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師妹她手握魔杖142、番外:夢仙人(下)
“夢然師姐, 我前陣子跟人比試時不慎折了劍,重煅又要花上萬塊源晶。”
包霹龍試探著說了這麼一句。
正在洗酒罈的夢然動作一頓,然後哂笑道:“管你朱師兄要錢去。”
“我就是跟他比試時斷的劍,他把我劍劈斷了怕賠錢, 撒丫子就跑了, 現在還不知道躲在哪兒呢!”
包霹龍真是太委屈了。
朱爾崇運氣好先來了雲海界,陰差陽錯又從葉疏白手中得了一把冥鐵劍, 要知道那劍原本是上玄仙尊為他徒弟商無央鍛造的絕世好劍, 哪怕是巨靈族的好大兒都借去把玩了兩天, 可見其珍貴程度。
所以饒是包霹龍也從溫雲那兒得了把好劍,卻還是被朱爾崇的冥鐵劍咔擦一……
沒了。
他抱著斷劍就差哭出來了:“我方才去尋我師父,結果他比我還窮,又去第峰尋溫師妹, 哪知道她跟葉師祖正帶了小紅去尋什麼龍族寶藏, 眼下就你能幫我了。”
夢然無奈地搖了搖頭,最後丟擲一個芥子囊:“拿去煅劍吧。”
包霹龍接過芥子囊, 嘴甜道:“就知道夢然師姐最好了, 那我先走啦!”
到外面重歸於靜後, 小院的門簾動了動, 從裡面探出個腦袋。
“走了?”
“走了。”
聽到這答, 朱爾崇拍了拍胸口長出一口氣:“還好沒被他抓住,不然這次又要敲我好幾萬源晶。”
夢然動作不急不緩,將洗淨的酒罈至於陽光晾曬了,然後才抬頭問:“此話怎講?”
“自從被包師弟發現我有私房錢後,他就藉故始找我比試,冥鐵劍你也知道的,那叫一個削鐵如泥, 他又總拿把一源晶買來的地攤貨凡劍跟我打,所以我次次都把他的劍砍斷,他就找我賠錢。”
朱爾崇語氣憤懣:“這廝胃口賊大!一次就要我好幾萬源晶,還好我躲掉了,他在你這兒倒是胃口小只開口要了一萬。對了夢然師姐,你方才給了他多少?”
正說著,夢然已然微微笑著衝他伸出手:“我替你墊付了萬,還我吧。”
朱爾崇的表情逐漸扭曲。
這話要換成溫雲說的,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自己是被訛了,但是說話的人是夢然師姐,那八成是真的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翻臉道:“我突然想起宿垣前輩找我有事……”
“走出這院子就要算利息了。”
夢然開口叫住了朱爾崇,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抬了抬下巴示意石桌上的硯臺。
朱爾崇只好老實如雞般地返來,一邊嘆氣一邊熟練地磨墨。
這樣的合作已經持續上百年了,能不熟練嗎?
一想到這事兒,朱爾崇順便就掐指一算,驚訝道:“月好像就是夢仙人第一冊書發售的百年紀念日!”
夢然師姐沒說話,潤了潤筆,構思著新書的大綱。
在萬家老祖的訓導已逐漸有了經濟頭腦的朱爾崇一拍手:“不如咱們來搞個限量版百年紀念合集,上面都簽上夢仙人的親筆簽名,一定能藉此機會大掙一筆!”
