚悟，想要極力的讓自己的心境恢復平靜，腦海中再次回響起了妖帝那句傲凌眾生的話語：
“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踏平六道輪迴，破碎秩序，重新開闢一個洪荒，不再去成為別人粘板上的魚肉？”
李軒不由得轟然巨震！
開闢洪荒，踏平六道，建立新的規則秩序！
這句話聽著容易，可連強如妖帝那般踏平三千界的超級神話人物都不能夠做到，而自己，又真的可以嗎？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至少在李軒的心底燃起了一絲由衷的希冀，一點能夠挽回師父性命的強烈盼望。
倘若自己真能夠毀滅所謂的六道規則，襄王李祝是不是也有著復活的可能？
一念至此，只見李軒的雙目不由得一亮，其中跳動著炙熱的火光，整個人的氣息也平穩了許多。
楊東浩見得李軒冷靜了下來，虎目連連轉動，長嘆了一聲：
“當下間的形勢仍舊不容樂觀，雖然我們三人僥倖逃脫了出來，但是雲陌裳與凌薇定然被域外異族擒住了。”
說了一般，楊東浩的話音卻猛然一頓，逐字說道：
“我有著一種極為真切的感覺，那神族八太子昆龍很有可能沒有死去……雖然其自斬了一刀修為，卻還是貨真價實的不朽境修者！”
寒若嬌軀一震，霍然抬起頭來，心底竟然憑空的生出一股涼意。
武侯平原那一戰，已經油盡燈枯的葉家三祖尚能夠風輕雲淡的抵禦住葉嵐朝的所有的攻勢，而這精血並未枯竭的神族八太子，有著極大的可能存活下來……
不朽境與永生境之間，隔著一道天塹。
畢竟，只要跨入不朽，彌荒界的修者就能夠破界飛昇而去，前往更廣袤的域外文明。
無限的量變堆疊在一起，所引起的質變無疑是最為驚人的……
李軒呵呵一笑，聲音多少有一些不自然，道：
“根據先前自葉湘倫那裡得知的情報，拋棄被兩位前輩所斬殺的昆寺一眾，其永生境巔峰強者的數量，仍舊有著三十幾位之多……再加上一個不朽境的昆龍，只怕我們……”
李軒目中愁苦的嘆了一口氣，平靜的說到：
“但我這可憐的修為，簡直連累贅都不如……又談何救出雲陌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