“我只負責寫,旁的你來操心就好了。”
又是熟悉的這句話,朱爾崇都聽慣了。
其實夢仙人這個筆名是朱爾崇取的。
故事的始,還是源自“窮”這個字。
當年朱爾崇同夢然一眾親傳弟子去一處秘境歷練,但是運道真是背到了極致,不但走散,還個個都身負重傷,連尋醫修的靈玉都摸不出來
當時朱爾崇跟夢然就流落到了一個凡人的城池中。
彼時他倆傷勢未愈,不知何時才能恢復修為,尤其朱爾崇還斷了條腿,只能在城中尋凡俗郎中救治。
但是問題來了,他倆的芥子囊並裡面的法寶和傳訊玉簡一概被毀,劍修又素來崇尚素淨,就只剩身上穿著的這身破衣服,連個拿去典當的首飾都沒。
要說劍修沒了修為能做麼,打鐵倒是不錯,可惜這凡界國度不能私自鑄劍,鐵匠鋪裡打的都是些農具,留給夢然的竟然只有端盤子洗衣之類的雜務,怕是幹一年也尋不著人來治朱爾崇的斷腿。
就在朱爾崇預備讓她把自己丟街頭先跑路,在附近找找有沒有道友幫忙通知清流劍宗時,夢然揹著他進了一家茶肆。
斷了腿的朱爾崇被安置在茶肆角落邊,身邊是嘈雜的聲音,有販夫走卒,也有莊戶苦力,是他們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凡塵熱鬧。
就在這熱鬧中間,那個拿白紗蒙了面的女子將粗糲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引來眾人的注意後,清了清嗓子。
她開口,嗓音提高了七分,不似尋常那般溫柔,帶了某種莫名的吸引力。
“閒言手敘書歸正,細聽我講當年故事情。”
“話說百年前……”
朱爾崇呆傻地看著這一幕。
這位修真界第一宗門的大師姐,無數人愛慕尊崇的夢然仙子,這會兒便拿了根筷子敲著粗茶碗當醒木,半翹著腿坐在破敗寒磣的茶肆中,沒有半點嫌棄或不適,反倒是抑揚頓挫地說起了書。她身邊圍坐了一群凡塵俗子,或許是板凳不夠,有不少人便席地而蹲,擠簇著聽這小女子說起了故事。
“……卻見少年索性將斷劍一丟,雙手握拳憤然揮向那鋸齒異獸——”
說書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邊上聽得正起勁的眾人立馬追問:“然後呢?”
“叮!”
夢然仰頭喝完碗中的茶水,而後拿了筷子一敲茶碗,笑眯眯道:“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分解!”
人群頓時一陣失望的哀嚎,但很快便有人帶著頭往茶碗中丟銅板,期待地問:“打賞能加更不?”
說話的人居然是這酒肆的老闆!
夢然坦然地收下這堆銅板,彎了彎眼眸:“不能,但是明日不見不散。”
第二日夢然果然又來了這間茶肆。
興許是因為有昨日的聽眾傳播,今天來的人尤為的多,其中還有自帶了桌椅丫鬟的錦袍富商,而茶肆的老闆則早早地佈置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小臺子,上面擺著小桌椅和一塊充當醒木的木板,眼巴巴地站在門口等著夢然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七日。
期間不乏有大酒樓的管事來挖人,也不乏好事者想鬧事掀這位神秘女子的面紗,然而終究都未得手。
那不知從哪兒來的姑娘就坐在咯吱作響的小竹椅上,悠悠然地講出一段引人入勝的絕妙故事,底的凡人仰著頭看著她,不去猜測她的身份來歷,也不去肖想這姑娘是美是醜,只滿心期待地等待知曉故事的發展。
原本重傷的朱爾崇不知何時也拿了個茶碗聽得入了神。
夢然在第二日便湊齊了給朱爾崇治腿的銀子,在這間小茶肆中講完那個少年尋仙故事後,他的腿傷也好了。
“只見他將劍一揮,眾人頓覺天地間一股清氣湧入,還未回過神來,那劍修卻已御劍飛昇而去,只留一縷浮雲在天際了。”
最後一句話畢,臺下聽眾皆恍惚,還沉在那故事裡出不來。
而臺上的夢然施施然將醒木一放,茶碗推開,衝著各位看客們微微一笑,斂裙起身,待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她竟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底頓時喧然。
原來話本裡是真的!真有仙人存在,這故事真絕了!
而同樣還在回想故事的朱爾崇這會兒正被夢然拎著後頸飛在雲端。
他愣了愣,驚訝開口:“你麼時候恢復修為的?!”
“日前。”
朱爾崇納悶了:“這麼久了?那你怎麼今天才走?”
夢然極有耐心地解釋:“因為要有首有尾地講完那個故事,不可太監。”
朱爾崇撓了撓腦袋,現在滿腦子都是對夢然的好奇。
“你怎麼說起書來這麼熟練?你不是從小就在門內長大嗎?哪學的?這故事我從沒聽過,而且那背景還挺像咱們清流劍宗的,該不是你自己編的吧?還有還有,你麼時候……”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挺離譜的故事。
夢然小時候沒朋友,同齡的其他劍修都聚在一起去師兄師姐們講外出歷練的故事,身為紫韻長老首徒的她沒伴兒也沒師兄師姐,只能從旁人閒聊時聽得隻言片語。
聽故事最痛苦的就是不知起因,也不知結果,偏偏又知曉了精彩的片段。
小姑娘被那些片段勾得睡不著,但也沒朋友告訴她結局。
久而久之,她就始自己在腦海裡補結局,補著補著,腦袋裡的故事就越來越多,以至於後面逐漸出現了一個個獨立的故事。
“後來出去歷練,偶爾也在凡塵中聽聽書,就這樣學了話術。”夢然淡淡地解釋完。
朱爾崇的眼睛已經瞪直了,他沉默了,直到回了清流劍宗,又躺在床上養了半月的傷後,終於做了決定。
“夢然師姐,我有個發財的妙計,你要聽嗎?”
他預備把夢然構思的故事都寫成完整的話本,拿去各大仙城中賣!
要知道現在修真界不像凡界,這兒沒麼娛樂專案,大家除了修煉便是修煉,唯一的娛樂專案約莫就是打架比試,日子著實無聊,若是有話本出現打發時間,豈不妙哉。
朱爾崇還興致勃勃地構思:“修真界的話本肯定跟凡界的要不一樣,咱們除了要有圖,還可以在裡面布上幻陣,體驗主角視角,豈不美哉?”
夢然聽完,頭一覺得朱爾崇腦子好使,加上她也是個被貧困包圍的劍修,所以對於這個發財的計劃更沒有拒絕的道理了。
然而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朱爾崇看著只賣出三兩冊的話本,一時間不知道是心疼拿出去當成本的靈玉,還是心疼賊兮兮兜售了半個月的自己,最後猛地拍掌始分析起原因。
“首先咱們沒有固定的店鋪售賣,顧客資源不足,第二,你寫的故事都是修仙故事,對於凡人來說是刺激精彩,但是對於咱們修士來說就太過尋常了,能把故事改得刺激嗎?”
“刺激?”夢然皺起眉,咬著筆頭重複著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那邊的朱爾崇還在激情昂揚地說著“可以把尋常的修真故事改成仙魔故事嘛,比如說全是飛昇仙人的世界,把麼劍修改成仙帝魔尊,來個神魔戰場,天道轉世麼的,不是更加刺激了嗎?”
然而夢然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她想的完全是另一個修改路線。
“果然,男女主之間的感情戲太平淡無奇了,不如在裡面加上誤會與糾纏,增加兩個女配?不行,我不想寫眾女爭一夫,我父皇他宮裡那些糟心事太讓人噁心了……對了,主角為何要是少年?若是換成少女,不就能多增加兩位男配了嗎?對了,兩人的身份為何要是同門,不如換成敵對的門派,增加衝突與悽美……”
翌日。
熬了一整夜的夢然將全新的成稿交給了朱爾崇,後者帶著期待的心情翻閱了一,卻發現壓根沒有自己期待的神魔大戰,轉而變成了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就連主角都從男變成了女!
對男女情愛毫無興趣,只想發財加修煉的朱爾崇看得直皺眉。
然而夢然死也不肯改第二稿了,寫書人犟起來驢也拉不,朱爾崇沒辦法,只得拿了這新的故事去兜售,這次他也沒靈玉去印刷了,只能硬著頭皮跟夢然一起手抄了本,裝冊簡陋,封面上也只有一個土到掉渣的名字。
《我與魔尊退婚後,成了仙尊的黑化白月光》
這麼亂七八糟的名字?
萬萬沒想到……
就這狗血的故事,竟然一午就賣完冊了,先前賠進去的靈玉轉眼間就掙回來了。
因為對於修士來說,先前那些冒險歷練修真是再尋常不過的故事,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枯燥不過。
但是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那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刺激故事啊!
要知道,修真界中有道侶的不到兩成,絕大多數修士的生活中除了修煉便是修煉,哪有空談情說愛?都還單著呢!這狗血曲折得有假的感情故事落到他們眼中簡直不要太刺激,幾乎頓讓人心生嚮往。
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就這樣,夢然與朱爾崇啟了致富道路。
一冊接一冊的話本寫出來,故事一個比一個刺激,修行者不似凡人那樣古板封建,求的便是所欲隨心,大部分人都很明,紛紛表示小黃本亦有其故事性和藝術性,哪兒就比詩詞歌賦低俗了?
夢仙人這筆名略有了小名氣,夢然偶爾在宗門內路過,也會聽年輕的劍修們提及這筆名。
至於朱爾崇那邊也進展順利,成功跟萬寶閣達成合作,將話本交予他們負責印刷包裝,分發到各座修真城中發售。
又到每季度的催稿日,朱爾崇興致勃勃地往夢然院中趕,到了卻發現她這會兒不見人影了。
“夢然?師姐?你哪兒去了?稿子還沒給我呢!”
正找著呢,院中高樹上傳來個倦憊的聲兒:“這兒。”
他抬頭一望,卻見一段裙角蕩下來,循著望上去,夢然正坐在樹上,仰頭盯著正前方的麻雀窩發呆。
“怎麼上去了?趕緊來啊,你新書寫了多少了?天后就要交稿了!”
夢然冷靜答:“一字未動。”
朱爾崇聽傻眼了:“你……你都幹麼去了?怎麼一字也沒寫呢?”
樹上的人聲音低沉去:“寫不出來,卡住了。”
朱爾崇見怪不驚,積極出主意:“那就跟以前那樣喝兩杯,你不是常說喝了酒靈感哧哧往外冒嗎?”
正是為了幫助創作,夢然師姐都開始學著自己釀酒了,節約成本。
兩個空酒罈砸下來,樹上的人掩唇打了兩個酒嗝:“我已經喝了兩壇了,還是毫無頭緒。”
她拿微燙的臉貼著樹幹,愁得直揪頭髮。
“青梅竹馬寫過了,天降姻緣寫過了,強取豪奪也寫過了,就連劍靈跟主人之間的悽美愛情故事都寫過了,現在還有麼……”
朱爾崇這也沒轍了,他平素就是個粗人,就連夢然寫的話本都沒翻過,更別指望他提出有助創作的意見了。
不過他好歹還是憋出了一個法子:“都說藝術源於生活,那不如你在咱們門內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些靈感?”
“我們宗門都是些拿劍當道侶的,還有麼……等,有個人不拿劍當道侶。”
夢然猛地抬起頭。
她突然想起門內的確有一個人沒拿劍當道侶,因為那個人用的是木棍。
“對了……溫師妹!還有……葉掌門!”夢然的眼睛越來越亮,最後直接從樹上一躍而,帶著醉意直奔第十峰。
興許是寫多了愛情故事,所以夢然對於男女間的微妙氣氛也格外敏感。
雖然溫雲跟葉疏白名上是師徒,就連第十峰上其他人都覺得這兩人關係清白,然而夢然就覺得他們不對勁。
尤其是那日,葉疏白殺了叛變的太上長老後離去,她無意中看到溫雲和葉疏白在遠離眾人的視線後就牽著手一起走了!
朱爾崇說得對,想取材果然還是要觀察身邊的人才是。
於是,夢然便打著拜訪敘舊的名頭,一大早就上了第十峰。
第十峰上眾人對她的到來並無異樣,畢竟夢然同溫雲關係好,好姐妹相互走動再正常不過。
在這細節上從不在意的溫雲自然也沒察覺到異樣,她這會兒正愁著呢,昨天半夜剛研究了新的魔法,今天大早上又被葉疏白喊起來練劍,哈欠一個接一個,眼皮子都快黏一起了。
見到夢然的瞬間,溫雲眼睛亮上分,當即預丟劍迎上去。
然而還未等她動作,不遠處的葉疏白淡淡開口了:“還有一個時辰。”
溫雲動作一頓,頭同他商量:“能晚點兒補嗎?夢然師姐來找我了。”
葉疏白抬頭看了眼夢然,就在溫雲以為他要應的時候,這男人竟平靜道:“既然如此,夢然一起來練吧。”
夢然的酒都被嚇醒了。
她雖沒親身體驗過,但是卻從朱爾崇那兒聽說了被葉疏白指點劍術的慘痛遭遇,據說練了一個時辰,事後躺在床上天難動彈。
她笑得很是得體,溫聲婉拒了:“多謝葉師祖好意,弟子是練完才來的,既然如此也不好耽誤您指點溫師妹,就在這兒等她吧。”
在這兒正好能更好觀察這兩人的異常,豈不妙哉?
溫雲一臉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夢然師姐,別人家的小姐妹不都是從家長手裡救人嗎?怎麼輪到自己時,小姐妹居然就這樣看著?
夢然不止就這麼看著,她還拿了本書出來,看似認真地一邊寫一邊做著筆記。
“同是師父指導劍術,弟子偷懶犯錯時,其他師父都會動手教訓弟子,但是葉師祖卻是從未動手,連訓斥也無,都是好生指教……”
“每練完一次,身為師父的竟然主動替弟子倒茶擦汗,竟然還備了糕點?還不分給我,美曰其名這是補充體力的,呵。”
“方才另三個男徒弟上來拜見,語氣和表情立刻變冷淡,加起來說的話沒超過字,但是對溫師妹,光是指點握劍姿勢就說了不止百字。”
……
練完劍後的溫雲累得手都在打顫,她走到石凳邊坐好,連灌兩杯水後一抬頭,就看到夢然正低頭奮筆疾書。
溫雲知道夢然師姐平日裡喜好看書,在詩詞上也有造詣,只不過沒想到現在居然外出都帶著書看了,還隨手做筆記?
她不由得好奇道:“夢然師姐,麼書讓你看得這麼入神了?”
夢然猛地抬起頭,面上神情自然,淡定地合上書頁,舉起書封讓溫雲看了看上面的大字:“哦?這個啊,是靈植種植指南,講的都是些耕田種地的事兒,無趣得很。”
假的,裡面都是她寫的話本素材。
溫雲果然對這東西沒興趣,拉著夢然想把她往別地兒帶:“走,我們一起去第六峰逛逛。”
夢然將素材本兒放入芥子囊,認真道:“溫師妹,我才剛從第六峰過來呢,而且我還從未仔細逛過第十峰,不如今日你就帶著我在你們第峰四處看看如何?”
溫雲果然乖巧貼心地應了。
“我就住在這院子,那邊那個最大的就是我的房間,日後你若來,直接到這兒找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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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然循著溫雲指的方向一看,好奇道:“咦?一般峰頂不都是峰主所居嗎?你住這院裡,那葉師祖跟其他位叔祖都住哪兒呢?”
溫雲是半點兒也沒聽出不對勁,立馬就交代了:“師兄他們在山腰有院子,我跟……跟掌門都住在山頂,他說要這樣方便督促我練劍,他人好把臥房讓給我了,自己住的書房。”
這藉口要換成朱爾崇他們幾個,保準就信了。
但是夢然是誰?那可是言情小說作者!
她立刻將視線往遠處的葉疏白那邊落去,卻見後者看似淡定自若地喝了茶,耳朵尖卻微微泛了紅。
嘖。
這兩人果然不是普通師徒。
在第峰上的這一日,夢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直到天邊暮光西沉斜月升起時,才拜別溫雲飛第六峰。
催稿的朱爾崇還在院裡著呢,看到夢然就激動了:“夢然師姐你跑哪兒去了?我了你一天,這稿子不寫就不行了,我們收了萬寶閣的訂金呢!這要是沒有按時交稿可是要賠上萬塊靈玉呢。”
然而夢然一句話也沒回,匆匆走到樹,以劍做鏟開始挖土,不多時便刨出一個水缸似的巨型酒罈。
朱爾崇吸了口冷氣:“好傢伙,你這是什麼時候埋去的?”
“寫第一個故事時。”夢然掀酒缸頂上的層層油布,霎時間,一股濃郁到聞之既醉的酒香味在院中充斥開來。
朱爾崇動了動鼻子,被勾得直咽口水:“難不成你想拿這壇酒來抵違約靈玉?”
夢然笑了笑,一個動作便是單手舉缸傾下,趁著這濃香的液體傾落時仰頭大口大口地飲著,動作肆意狂放,全無平日裡的溫柔優雅。
朱爾崇也被嚇了一大跳。
不是吧?寫不出東西來被逼瘋了嗎?
他正打算安慰一夢然,說他們這年賺的靈玉也夠賠那一萬塊靈玉的時候,那邊喝酒的人揚手將酒罈一摔,不知何時摸出了筆墨擺在石桌上,趁著月色龍飛鳳舞地寫著麼。
卻見她此刻雙目放光,面頰通紅,醉態盡顯,就連握筆的手都在抖,寫來的字自然也是歪七扭八的狂草。
朱爾崇只認出了最頂上的那四個大字——
“黑化師尊?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若是當初他知道黑化師尊系列能讓夢仙人這名字火遍修真界,甚至在白雲城出售後火遍整個上界,也讓他的芥子囊變得鼓鼓囊囊,朱爾崇一定要收回自己當初膚淺的評價。
這不是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這是寶藏啊!
眼下正是夢仙人創作百周年紀念日,朱爾崇按著原本的計劃跟萬寶閣商量了一,不但真推出了《夢仙人作品全集》,還把這東西重新包裝了一,裡面除去話本和畫本之外,還特意請了吹雪島的弟子在裡面附上陣法,燒錄了玉家音修為裡面的故事配上的背景樂,以及各種身臨其境的幻陣,限量一百套,堪稱豪華!
“我原先還覺得一百套太少,建議萬寶才弄幾萬套出來賣,結果他說物以稀為貴,越少利潤越高。”朱爾崇興奮地從芥子囊裡往外擺成套的書匣,忍不住嘆:“不愧是萬家人,眼光果然毒辣,現在已有好些人聽說訊息後想去萬寶閣預定了,黑市都提前炒到了一千源晶一套了,估計後面還要漲!”
看夢然不怎麼在意的樣子,朱爾崇悄悄地推了推她:“話說,萬寶才還是建議咱們弄個籤售會,你親自去簽名賣書回饋讀者……”
“打住。”夢然抬手制住朱爾崇接下來的話,從書匣中抽出一本點了點:“你想死,我還不想。”
朱爾崇垂眼一瞥,看到黑化師尊四個字後就眼皮直跳。
夢仙人的代表作,在白雲城賣得最火的一系列話本,一發售便掀起了師徒戀的熱潮,據不靠譜資料統計,修真界的師徒戀機率都往上升了一成。
別人不知道,朱爾崇他可是知道溫師妹很喜歡這系列話本的,若是讓她知道作者其實就是夢然師姐,以她的聰穎機智,指不定就會聯想到這故事取材於她跟葉疏白……
朱爾崇想起逐漸黑心的溫雲,以及熱衷指導他們這群後輩練劍的葉疏白,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不行不行,要得罪了這兩個人,以後他怕是要丟半條小命了。
但是不作死那不是朱爾崇。
他猶豫了一,最後還是大著膽子同夢然商量:“前幾天包師弟來騙源晶時不是說了嗎,溫師妹跟葉師兄帶了小紅去尋龍族寶藏了,他們上次去魔法界度蜜月都過了好幾年才來呢,這次肯定也不會這麼快回來,你不如就戴個遮擋面目的法寶去籤售吧,寫了百年了,你難道不想跟一直支援自己的讀者親密互動一?”
要說起來,朱爾崇在蠱惑人心這方面還真有本事。
原本堅定拒絕的夢然態度也始鬆動了。
也是,溫師妹跟葉師祖又出門遠遊了,籤售會也只有一天的時間,到時候將臉一擋簽完就走,大不了替溫師妹留一套書,就說自己替她搶到的,到時候保準能把那小姑娘哄高興……
當你身邊圍了一群熱愛作死的人後,終有一天你也會踏入作死的深淵。
夢然終於敲定了主意。
“好,那我就按你們說的,去參加月的籤售會!”
作為萬千散修的聚集地,加之各界手藝人皆在此處匯聚店,白雲城儼然日日夜夜處在熱鬧之中。
然而在夢仙人要親自籤售其百年作品的訊息傳出後,白雲城又湧入了一大批新客人,樂得商戶們個個眉眼笑,又精心地佈置了一番店面。
作為活動舉辦地的萬寶閣,自然更少不了忙活了。
最寬敞的一樓大堂裡的貨物早就騰到了樓上,這裡現在擺滿了各類話本畫冊,還有夢仙人筆人物的種種雕像,更有相關的摺扇吊墜小物,堪稱是書粉天堂。
而各界奔赴而來的書迷早將萬寶閣擠了個水洩不通,就連門外都排了一列長龍,排在前面的自然是想搶購那套書,排在後面的有是等著高價從旁人手裡收購,有的就只是想一睹夢仙人的面容。
在充斥著歡聲笑語的人群之中,一隻無辜的小紅豬發出了長長的哀嘆。
“可是龍又做錯了麼呢?答應了跟我去找寶藏,結果才剛出門,轉眼就瞬移白雲城了,你不該叫溫雲,你該叫溫鴿。”
溫雲被它唸叨得頭大,連忙揉了揉龍頭安慰:“我答應陪你肯定不毀約,不過包師兄方才傳訊跟我說夢仙人這次真來白雲城了,我豈有錯過的道理呢?”
萬寶閣只賣書,絕不透露夢仙人的真實身份,而溫雲也不是那種私窺人隱私的人,所以一直都未曾得見這位作者的真貌。
眼下對方來了白雲城,她在收到包霹龍的傳訊後,立馬瞬移來了。
小火龍還在抱怨,溫雲卻無心安慰了,把龍往葉疏白的懷裡一塞,匆匆道:“你好生帶著小紅,我去排隊了!”
當然,因為她的身份在白雲城中尤為特殊,如果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來搶購小黃本恐怕不太好,所以溫雲還是戴上了一副面具。
那是翼族新制的法寶,能遮擋氣息與面容,將人臉幻化成鳥類的頭顱,仙境以下絕對察覺不出其身份。
因這東西才剛研製出來,所以翼族並未售賣,也不過是因為清流劍宗關係與之非同一般,這才送了他們兩副,一副在溫雲這兒,另一幅被朱爾崇搶去玩了。
在人群的喧鬧聲中,忽然有人大聲喊了句:“夢仙人來了!”
溫雲頓時高興起來,探著頭往前面望,可惜人潮湧動,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前面的人議論——
“夢仙人來了,正坐著簽名呢!”
“不過好像戴了個面具,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想來身份特殊不便暴露吧?”
“夢仙人已經簽完那一百套限量版了,但我聽人說,她看到大家這麼熱情所以很高興,說是只要帶了話本來排隊的,都給籤!”
聽到這訊息,排在後面的溫雲也跟著欣慰起來。
她芥子囊中可是一本不落都裝著呢,想來這次也能得夢仙人的墨寶了。
隊伍一點一點往前挪。
坐在木桌後的夢然已不知簽了多少本書了,若不是修為驚人,恐怕現在早就累癱軟了。
她疲乏得厲害,又簽完一本後,便從芥子囊中摸了壇酒倒出,喝一杯權當提神。
熟悉的花釀入喉,腦子果然清明了許多。
她揮揮手,示意萬寶才讓下一個人上來。
一陣清風拂過,夢然習慣性地抬頭伸手去接對方的書,然後……愣住了。
兩隻鳥頭互相對視,一隻是戴勝,另一只是鯨頭鶴,這一望便是萬年。
畫面過於尷尬,氣氛逐漸凝滯。
夢然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她怎麼可能認不出這張面具,當日翼族人送來的時候,因為這面具造型太奇葩,大夥兒很是嫌棄,唯獨溫雲跟朱爾崇一人拿了一張走。
鯨頭鶴這張面具被朱爾崇拿給自己用了,所以面前這只戴勝肯定就是溫師妹!
而且看她一動不動的樣子,顯然是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眼下後面還排了這麼多人,夢然也不好摘面具同溫雲解釋這事,她只能硬著頭皮把這疊話本給籤滿名,然後飛快地遞去。
好在溫雲一貫極為懂事體貼,在這種情境也沒有選擇大呼小叫,而是默默地收下書就離開了。
夢然心中已是一片絕望。
完了。
要知道她就是在寫黑化師尊時開始放飛自我,瘋狂飆車的,這一系列故事一冊比一冊刺激,後面的車速堪比星雲梭!
這要被正主看出來了,她正在寫的《獨臂劍修無情劍》怕是要坑了。
夢然心神不寧地簽完剩下的這話本,把後續的攤子留給萬寶閣後,飛快地跑路了。
她徑直奔向第十峰,懷裡還抱著一個書匣,正是先前預備給溫雲留的限量版話本合集。
但是該如何說呢?
夢然在山躊躇著,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山路上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咦?夢然師姐,你怎麼來了?”
夢然猛地抬頭,卻見溫雲正朝著這邊走來,她一時發慌,飛快將手中的話本遞過去,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溫雲意識接過,待看清這是何物後眼睛逐漸睜大,語氣激動:“竟然是這個!夢然師姐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這話怎麼聽都有點變扭,好像是溫師妹氣急了始反諷似的。
夢然很是不安,和溫雲這麼多年的情分了,她著實不願意丟。
“溫師妹,我……”
“你知道我喜歡夢仙人,所以特意為我去搶這套限量版,這樣的心意我真是太感動了!”溫雲趕緊收下書,緊緊握住了夢然的手:“我聽說這套書很難搶,你大概也是花了大價錢二手收來的吧?”
“我……”
“唉,你不該 去買的!”溫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語氣中頗有忿忿:“說來你可能不信,其實夢仙人就是咱們的同門,而他瞞了我們這麼久,真是太過分了,我正打算去找他算賬,讓他給我單獨寫兩篇獨家番外看呢!”
被催番外警告的夢然後背一涼。
她正要道歉的時候,就聽溫雲道——
“你猜夢仙人是誰?原來他就是朱師兄!”
哦,原來夢仙人是朱爾崇啊……嗯?
夢然茫然地抬起頭,愣愣地問:“你為什麼覺得是他?”
溫雲有理有據地回答:“今日我看到了翼族送的面具,那只鯨頭鶴的被他拿去了,若就這也算了,畢竟翼族可能私還另做了面具,但是我在那桌上還發現了你新研製的花釀,那酒只有咱們幾個得了,旁人都沒有對吧?”
夢然僵硬地點了點頭。
溫雲滿意地笑了:“更重要的是,後來我在萬寶閣門口蹲守了許久,待人群離開後,果然看到他在裡面整理桌椅筆墨。”
“……”那是因為夢然當時忙著逃跑,把爛攤子都丟給朱爾崇了。
夢然精神恍惚地被溫雲牽著往第二峰走。
剛到山,迎面從飛劍上落下個人來,正是累得夠嗆的朱爾崇。
他也看到了溫雲和夢然,大步走過來打招呼:“夢然師姐,溫師妹,你們怎麼來了?”
溫雲帶著莫測的笑容看著朱爾崇,挽了挽袖子。
“朱師兄,在萬寶閣忙了一天的籤售,可是辛苦了?”
朱爾崇意識地笑答:“還好還好……嗯?溫師妹,你怎麼知道的?!”
溫雲一把抓住他:“我居然沒想到,夢仙人竟在我身邊!”
朱爾崇懵了:“麼?夢仙人?你在說麼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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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了!我明早見不到十章番外,就把你丟去跟小火龍一起燒磚!”
夢然師姐默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朱師弟,你保重。
是夜。
第六峰上,夢然的院中傳來了朱爾崇的痛哭聲,他正跪求夢然師姐寫章番外。
而第十峰上,葉疏白略微不解道:“你其實看到面具後是誰了,為何非要說是朱爾崇?”
以他跟溫雲的修為,那張面具其實壓根就是擺設罷了。
溫雲往葉疏白的懷裡縮了縮,笑道:“我總不好意思用拳頭去強逼著夢然師姐寫嘛,只好辛苦朱師兄去求她啦。”
葉疏白默。
溫雲啊溫雲,這一招,你用得未免太熟練了吧?